嘻嘻两声,是孩子调皮的笑。
小小的手捂到季遥歌眼睛上。只是季遥歌还没来得及开口,元还已抢一步,把那东西从她背上扒下拎在手里。
“戊土灵根?”元还诧异地看着被自己抓在手中不停挣扎的金黄色婴孩。
季遥歌也大为诧异,她没想过还能再遇见小灵根。小灵根此时手足乱动,却无法从元还的钳制中挣脱,看着季遥歌扁了嘴,大眼汪起泪,朝她伸手脆生生喊了句:“娘,救救。”
“……”季遥歌想起来,小木头人教人他说话时,女人统一喊娘。
“你生的?”元还指着小家伙问她。
小灵根吐了个字:“爹。”还是小木头人教的——当时指着顾行知喊爹,落在灵根眼里,等同男人都是爹。
季遥歌劈手夺过小灵根,凉凉地回答元还的问题:“是啊,和你。”
“……”元还成功被她噎到。
第65章 牵手
掌中的火焰略一晃动,元还不动声色地出手,朝戊土灵根抓去,季遥歌却似乎早有所防,单手格开他的攻击,把小灵根往身后一丢。元还暂时罢手,盯着季遥歌:“戊土灵根是天地至宝,别告诉我你要放了他!”
“你别打他主意。”季遥歌伸指,目光渐冷。
不管怎样,为了这戊土灵根,她都丢了一魂,就算为着那缕最终救过自己的幽精,她不能让戊土灵根落入修士之手。
“季遥歌,你不是这么良善的人。”元还握住她那根手指,“理由。”
季遥歌冷意稍敛,轻吐口气:“小白是因为他消失的。”
小白?她的幽精?元还把火焰拢近她的脸,照得她脸上一片惨白瘆人。
“说来听听。”
季遥歌便将被困裂隙之事说出,语毕自己也犯疑,又补充:“我没听说戊土灵根能帮助结丹,也不知顾行知为何如此执着?”对面的男人已经满脸古怪,半晌没吱声,她盯着他问:“你怎么了?”
元还捋了援头顶的发,避开她的目光:“是我说的。”
“什么?”季遥歌不理解。
“他求我助他同门碎丹重结,我让他在一个月内找到土灵根来交换。”元还一边说,一边看到季遥歌脸上慢慢浮现的笑容。
她笑得有点瘆人。
“呵呵,是你啊,元仙尊。”季遥歌勾着唇,手迅速成拳招呼向罪魁祸首的脸。
元还略一偏头,大掌裹住她的拳,将人往身前一拽,压着声音道:“五行灵根本是世间难求之物,要他在一个月之内找到原就是推辞,我怎知你们运气好到我前脚和他说完,你们后脚就遇到了!”
提及消失的小木头人,二人皆有些内疚,于季遥歌而言,那是被她压抑后不得归来的精魂;于元还而言,那是因他一句话而消散人间的赤诚精魂。纵然季遥歌新魂已生,却再也不会是过去的那个小木头人了。
毫无保留的感情,一人一生,恐怕只有一次。
季遥歌定定地看他片刻,收回拳头。她也明白此事不怨他,只能说冥冥之中皆有安排,让她们以这样的方式解开彼此的羁绊,互相了断,只是有口气梗在胸口不吐不快。好在这气来得快散得也快,他以化神之尊肯亲口解释一句,受她一拳未回手,已是给出足够诚意。
他并不欠她们什么。
“算了,反正你不能抓他。”不过,季遥歌有顺杆爬的习惯。
元还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纵容这个刚结丹的低修了。
小灵根又攀上季遥歌的背,把头搁在她肩膀上,鼓着腮帮子看了看两人,觉得似乎没什么危险了,忽然“噗”地吐了颗荧石射向元还。
奈何元还可不是小木头人,他衣袖一动,那枚荧石就落进他掌中,他再毫不留情地弹指将荧石送回。静谧甬道中只闻“咚”地一声,荧石砸上小灵根的脑门,小灵根“哇”地一声从季遥歌肩头被弹到地上,滚了两滚才停下,坐在地上又懵又呆,还不能从踢到铁板的反弹中反应过来。
“不抓他可以,你让他安分点!”元还冷道。
季遥歌转身走到小灵根身前蹲下,小灵根可怜巴巴地伸出手求抱,季遥歌并不如他所愿,只伸出食指按在他脑门上轻轻揉着。
“小家伙,那个人很厉害,我打不过他。如果你不想被他抓走,就老实点别再捣乱,听明白了吗?”
小灵根眨了眨眼,大脑门往下直点,季遥歌也不知道他有没听明白,她不是小木头人,没那耐性跟他慢慢磨,见他点头便放开他,又问:“小家伙,这洞里是你的巢穴?”
小灵根点得更加用力了。
“有没什么好东西?”她蹲在地上,笑得格外温柔。
小灵根“唔”地圆了嘴,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飞起来越过两人,在甬道前头冲他两招手,又指指里面,话虽说不出来,意思倒表达得很明确。季遥歌冲元还打了个响指:“你要跟我走吗?”
有点嚣张。
这只有一条道,他不跟着,还能有第二条路?
可惜他还没说话,季遥歌就已掠到灵根前,小灵根性急,拉着她的手就往里飞,他看着小小,力气却极大,速度又快,季遥歌被拖得倏尔飞进去,只来得及朝元还伸手。元还不及多想,自是一掌握住。
一小拖二大的队形保持不变,三个人被小灵根拖进洞穴深处,直至尽头。甬道尽头是片坚硬石墙,眼见三人就要撞上,小灵根朝二人吐了口气,一片金银交灿的亮粉便附着二人身上,二人便随着小灵根一道没进坚硬的岩墙里。
那感觉奇特,仿似石岩变成柔软的液体,可以让他们徜徉其中,在海里游泳一般。季遥歌只觉得小灵根不断地往下游,而他们则跟着不断下沉,也不知沉了多久,才终于脱离岩石,从一个巨大岩洞的洞顶落下。
季遥歌落地,眼前一片眼花缭乱。这个巨大的岩洞比先前裂隙里看到的要大,让人眼花缭乱的璀璨光芒源自于这洞内随处可见的晶石,五颜六色的棱柱散发出宝石的熠熠光彩,纵是她看不懂,也知道这洞里的晶石必非凡品。
小灵根像土财主似的飞到洞里,双手插腰张大嘴,“呜——”类似狼嚎的声音从他嘴里冒出,回荡在洞中。不多时,季遥歌就看到这片璀璨光华中钻出一个、两个、三个……很多个的小萝卜头,都跟戊土灵根差不多模样,差别在于颜色不同,大小也不一样。
“元……还……”季遥歌呢喃一声,“这些都是灵根吧?要是抓出去能卖多少?”
还是各种属性的灵根,金木水火土占全。
“天价。”元还声音冰凉凉的。
季遥歌动摇了——可能怎么办?抓出去了她心里过不去。
小灵根大概是这群萝卜头的土霸王,他一呼拢,这群萝卜头就都聚集到他脚下,仰着头等他发话。他说什么季遥歌二人也不知道,反正就见他叽哩咕噜说了几句,这群小萝卜头就照着他的指示四散而去,也不知要忙什么,他短胖的小手臂环着胸,得意地笑着,活似个山大王。
趁着这当口,季遥歌跺跺脚,将灵根吹在身上的石粉抖下一大片,可仍有不少沾在发间衣上各处,待要动手抖去,那手抬到半空忽然停下——元还还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
男人的手掌宽大厚实,干燥温暖,叫人莫名想起荒唐时光里寸寸抚上脊梁时的滋味。
许是也才刚发现手还牵在一起的事实,元还猛地松开,两人只对望了一眼,就将头脸各自别开。他脸上仍是满满的石粉,待到完全抖净,已看不出任何异常了。
那边洞里散去的小萝卜头们双从四面八方叽哩呱啦地回来,排到戊土灵根脚下,每个人都“哇”地一声张嘴,叮铃当啷地吐出一大片超越了肚皮容纳量的宝贝出来。
季遥歌也顾不上牵手不牵手的事,只看着眼前这些宝贝越堆越高,越堆越高,小山似地叠在眼前,光彩夺目,别说她,就连素来见多识广的元还,也不禁震呆了。
这是……把古修们在灵海所留下的所有法宝,一次都给搬来了吧?
戊土灵根飞到季遥歌面前,很大方地一挥手,大概是说,送你们了,都送你们了。季遥歌走到这堆宝贝前蹲下,伸手拨弄了几番,发现这堆宝贝里有灵药、法宝、武器、功法、材料……杂七杂八的各种东西,品阶都十分之高,任何一件带到外边都能卖出大价钱,还有不少是她现在就能用的。
玉管猛地震动起来,藏在里头的高八斗嗅到浓郁的灵元气息,已经憋不住了。季遥歌索性将塞子拔开,放出高八斗来,金色的蠹虫在空中绕了一圈,也不管元还在场,径直垂头没入那堆山似的宝贝里,捡着功法册子抱着不松。
“唔?”戊土灵根发出个单音节,十分好奇地飞下来,盯着蠹虫直看。
看了半晌,他突然一掌拍在蠹虫身上,蠹虫嚎了声滑下,小灵根抱着肚皮躺在地上笑得不可自抑。季遥歌看不下去,站起身来。当宝贝像廉价的商品成堆出现在眼前时,她反而失去了研究的兴趣。元还倒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仍旧是平静的模样,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只在洞中踱步查看。
“可看出什么没有?”她问他,“这什么地方?”
“洞天福地,这是五行全灵洞。”元还边看边说,“应该位于……灵海秘境的正中央,受灵海滋养而生。”
“可灵海在哪里?”传说中,灵海以灵气聚海为名,可季遥歌进来这么久,除了三山一沙一花坡外,并没发现有海。
“你没发现吗?三山各有属性,你先前随我查探之山属土,为纯土灵山;而紧挨在土灵山的那座,则为木灵山,故山上绿树繁茂;最东头的山,为金灵山,全山只有刚硬矿石。”
“沙漠属火,其下蕴火灵;花坡为水,水泽万物。”季遥歌经他一点拨,茅塞顿开,难怪先前就觉得这几个地方古怪,地貌特征相差巨大,小灵根又莫名其妙出现在土灵山里,如今想来果真和元还说得一样。
“可我在这几个地方感受到的灵气都不是单一灵气。”她还有疑问。
“这五个地方的灵气并没外泄,应该是被某个东西吸入后融汇为五行灵气,再散发出来。最有可能的就是,被灵海吸收后转化为五行灵气。灵海的位置……”他低了低头。
“在我们脚下?”季遥歌大胆猜测。
元还还没说话,最后一个小萝卜头姗姗来迟,腆着巨大的肚皮走到几人面前,“哇”地又吐了一大堆东西出来,最后“嗝“了声,嘴里竟缓缓滑了个人出来。
————
金灵山上,谢冷月不死心地打开他所寻到的第三处洞府。
禁制一去,他便冲入洞中。
洞内确有些绽着光芒的宝贝,可粗略一扫,和前两处一样,洞中都有被人搜刮过的痕迹,余下的都是些品阶普通的东西。他怒而振袖,将洞里的东西都扫到地上。
可恶,到底是谁?
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提前盗走了!
第66章 岁河
“唔……”
所有的小萝卜头都围过来,探头看着被吐出来的人。始作俑者是个青色的木灵根,肉乎乎的手摸着后脑勺,正因为受到过度的关注而满脸憨笑。
被吐出来的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软软瘫倒在地,脸色泛青,长得端正,高颧厚唇,容貌陌生,不是萧无珩、谢冷月诸人。
元还蹲到这人左边,将人翻过身来探指查看:“气息已绝,灵气溃散,元神亦离,他已经死了。”
“死了?此人不是跟着我们进来的,灵海一千年一开启,他难道是一千年前进来的人?看得出来是被谁杀的吗?”季遥歌正翻检此人的物件,闻言看向此人,此人尸身不腐不僵,只面部泛青,像刚死去没多久。灵海开启后,进来的人她都有数,莫非此人是被其他几人所杀?
“此人死法很古怪,我也没见过,应该不是其他几人所杀。”元还猜中她所思所想,回道。
季遥歌拣起一件法宝在掌中随意翻看,却是满心疑惑,咣当两声,这一小堆宝贝被从底部掀倒,高八斗打个饱嗝飞出来,慢条斯理道:“依老夫所见,此人乃是万年前的修士。”
没想到这老蠹竟会主动和陌生人说话,季遥歌被迫介绍道:“我朋友,高八斗。”
元还眯了眯眼,抛给季遥歌一个“你朋友都很特别”的眼神让她自行体会,口中只道:“此话怎讲?”
蠹虫用触须扒拉出一本册子推到元还面前,那是本记载风物志的册子,非以玉石为载,而是绘于某种鳞片之上,高八斗指着那鳞片道:“此乃荒泽鳄鳞,据史册记载,荒泽鳄早在万年前便已绝迹万华,这起码是万年之物。再看此书,此书乃是《荒泽水经》,荒泽亦是万年前神州之上的虚境,《荒泽经》分有《水经》与《川经》两部,《川经》现藏于万华藏家秋严子手中,而据载《水经》并未编撰完成,而是随其作者一起泯于人世,其作者是两万年前万华赫赫有名的上修连海。我适才阅读此书,发现确未完成。”
“连海,三星挂月。”季遥歌勾起一块玉牌读出其上小字。一般作为名门大宗亦或是身份地位特殊的修士,身上便有象征其身份的名牌,她手里这块名牌,就是此人的身份象征。
“三星挂月阁是万年前专门研究水川及天象的组织,与我的五狱塔有些类似。”元还忖道,“两万年前的修士,按时间推算应该恰逢灵海封印期前后。”
现阶段埋在灵海内的各个洞府及坟冢,都是当初灵海之争时死在这里的修士所遗留下的宝贝,随着禁制的降临而被留在这里,如果连海真是那个时期的修士,又在大战中死去,如何能将尸身保存至今不坏不败?
三个人都很疑惑,高八斗又看向身后高如山的宝贝,小豆眼眨也不眨地道:“这堆宝贝应该都是上古之物,绝大多数功法册子是失传已久的法诀。”
“嗯,法宝武器也都是上古的炼器之法,料来时日久远。”元还点头应和,只是尚存疑惑,“可这些东西历两万年之久,在这无人之地为何竟保存得簇新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