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虽然并未凝实身体只是半透明的傅卿，润玉上前半步，伸手轻握住她的双肩，在她有些不解地看过来的时候，慢慢地凑了过去，柔软微凉的嘴唇，极轻也极柔地碰触了一下她的额头。
傅卿有时候觉得，没有实在的身体也有方便的地方。
比如此刻，如果她有身体……一定已经刷地一下脸色红透了。现在仗着自己半透明看得模模糊糊的样子，还能做出一副若无其事强装自然的样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
润玉原本微有忐忑的心，在见她并未多言又低垂下眼不敢看他的时候安了下来。他轻笑了一声，手掌从她的肩头下滑，握住了她的手：“好，那我们，一起过去。”
姻缘府。
月下仙人寿宴准备早已妥当，邝露已经跟她父亲太巳仙人先到了，润玉来到，亲手将明珠送给月下仙人，略说了两句便到一旁去了，而月下仙人去迎了水神风神和锦觅。
说来，若不是惦记着锦觅屡次说到在天界曾颇受月下仙人照顾，一向玩儿得愉快，即便在荼姚被禁足调查的情况下，水神也不那么愿意让锦觅再踏足天界的。此刻天后荼姚被禁足不得出，火神旭凤也在自己的栖梧宫中思过，天界尚算安宁，又是来参加过去一百年来对锦觅照顾颇多的月下仙人的寿宴，水神和风神两个便顺着锦觅的意思带着锦觅过来了。
有之前退婚一事，水神见到润玉便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转开头没有多交谈什么，风神和锦觅面对润玉时也略有些尴尬之感，很快被月下仙人拉开了。
润玉独自坐在一旁，周围并没有凑过来说话的仙家，虽然显得冷清，却也清净。
姻缘府今日来来往往的仙神许多，地方又不甚宽敞，为保万全，傅卿今日听了润玉的话，虽然陪在润玉身边却是用着那副连润玉也碰触不到的状态，也就不用太过谨慎，大不了不小心穿过他们，反正……也没人能察觉，虽然……傅卿自己觉得有些怪怪的。
看到穗禾和缘机仙子来到之后不久，锦觅被燎原君偷偷叫走，傅卿张望了一下在润玉身边坐下：“今日月下仙人过寿，不来赴宴的仙家也多会遣人送礼过来，姻缘府正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时候呢！你说……燎原君过来，带着锦觅偷偷离开去栖梧宫……会不会被人瞧见？”
润玉伸手拿起一只酒杯凑到唇边以做遮掩：“私底下的流言传开没几日，父帝已着手压制整顿，故而……燎原君行伍出身，不关注这些，锦觅住在花界……他们都不晓得事情已经传开，恐怕……”
“恐怕不会太过用心地避开旁人，所以……”傅卿看着另一边坐着的脸色不是很好，同样乏人问津的穗禾：“今日锦觅去栖梧宫见旭凤又会被人瞧见，这件事……等到压不住了，或是有个什么契机意外被知晓了，水神和花界那边最多是恨铁不成钢一番，在锦觅的坚持下遂了她的心愿，说不准还要为了她能过得好把先花神之死的真相咽得更牢一些。但是……荼姚和穗禾那边……”
正好天帝到来，润玉放下酒杯起身一道迎了出去，傅卿也站起来，多瞅了一眼锦觅随着燎原君离开的方向，跟上了润玉。
其后的寿宴，乏善可陈，与‘剧情’中有些相似之处，也有些不同之处。
比如，对天帝的溜须拍马，对让他两个儿子的夸赞。
比如，润玉在别的仙家夸奖过来的时候起身作揖谢过。
也比如，太巳仙人倒没有在众人面前提起让天地赐婚邝露的事。
寿宴散席，从姻缘府回璇玑宫，路上人已少了起来，傅卿便落在润玉身边，轻轻地挽着他的手臂跟他并肩慢慢走着。
“说起来，你父帝压制这消息的动作晚了几日，知道旭凤和锦觅之事的人已经不少了。我猜他虽是对旭凤有些疑心了，怀疑到底也还不重，毕竟旭凤这个儿子……他作为父亲也是了解一些的，这些个阴谋算计出自荼姚他会信，出自旭凤还真要好好想想。所以派去看着点儿栖梧宫的眼线也就算不得精明谨慎，发现这事儿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把事情报上去，也没想着如何压下来，让那去趴墙角的几个小仙侍得了消息跑回去散布了。”
润玉叹了口气：“此事……也是意外。”
是了，虽然旭凤和锦觅都已没有婚约在身，就算……也能算是两情相悦情之所至，没有什么错处。但是在旭凤的母亲天后荼姚还有鸟族，和锦觅那边的水神风神连同整个花界，已经算是正面相抗几乎就要不死不休的格局之下，这两人能……也着实是让人意外的。
天帝太微怕也是同样意外，此时更该焦头烂额了。
旭凤不会放弃锦觅，对母仇一无所知的锦觅也认定了旭凤，两人甚至已经……这样的局面想来也让始终惦念着让水族和鸟族制衡对抗的天帝很是头疼吧？
“想拉拢水族顺便收拢风神势力，联姻是最稳妥放心的方式，不然四千年前你父帝也不会想要订立婚约。如今若是天家真能有人娶了锦觅，水神风神不说，还有花界这个意外之喜，这么算来也是划算的。只是……”傅卿顿了顿：“将这些本来想用来跟鸟族制衡的势力也一道收拢在旭凤那里……”
叹过方才那口气之后，润玉神色已经平淡下来：“真要如此，多半也能成为一件好事。”
傅卿转头看了看润玉，心头一想也就明白过来。
若是真的让天帝看到，旭凤有一人收拢鸟族水族花界势力的势头，为了稳固平衡，旭凤这个儿子，就该受些打压了。而与此同时，原本想要用来跟水神联姻收拢水族的另一个儿子润玉这边，也该加些砝码。
虽然，天帝应该不会轻易让旭凤得成这个局面。
虽然，天后荼姚和鸟族族长穗禾那里，也不同于对锦觅甚为慈爱最终怕是会顺着锦觅心意的水神花界，可不会让锦觅轻易入了栖梧宫的门墙的。
不过，对于润玉来说，此事不论成或不成，于他都没有妨碍。
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两人沉默了片刻后，傅卿转了另一个话题： “话说……一年之中，你喜欢哪个日子？”
傅卿这样问着，心中惦记着自己已经算是做成的那件衣裳，回想起方才的寿宴，想着自己打算了好几日的主意，状若不经意地问起来。
润玉的生辰。
身为天界的大殿下，润玉，竟是从未过过生辰的。
当年被荼姚喂了浮梦丹带上天界，前尘尽散，不论是想着用他稳固地位的荼姚还是之后的生父太微，两人谁都没有那个细细打探记下润玉生辰时候的心思，到如今偌大天界，竟然没有人知道天帝长子夜神殿下的生辰，也从未有人恭贺过。
而这世上唯一一个应该知道的簌离……上次去洞庭湖傅卿与簌离也算是话不投机，并未想起问这桩事，事后只好拜托了鼠仙去问，谁知……许是生润玉的时候簌离偷偷摸摸心惊胆战，之后又被惩戒除名，整日有些疯癫之态时时提心吊胆地怕被发现，心思全在旁的地方，竟也……记不清了。
于是，傅卿便打算，让润玉自己挑一个喜欢的日子，从今以后的年年岁岁，只要她能够在，她都想按着这个日子，为他庆生。
他曾觉得自己的出生是个污点，是个罪孽。但她想告诉他，他的存在是值得珍惜，值得庆贺的。
皎皎君子，厚德端方。
润玉一时间并没有太在意傅卿突然问这个的缘由，只以为不过是个随口的闲聊，转开方才的话题罢了，但他面对傅卿的话，答得仍旧很认真：“若是定要选个润玉喜欢的日子……那便是……霜降。”
他在霜降之夜得了那般奇特的机缘，不仅知晓了许多事情有了改写自己命运的机会，重要的是……遇见了她。
于他而言，那是个特殊的日子，值得他铭记，值得他感恩。
“霜降？”傅卿重复了一遍，牢牢记在心中。唔，眼下距离霜降还有些日子，她可以好好去修饰一下那衣裳的细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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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上古旧闻
如傅卿所料，天帝太微先前对旭凤的栖梧宫略有关注，却也到底不是最要紧的，随口吩咐人注意着，却也只是隔几天回报一次，不像他此刻正忧心不已的魔界。
灭灵箭这事儿，着实让太微忧心不已。当年，骨血所造的灭灵箭可诛神戮仙的灭灵一族尽数覆灭，是他与魔界的固城王策划的，但真正动手的，是人在灭灵族聚居的魔界，行动起来更方便的固城王。当年固城王传信告诉他灭灵族已灭，世上再不会出现可以无视修为直灭元神的灭灵箭后，确实平静了这许多年。如今这一支横空出世的灭灵箭，若只是旧年存下来的倒也罢了，若是新炼制的，就意味着世上至少还有一个能造灭灵箭的隐患存在。而事后他的查探证明，前不久忘川确实突生异象，幽冥之怒临世，正是灭灵箭炼成的异象。
太微对荼姚早已升起疑心，这回水神他们口口声声称灭灵箭与荼姚有关，太微却是想得更深一些。当年固城王灭灭灵一族当真如他所言那般彻底干净么？这个太微也一直清楚颇有野心私心的盟友，是否对他留了后手？而此时灭灵箭出世，这固城王与荼姚之间是否有他不知道的瓜葛？但若那卞城王和鎏英公主所言属实，固城王要夺灭灵箭是要杀旭凤，荼姚又怎会放任？这两人难道并无联系只是巧合？又或许，这些只是那固城王蒙蔽了卞城王父女造成的假象？那卞城王父女毕竟身为魔界中人，在这中间又是否有私心，他们的话能否相信呢？
……
桩桩件件，错综复杂，混乱不堪，是而，对旭凤这个太微算是很了解其本性的儿子，虽然有些上心，却也绝没有紫方云宫和魔界两处的关注多。
这样一来……
旭凤和锦觅在栖梧宫那一晚的事，被那个不机灵的下属按着正常汇报的时间，生生晚了三日才报到了太微面前。但这个时候，除了一些大家刻意避开隐瞒的上位仙神，中下层的不少仙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
所幸，也许是当事人一个还在禁足，一个长居花界不怎么上天界来，事情到底也只是大家暗地里小心传着，并未被点破，也还有人尚不知情。
至少大部分传着这件事的小仙和仙侍们，也只是感叹一下火神殿下和锦觅仙上不顾双方长辈剑拔弩张误会未解的任性，还想不到如多方势力联合制衡这样深远的影响，因而大部分人都以为，那先前才与夜神殿下退婚不久的锦觅仙上，怕是多半仍能做天家的媳妇的。
只是这桩姻缘，不说荼姚水神他们，天帝太微却不一定乐见。
月下仙人寿宴前，太微便已经寻了个由头整顿了一番天界事务，其中有一条便是严禁私传不实之事，散布谣言，妄议上神。也是因为这件事算是颇有成效，寿宴当日前来恭贺的水神风神，甚至包括这些日子因为花界又断了食粮加上先前受罚等诸多事端而花了不少心力留在鸟族处理事务的穗禾，都没有在这个暂时无人敢明目张胆继续议论的时候，发觉什么。更不必说，禁足在紫方云宫还被天帝加强了看管限制力度的天后荼姚。
月下仙人寿宴过后，旭凤为期一个月的禁足也快要解除。
天界之上天帝太微正面上不动声色暗地眼线四散焦头烂额的时候，润玉带着傅卿来到凡间。
从洞庭湖出来，傅卿跟在面上瞧不出什么不同，嘴唇却是抿得又紧了两分的润玉，心中也是无奈地一叹。
有了不久前鼠仙带回来的消息，簌离倒确实是打消了再考虑锦觅的念头，但是另一件事，她却显然有些等不及了。
报仇。
簌离生命中剩下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润玉想为簌离安危考量，将她的仇恨背到自己身上，但簌离却不肯安坐高枕，静待佳音的。她更希望，能亲自报仇。
其实傅卿倒是觉得，簌离如今的样子跟上一回相见的时候有那么点儿不同，却又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同。
离开洞庭湖往别处别苑而去的路上，傅卿扯着润玉的衣袖，看着他微不可查皱起的眉心，开口挑起话题闲聊：“润玉，我有个好奇了好久的问题，竟然一直都没有仔细问过。”
傅卿开口，润玉果然暂时转开了心神看过来：“是什么？”
“一直说六界六界，可寻常会提到的除了天界，魔界，人界，还有个后来从天界分出去的花界之外，也没听人再说起来过另外两界。”
润玉笑了笑，握住傅卿的手掌笑了笑：“还有两界，其一并不与其他五界相通，另一个也已没落数十万载了。”
“哦？”傅卿挑了挑眉。其实她是知道第五个，润玉口中那个不与其他五界相通的那个的。幽冥鬼界，那入口，便在忘川。只是她如今的情形毕竟特殊，她也不想说了幽冥鬼界的事后反倒惹得润玉担忧，便一直没提。
“剩余两界，一是鬼界，二是妖界。鬼界只在上古流传下只言片语，偶有些简薄记载罢了。据载，幽冥鬼界，掌众生轮回，不与生者相通，多少年来无人知道鬼界所在，其间种种也早已被遗忘殆尽。至于妖界……妖界倒是尚在，却也名存实亡。”润玉看着傅卿听得格外认真的样子，眉目之间也缓和了不少，继续说起他从许多偏门冷僻的典籍中见过的只言片语中整合推理出来的事：“上古之时，除了鬼界，各界划分不过将将有个雏形。魔界是浑噩之气滋生的魔族所在，人界与妖界，是凡人，和各类神兽异兽之体聚居的地方。当时并无明确的天界，如今的天界也只是曾经一块会被许多修行有成者选来继续修炼的清气汇聚之地，也是后来发生的事，让人界和妖界衰微灵气削弱后，天界才借着在那之后显得格外珍贵的清澈灵力慢慢壮大起来，继而，又在这个基础上，有了上清天之境。”
“后来发生的事？”傅卿看向润玉：“如今人间除了少有的几处洞天福地，常世已几乎察觉不到什么灵气，所以凡人修行者越来越少，能飞升到天界的就更是不多。这么看来，妖界也同人间一样，不再适合妖族修行了么？”
润玉点点头：“毕竟是上古旧事，记载很少，只知道是场动荡天地的大劫，在那场灾劫之中许多上古种族纷纷应劫覆灭，像是麒麟，玄武，当年俱是栖在妖界，那场浩劫之后便断了血脉的传承。”
“麒麟，玄武……说起玄武……我想到……”
“呵。”润玉知道傅卿想到了她的世界传说中的四大神兽，笑着摇了摇头：“上古典籍所余甚少，许多事情已不可考，卿卿的这个疑问，润玉怕是回答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