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卿咬了咬唇:“那个……我原本,是想要给你个惊喜的。可是……越是临到关头,我反而……越有些不安担心……”
“卿卿……担心什么?”
傅卿深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润玉:“我先前……不是特地问过你,一年之中,你最喜欢哪一天么?”
润玉点点头,脑中迅速回忆当时的情景。
那是在参加了他的叔父月下仙人的寿宴后,回璇玑宫的路上,她问他一年中最喜欢哪一天,他告诉她是霜降……
霜降?还有……叔父的……寿辰?
难道?
润玉瞪大了眼睛,心中有了些猜测,看着傅卿,只觉得自己此时胸腔之中的震动似乎又剧烈了两分。
傅卿在润玉越来越亮的目光之中有些微窘,却也放下了心中的忐忑。
他这个样子,应该是猜到了一点儿了,而且瞧着,并无不快,反而……很是愉悦期待的样子。
既如此……她就放心了……放心她先前的自作主张。
她微仰着头,笑得眯了眯眼睛:“看来……你猜到了?那……进去瞧瞧?”
润玉见傅卿几乎算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在她放开了自己手臂退了一步之后,在她的目光之中走到玉衡殿的门边,伸手推开门扉,抬步,心中颇有几分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他一贯清冷的寝殿正中,摆了一张小几,上面燃着柔和的灯烛,摆了几盘……他一眼便瞧出熟悉的菜色。
润玉转头去看跟着他,带了魇兽进来的傅卿:“卿卿……”
小几上的菜色,空气中飘荡着的香气,百余年前,在另一个世界,他曾经……十分熟悉。
那时候,她喜欢在闲暇的时候找些不同的菜谱折腾不同的吃食,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他曾经也站在门边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心中不得不克制着自己不断翻涌的向往。
傅卿的厨艺算不得顶尖,就家常菜而言也许只算尚可,但那里面的烟火气,却是他回来之后百余年来一直甚是怀念珍藏在心的滋味。
但是……
忘川河畔重逢之后,傅卿没有了身体,就算短暂的凝实也不过是假象。她早已感受不到温度,品尝不到滋味,所以这么久以来,她再未下厨过,他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起。
可是此刻……
傅卿关上门,在润玉极为熟练地布了结界之后,再次凝实了身体,摸了摸凑过来的魇兽的脑袋,朝润玉看过去笑道:“好久不下厨了,天界这里灶台器具什么的……我也用不惯,要不是邝露帮忙,怕是什么都弄不出来。现在……也不知道手艺是不是退步了,味道怎么样。”
她是真的不知道味道如何,毕竟……她自己已经尝不出味道,而帮着她偷偷摸摸地弄了这些食材来的邝露,也在知道这是特地为夜神殿下准备的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动一筷子。
润玉觉得眼底微微一热,上前牵了傅卿的手,拉着她一道走到桌边,相靠着坐下。魇兽歪了歪脑袋,跟在两人身后也来到了桌边,虽然对桌上的食物并不感兴趣,倒也十分乖巧地在一旁趴下,看着自己的主人。
润玉每一道都尝了一口,在傅卿期待的眼光之下笑着点头:“……味道……极好。与曾经……一模一样。”
“……真的?”
“嗯。”
傅卿笑了起来:“这会儿,是不是该过了子时了?”
“……嗯。”
“那……”傅卿顿了顿,从桌边站起身来到床榻边,拿起上面的一只锦盒,双手托着重新走回桌边,朝润玉递了过去:“生辰快乐。”
魇兽先前被傅卿嘱咐过,这会儿听到傅卿的这句“生辰快乐”,也急忙从地上蹦了起来,两步跑到自己的主人身边,用脑袋蹭着,等着水润润的大眼睛,跟一旁的傅卿一起,静静地,恭贺他,祝福他。
“润玉。”傅卿在润玉接过锦盒之后,抱着一旁的魇兽的脖子,蹲在地上,和魇兽一起仰头看着润玉:“不记得确切的日子也没关系,以后每一年的今天,我和魇兽,都会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庆祝,庆祝,这样好的你,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眼中略有些酸涩的热意越发明显,润玉珍而重之地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件,湛青色的长衫。也许做工比起天界的织机处并不能及,但……做得极为用心,极为精致。
他的手放在那长衫之上,掌心指尖感到那滑韧的触感,终于还是有什么,再也压抑不住。
他连锦盒一起收起了这件傅卿这样用心准备的礼物,伸手将半蹲在自己身前的傅卿,连同一旁还在她怀中的魇兽一起,抱在了自己怀里。
“……润玉?”
“……卿卿……谢谢……”
傅卿觉得,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嗓音,微带哽咽。
魇兽乖巧地任由主人将自己也搂在了他和傅卿中间,略有些愉悦地眯了眯眼睛。
这个日子,从此,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霜降,夜。
一日过去,润玉保持了一整日极为愉悦欢欣的心情,还穿上了傅卿送的那件长衫。
今日润玉除了上值并未离开璇玑宫在天界走动,是而只有璇玑宫内的两三个仙侍到现在还并没有人发现夜神殿下换下了素白的长衫。自然,等天色将明,他去跟卯日星君交班的时候,估计会多一个人瞧见。
此时,在布星台上,魇兽趴在一旁小憩,傅卿坐在魇兽身边托着下巴看他,布星之后,润玉便也并不离开。
子时一过,让魇兽去别处寻梦觅食后,身着傅卿亲手所做的那间湛青色长衫的润玉在傅卿身边坐下,而傅卿也十分自然地歪了歪身子,靠在他的肩上。
“子时过了,卿卿,今日已不是霜降了。”
“嗯……”傅卿应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说的?”
润玉笑了笑,没有回答。
她的事,他一向……最是上心。
这时候才问,还是因为他猜到,她是有心要等着过了这一日之后才提起,这才顺了她的意思,多等了这一日。
傅卿侧着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虽然语调有些愤愤之感,动作却仍旧平和而透着亲昵:“我也是……突然想起来的。先前我问你一年中最喜欢什么日子,你选了霜降。当时我没觉得如何,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霜降啊……霜降是先花神真正的祭日,是锦觅的生辰吧?”
润玉低着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半透明的傅卿,见她仍旧靠在自己肩头没有动弹,也没什么旁的举动,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放松,虽然话音里好像带着点儿违和的酸意,他却能轻易分辨出……她其实不过随口一说,并无在意。
“卿卿一说,润玉方才想起。”
傅卿在润玉看不见的角度噘了噘嘴:“才不信,你可是过目不忘的。”这人的这点学霸属性,其实让她很是嫉妒……
“呵。”润玉笑了笑,抬起一只手臂绕过傅卿的背轻轻揽住她的肩:“就算润玉过目不忘,也不代表要把所有事,都放在心上。尤其是……已经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傅卿顿了一顿,抬眼看向润玉,微微翘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愉悦:“那……我能问……为什么选霜降么?”
润玉抬手,轻轻地捧住傅卿微仰的脸颊:“百余年前的霜降,也是在这布星台上,润玉……有幸去了另一个世界,被一个姑娘……捡回了家。”
“咳。”傅卿眨了眨眼,有些微窘。
“所以……”润玉含笑认真道:“这个日子,于润玉而言,无比珍贵,无比……幸运。”
傅卿忍不住嘴角溢出的笑意,心中也是一阵阵地甜意上涌,但口中却仍是道:“……这边是霜降,可我遇见你的时候……嗯……按那边的算法换成农历看……是六月十五,正是盛夏呢!”
润玉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嗓音略显低沉:“所以……卿卿可愿意,日后每年的六月十五,让润玉,为你庆贺生辰?”
傅卿在自己的世界也是不知来历没有家人的,并不清楚自己的生辰。
傅卿一愣:“我……”
“是润玉的不是。”他眼中的愧疚几乎就要化为实质:“卿卿惦记为润玉庆生,可润玉……先前竟是从未想起……我……”
傅卿笑了起来:“不一样的,你……千万年来已经习惯了没有生辰的样子,天帝天后月下仙人甚至包括旭凤的寿宴生辰也多是些场面安排,形式多于心意,你想不到很正常的。我……那个世界,还是挺讲究这些的,所以……再说,我也是不久前才想起来的,咱们两个,半斤八两。”
润玉笑了笑,却仍旧捧着傅卿的脸颊,认真地看着她。
傅卿抿了抿嘴,知道他还在期待她的答复,深吸了口气,迎上他的目光:“好啊,以后,每年的六月十五。”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老规矩双更,晚上六点还有一章~
玉鹅:那些已经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了,就算过目不忘我也不往心上放,轻易想不起来~
所以,这个故事开始的日子,对玉鹅来说,只剩下跟卿卿相遇,这唯一的意义了~
欧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ang堡垒、舞一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露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时机
天界之上,旭凤近来诸多事情并不顺遂,不论是锦觅那边水神和花界众芳主阻拦他见锦觅,并态度强硬不愿让他与锦觅继续来往,还是他母神荼姚当日禁足的源头洞庭湖和先前鸟族被告一事的调查,怎么样都瞧不出有人勾结陷害的破绽。
一时之间,旭凤颇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桎梏感。
夜半时分,心思有些郁结难以入眠的旭凤取了先前去收服穷奇时天帝太微赐予,许久不曾用过的赤霄剑,在栖梧宫的院落之内练起剑来,想要纾解一番烦闷不已的心绪。
谁知……
曾经他在收服穷奇时用过,还算颇为顺手的赤霄剑,今日不知为何很有些不同的气息,当他将赤霄剑握在手中之时便隐隐感觉到了一点儿抗拒之意,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剑锋出鞘,他将赤霄剑握在手中舞起剑招的时候,那越来越强烈的滞涩感便根本无法让他在自欺欺人。
近日来即便解除了禁足,仍旧什么事情都没有进展,旭凤不知赤霄剑不知为何突有异常,但此时心中梗了一口气,也不想着收起剑招详细查探,打算先凭自己的灵力法力强压克制住躁动不已的赤霄剑,再考虑其他。怎料,他越是强行催动灵力想要掌握赤霄剑,收到的来自剑的反抗就越发强烈。
赤霄剑的剑啸声越发嘹亮刺耳,而开始有些力不从心压服不了赤霄剑的旭凤此时也已无暇他顾,没人布置结界阻挡,剑啸声伴随着阵阵法术的光亮传出了栖梧宫,被其他人察觉。
最先赶到的是燎原君,见旭凤双手握住赤霄剑,面色涨红,脸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垂落,似是十分吃力的模样,也是愣了一下,高喊着“殿下”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旭凤和赤霄剑相抗的力量阻挡在外,不能近身。
燎原君到了不久,附近值守巡逻的天兵也赶到了栖梧宫,原本还有两分顾忌在宫门外停了下来,待听到里面燎原君掩不住担忧焦虑的声音和越发浑厚勃发的火系灵力,众天兵不敢再耽搁纷纷进了栖梧宫的院落。
于是,赤霄剑极有灵性地从强行压制许久已近力竭的火神殿下手中挣脱而出,径自飞上半空尖啸一声后,在燎原君和众位天兵的防备恐慌之中,并未再发力伤及任何一人,直直地落了下来往另一边而去,没入剑鞘之中,重又悄无声息起来。
燎原君连忙上前扶住大口大口喘息的旭凤,而众戒备着的天兵们面面相觑,还未来得及告罪离开此时面色算不得好的火神殿下面前,就又亲眼看到了火神殿下挥开燎原君搀扶的手再次上前伸手想要去拿已经归鞘的赤霄剑的时候,那原本安安静静躺在一旁的赤霄剑突然又动了动,猛地立了起来,像是在对他们天界的战神火神殿下表示不满和威慑,而后往另一个方向退了两退,再次安静下来……
在天界栖梧宫中,因为火神旭凤与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极有灵性的赤霄剑的一番“交锋”而气氛有些尴尬,在场的两队天兵面上诚惶诚恐心中猜疑不断地离开之时,润玉带着傅卿来到了凡间。
傅卿坐在润玉一处凡间别苑廊下,看着不远处桌边正与赶来相见的鼠仙和几位水君说起种种安排的润玉,渐渐放松下来,勾起嘴角。
他所谋之事,她能帮到的其实很少,但润玉毕竟是润玉,果然是润玉。
运筹帷幄,算无遗策。
她在一旁,看着他镇定自若地收服人心,看着他胸有成竹地布局谋划,她知道,他是注定翱翔九天的应龙,即便曾有过短暂的蒙尘,也阻挡不了他今时今日,一飞冲天。
这一边,鼠仙站在润玉身后不远,面前是几位赶来相见的水君。
“殿下。”几位水君中跟润玉见面最多,隐隐有领头之势的洪泽水君拱手恭敬道:“花界再次断了鸟族食粮已有些日子了,先前鸟族从其他各族那儿夺取的粮食约莫也消耗了不少了,我们要不要……再如上回一般……”
润玉摇摇头:“不必。这些年,鸟族嚣张惯了,就算上一次被罚也算得上轻拿轻放,他们心中不会有太多忌讳。上一回花界断粮他们从其他各族那里抢掠补给,这一次有了上回的经验,不用再有旁人提醒,鸟族一样会再动心思的。况且……天后禁足之期就快完结。这一回,至多是稍稍收敛一点儿不讲事情闹得太大太僵罢了,如此也好,各族与鸟族便是起了冲突也可克制几分,免有伤亡。”
洪泽君及几位水君听后连连点头:“我等明白。只是殿下……”洪泽水君想起一事:“鹿族狐族猿族几方,若是再遇鸟族掠夺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