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在发展，国粹如果不能跟随时代，也只能被淘汰。”韩少庭道，“不过，《红妆》要是火了，说不定能拯救京剧。”
韩少庭直接将车开到了水墨梧桐门口，他十分认真地道：“明天我再接你去程老师那里。戏没开始之前，可能你每天都要重复这种生活方式。”
“好。”余嘉一点头，并没有异议。
和《旧山河》中的周皇后比起来，《红妆》里段烟的扮演难度显然要更高，戏也更足。《旧山河》是以男性视角为主的戏，《红妆》则截然相反，主要人物是段烟。韩少庭既然相信她，把角色交给她，她也希望能借此打一场足够漂亮的翻身仗。
等余嘉一下了车，揣摩段烟的人物性格到了一半时，才忽然想起来问，韩少庭是怎么知道她住哪儿的？
第14章
之后的半个多月里，余嘉一几乎每天重复着这种学习模式。
韩少庭有空的时候就是他陪她去，韩少庭如果忙则换成杨柳陪读。
用二十天的时间来学习京剧确实是一种急功近利的方法，然而《红妆》的投资已经到位，不仅选好了场地，主创人也都到齐了。眼看开拍在即，余嘉一只好停了京剧的学习，开始正式跟组。
剧组找了个废弃的旧戏院子来做场地。第一天拍定妆照的时候，余嘉一几乎吃了一嘴的灰。
刘铮是个很年轻的导演，他体态微胖，看着就很和气。
刘铮笑呵呵地过来和他们解释：“组里的经费紧张，没办法耽搁太久，只好边拍戏边收拾了。”
余嘉一拍《春风来》的时候环境就很艰苦，当时是在安徽的一座山里取的景。相比起这次，还能在北京拍，她已经很知足了。
男主张姬美也道：“拍电影嘛，艰苦的第一步是好的开始。”
余嘉一以前从没见过张姬美这个人，甚至是闻所未闻，后来才知道这是刘铮从电影学院的在职老师里挖来的。
据说不仅理论知识丰富，也有实际演戏经验，更难得可贵的是还有京剧基础在。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热情。
或许是曾经为人师表的缘故，张姬美很喜欢向余嘉一讲说一些他的演戏技巧。刚开始还好，毕竟化定妆照的妆两人就化了五个小时。可到后来，张姬美还是活力充沛，余嘉一觉得他简直像个聒噪的公鸭子。
两人拍完定妆照，张姬美四处看看，好奇道：“我听说韩少庭老师做我们这部电影的监制，怎么没有看到他？他真的好厉害，我们学校电影专业，有超多人都崇拜他。”
听到他这么说，余嘉一不知怎么居然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她其实也正奇怪韩少庭怎么会在开机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不来，趁着张姬美问了，她便主动开口道：“我帮你问问他。”
余嘉一给韩少庭发了消息过去：今天怎么没来？
韩少庭很快回了：公司有事忙，下午到。
余嘉一想了想，欲盖弥彰地回了句：张姬美好像挺崇拜你，我帮他问的。
接着韩少庭就再没有回信，余嘉一也没多想。
中午吃完盒饭，刘铮过来给他们讲戏：“对人物性格都有把握吗？”
这话其实问的主要还是余嘉一。
张姬美虽然是男主，但是戏份只有她一半多，而且既然电影都叫《红妆》，自然是更要突出女人些。
余嘉一这些天边学京剧边背台词，对这部电影心里有底，不过到底是第一次塑造段烟这种多层次的角色，还是有点拿不准。
她想了想，道：“段烟年轻的时候因为成了角儿，所以很骄傲，觉得自己一定能把京剧继续发扬光大。没想到之后亲人会由于京剧相继离世，那段时间她应该心灰意冷，很绝望。”
“再后来，京剧没落，段烟无能为力，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出山的机会时，她的辉煌却再也无法重现了。”余嘉一说完段烟的三段人生经历，仔细品味了一下，托腮道，“段烟到死，应该是既失望又满足。因为她是演完了最后一出戏死的，可是这最后一出戏没能达到她想象中万人空巷的场景。”
“总体来说，这个人物悲剧色彩偏多。”余嘉一总结道。
刘铮点点头，他翘着腿吸了口烟，下巴上的肉一晃一晃地：“你将段烟大体把握得不错，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不对。她的师父和丈夫死后，她应该是先迷茫，然后才是绝望。段烟虽然红，但入世不深，所以她会思考，京剧真的是害人的东西吗？直到最后，她发现害人的并不是京剧时，才会体现一种绝望感，因为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明白，京剧注定没落了。”
“心灰意冷在绝望后面出现会更合理。”刘铮弹了弹烟灰，笑道，“你觉得呢？”
刘铮说的这种表演层次明显比余嘉一理解的要更丰富一些，余嘉一很快转过弯，会意道：“是刘导的比较好。”
刘铮肆无忌惮地笑笑，递了一根烟给张姬美，说道：“张老师心里应该有谱，我就不多说了。”
张姬美接过烟，毫不谦虚地说：“有谱有谱。”
余嘉一不由侧头打量张姬美一眼，心里开始好奇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段数。
余嘉一碰到的所有男演员里面，演技最好的自然是戴泽南这个影帝，其次，可能就当属苏漓江了。不过，苏漓江和戴泽南比起来，还是不在一个水平面上。
至于其他的，诸如傅君彦这类的小鲜肉，那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有时候演起对手戏来，甚至还会被余嘉一所压制住。
第一场戏，余嘉一演的是段烟首次登台表演的时候。剧中的段烟刚满17岁，神、韵初成。她化着艳丽的妆，穿了一件花旦的长褂，兴奋地在铜镜前照来照去。
余嘉一将这段戏演得很入神，毕竟她最初，也才曾有过段烟这样的心态。
刘铮很满意，全程没有喊咔，直到要轮到张姬美上场了，他才道：“嘉一的状态进得很快。”
下一幕则需要用上余嘉一之前学的有关京剧的知识了，她要扮演《西厢记》的红娘，和剧中的张姬美一起登台。
真和张姬美一起演戏，余嘉一才发现刘铮对他的期许着实是应该的。余嘉一那点京剧的皮毛知识和张姬美比起来，即刻高下立见。虽然唱京剧的镜头很少，可内行人马上就能看出来余嘉一不过是个新手。
这场戏反复ng了几次，刘铮都没给过，大部分问题还出在她对京剧的不熟练上。
最后，余嘉一主动开口道：“京剧的内容要不我们留在后面一点拍，这几天我再去程老师学一下。”
这是刘铮意料之中会出现的状况，他道：“让张姬美还有跟组的京剧老师现教你一点。段烟这会儿也是第一次登台，还不是角儿，所以稍有不熟没关系。”
张姬美教的几乎都是临场知识，和稳扎稳打注重基础的程翠珠不一样，对于余嘉一而言，实用性更高。加上有另外的老师在一旁辅佐，余嘉一反复练习了一下身段、台步和走位以后，再次开始了。
“你枉读诗书习经典，岂不知非礼勿能言……”余嘉一摆出红娘的动作，念出一段西皮散板来。
张姬美很快接上念白。
刘铮点点头，笑道：“很好。”
余嘉一心里终于缓过一口气。
接着，是一小段余嘉一和张姬美的感情戏。张姬美的角色叫潘行，是段烟的师兄，常在京剧里扮演小生，两人青梅竹马，感情也是水到渠成。
两人下了台子，张姬美追着余嘉一道：“师妹，师父明天还让我们接着演哩。”
余嘉一心里又是得意又是兴奋，她卸下妆和头饰，问道：“今天台下反应热烈吗？”
“我听小翠说，不少人明天还要来。”张姬美略带深情地看了眼余嘉一，“是师妹演得好。”
“咔。”刘铮不知道什么上身脱得只剩了一个背心，他拿着把小蒲扇，指点道，“小美啊，你这眼神太腻了，潘行没有那么腻歪。”
张姬美被刘铮逗乐，忍不住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把握准确。”
男女主刚开始搭戏的时候，总要磨合一段时间。故事里潘行对段烟的喜欢起初就很明了，是那种细水长流式的。张姬美一下发力太猛，没有收住。
后来，这段拍了四遍才过。
第一天进程比较缓慢，因为刚开始拍，很多地方都需要反复研究，所以并没有达到剧组众人的预期。一天结束时，反而是刘铮看上去比较欣慰，他鼓励道：“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加油加油，我们剧组富贵指日可待啊！”
众人一阵哄笑。刘铮是个很开明的导演，遇到问题喜欢大家一起讨论，是以整个剧组的氛围都非常民主。
余嘉一下了戏，才发现韩少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气场强大，除了刘铮还敢和他讲几句，剧组其他的炮灰们都不敢靠近他。
然而，还有一个是例外。
张姬美可是很激动，活脱脱成了条脱了缰绳的哈士奇，连戏服都没换就跑过去要签名。只是走到韩少庭跟前，张姬美才后知后觉到，韩少庭似乎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
嗯……
他的眼神大概、就像是一只领地被人入侵了的马犬一样。
哪里得罪偶像了吗？
张姬美纳闷地想。
第15章
韩少庭不咸不淡地瞥了凑过来的张姬美一眼，点头道：“张姬美是吧，你演潘行？”
偶像知道他的名字！
张姬美激动地差点要哭出来，忙奉上笔和纸，连连道：“我是您的粉丝，可以给我签几张名吗韩老师？我们学校特别多人都喜欢你，你签了之后我还可以回去分给我的学生，这样他们会更有动力上课，我可是见了他们男神的人……”
张姬美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大堆，韩少庭挑着重点听了个大概，他见此人是自己的小迷弟，情绪便变好了一点。
眼见余嘉一也向这边走来，韩少庭接过笔，鬼画符地在纸上落下自己名字。
他挑眉道：“行了，知道影视学院很多人崇拜我，男的多还是女的多？”
“都多都多。”张姬美眼巴巴望着他的签名，道。
旁边的刘铮拿着蒲扇溜达过来，揶揄道：“我们韩花花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啊。”
韩少庭听到“韩花花”这个称号，眉头一跳，凶狠地望了刘铮一眼，眼里暗藏杀机。
余嘉一刚好这时走到刘铮身边，她的妆还没卸干净，眼角的尾线被画得微微上挑，像一条机灵的小狐狸。
她奇怪地问道：“花花，什么花花？”
韩少庭放下笔，煞有介事地瞪着刘铮。
谁知刘铮完全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拉着余嘉一走到角落里，说起悄悄话：“花花，就是少庭啊。他上大学的时候，傲得和个高岭之花一样，我们就背地里叫他韩花花。”
余嘉一实在是无法忍住，噗哧一声，靠着墙爆笑起来。
韩少庭面色铁青地走过来，恶狠狠地将刘铮拎到一边，耳提面命了一顿，而后对着余嘉一道：“你老板请你吃饭，去不去？”
“你送我去吗，花花？”余嘉一一本正经地问。
韩少庭大怒：“不要叫这个名字！”
余嘉一憋着笑，忙点头：“好的好的。”
韩少庭的脸色这才好一点。
余嘉一卸了戏里的浓妆，换上自己的衣服，让杨柳先将车子开了回去。韩少庭走在前头去开车，余嘉一小步地跟在后头。
刘铮在边上目送他们远去，挥手道：“明天七点半准时开机，记得别迟到。”
张姬美也跟着大喊：“别——迟——到——”
韩少庭回头盯了他们一眼，两人顿时都不再做声。
到了车上，余嘉一探头探脑地问韩少庭道：“是和何姐吃饭吗？”
“你老板。”韩少庭道，“你签到上东之前，难道没调查过上东的老板是谁？”
余嘉一还真没调查过，一般影视公司的最高层领导很少会和她们有过多接触。余嘉一在英龙的时候也是见皮卡见得最多。何况，据说不少老板都会有“潜规则”的喜好。
余嘉一见韩少庭一副看怪兽的表情，不由羞愧地拿出手机来百度。
韩少庭忍无可忍道：“韩少先，上东的创立人。知道了吗？”
“韩少先，韩少庭。”余嘉一念了这两个名字一遍，抬眸问道，“是你弟弟还是哥哥？”
“我哥。”韩少庭终于发动车子，“他脾气很好，你不用紧张。”
余嘉一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装束，因为《红妆》今天正式开机，所以她并没有穿的太失礼。
幸好不失礼。
到了地方，韩少先已经在包厢里坐好等着，他似乎有点少白头，即使打理地十分仔细，也能在头上见到偶尔斑白的发尾。
韩少先见他们来了，笑道：“想着你们肯定饿了，所以我自作主张，先点好了菜。”
韩少先说话的时候喜欢微笑，既不会太殷勤也没有太失礼，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
余嘉一没想到韩少先会是这个样子，不过正因如此，也怪不得上东能在娱乐圈里如日中天了。只是这样看起来，韩少庭他们两兄弟似乎不太像。
“嘉一。我向玲芳也问了你爱吃的菜，你看看还想点什么，再让服务员添。”韩少庭主动对余嘉一道。
余嘉一忙谦笑道：“韩总做主就行。”
“就当和家里人吃顿饭，”韩少先道，“别紧张。”
余嘉一今天是第二次听到别紧张这句话了。她其实觉得奇怪，吃顿饭而已，他们怎么都怕她紧张？
韩少庭好像生怕韩少先多说了什么，给韩少先倒了杯茶，堵他嘴道：“点了东坡肘子没？”
“你爱吃的都点了。”韩少先喝口茶，道，“还有个事。林姝璇的合同今年到期，公司决定不再和她续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