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一拉下车窗,露出一张小脸,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很好。”韩少庭皮笑肉不笑,做了一个“三”的手势,他声音沉沉地,“再等三分钟,就能吃了。”
余嘉一扫过他脚边的那堆不明物体,不怎么相信地点头。
晚上十一点十五。
夜风袭来,寒气逼人,温度再次骤降。余嘉一身上只穿了件斗篷小风衣,凉气从她的袖口处灌了进去。
余嘉一用围巾裹着脸,她团在地上,焦急地张望着即将出炉的食物。
韩少庭已经撸起袖子干了快一个半小时。
他又气又急,奈何这些东西就像是和他作对一样,不是火太大烤焦了,就是火小了没烤熟。
余嘉一靠在车身上,她打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问道:“还没好吗,我来帮你吧。”
韩少庭拿起最后一袋食物,头也不回地道:“你坐着,马上好。”
余嘉一凝视着韩少庭高大的背影,又百无聊赖地缩回到地上。
晚上十一点四十,韩少庭仍在烧烤。
余嘉一已经睡了三次觉,手机也不知什么时候被耗得自动关了机。她艰难地打开车门,爬到后座上拿充电宝。
刚开机,就收到几条来电提醒,全是来自戴泽南的未接电话。
打开微信,一天的未读消息已经有了200多条,几乎全是生日祝福。其中,戴泽南的消息最为显眼。
他处在消息列表中的第一个,最后一条发送消息的时间也很近,是十分钟前。
余嘉一打开和他的聊天框,一一阅读起来。
来自他的最早一条是今天凌晨收到的“生日快乐”。
而最后一条,则是“我愿意保护你”。
“生日快乐。”
“还在拍戏吗,嘉一?《旧山河》昨天杀青了,等今天的杀青宴结束,我准备坐今晚的飞机回北京。”
“你今天的戏份多吗,冬天到了,要穿暖和点。”
“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你刚从学校毕业,参演《春风来》时,看着又青春又单纯。第一天进剧组,都没敢和我们讲几句话。”
演这部戏的时候,余嘉一初上屏幕,又是首次和影帝影后搭档。她怕哪里做错了惹人厌,所以刚去的几天就和刚进贾府的林黛玉一样,步步留心,时时在意。
之后,是戴泽南和周鹭主动流露出善意来,余嘉一才一点点和他们玩熟。
想起这段往事,余嘉一不由生出几分温暖,都说娱乐圈捧高踩低,但是戴泽南与周鹭已混到了这么大的咖位,却仍然愿意以最诚挚的心待她。
“回忆起来,我们认识快四年,我也算是看着你出道,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嘉一,我愿意保护你。”
我愿意保护你,这句话像是忽然有声起来,她的耳边好似自动配上了戴泽南那温柔的嗓音,那柔和的语调。
余嘉一拿着手机的手不禁微微发烫。
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她用围巾将脸裹得更紧,不敢面对这样的戴泽南。
手机忽然又振动了一下,还是一条来自他的消息——
“我上飞机了,等会儿,水墨梧桐见。”
他要来找自己?
余嘉一蜷缩在地上,有点慌神。
不可否认,戴泽南对她曾起了非常积极的作用。
虽然两人只合作过一部戏,但是正因为有戴泽南、有周鹭这样的朋友在,她才有勇气在娱乐圈里破浪前行。他是师兄,是朋友,也曾是她的精神寄托。
余嘉一欣赏他,依赖他,更仰慕过他。
他就像是遥远的星光,属于可望不可即也的存在。但如果有一天,他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坛上下来了呢?
余嘉一还真没想过这种如果。
“啪嗒”一下。
韩少庭把一个饭盒放到她跟前,他捂着鼻子咳嗽了几声,头上都是虚汗,身上也有一股浓浓的烤串味儿。
他眼里全是得意和期待:“快,你尝尝。”
饭盒里有十来串肉,几串藕片和一点蔬菜,万幸的是,看上去都是熟的。
这就是他几个小时的研究成果?
余嘉一不觉好笑,可终归是第一次见到韩少庭这样狼狈的模样,她很给面子地直接上了手吃。
“嘶。”
“小心烫啊,笨蛋。”韩少庭见她直接用手去抓,忙抓住她的手腕,阻止道。
韩少庭的手心都是细汗,还带点细微的红肿。
余嘉一的余光扫过饭盒里的签子,再瞟了眼韩少庭手指上那一个个险些被戳破的小洞洞,心中明了。
她拿起筷子,不太是滋味地吃了口肉。
片刻后,余嘉一泪流满面地到处找水喝。
“咳咳咳。”余嘉一被一口矿泉水呛着,真的流了眼泪。
韩少庭皱眉,忙不迭问:“怎么了?”
“没事。”余嘉一不停吐舌头,她被辣得满脸通红,换了好几口气,她才逞强说道,“挺好,挺好的。”
韩少庭没觉出不对劲,他欣慰地点头,还打算亲自尝一口自己辛苦做的大餐。
余嘉一猛地将饭盒夺过来藏在背后,她宽大的斗篷衣袖上也沾到了油。她正讨好地笑道:“既然体验完生活了,那我们回去吧。”
谁说他是来体验生活的?!
韩少庭不以为然,头头是道地说:“十一点半有流星雨,看完了走,我还有个秘密惊喜。”
“十一点半吗?”余嘉一瞟一眼手机,善意地提醒说,“现在……好像,十二点零五了。”
什么!十二点过了?轰轰轰!晴天霹雳!
他的流星雨!他还没表白呢!
好比两道闪电同时打下来,韩少庭瞬间如坠深渊。
十二点零五了!
天气预告这个骗子!烧烤架这个讨人厌的小妖精!居然就这样到了另一天!他的生日蛋糕还没拿出来啊啊!!
韩少庭一口老血哽在心头,险些就这么猝死过去。
余嘉一茫然不解,还眨巴着大眼睛望向他。
韩少庭克制住吐血的冲动,微笑道:“吃完蛋糕走。”
余嘉一顿时把饭盒放得远远地,眼巴巴地望着他去拿蛋糕的背影。
韩少庭从后备箱里捧出一个扎着蝴蝶结的大蛋糕盒。因为身心俱疲,走路的时候不自觉脚步虚浮。
韩少庭先将蛋糕盒放到地上,而后偷偷摸摸地在风衣口袋里掏了半天。
“生日快乐。”韩少庭弯了弯唇,声音却因为熏多了烟,有点干涩。
余嘉一刚有点感动,准备说点煽情的话。
就见韩少庭眼也不眨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用蜡做的一个数字“2”和数字“6”,他补充道:“祝你26岁生日快乐。”
余嘉一:“……”
她接过生日蛋糕,做出雀跃的样子:“祝我18岁生日快乐。”
余嘉一兴奋地拿起刀叉,满怀期待地打开蛋糕盒。
结果……发现蛋糕上的花型早已散了,只能依稀辨认出红色的“余嘉”两个字。
最上面是一片坍塌的各种果酱。余嘉一通过这花花绿绿的颜色,和一张女孩的脸,大概认出了是自己在《红妆》里穿着旗袍的造型。
一边的韩少庭头痛欲裂,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差点怒发冲冠:“我订的明明是一个画着段烟的蛋糕,这踏马什么东西。”
余嘉一想起出城前跟他们缠缠绵绵的那辆雪铁龙,大致明白了。
韩少庭也想了起来,一拍大腿,非常愤怒:“靠!”
他精心安排的烧烤,三个小时才完成了二十串。特地来郊外看流星雨,连个毛都没见着。早早筹备好的蛋糕也被毁成了稀巴烂。
这就是他不顾一切准备好的告白吗?
还能不能更糟糕一点?
韩少庭现在整个人都处于时刻炸裂的暴走状态。这还怎么表白?
余嘉一忽然戳戳他,韩少庭控制住了自己,抿唇说:“怎么了?”
“我们,吃完蛋糕就回去吗?”余嘉一说完,便偏过头,捂嘴打了个喷嚏。
她捏捏自己的鼻子,隐约有一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韩少庭看着余嘉一微微发红的脸,头回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这一晚上他都在做什么?
他利落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不容置喙地将它披在余嘉一身上。
他扶她起来,几乎是强制性地将她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肩上。
韩少庭的臂膀安全又有力量,他道:“现在回去,你感冒了。”
余嘉一吹了一夜的冷风,确实感觉鼻子塞塞地,头也开始疼,她还有精神问问题:“蛋糕不要了吗?”
别提蛋糕!那是他愚蠢的证据!
韩少庭憋着气:“不要了。”
“帮我切一块吧,我今天,都还没吃过蛋糕。”余嘉一扬着头道。
韩少庭:“唔。”
他将她送回车上,顺便把自己的衣服也留给她当毯子。
韩少庭下车,将自己刚才制造的垃圾清到了塑料袋里,然后把它们与那个被抛弃的烧烤架一起扔下垃圾桶。
扔之前,他想了想,从饭盒里挑出一块自己亲手烤的肉,开始大肆品尝。
“!!!”一口咬下去,韩少庭的表情秒变成暴走漫画的脸。
妈的,怎么这么辣。
第22章
韩少庭流下两行热泪,开始四处找解辣的东西。
寻了半天,他用叉子将蛋糕上的“余嘉”两个字挖了出来,慢慢放进嘴,新鲜的草莓味终于缓解了那苦涩的辣意。
嗯,味道还不错,有点甜,就像渴望了很久的某人一样。
余嘉一见他久久不来,拉下车窗,探出头。
韩少庭用小刀又从蛋糕里面挖出了一团完好的“日快乐”,他将它装在盘子里,走上车。
韩少庭把蛋糕递给余嘉一:“吃吧,我带你去市区,看看还有哪家馆子开着。”
余嘉一看着蛋糕上完整的“日快乐”,木然点了点头。
凌晨一点,“体验完生活”的韩少庭带着余嘉一回了北京城。
这里仍然华灯初上,灯火通明。整个城市呈现出一种与喧闹的白昼截然不同的寂静气氛。
余嘉一已经啃完了蛋糕,她盖着韩少庭的衣服,鼻子仍然觉得有点涩,车里开着暖气,这更让她觉得额头发热,喉咙嘶哑。
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有气无力地说:“不吃东西了。找个医院,带我去挂个吊针吧,明天还要拍戏。”
韩少庭的眼尾垂下,面上是少见的低落:“好。”
他把车开到人民医院,挂了急诊科。
余嘉一在车上就开始流鼻涕,进了医院后赶快量了体温,果然已经烧到38度。
她在一间私人病房里躺着做皮试,韩少庭给她盖上被子,有点愧疚地说:“我去给你买点粥,打针不能空着肚子。”
余嘉一眨了下眼睛:“好。”
韩少庭出了病房。
余嘉一的手机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她手忙脚乱地爬出被子,伸长手去够放在桌上的电话,来电人显示的是戴泽南。
余嘉一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之前,师兄是不是说过要去水墨梧桐找她?
余嘉一点了接听,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因为生病,她的声音听着沙沙软软地:“师兄。”
戴泽南刚走出首都机场的航空楼。
此时已接近凌晨两点,难得没有人声鼎沸。
他取下面上的口罩,嗓音柔和:“睡了没,嘉一?”
“还没有。”余嘉一伸个懒腰,往左翻了翻身,她道,“师兄这是刚下飞机?”
助理在后面拿着戴泽南的行李,戴泽南倚在机场外的一根柱子后,长腿交叠,他道:“刚从杭州回来。”
“你收到我之前发的消息没有?”戴泽南完全将口罩取下,从旁走出,坐上特地来接他的车,他靠在后座柔软的椅垫上,试探地问道。
余嘉一又往右翻个身,她闷在被里子,感觉喉咙有点干,她喃喃道:“收到了。”
“那我现在来水墨梧桐,你方便吗?”即使戴泽南已经极近温和,余嘉一也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与不同与以往的急不可耐。
余嘉一看了眼四周白色的病房,小声道:“恐怖,不太方便。我现在在医院。”
“医院,你病了?杨柳在吗,你一个人?”戴泽南发出一大串的疑问。
余嘉一一一回答道:“有点感冒,杨柳不在,我……”
“我过来陪你。”不等余嘉一说完,戴泽南便先行说道。
他示意司机在路边先停下,而后找余嘉一要了医院地址。司机很快在前面路口调头,转向去了西直门的人民医院。
师兄要来了。
余嘉一握着手机,躺在病床上,想到戴泽南,心里不禁有点微妙。
稍后他要是再提起那些话,她应该怎么回答呢?
戴泽南帮过她,在自己的演艺事业里,戴泽南是一个亦兄亦师亦友的存在。
甚至在学生时代,余嘉一也曾爱慕过这个几乎完美的优质偶像,他大概是每个女孩梦中情人般的象征。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这份爱慕慢慢变淡了?
病房外,有人敲门。
余嘉一把自己从纷乱的思绪里扯出来,说了声“请进”。
很快进来了一个戴着护士帽的白衣天使。
小护士看着年纪不大,很兴奋地对余嘉一笑了笑:“您好,我来看看你的皮试结果。”
余嘉一从被子里伸出右手手腕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