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医生叫去的相泽消太再一次地跟医生解释:
“……我是她以前的老师,暂时还没有联系上她的家人,如果有什么费用的话交给我付就行了……”
医生却面露难色:“但是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会诊完毕就会尽快安排手术的,所以还是请尽快联系家属来签字。”
说完,医生便巡查下一个病房去了。
真桜工作的事务所那边并没有她家属的联络方式,她自己的手机里,也并没有存父母的电话……与其说没有存父母的电话,不如说她手机里就只有相泽消太一个人的号码。
这也是为什么一结束工作,相泽就接到电话赶来的缘故。
好在雄英的档案里有她监护人的联系方式,拜托在校的老师后,姑且算是通知了她的母亲赶来。
相泽消太隔着窗看着躺在病床上尚未从麻醉中苏醒的少女,面上虽是一如既往的无表情,但眼神却十分复杂。
他正犹豫是站在这里等还是进去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叩地声急匆匆地逼近,相泽刚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就见身边闪过一个带着墨镜的时髦女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该不会是真桜的母亲。
时髦女人并不只是一个人进去的,她身后还跟着这家医院排的上号的外科专家,乌泱泱近十人左右,挤在狭小的病房里。
“……截肢是什么意思!!???别开玩笑了!!!我的女儿怎么能成个残废??”
女人的音色原本清亮,但她尖锐冷漠的语气却如高雅乐器的不和谐音符一般,声带拉扯出极其刺耳的语句,令听者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不管花多少钱,都务必把她的腿治好!”
与她拔高的声线形成对比的是沉默的医生。
女人不满地拧起精心雕琢的眉毛:“你们这都是什么意思?说话啊!”
年轻些的医生硬着头皮开口:“……虽然只是做了初步处理……但月岛小姐的腿伤成这样……没有能治好的前例……”
门口的相泽听到了少女微弱的声音。
“……母……亲?”
医生们又乌泱泱地离开了病房,跨出门口,有医生不屑地嘟囔了一句:“还以为是以前的那个雪代家大小姐吗……”
如果稍微关注一下金融板块的新闻,就不难知道有关雪代家的事情。
两代之前,还算是制药行业的巨头,但到了真桜母亲的这一代,雪代有纪所挥霍的,只是雪代家最后的荣光。
人来了又去,病房里的女人音调没有压低分毫。
“……什么叫不治!?我已经给内川家的少爷看过你的照片了,定好的见面就在这周周末!你哪怕是腿断了,都得给我爬过去!!”
相泽大约猜到了少女如今的处境。
那么,毕业时的表白,果然是为了逃避相亲而采取的手段而已……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少女的声线如流水一样空灵清澈,同时又意外地坚韧,“所以……”
啪——
干脆利落的一巴掌落在了真桜的脸颊。
几乎是瞬间,她的左脸便红得滴血。
“……你做梦。”女人毫不动摇,“安心在这里待着治腿,相亲只会延期,不会取消。”
与女人的咬牙切齿不同,少女的声音温柔又笃定:
“就算不要这条腿,我也不会妥协。”
“你——”
第二个巴掌眼看就要再度落在少女红肿的侧脸上。
“这里是医院。”抓住女人手腕的男人声音低哑平缓,但上吊眼泄露出的冰冷厌恶不加掩饰,“病患才脱离生命危险,注意你的行为。”
雪代有纪直白地审视着相泽消太,她从不关注与英雄有关的消息,加上相泽又一向低调,因此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
“你又是谁?”雪代有纪又看向真桜,“你这孩子喜欢的家伙,该不会就是他?年龄也太……”
被打耳光也无动于衷的真桜此时眼中浮现怒意,但坦白的想法刚冲上头,就被相泽平静的目光镇回去了。
“我是雄英的老师。”
听到雄英的名号,雪代有纪还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但嘴上仍不服输:“……老师又怎么了?真桜已经毕业了,我自己孩子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但我同样也是个英雄。”相泽冷声补充道。
是的……
他……是英雄。
真桜的心跳快要冲出喉咙。
眼泪也要抑制不住地涌出。
她攥紧了被单,努力地,不让自己显露出弱态。
“所以,雪代女士,请移步。”
面无表情的相泽侧身让出路来,那种曾与敌人真刀真枪战斗过的职业英雄的气势,令雪代有纪的任性放肆全都烟消云散。
她满身的奢侈品仿佛不堪一击的盔甲,雪代有纪未能在相泽的目光之下坚持五秒,便落荒而逃。
病房的门被她发泄般地重重关上。
茜色夕阳铺满了雪白的床单,刚苏醒的少女左脸红肿着,嘴唇却透着病态的惨白。
相泽静默片刻,留下一句:“我去找冰块。”
真桜低着头,长发垂落两侧,露出一截脖颈,如引颈受戮的羔羊。
然而等相泽拿着冰块回来的时候,真桜却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从外面只看到被窝里凸起的一团。
对于小孩子而言,被窝是最牢固的屏障,好像缩进被子里,就能逃避不想面对的现实,就能不受外界一切妖魔鬼怪的伤害。
……不想让他看到如此没用的自己。
他会怪她软弱吗?
他会觉得她只是母亲掌中的傀儡吗?
真桜在心中酸涩地想,他……肯定不会的。
因为他是最最最好的相泽老师。
“脸还在疼。”隔着被子传来的声音模糊,却如泉水趟过溪石一样缓慢平和,“快出来,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真桜对小孩子这个词十分敏感,大概越是小孩子就越是希望自己能更成熟一些。
于是她赌气一样的掀开了被子,直勾勾地望着相泽消太。
迎接她的是相泽淡然的目光和左脸冰冰凉凉的触感。
“嘶——”
真桜轻呼一声。
她这样对疼痛感知不太敏锐的人都有所感觉,可见他下手多没轻重。
相泽的手立即缩了回来:“……抱歉,我不擅长这种细致的活,你自己来。”
真桜望着他,轻眨双眸,纤长的睫毛如蝶翼颤动。
唇角的梨涡盛着软软的笑意,她摇摇头,默不作声又满脸期待地将脸往他面前伸了伸。
“……”
相泽想要板着脸把冰块粗暴地扔给她,但见她如此依赖信任地望过来,又想到她的腿,那一点别扭也就被他强行摁了回去。
算了,她又不是A班那些皮糙肉厚的男生。
他沉默着,浑身紧绷得跟拆□□一样,僵着脸给她敷脸。
少女心满意足地眯着眼轻笑,宛如一只乖顺的猫。
*
没隔几日,相泽就收到了真桜的腿“奇迹般的痊愈”了的消息。
当然,真桜觉得自己身上从未有过什么奇迹,治愈她自己的腿的是她自己。
如果自己的腿是因为延误最佳的治疗时机才无法痊愈的话,那么将自己的身体倒回能够来得及治疗的状态就行了。
对拥有着宛如魔法一般操控时间的个性的真桜而言,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但是目前来说,她操控自己身体的状态这种能力还并不熟练,她没试过最大限度能逆转到什么程度,因为她暂时不需要这样做。
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将这种个性发挥到极致,是否能够不老不死。
这个拥有着骇人个性的少女,一如既往的,将所有的热忱都投注在了恋慕之人的身上。
这一日的真桜跟平时一样从复健室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出来,在午后的阳光散漫地流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时,真桜与来看望母亲的轰焦冻不期而遇。
值得一提的是,在真桜回溯时间至她毕业典礼之前,她正与轰焦冻处于难舍难分的热恋期。
即便是时光倒流他记不得热恋期的种种,存留在他印象中的,也还有毕业前夕的真桜向他告白的记忆。
在除夕前夜的那一晚,把和A班一起去看烟火的他叫出来的真桜在漫天绚烂的烟火之下,踮起脚尖,在他唇畔落下一吻。
“……轰君?”
少女的眼中一片天真的坦然。
第4章 初恋第四次
夏日微热的风吹过。
风铃叮铃轻响。
那是高二的暑假,蝉鸣阵阵,热浪滚滚,家里似乎来了客人,因此嫌吵的轰躲去廊下一边自己抱着西瓜冰镇,一边吹风。
怀里的西瓜冰冰凉凉。
困意渐渐袭来。
“……我父亲昨晚没有回家,请问冬美姐有没有在附近见过我父亲……”
模模糊糊间,轰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来的是谁了。
好像是附近月岛家的人,听姐姐提过,那家的女孩好像比他大一届,也在雄英就读,每次轰冬美提起她的时候都会感叹:
“……真桜很不容易呢……从来没见过她母亲……父亲也整天醉醺醺的不见人影……”
映入半阖眼中的,是绕过庭院处,娉婷秀丽的身影。
在浓郁翠绿的树荫下,少女清爽如树叶间隙吹来的清风,她仿佛对父亲的失踪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并未显得过于着急,只是按部就班的寻找,实在是找不到便耐心等一两天,他总会回来的。
“……这么热的天,真桜你一个人怎么找,让焦冻帮你……”
在姐姐口中听到了自己名字的轰睡意消退了。
正午的日头将地面晒得滚烫,在这样的盛夏让女孩子一个人满街找人,的确是很令人于心不忍的。
“哎……?”顺着轰冬美指的方向,少女望了过去。
“焦冻,你今天没有什么事要忙。”轰冬美冲他招手,“能拜托你陪真桜找找他父亲吗?这么热的天她一个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更重要的是,她独自一人去她父亲常出没的居酒屋、酒、俱乐部找人,就算是白天也并不安全。
真桜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冬美姐我没事的……还是不……”
“我没什么事。”阳光下穿行的少年神情淡然,如果只看脸的话,会给人留下相当有距离感的印象,“那我去换个衣服再走。”
但实际行动上,却意外地好说话。
“谢谢冬美姐,那我们就先走了。”
轰冬美望着两人的背影,穿着一身淡茱萸色的连衣裙的真桜显得温柔娴雅,微卷的长发在背后散开,每一根发丝都在阳光下折射着莹润的光泽。
少女与轰并肩走在一起的背影,宛如少女漫画里的场景一样赏心悦目。
但这两人却并没有一点这样的自觉。
撑着遮阳伞的真桜努力地抬高手臂,将轰笼罩于伞下的阴凉之中。
“……我不热的。”轰瞥了一眼头顶的伞,“你还是自己……”
真桜却认真地说:“即便不热,晒了太阳脸也会疼的,麻烦轰君跑这一趟,就让我帮你撑伞。”
轰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毛病,于是哦了一声,就安静地跟着她走。
然后他就承受了路人谴责的目光。
“……还是我给你撑……”轰这样提议。
但真桜却固执地摇头:“我可以的……居酒屋到了,我先去看看。”
她留轰站在树荫下等她,独自一人跑去街道对面的居酒屋询问,白日的居酒屋还没开店,只有几个店员在门外搬货,少女将手机里的照片递给店员辨认,但店员摇了摇头。
然而随着他目光上移,少女姝丽无双的容貌落入他的视线中时,他仿佛被人一棍子打蒙了,半天说不出任何话来。
“……打扰了,那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谢谢……”
在她起身欲走的时候,店员里有人结结巴巴地叫住她:“那个……我、我好像见过类似的人……”
真桜稍稍一愣,立即道:“真的吗?请问是在哪里见过的?”
“啊……那个……”
店员们挤眉弄眼地笑着,真桜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疑惑地歪歪头,想着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想在右手边的玻璃上照照,一转身却正好撞上了什么人的胸膛。
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问完了吗?”
轰对她这样说,但目光却看着那几个店员,冷峻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好像有人见过。”真桜说完转头看向那个店员,“对?”
见这个看起来就单纯好骗的少女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店员紧张地摆手:“不……应该我我记错了……我不知道……”
真桜有些遗憾:“好,打扰了。”
她鞠了个躬,转身刚要给轰撑伞,就见他顺手接过,在她头顶撑开了遮阳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