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般女子——月下蝶影
时间:2019-07-27 09:09:24

    这话就差没明着说,你们先去死一死,没死怎么知道死谏无用?
    “好一个福乐郡主,”一位官员怒道,“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尸位素餐的人太多,才败坏了我大业朝纲,害得天下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附体……”
    “这位大人姓王吧?曾记得你在外明言,说班家人荒唐无用,乃朝中之蛀虫,”班婳轻笑一声,“王大人如此有骨气有气节,怎能让我这样的人帮忙,岂不是堕了你的清名?”
    此言一出,暴跳如雷的官员顿时像是泄了气的青蛙,张大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这话他确实当着几位同僚说过,但是在人多的场合,他从未说过这些话,福乐郡主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有同僚为了讨好班家人,故意把他说的话传到了福乐郡主耳中?
    “王大人不必害怕,”班婳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扫视而过,这些官员不自在地躲过班婳的视线,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你不是第一个说我坏话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人生在世,若是没有人评说反而寂寞,我不怪你们。”
    班婳说的是你们,不是你。
    王大人见其他几位同僚面色也不太自在,心中尴尬之情稍减,至少犯下这种错的人,不止他一个。
    这几个人当中,唯有新科状元不卑不亢地站在班婳面前,也没有躲开她的视线。他从不曾说过班婳的坏话,甚至在谢启临与人私奔后,还为了班婳与人争执过。
    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是状元,亦没有人在意他说了什么。
    “恕我不能帮上各位大人的忙,诸位请回吧。”
    其他官员还想再说,新科状元行了一礼:“我等叨扰了,告辞。”
    “上门拜访,拜帖不写,礼物不带,这也算是懂规矩的人?”等这些人离开以后,班恒冷哼一声,“别管他们,满口仁义道德,批判天下,结果这个关头,他们不敢去得罪陛下,偏偏让你去,真是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既然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气的?”班婳轻笑出声,语气里满满都是嘲讽,“当初他们说我闲话的时候,又何曾想过今日会在我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你知道是什么道理吗?”
    “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
    “不,”班婳摇头,“说人坏话的时候,要挑场合,什么同僚朋友,不一定靠谱。那个姓王的,前脚说了坏话,当天下午就有人为了讨好我来告发他。所以在权势与利益面前,甘做小人的鼠辈很多,世上有忠义良友,但不是每个人都是。”
    “姐,你是想让我在朋友面前,不要什么话都说?”班恒眨了眨眼,“你放心吧,我就算想跟人说什么惊天大秘密,我也不知道说啥呀。”
    “这倒是个理。”
    又过了将近十日,京城仍旧炎热无比,宫里忽然传出一道圣旨,召成安侯进宫面圣,哪知道成安侯行至半路时,因为伤口开裂,加上天气炎热,晕倒在马车中。最后陛下只能让护卫把成安侯送回府,面圣之事亦不了了之。
    成安侯醒后,万分惶恐,连上了两道请罪奏折,不过陛下哪里舍得责罚成安侯,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让他安心养身体,又赏赐了不少益气养身的好东西,以示对其的看重。
    重病的成安侯无法进宫,旁人却已经知道了他受陛下重视的程度,以往支持太子一脉的朝臣,都开始有意无意向他示好。二皇子与成安侯不对付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太子向来十分欣赏成安侯,曾经还在公众场合说过“君子当如君珀”这种话,所以太子一脉的官员都想成安侯能够帮着太子求一求情,至少不能让二皇子坐上这个位置。
    就连原本与成安侯关系不太和睦的石崇海,最近都时不时说一些成安侯的好话,以表明自己的立场。
    很多人都不想二皇子登基,尤其是当受灾郡县传来新消息,说是不小流民被驻军射杀以后,朝中关于二皇子的非议更是多于潮水。
    之前来求班婳帮着说好话的官员,终究没有到大月宫门前死谏,他们只是写着一首首忧国忧民的诗词,来表达内心的愤怒与忧虑。唯一到大月宫前跪求陛下见一面的状元郎,在大月宫门前跪了整整四五个时辰,最后晕倒在烈日下,也没有见到云庆帝,反而惹怒了二皇子一派的官员,最后被撸去官职,赋闲在家。
    班婳听到这个消息后,挑眉:“总算是出了一个真正有血性的人,这个状元郎,他叫什么名儿?”
    “陈阳,字贺阳,薛州人士,”护卫答道,“外面的人都嘲笑他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才落得这个下场。”
    “他此举确实有些冲动,但是世间就是需要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才有人出来伸张正义,”班婳放下手里的檀木香扇,“让人备礼,以我的名义送到这位陈状元家里去。”
    “郡主,这位陈状元没有府邸,现在住的还是租来的小院,”护卫道,“现在他没了官职,恐怕连小院儿也租用不起了。”
    “那再加三百两银子送过去。”对于班婳而言,别说三百两,即使三千两拿去送人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但是她心里很清楚,以这位陈状元的人品,银两若是超过几百两,只怕打死他也不愿意接受。
    “郡主,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与二皇子两看生厌,他看不顺眼的人,我愿意出手帮一帮又怎么了?”班婳嗤笑,“他现在还只是宁王,可不是我们大业朝的王,他又能奈我何?”
    她的爵位是云庆帝钦赐的,蒋洛现在就算脖子以上全是装饰品,也不敢动她。
    “是,属下这就去办。”
    自从在大月宫外中暑以后,陈贺阳就大病了一场,在家中养了好些日子,也没有完全缓过来。几位同僚来看过他一两次,都说他太过冲动了,行大事应该谨慎云云。
    后来这几位同僚渐渐便来得少了,他手中拮据,只好当了一些物件儿付了下半年的房租,日子过得委实艰难。
    听到书童说福乐郡主护卫求见时,他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十日前,他们去求见福乐郡主,可是被这位郡主好一顿取笑,这会儿派人来,难道又是来嘲笑他的?
    心里虽然犯疑,他却不敢犹豫,忙把人迎了进来。
    来者约莫二十七八的年龄,相貌普通但是气势威严,一看就像是练家子。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礼盒抬担子的小厮,皆穿着体面,忠厚老实的模样。
    “郡主听闻陈状元壮举,十分敬佩陈状元人品,这些薄礼乃是郡主的一番心意,请陈状元万万不要推辞。”如今陈贺阳没了官职,但是功名还在,敬称“陈状元”已经是最尊重的叫法。
    陈贺阳没有想到自己迎来的不是嘲讽,而是一份郑重的厚礼。看着这堆礼物,有药材布匹肉类,皆是一些实用的东西。想来是那位尊贵的郡主考虑到自己的难处,才以这种理由来给他送东西吧。
    一时间,陈贺阳心中五味陈杂,起身对护卫行礼道:“郡主好意,学生心领了,只是这些……”
    “郡主说了,陈状元若是不稀罕这些东西,尽管扔掉便是,她送出去的东西,一向是不喜欢别人还回来的。”护卫起身给陈贺阳行了一礼,“请陈状元不要让在下为难。”
    “这……”
    护卫不等他开口,直接道:“告辞。”
    “哎,等等!”可怜陈贺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尚在病中,手脚哪有护卫小厮的快,等他追到门口的时候,护卫小厮们早就骑着马离开了。
    “静亭公府真是显赫,连小厮都配了马。”书童扶着陈贺阳,眼中满是艳羡之情。
    陈贺阳闻言苦笑,京城里的贵人多如牛毛,但如静亭公府显赫的人家确实不多。他一个没权没势的穷书生,现如今连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别人都不敢太明着帮他,偏偏这位郡主却大张旗鼓派下人来帮他,真是让他有种世间竟出怪相之感。
    回到书房中,陈贺阳看着桌上自己心灰意冷之后写下的诗词,良久之后,把这张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
    大丈夫行不悔,做不疑,当如是矣。
    “公子,公子,”书童忽然抱着一个黑色的布袋进来,“小的发现了这个。”
    陈贺阳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放着十余两散碎银子,几串铜钱,还有三张百两的银票。
    这一瞬间,陈贺阳觉着手中的黄白之物重逾千金。
    第二天,班婳收到了一张数额三百两的欠条。欠条上的纸写得十分好看,班婳看了一眼后,就把欠条交给了如意,“收起来吧。”
    这个陈贺阳是个有意思的人,没有迂腐的把东西送回来,也没有把她送的礼折算成价格算进这张欠条里,他这是承了她的情,又维护了他的原则。
    “算得上是个正直又不过于执拗的人,”班婳对陪坐的班恒道,“这样的人,勉强称得上一句君子了。”
    班恒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跟容侯爷相处久了,对君子的标准就提高了。”
    班婳闻言笑了:“我是一个宽容的人。”
    “那我还真没看出来。”班恒小声嘀咕。
    班婳笑而不语地看他,他默默地低头喝茶,不再多发一语。
    时间进入七月,老天仿佛终于想起自己最近没有下雨这件事,京城的上空,终于迎来了第一朵乌云。
    班婳从马背上下来,看着天上的乌云,这是要下雨了?
    守在容府大门口的下人见到班婳,立时热情地迎了上来:“小的见过郡主。”
    “不必多礼。”班婳刚跨进大门,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她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下雨了,下雨了!”
    容瑕府里的下人都十分懂规矩,但是当雨滴落下时,她仍旧听到了一些人喜极的尖叫声。可见这场雨有多少人盼望着,又盼望了多久。
    她站在走廊下,看着雨在眨眼间变成瓢泼大雨,似乎感受到一股从地底蒸发出来的热气。
    “郡主,请您小心,别让雨水溅湿了您的裙角。”两位婢女挡在班婳身前,不让雨水溅到她身上。
    “无碍,”班婳见挡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小丫鬟,把她们往后拉了拉,“小心,你们不要把自己身上弄湿了。”
    “郡主……”两个丫鬟怔怔地看着班婳,眼中带着几分感动之意。
    雨幕之中,容瑕撑着一把伞徐徐而来,他走上台阶,看着与几个丫鬟有说有笑,还没看到他的班婳,柔声道,“婳婳。”
    “你怎么来了?”班婳回头,看着撑着伞的男人,“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怎么能淋雨?”
    “听到婳婳来了,外面又下了雨,我如何还坐得住?”容瑕把伞举到班婳头顶,对她温柔一笑,“你已经两日没来了。”
    “前两日太热,实在不想出门。”班婳与他并肩走在一起,顺着走廊到了九曲湖桥上,雨水打在伞上发出霹雳啪啪的声响。
    “小心。”容瑕轻轻环着她的肩,把伞往她这边偏了偏,“往这边走一些。”
    班婳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湖中盛开的荷花,“雨中的荷花,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闻言,容瑕放缓脚步,陪着班婳慢慢赏起花来。
    “据传很久以前,荷花池里有一个鲤鱼精,”容瑕看着在水中欢快游乐的鲤鱼,“她整日里修行,最后终于变成了人形。”
    “最后爱上一位书生了?”
    容瑕摇头。
    “后来变成神仙飞走了。”
    班婳:“……”
    “这故事你讲来唬我的?”班婳斜眼看。
    容瑕笑出声道:“婳婳真聪明,竟是被你看出来了。”
    “我该谢谢你的夸奖吗?”班婳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看到容瑕脚下一滑,眼见就要摔倒。班婳忙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人给楼了回来。
    被美人救了的感觉就是……
    有点香,有点软。
    班婳轻轻地拍了拍容瑕的肩膀,伸手扶正雨伞,“没事吧?”
    “没事,”容瑕摇头笑道,“多谢婳婳,只是你的身上被雨水淋湿了。”
    班婳用手背摸了一下脸,庆幸道:“幸好今天出门我没有用妆,不然花了妆可难看了。”
    “容貌不过是外物,只是淋了雨容易受风寒。”容瑕不敢再让班婳淋雨,牵住她的手,加快了脚步。
    回到主院后,容瑕就让吓人备热水,然后对班婳道:“我还有些事需要到书房处理,这个屋子我不曾用过,你放心便是。”
    说完,他担心班婳尴尬,便匆匆离去了。
    不一会儿,热水浴桶送了上来,又有婢女送来干净的衣物,班婳带来的两个女护卫一个守在门外,一个守在屏风旁,倒是无人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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