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般女子——月下蝶影
时间:2019-07-27 09:09:24

    “你们还看什么嫁妆单子,”周太太笑道,“还是去看看新娘子打紧,过了今日,小姑娘就要变少奶奶了。”
    “可不是,还是快快把新娘子请出来才是正事。”
    一群人正在起哄着,穿着水红色束腰裙的班婳走了进来。她在门外就听到这些女眷说的话,她落落大方的给她们行了一个礼:“见过各位太太夫人。”
    “罢罢罢,郡主快快请起,”离班婳最近的周太太伸手扶起她,笑着道,“好个标志的绝色美人,当真是便宜成安侯了。”
    “你快别说了,再说侯夫人就要舍不得女儿了,待明日新郎官上门找不到新娘子,还不得找你麻烦?”姚尚书的夫人是个快人快语的性子,她走到班婳另一边,笑眯眯道,“只可惜我没晚出生个几十年,又可惜我是个女儿身,不然明日做新郎官的就不是成安侯了。”
    她这话出口,惹得不少夫人大笑出声,气氛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班婳的目光穿过这些微笑的女眷,落到了阴氏身上。
    阴氏唇角带笑,温柔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少看一眼就会飞走一般。
    “母亲,”班婳心头一颤,眼眶有些发热。周太太牵着她的手来到阴氏面前,小声道,“明日可是陛下亲自选的好日子。”
    阴氏唇角一弯:“是啊,好日子,我心里高兴呢。”
    腊月二十八,大雪初晴,金色阳光洒满大地,透明的冰凌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整个京城美极了。
    班婳站在窗户边,看着院子外的石榴树,树枝上光溜溜的,没有一片叶子。
    “郡主,您该梳妆了。”
    班婳回头,丫鬟们端着的托盘里,放着凤冠霞帔,金钗红玉,极红,极艳。
    
    第107章
    
    自从祖母过世,班婳已经很久不曾穿过艳丽的颜色,她伸手抚着托盘中的嫁衣,神情有些恍惚。这一整套嫁衣,由十八位有名的绣娘赶制了几个月才做成,上面的凤纹似烟柳,似云霞,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就连她自己,也被这套嫁衣惊艳过。
    嫁衣,很多女人一辈子只穿一次,所以对于女子来说,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即便到她年老,也不会忘记自己穿上这件红嫁衣时有多美丽。
    她张开双臂,让丫鬟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套了上去,直到那件大红的嫁衣外袍套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脸颊似乎也被这件嫁衣映衬得红润起来。
    “郡主,奴婢替您梳妆。”一个穿着干净的女官走到班婳面前,她曾给皇后梳过妆,还是大月宫的领事姑姑,庶出的公主出嫁想要请她出去梳妆,她还不一定给这个颜面。但是今日不同,她是陛下与皇后娘娘亲自派过来的,所以言行上对班婳恭敬之极。
    原本的少女发髻挽成了妇人发髻,富贵如云端。班婳在眼角染了一点胭脂,眼尾就像是盛开的桃花,娇嫩美艳。
    “郡主,祝您与成安侯花开并蒂,白首齐眉。”女官在班婳的眉间描了一朵双开花,或许是因为班婳的皮肤格外白皙,所以这朵花看起来就像是烈火一般,灼热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女官放下手里的笔,笑着道:“郡主真是天香国色。”
    班婳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拿起眉笔把自己的眉梢往上挑了一点,原本温婉的眉型顿时变得张扬起来,她满意一笑,这才像她。什么柔情似水,什么娇羞旖旎,与她有多大的干系?
    艳红的额坠,红玉制成的耳环,班婳忽然道:“我这红通通的模样,像不像挂在门口的灯笼。”
    “郡主您又在说笑了。”玉竹蹲坐在班婳面前,替她染着丹蔻,班婳看着自己这双养尊处优的白皙双手,转头看着屋子里忙碌的丫鬟们,她大概是这个屋子里最悠闲的人。
    指甲染好,玉竹又给班婳的双手上了一层细腻淡香的护手油,班婳举起双手,忽然道:“现在这样就挺好了。”
    玉竹起身从木盒中取出一对红玉手镯给班婳戴上,“郡主,这对手镯是国公爷特意为您定制的。”
    班淮近一年有事没事就四处买东西,这些东西里面有一大半都是替班婳准备的,这红玉镯就是其中的一样。
    班婳还没有戴凤冠,因为凤冠很沉,在新郎作出让新娘满意的催妆诗前,这顶凤冠是不会戴上去的。
    班婳笑了笑,抚摸着这对手镯,让自己的心也一点点安静下来。
    “你们一个个都要小心些,地上还有没有完全化掉的冰,若是摔了跤,不只是丢人,也不吉利。”杜九伤势已经愈合,他站在一众身穿红衣,面带喜色的小厮面前,“今日可是伯爷迎娶夫人,尔等一定要注意,不可出现半分纰漏。”
    “是。”小厮们齐声应下。
    这次容瑕的迎亲队伍十分壮大,不仅有礼部的官员,与容家有来往的亲戚,还有云庆帝亲自安排下来为容瑕操心的皇室长辈。
    这是因为云庆帝担心容瑕人年轻,对婚礼上很多规矩不懂,所以特意派了很多过来人,让容瑕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要避讳哪些东西。
    这座云庆帝赏下来的行宫原本叫长宁苑,不过赏赐给容瑕与班婳以后,云庆帝就下旨给这所别宫另取了一个名字,白首园。
    大概是有夫妻恩爱,白首不相离的意思。
    名字是云庆帝起的,但字却是容瑕亲自题的。
    此时的白首园里挂满了喜庆的红绫与红灯笼,宾客们看着这座华丽的行宫,心中忍不住一阵阵羡慕,这么漂亮的行宫陛下说给就给,这种大方的态度,也只有亲爹对儿子了。
    因为除了亲爹,谁会舍得?
    “王大人,这边请。”周大人与姚大人帮着容瑕招呼着宾客,还有几位吏部的官员也帮着跑腿,容家一些旁支的亲戚跟着跑来跑去,整座行宫好不热闹。
    或许是因为私生子的流言影响太大,所以但凡与容瑕有点关系的人,都来为容瑕贺喜,没有请柬的人,想尽办法也要挤进来。
    “新郎官呢,该准备去接新娘子了。”
    有宾客问起,大家才发现新郎官好像没怎么露脸,这种大喜日子,不见新郎官怎么行?
    “新郎官急着娶新娘子,半个时辰前就已经骑着马去迎新人咯。”
    “英雄慕佳人,应该的,应该的,尔等莫要瞎操心。”
    宾客们发出善意的笑声,找着相熟的朋友谈天说地,倒也热闹。
    一路上吹吹打打,撒出去的糖果被看热闹的小孩们哄抢干净,容瑕骑在马背上,只觉得今天的天也蓝,地也阔,就连树叶上挂着的冰凌也晶莹可爱。
    “新郎官,快出来看新郎官,新郎官要娶新娘子咯。”
    小孩子们围着迎亲队伍跑来跑去,鼓掌看着新郎官身上好看的衣服,还有威风凛凛的大马,还有长长的迎亲队伍。大人们从迎亲队伍的规模上辨认出,这定是哪个大人物迎亲,担心自家小孩冲撞到贵人的好事,他们忙把小孩拖了回来,躲着远一些再细看。
    那马鞍上镶嵌的是什么,宝石么?
    还有跟在新郎官后面的那些年轻公子们,不知道是哪些人家的贵公子,长得可真俊,身上的布料也稀罕,瞧着跟云霞的。
    “成安侯,”一位文雅公子看了眼天色,“现在过去会不会有些太早?”
    “不早,”容瑕意味深长道,“等把新娘子接出来,时辰就刚刚好。”
    大家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等到了班家以后,他们就明白过来了。
    好不容易进了大门,到了二门的时候,又受到了一群人的阻拦,福乐郡主的交友范围实在太广阔,有人能文,有人擅舞,琴棋书画也不缺高手,一群优雅的贵公子最后几乎是求着叫姑奶奶,才得以挤进门去。
    “不是说成安侯在京城中最受女子欢迎吗?”一位贵公子理了理自己身上被扯得皱巴巴的锦袍,心有余悸道,“可是这些姑娘们,分明是不想成安侯娶走福乐郡主啊。”
    想到那些彪悍的女子,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身为男人,要想娶一个心仪的女子,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幸好今日来得早,不然定会误了吉时。
    “郡主,新郎官已经到了二门了。”婢女走了进来,见班婳还坐在床头,凤冠还放在一边,她忙道,“您快些准备吧。”
    班婳站起身,推开房间的窗户,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郡主,”女官面色一变,“您可不能下地。”
    “是人就要下地,”班婳笑了笑,张开掌心,仍由阳光落在指缝间,“规矩这种东西,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有没有用,好不好,只有自己清楚。”
    班婳与容瑕这桩婚事的媒人是云庆帝,不过他这个媒人不可能亲自来静亭公府,所以这个被安排过来的女官,也充当了媒人这种角色。听到班婳这种听起来有理,实际上有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她愁得肠子都打结了,但是她不敢得罪这位,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
    “郡主,”常嬷嬷走到班婳身边,对她福了福身,“您心中还有顾虑?”
    班婳听着外面的热闹身传了进来,看了眼院子外的石榴树,缓缓摇头:“凤冠拿来。”
    容瑕在迎亲团的帮助下,终于突破层层突围,走进了班婳居住的院子。迎亲团的贵公子们站在院子外伸头张望,却不好进去。
    守在门外的人是班恒,他穿着紫色锦袍,本该是喜庆的时刻,但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
    “成安侯。”
    “恒弟叫我君珀就好。”容瑕对班恒行了一个礼。
    班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门,“我不用你写什么催妆诗,反正我们家也没人对诗感兴趣。”
    站在院门外的众人有些尴尬,班世子你这么直接,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我姐是个很好的姑娘,你若是被她当成了自己人,她就不会辜负你,”班恒语气有些哽咽,“她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你别让她吃苦。”
    容瑕后退一步,郑重地给班恒行了一个礼:“请妻弟放心,我容瑕此生定不负婳婳,更不会舍得让她吃苦。”
    “希望你说到做到,”班恒挺了挺胸,努力让自己的气势看起来更足一些,“我们班家不怕流言蜚语,你若是对我姐不好,我就接她回来。”
    大好日子,新娘子还没有出门,就先想到了把人给接回来,班家……确实不太讲究。
    容瑕走到紧闭的大门口,高声道:“今日容某有幸求娶到班氏女,一不毁诺,二不辜负佳人,三不令其伤心。若有违背,让容某此生名声扫地,不得善终。”
    对于一个名声遍天下的文臣来说,这个誓言不可谓不毒。
    门后的班婳戴好凤冠,听到容瑕这句话,闭上眼,让全福太太替她戴上了盖头。
    眼前一片暗红。
    “姐。”
    班恒走到班婳面前,弯下了腰。班婳趴在了他的肩头,这个要她保护着的孩子,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他的肩膀宽广,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可以为班家顶起一片天地。
    纷扬的彩纸,响个不停的鞭炮声,还有小厮们一声声吉祥的唱报,班婳知道自己走过了内门,走过了二门,再走一段路,她就要出了班家的大门。
    “富贵花开,吉祥来。”
    这是九曲回廊,她以前最喜欢在这里逗锦鲤,故意引得它们抢食。
    “福寿禄来,紫气来。”
    这里栽种了一棵芙蓉树,开花的时候美极了。
    “喜气洋洋,子孙满堂。”
    这里有几级的台阶,踏上这个台阶,再走几步,就能出班家大门了。
    她对这里很熟悉,熟悉到即便眼中看不见什么,心里却很清楚。
    一个跨步,班婳听到外面震天的鞭炮声,吹打声,人声喧哗,热闹非凡。她忽然察觉自己手心发凉,于是一点点拽紧了班恒肩上的布料。
    “姐,别怕,”班恒小声地对班婳道,“只要容瑕对你不好,我就来接你。今天是我背你上了花轿,以后我也是你的臂膀,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班婳笑了一声,眼眶里却有温热的液体不听话地流了出来。
    从小到大都是她对恒弟说这句话,没有想到也有他对她说的一天。
    她好像听到了哭声,是父亲还是母亲?
    班婳想要回头,却被女官扶住了。
    “郡主,新娘子出了门,便不可以回头。”
    班婳拉开女官的手,掀起盖头一角,往身后看去。父亲站在大门边,拉着母亲的手哭得像个小孩子,母亲看着她,眼中温柔得让她想要投进她的怀抱,再也不上这个花轿。
    “郡主!”女官慌张地把盖头压了下来,“您可不能自己揭盖头。”
    班婳没有说话,她一点点松开拽着班恒肩膀的手,在他耳边小声道:“走吧。”
    班恒脚下顿了顿,弯腰把班婳背进了花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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