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这般急匆匆纵马而来,莫名其妙,神情气急败坏。守官吃惊不小,忙道:“今日我都在此,并未见贾将军出城。”
魏劭一定,立刻掉头,匆匆赶回了信宫,一脚跨进射阳居内两人住的那间房。
房里空荡荡的,不但没了人,连东西都少了大半。她的一应日常之物体全不见了。
魏劭吼了一声来人,几个仆妇匆忙赶至。
“女君何在?”魏劭厉声。
仆妇惊惧,小声道:“禀君侯,女君已上路,回往渔阳。”
魏劭身影不动。
君侯夫妇恩爱异常,比之当初刚成婚时,天上地下之别,射阳居里几个仆妇都是有目共睹。也不知道到底闹了什么不快,女君竟就撇下君侯自己先回了渔阳。几人在门外候了片刻。其中一个机灵些的,又大胆,抬头看了眼天,壮胆道:“女君走的时候,日头还挂着,这会儿眼见就暗了,瞧着似要变天。女君出发也无多少工夫,若去追,想也还来得及……”
话未完,撞到君侯神色阴沉,两道目光冷冷地投来,便噤了声。
……
过了午,日头便彻底消隐,信都的上空,云层积卷,黑压压便似天将要黑。还没到酉时,房内已掌了灯。
魏劭独自在书房里。门户紧闭。烛台上的烛火却被从门窗缝里钻进的风给吹的明灭不定。
魏劭有些心神不宁。手中的兵卷,已经停留在同一页上许久了。终于抛了下去。来到北窗之前,一把推开。
狂风迎面扑入,卷动他衣角猎猎,身后烛台上的烛火,一排尽数熄灭。
魏劭眺望北向视线尽头的天际。那方乌云压顶,闪电不时撕裂云层,隐隐传来隆隆的闷雷滚动之声。
他出神良久。
一滴豆大的雨点,忽然随风从屋檐啪的砸到了他的面颊之上。
瓦顶之上,随之传来一阵密集宛若筛豆的雨点下落之声。
魏劭感到一丝凉意。
入秋了。
……
夜深,雨越下越大。
窗外掠过一道闪电。又“喀啦啦”的一声,一个焦雷从头顶滚过,几欲将人心魂震破。
魏劭睁开眼睛,转脸,望了眼空荡荡的枕畔。
她最是胆小的,听不得这样的闪电雷鸣。此刻若还躺在自己身边,必定早已经钻到自己怀里求他保护了。
魏劭的心里空落落的,似被挖走了一块东西。
又一道闪电,撕裂了漆墨的夜空,照的半个信都城池,亮如白昼。
轰轰不绝的雷声里,魏劭心头似也被带的一阵突突乱跳,忽然一个翻身下地,迅速穿了衣裳,到外间摘下挂于墙上的蓑衣斗笠,推门而出,靴履落于门前台阶,一路践着水花,朝外快步而去。
……
小乔近午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是晴好。不想过了午,日头渐渐便被云层遮挡。
还没到酉时,天就竟黑的如同入了夜,又下起了雨。
雨越大越大,倾盆如注。沿着驰道,在风雨里再行了十来里路,终于赶到驿舍,落脚了进去。
驿丞预备精舍,迎奉小乔住了下来。
床上的铺盖是春娘自己带出来的。春娘知小乔惧怕闪电雷鸣,当夜又陪她睡觉。
小乔却一直睡不着觉。闭着眼睛,将头蒙在被窝里。
直到下半夜,雷声渐渐稀落,终于慢慢合上眼睛。
远处忽然又起了一阵闷雷声。
小乔猛地惊醒,心口一阵乱跳,黑暗中睁开眼睛,听到春娘熟悉的熟睡呼吸声,心跳才慢慢地平复了下去。
她感到口干,又有些气闷。没有惊动春娘,从床上轻轻爬了下来,来到桌边,倒了半盏水,喝了几口,放下后来到窗边,推开一扇被雨水浸的微微润涨的小窗。
一阵挟着深夜凉意的湿润的风,朝她涌了过来。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秋了。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春娘快醒了。
小乔关了窗,爬回到了床上。
春娘半梦半醒间,伸臂摸到小乔软软的身子,觉到有些凉,帮她搂了搂被角。
小乔终于倦了。闭上眼睛,听着头顶瓦片上沙沙不绝的落雨之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有人在轻轻推自己。
迷糊间睁开眼睛,见房里已经亮了一盏昏灯,春娘不知何时起了身,此刻俯身,正在轻声唤她。
“女君,男君至。”
小乔听到她说道。语气含了些小心翼翼似的谨慎。
第126章
贾偲白天护送女君出信都北上。全程不敢松懈。
此去一路虽都隶属君侯的地界,应当不会出大的问题。
但前次并州陈瑞一事的教训,历历在目。虽是意外,但他至今想起,依旧心有余悸。
且当初君侯初大婚,次日送女君回渔阳。便也是在这条道上出了意外。女君被人劫走,最后君侯竟以攻打石邑而收场。
尤其他知道,女君今日这样离开,并非出自君侯之意。倘若真出个意外,自己便真是万死不辞。
故此处虽是驿舍,但当夜,他不但在女君住屋近旁安排轮班守卫,下半夜更是亲自值守。
白天路上的时候,他也暗暗猜测,君侯在得知自己送去的消息后,会不会派人追上来。
答案这么快便来了。
君侯不但亲自赶了上来,而且,竟是在如此一个雷电交加风雨大作的深夜,从渔阳到这里,追了百多里的路,于夜的最深沉的寅点到了。
他头戴雨笠,身披蓑衣,双足踏出积水的水花,从驿舍的门外,径直入了大堂。
身后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渍。
贾偲惊呆了,单膝跪在了君侯的面前,低头做好了要被斥责的准备。
君侯却只问了他一声:“女君何在?”
声音辨不出喜怒。
他答复,面门一阵衣风掠过,再抬头,君侯已经从他侧旁走过…
……
小乔从枕上,慢慢地坐起了身。
春娘往小乔的肩上披了一件外衣,回头看了眼门口方向,掩不住不安,附耳说道:“男君身上湿透了,瞧着神色也不好。”
说罢转身出去,来到还停在门外的魏劭面前。
他的神色里并不带怒意,却也无别的表情。
浑身散发着一种叫人感到压抑的气息。
春娘压下心里涌出的不安。
她实是想为女君今日不告而别的举动做一个能让男君消火的解释。
偏竟想不出来。
“女君醒了……”
魏劭身影一晃,便跨进门槛。
那扇门在春娘的面前,吱呀一声闭合。
……
烛台火光昏暗。
魏劭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湿漉漉的。
他入瓦下已有些时候了,但此刻,水滴依旧不住地从他吸饱了水的发间,沿着额头落到英俊的面庞上。
衣衫更是湿透,紧紧地贴于他的胸膛,水滴滴答答地下落。才不过片刻功夫,门口他立于脚下的那块干燥地面,便积出了一滩的水渍。
小乔的视线,从他面庞慢慢地落到他脚下的那滩水渍上。
“脱了衣裳吧,你身上湿透了!”她说道。
魏劭不说话。
站着也一动不动。
小乔等了片刻。
冷冷哼了一声:“明日着凉了,莫怨人!”
说罢,一个扭身,背对着他躺了回去。
她闭目,身后却始终听不到有任何响声。
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略略回头。
看到魏劭还像片刻前那样,站在那里两手垂的笔直。
身影被烛火投在他身后墙上,一动不动,像只挂着的皮影。
竟似在赌气。
她忽恼了,一下坐了起来,撩被下床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皱眉道:“你我既说不拢到一处,我回我的渔阳,你留下继续做你的君侯大事,岂不是两厢便宜?你这般大半夜追上来扰我清梦,是嫌昨日还没吵够?”
魏劭还是那般固执地站着。只一道晶莹的水珠,从他额头正中发间的美人尖处滚落,滴在他挺直鼻梁上。
许是沐了大半夜风雨的缘故,他英挺的一张面庞略显苍白,眼睛里布了被雨水刺激出的血丝,眉宇间带着一丝疲倦。
小乔恨恨抬手,剥他衣裳:“我是不想你在我这里病了。免得日后祖母知道,要埋怨我!”
他顺从地让她把自己给剥光,剩赤条条的一副躯体。
小乔又从衣箱里倒出一方沐浴大巾,朝他丢了过去。
魏劭接住,终于自己开始擦拭头、脸、身上水渍,
小乔将他湿的能拧出水的衣裳一并拿了,送到门口交给春娘。
春娘细心,方才出去,便已从贾偲那里取了一套干净中衣,捧了过来正等在外。
小乔接过衣裳,回到他面前,递过去:“穿上。”
魏劭接了过来,默默地穿上。
“你这般过来,到底要做什么?”小乔的语气终于微微地缓了些下来。
魏劭道:“我去信给杨信了,退兵。”
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小乔一怔。
“你可满意了?”
第二句话。带着负气。
小乔不语。
房里便沉寂了。
房顶夜雨的敲打声忽变的急骤,沙沙声清晰入耳。
“我是为了你,才如此做的。”
魏劭忽一字一字地道。
“流民首非池中之物,日后与我为敌,必是个麻烦。军师劝我招他。然,他算你乔家的半个人,故他便是有通天之能,我也绝不会用!”
“蛮蛮,事既到了这地步,我索性也不再瞒你了。我知你一直以来,想叫我放下心中的仇恨。我亦想!然,这于我太难。每每想到父兄当年身死之情状,我便抑制不住恨意。我做不到!”
小乔眼睫微微一抖,慢慢地抬起眼睛。
“今日起先,我以为你回了兖州!我追到了南城门口!蛮蛮,你知道那时候,我曾冒出过什么念头吗?”
他顿了一顿。
“当时我很吃惊,又极其愤怒。我在想,倘若你撇下了我,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如此也好,则我也无所顾忌了,我何时想打兖州,我便去打!想灭乔家人,我便去灭!”
小乔睁大了眼睛。
魏劭面上被雨水打出来的苍白依旧。
因为脸色苍白,两道剑眉和眸黑的异常。
双目之中,红色血丝犹如蛛网,盘结密布。
入目令她悚然。
“那么……你来,到底想怎样?”
她已极力在控制了,然,发出的声音还是带着一丝轻颤。
魏劭闭目。忽睁开。
“你我立个约,如何?我悦你,我要你如我悦你这般地悦我。听我的话,给我生孩子,不许离开我。如此,从今往后,只要你乔家人不起二心,我便答应你,我不动他们。”
小乔心口突突地跳,跳的几乎跃出胸腔。
初秋深夜凉薄,她感到冷,皮肤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眼中却冒上来一丝热意。
“好。”
她望着他通红的一双眼睛,说道。
窗外一道白光。
远处山头之上,仿佛又起一声闷雷。闷雷渐渐滚来,忽似在头顶炸裂。
小乔肩膀一抖。
魏劭伸臂,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两人倒在了床上。
她的衣裳被他剥去,露出一团羊羔软肉。只是无论他怎么爱抚,小乔身子也一直在发抖,牙关瑟瑟。
他不断亲吻她,用自己火热身躯包覆住她,等到她渐渐停止了打颤,忽松开她,仰面躺在她的面前。
他早已坚硬。
只要他想,早就可以占有她了。
他却不动。这般双目笔直地盯着她。
小乔跪在他的身侧。慢慢抬手,握住了他的炙热。
他喘息,双目里血丝更红。忽然坐了起来,捧住她头,将她螓首压了下去。
滚烫压在了她的一张娇美面庞之上。
小乔僵了一下。闭目,顺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