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石头与水
时间:2019-07-30 12:08:18

    五皇子同谢莫如说起此事时亦颇是气愤,“咱为这乱局都躲山上去了,再有人拿咱做伐子,是断不能忍的。”
    反正,满朝文武大都上折说一说立太子的事,或是一派公心,或是夹了私意,或是随大溜,或是刷存在感,总之各有原因,但都在说立太子之事。满朝文武,唯一不动如山的就是南安侯了,他爹承恩公要他联名,他都拒绝了,闹得承恩公次子胡说都道,“三弟越发叫人看不懂了。”
    总之,不论谁说立太子,南安侯终是一言不发,待穆元帝问到南安侯头上时,南安侯道,“臣一向只知兵事,倘是带兵打仗,臣能为陛下分忧。至于立储政事,恕臣无能。臣出身武官,不懂这些。”
    此言一出,便是南安侯他爹承恩公都在家里说,“自来我就没看懂过三郎。”当初不是他说要请立太子么,虽说被五皇子手快抢了先,如今咱家也得给二皇子加把劲儿才成呢。结果,他又不动了。
    再有就是私下说南安侯果然武将,脑筋忒不知变通啥的。
    或者还有怀疑南安侯做了四皇子岳父,近而偏颇四皇子的。朝中唯有几只老狐狸看出南安侯机心之深,暗道承恩公府才略平平,怪道唯他能以军功封侯呢。
    谢莫如在府中听五皇子说及此事时犹道,“倘承恩公府皆是南安侯这样的明白人就好了。”
    五皇子亦觉南安侯人品出众,道,“满朝这样闹腾,我看,就南安侯才是个心静的人呢。”
       
    ☆、第123章 议储位三
  这个年似乎比去岁更加热闹几分,宫里胡太后与承恩公府一门心思的巴望着二皇子做太子,正是团结一切可团结力量的时候,更不会再费尽心思的去寻谢莫如的麻烦。过了方氏的祭礼、苏妃的生辰、寿安老夫人的寿宴、四皇子府旭哥儿的周岁酒,便迎来了又一个热闹非凡又波涛暗涌的新年。
    五皇子回城后,与四皇子兄弟两人说起话来时,四皇子一口闷掉杯中的美酒,道,“以后再有什么麻烦事,我也学你带着媳妇儿子躲出去方好。”
    五皇子很同情他四哥,亲自给他四哥再斟了一盏,道,“我那里三月一过,礼部就没什么大事要忙了。四哥你正好相反,三月一过,天气回暖,工部正是忙的时候,这么些事,四哥你也走不开。”
    “是啊。”四皇子叹口气,也不再吃酒了,停了杯道,“过年都不得消停,真盼着父皇赶紧把太子的事儿定下来。”这眼瞅着到年下了,他爹还没下旨呢。一日旨意未下,一日人心不定啊。
    五皇子深以为然。
    非但四皇子五皇子这种觉着与大位无望的皇子心烦,便是在外人眼中看来十拿九稳的二皇子,他爹一日不下御旨,他这心也一日不得清静呢。尤其诸臣联名,唯南安侯未上折子,二皇子私下还问过承恩公,是不是南安侯对他有什么意见。
    承恩公能说什么呢,承恩公道,“殿下不知道,他素来性子执拗,可要说对殿下不敬,那是万万没有的。只是天生这幅脾气,除了兵事,什么都不爱,也什么都不理,待时日久了,殿下就知他这性子了。”
    二皇子道,“南安侯在军中多年,熟悉兵事就好,保家卫国,全赖忠勇。”倒也没有说什么,也并没有流露出不满的意思来,和颜悦色的同承恩公说了几句话,承恩公便告退了。二皇子也只是问承恩公一句,承恩公是南安侯的亲爹,自然不会说南安侯不好。二皇子就是觉着,自己平日里对南安侯一向尊重,南安侯这是吃错药,还是说,南安侯更偏向老四?想一想这种可能性不高,老四跟老五都是自己的拥泵,立储之事能到今日,全赖他俩起的头儿。他俩倘有争储之意,根本不会在此时提议立储。
    南安侯的事二皇子一时不能解,索性就暂搁下了,倒是钱长史道,“南安侯是武将,于朝中文事素来寡淡,殿下待他一如往常便好。”不必过分去亲近,也不要冷淡。
    二皇子点点头。
    正式立太子的旨意是第二年二月十九正式发的明旨,不为别个,二月十九这个日子也是钦天监亲自卜出来的一等一的吉日。胡太后在宫里还说呢,“都说文休法师最灵验不过,要不要再请文休法师去瞧一瞧这个日子。”这话说的让许多人好想死,尤其钦天监,决意不叫他儿子接班占星,改叫儿子在家念科举正经考进士光宗耀祖、改换门庭,以后子孙万代都去考科举,再不受这占星的气!他堂堂经朝廷正式任命的钦天监监正,在信誉上竟还比不过一个庙里念经的和尚!钦天监暗搓搓的想,怪道当年辅圣公主死也不叫你做太后哩,辅圣公主就是有眼光。心下很是嘀咕了胡太后一回,深觉这老太太不是常人能理喻的。
    旨意是下了,但立太子并不是一道旨意就能够了的的,下了旨,硬件上要修东宫,铸金印,制仪仗,祭太祖、祭天地、通知各临国属国前来观礼等林林总总的事前准备,而正式册封的日子,又要钦天监算一吉日,钦天监憋了七七四十九天,憋出一大吉大利的日子,却要到秋后九月初三日,这是最近的吉日了。
    穆元帝既已下旨,就不再小气,便圈了这最近的一个吉日,同时让太子每日进宫辅政,另外东宫属官也要开始遴选,穆元帝问二皇子,“你可有熟悉的官员,只管与朕说,将他们安排到东宫,以后你们也好相处。”
    二皇子忙道,“儿臣也只是于户部略熟一些,要说属官,还得请父皇帮儿子掌眼,只要忠心勤恳的就成。”
    穆元帝点头,“你府里原就配了属官,他们服侍你一场,想来还算忠心,就让他们继续在东宫服侍吧。另则,东宫属官不比寻常,苏相为内阁之首怕是抽不开身,李相冯相两个,一个为太傅一个为少傅,如何?”
    这二人皆为朝中重臣,且李相就是掌户部之人,这些年二皇子一直在户部,不可谓不熟悉。冯相则是礼部尚书,今春刚主持完春闱,册东宫之礼也是礼部的差使,接下来二皇子也少不得与礼部打交道。选此二人为太子之师,不可谓不大手笔了。穆元帝又道,“太子府詹事,朕早封了宁祭酒,宁卿此人,才干是有的,当时只作虚衔,如今转为实缺,你未与他相处过,他性子激荡,暂与你做个詹事,容后再看。余下侍读之位,皆自翰林来选吧。”翰林有储相之称,好不好哪个以后就是将来内阁的材料,穆元帝甭看先前在立太子的事情上扭扭捏捏、磨磨蹭蹭、拖拖拉拉,以至于二皇子一度觉着自己可能是从大街上捡来的。如今听着他爹给他安排东宫属官,二皇子方重新感到父爱,觉着自己重新变亲生的了。
    穆元帝也只是大致与二皇子一说,要紧的职位穆元帝给儿子安排好,剩下的再让内阁拟出名单来斟酌,反正正式册立在九月,倒不必很急。父子俩说一回话,穆元帝带着儿子去东宫走一走,道,“其实先帝在位时命人修缮过东宫,只是朕少时先帝便撒手东去,朕未住过这里。虽一时有人打扫,没人住也有些陈旧气了。”廊柱上的油漆绘彩已是斑驳,少人居住的宫殿透出特有的冷清与寂寥来。东宫在皇城内,面积比二皇子在宫外的府邸还小一些,也是分为内宫外殿,女眷们住的院落居所,太子理事的宫殿房舍,还有一处花园倒是草木繁茂,穆元帝指着园中的一棵松道,“这是朕四岁生辰时,先帝带着朕植下的。先帝还说,待朕大些就让朕搬到东宫来住。”想到自己顶顶好的亲爹,穆元帝眼角一时湿润,再看二皇子便升起许多慈父情怀来,指着这棵松树的一畔空地道,“等阿远大些,你与他在这儿也种一棵树。”二皇子嫡子小名叫一个远字。
    有些话不必多,一句就够了。二皇子忽就喉中酸涩,哽咽的应一声,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待。”
    穆元帝拍拍儿子的手,父子俩倒走了大半个东宫,其实穆元帝对东宫的回忆有限,当年他祖母程氏一直想叫靖江王住进来,他爹跟他姑先时倒没什么意见,有了他之后,他爹他姑那是死活没答应,他爹就盼着他长大叫他进来住呢,结果没想到他长大,爹就死了。
    这样的绝世好爹,绝世好爹还早早的去了。于是,在绝世好爹的影响下,穆元帝对自己的儿女也有一种绝世好爹的温情。他觉着,他爹当年怎么对他,他就要怎么对他儿子。虽然他儿子现在已经有八个了,穆元帝也不嫌多。
    与二皇子说了许多衷肠话,穆元帝道,“朕待老三、老四、老五宽和,待你与你大哥严厉,你没怪过朕吧。”
    二皇子连忙道,“儿子晓得父皇是盼着儿子成材呢。”
    穆元帝欣慰,“江山不是容易坐的,等你坐了就知道了。你是嫡子,朕对你的期望自来就不与诸皇子同,至于你大哥,他是长兄,朕对他也严苛了一些。”
    二皇子心说,父皇你就一直对大哥严苛着吧。嘴里却道,“大哥待弟弟们一向都好。”
    “那朕就放心了。”穆元帝道,“这东宫,朕谴工部和内务府去你那里,该怎么修,你与他们商量着,以后你住这里,勿必要合你的心意方好。”
    二皇子连忙应下。
    夕阳西下,将天边晚云染出一层又一层瑰丽绚烂的色彩,和着春夏的暖风,带着一丝黄昏逐渐沉寂安静的草木香,穆元帝笑,“陪朕用了晚膳你再回府吧。”
    二皇子求之不得,册立大典就在今年,二皇子只恨与父皇相处时间不够,正巴不得多多增进与父皇之间的感情呢。胡太后听闻儿子留二孙子在宫里用饭,乐不颠儿的吩咐人送了几个菜过来。碰到这种实在的老娘,穆元帝除了一笑,还是一笑罢了。
    穆元帝与二皇子父子感情日渐增进,其实二皇子本身素质不差,在户部当差几年,都做得井井有条,如今虽未举行册封大典,但穆元帝让二皇子每日入宫辅政,二皇子谨慎周全,于户部之事他自是熟悉的,但其他各部部务也有自己的眼光与看法,便偶有稚嫩之处,穆元帝略作点拨,二皇子也都能明白。
    穆元帝心下颇是满意,觉着儿子不骄不躁,先时让儿子在户部历练果然是对的。
    二皇子府就要准备打包搬家了,其他几位皇子府的皇子妃们凑在一处商量着给太子府贺礼的事,诸人是常在宫里走礼的,东宫的礼倒也好预备,不要逾了穆元帝、胡太后便好。
    五皇子私下同媳妇道,“二哥这一搬家,倒是大赚了一笔啊。”
    谢莫如自青瓷碟中取了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红杏,捏一捏,掰开来,递了一半给五皇子,笑,“太子理当住东宫。不过,我喜欢住宫外,宫外我愿意去哪儿去哪儿,倘要在宫内,不说别个,以后二嫂出门就不若如今这般便宜了。”
    五皇子接了红杏,咬一口,糯且甜,道,“何止二嫂不便宜,恐怕二哥也不能随便出宫了呢。”这么一想,五皇子做个结论,道,“果然还是住外头好。”他就是住宫里住烦了的,在宫里,不要说出入不便,就是吃饭也不如在外头呢。自己开府,想吃什么吃什么,在宫里时,只看厨下进什么就得吃什么了。厨下自然不敢委屈皇子们,但哪儿有自己做主吃起来便宜呢。不过,东宫肯定自己有小厨房的,想来二哥还不至于在这上头委屈着。五皇子又重复了一句,“还是外头好!”
    谢莫如微微一笑,待二皇子搬进宫里就会发现,非但出入不如在宫外便宜,便是接见大臣亲戚,除了东宫属官,余下臣子,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了。
    夫妻二人又商量了一回准备给东宫的贺礼,几个皇子府东西不能重复了,还要有自己的特色,另外更不能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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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进五月,四皇子刚把东宫修缮好。
    戚国公府着人给五皇子府报喜,谢莫忧于早上产下一子。谢莫如嫁进戚国公府,谢戚两家便是正经姻亲,谢莫如是谢莫忧的长姐,谢莫忧平安生产,戚国公府自然要着人去五皇子府同谢莫如说一声。谢莫如命宫人赏了送帖子来的人,道,“替我跟你们夫人与三奶奶说,洗三儿我怕是不能去了,代我贺她们吧。”谢莫如脾性天生如此,她逆境时不会仰人鼻息,但也不会居于高位便去做圣母,所以,即使成了亲,她于谢莫忧依旧是淡淡的。
    再者,谢莫忧嫁的是戚公府三子,凭谢莫如如今的身份,哪怕谢莫忧嫁的是世子,戚公府孙辈的洗三礼,她不去也没什么失礼的。
    打发戚国公府的家下人去了。
    谢莫忧嫡长子洗三时,谢莫如着人送了份洗三礼。
    洗三过后,谢太太过来五皇子府说话,与谢莫如略说了戚国公府洗三礼的事,借此由头,含糊的问谢莫如身子可有动静,这满打满算也成亲两年了,谢莫忧儿子都生了,谢莫如这里还淡定着呢。谢太太自己都替谢莫如着急,谢莫如打发了身边侍女,方道,“我与殿下商量看吧,我一直没有,想来还是给殿下纳几房侧妃,以利后嗣。”
    谢太太低声道,“不妨先挑几个懂事的丫头。”当初给谢莫如陪嫁的丫头,有几个是自幼服侍谢莫如的,人老实不说,相貌也是不差的。令丫头生了,抱到谢莫如跟前儿养着,也是一样的。
    谢莫如道,“庶长子非同小可,庶长子之母出身若太过低微,不成体统。何况当初太后欲赐宫人时我便说了,要便是堂堂正正的侧室。我有言在先,怎好让丫头去服侍殿下。”
    谢莫如一向有自己的主张,谢太太却是忧虑,道,“侧妃入门便有品阶,你可要好生斟酌,何况又是庶长子之母。就怕一时看着好,以后人心渐大,又是不好了。”因是祖孙的私房话,身畔并无宫人,谢太太索性把话说开了,道,“不说别个,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的道理,说是俗气,但,世间道理大致是如此的,娘娘可要记清楚才好。”现当下谢太太并不担心,凭谢莫如的本事,哪怕没有亲子也有二十年的舒坦日子,可以后呢?人都有个老。谢莫如属于娘家只有庶出兄弟,而且,哪怕谢芝几个再有本事,谢莫如身在皇家,将来只怕谢家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倘没有自己的子嗣,就怕是前头风光后头艰难呢。
    谢太太委婉的问谢莫如要不要寻大夫调理身子什么的,谢莫如摆摆手,五皇子身边并无旁人,夫妻之间也和谐的很,但一直没动静,只能说缘法未到。谢太太走前再三叮嘱谢莫如,“我怕是看不到你日后如何了,可我总想着,我这些子孙中,无一人能及得上你。能者劳智者忧,遇事还是要多想想自己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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