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元帝笑,“成,既然你去郊外,便顺便去行宫看看,安排一下,待那边儿收拾好,朕奉你皇祖母过去小住几日。”
五皇子不意又领了个差使,见他爹没别个吩咐,就告退去后宫看他娘了。
五皇子回府同谢莫如说了请假的事儿,谢莫如也挺高兴,宫人捧上茶来,谢莫如递给五皇子,道,“天儿冷最是泡温汤的好时节,倒是陛下,怎么把收拾行宫的事交给殿下了?”
五皇子呷口茶,“也是赶巧了,我这不是想着咱们去泡温汤么。咱们温汤庄子附近就是行宫,父皇一向勤于国政,鲜少有休息的时候,以前是我们兄弟还小,不能为父皇分忧。你也知道,咱们皇家一向人丁不旺,父皇一人支撑这些年,现下立了太子,父皇也算有了帮手,多歇息时且歇息,保重身体为要呢。”五皇子实在是个孝子。
“殿下说的是。”谢莫如笑笑,“那我这就吩咐她们收拾东西,既是去温汤长住,殿下有没有跟母妃说一声,别叫母妃惦记才好。”
“已经说了。”
谢莫如又打发人去四皇子府知会了一声,五皇子道,“既如此,一道知会大哥三哥他们一声吧。”怕他媳妇还记着他大哥碎嘴那事儿呢,五皇子还说一句,“要不单不告诉大哥,显着不大好。”
谢莫如捏了个杏仁剥了道,“殿下你是一片好心,可就大殿下那心胸那嘴巴,说不得知道这事儿还得跟四皇子那里下话,说你抢了四皇子的差使呢。”
五皇子想到他大哥那不可理喻的大嘴巴,也是无奈了,摆摆手道,“随他怎么说吧,反正我是问心无愧。”
当晚,四皇子回家听说他爹要去温汤行宫的事儿,还来五皇子家串了个门儿,主要是两家就是邻居,挨得太近,串门儿也方便的很。四皇子还奇怪呢,“父皇鲜少去京郊行宫,五弟你这信儿准吧。”
“绝对准的。”五皇子照实与四皇子说了,也是怕四皇子真误会了他,特意解释一二,道,“这不是东宫典礼结束,礼部没啥要紧事了,我跟父皇请了半个月的假想去郊外温汤庄子上歇一歇,看着父皇一把年纪,这些天只比咱们忙不比咱们闲的,我就劝了劝父皇,国事要紧,也得劳逸结合保重龙体呢。父皇叫我去把行宫收拾一下,还说奉皇祖母一道住些日子呢。我想着,四哥你差使忙,鲜少住庄子上,怕是你庄子也没收拾,就先跟你和几位哥哥说了一声。”
四皇子得了准信儿,道,“成,我这就打发人提前收拾出庄子来。说来哥哥成亲比你还早一年呢,温汤庄子也是头一遭去。”四皇子在工部这几年,对收拾地方极有经验,对五皇子道,“你去行宫时带上内务府的人,温汤行宫父皇用的少,虽不至荒废,想必也有许多要收拾的地方,你先安排妥帖,父皇去了也自在。”还同五皇子说了几个内务府得用的人。
五皇子心下记了,想留四皇子用饭,四皇子笑,“就顺腿儿过来一趟,你四嫂还在家等着我呢。”告辞走了,五皇子送四皇子到二门外。
五皇子心说,四哥果然是真心待我,我虽得圣命收拾行宫,四哥并未与我生出嫌隙,还荐人帮我呢。
五皇子已经与媳妇商量着去泡温汤的事了,大皇子听闻此事的反应却如同谢莫如所料,因前番在宫门前说谢莫如的不是被谢莫如听个正着,大皇子得了个“碎嘴贫舌”的评价,又挨母亲妻子的双重抱怨,大皇子现在是不怎么说谢莫如的不是了。就是说,也是在心里说,或者忍无可忍的在家里说,在外头,却是一次都没说过的。
知道了他爹把收拾行宫的事交给了五皇子,大皇子醋意横生,道,“老五这小子,越发会巴结了。他礼部的差使还干不够,竟去抢工部的差使。四弟也是,就忍了不成?”恨不能看四皇子五皇子干一架,他方欢喜。
崔氏连忙道,“殿下,疏不间亲,四皇子五皇子一向情分极好,哪里就为这么点儿事疏远呢。再说,收拾行宫什么的,多是内务府的事。如今父皇令五皇子主持罢了,也不是五皇子亲自上手做,无非是叫五皇子担个名头儿罢了。”
皇长子将嘴一撇,“我能不知这个,这个老五,越发会讨巧了。眼下礼部正有靖江世子祭世祖皇后的事要安排,他不管自己的正差,倒是去插手内务府的差使,真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
“父皇有父皇的用意。”崔氏拿出正事与皇长子商量,“殿下不是说要请靖江世子来府里吃酒么?除了请世子,要不要请其他皇子过来一并热闹一二。”
皇长子点头,“也好。”
五皇子府临去温汤别院前先收到了皇长子府打发人送来的帖子,五皇子一听说是皇长子府请靖江王吃酒的事儿,就道,“跟大哥说,父皇交给我行宫的差使,我不敢耽搁,要先去办差,怕是没空去了,叫大哥他们好生饮宴吧。待有空,我做东,请大哥他们过来吃酒。”打发了来送帖子的人,与他媳妇唧咕,“这也不知怎么了,大哥三哥待靖江世子挺亲近的。我却是不喜欢他,父皇还叫他去祭世祖皇后陵呢。”
谢莫如道,“殿下不喜欢就不喜欢呗,陛下也不见得就喜欢他。不过是他这头一遭来帝都,不好冷待罢了。要是没人搭理,叫朝臣瞧着也不像,靖江王府更得有异心了。这也不过是陛下做个面子,殿下理不理会都无妨碍。”
谢莫如总结一句,“我也不喜欢靖江王府。”
五皇子笑,“可见咱们夫妻同心涅~”又有些担心,“你说,靖江王府不会真有异心吧?”
“他有没有异心都无妨,靖江王府成不了大气候。”谢莫如下了断语。
“这又怎么说?”五皇子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不耻下问,当然,谢莫如也不是什么“下”,但五皇子对谢莫如的确是非常尊重,而且,并不似其他男人以请教女人为耻啥的。五皇子本身觉着,不如女人就罢了,这世上强悍女人太多,不如女人是正常的。但要不如女人还不肯请教,不懂装懂就格外可耻了。于府里长史,五皇子还时常商议事情呢,自来夫妻一体,与自家媳妇,只有更亲近的,还有什么不能商议的呢?尤其他媳妇一向有见识,别人想请教,也没这样有见识的媳妇不是。
五皇子既问,谢莫如就说了,谢莫如一向是很敢说话的,她道,“陛下善待靖江世子,无非是不想叫人挑出不是。靖江王谴世子来帝都,无非也是这样一种姿态。权术这种东西,在双方都没做好准备前,就需要保持和平的颜面。其实就算准备好了,翻脸也得找个好理由,这理由,就叫师出有名。”
“别人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但叫我说,靖江王实在胆略不足。”谢莫如道,“虽有千金之体坐不垂堂的话在前,可这话不过是书生见识,凡成大事者,必要时绝不能太过珍重己身。要我是靖江王,这样千载难逢之良机,不管有没有病,必要奉召前来的。而且,越有病越来,没病也要来。靖江王就藩三十多年了,当年先帝自一文不名到平定江山也不过十一二年的光阴就办到了,比起今日靖江王来,艰辛困苦自不待言。什么样的异心,准备三十年也差不多了。”
“这次册东宫就是天赐良机,非但要来,来了就不回去了,寻个机会与陛下私下聊天,然后身上藏点儿鹤顶红啥的,随便说两句话就吃鹤顶红死陛下面前,叫陛下一万张嘴都辩不了清白。这头儿靖江王一死,另一边儿就能造反了呀。”谢莫如颇有想像力,“这第一,他死的不明不白,栽赃陛下,靖江王府立刻师出有名。第二呢,就咱们东穆相临的这几个国家,没省油的灯。来这么些使臣,使臣一看,唉哟,你家要内讧啊,回去还不得趁火打劫。或者他们提前约好动手的时机,猛虎还怵群狼呢,这样一来,靖江王府占得先机,也不是没有胜算。结果,这样的千载良机,靖江王没来,也不知他在靖江做什么呢?”
五皇子给他媳妇吓得,张张嘴,硬没发出声音,五皇子定一定心神方道,“这个,这个,无缘无故的,谁想死呢。靖江王也想活呢。”
谢莫如唇角一挑,“所以说,他没这个命。”
“再说,靖江王先自己主动死了,靖江王府也得有人主持呢?”五皇子定了心神,理智也因笼了。
谢莫如道,“手里这么些儿子,就没一个历练出来的?”
夫妻俩讨论一回谋反话题,五皇子对他媳妇的请教今晚就到此为止了。晚上俩人吃了热锅子,五皇子又看了一回李九江的新画,说一回琴棋书画,夜深便歇了。
倒是皇长子,他打发人送帖子,五皇子竟还不赏脸了!皇长子就没忍住,当天又骂了五皇子一回,第二日在四皇子面前说了五皇子的坏话,当然,皇长子也不傻,他没直接说,只是玩笑一般的口吻,“听说老五得了整理汤泉行宫的差使,老五越发能干了。”
四皇子根本没听出来,主要是,要是建造行宫什么的,倘是用国库的银子,那是他工部的差使。像修缮整理宫室,一般是他父皇内库花钱,故此,多为内务府的差使,与工部关系不大啊。四皇子只以为他大哥是不大了解五皇子去主持收拾汤泉行宫的缘故呢,便代五皇子解释一句,道,“五弟原是想去温汤庄子上歇一歇,父皇就叫他顺道看着收拾行宫,要是父皇移驾,咱们少不得跟随,大哥可得早些打发人将自家庄子收拾出来。我那庄子自建好就没住过,大哥平日只比我更忙的,您家那庄子,估计用的时候也少。”絮絮叨叨的说起温汤庄子啥的了。
皇长子见四皇子没上当,只得暗道一声老四愚钝,也不再多说五皇子的事,转而说起他府上宴客,一定请四皇子过去吃酒啥的,四皇子自然应下,昨儿他就接着帖子了。虽然他与靖江世子没啥交情,但既然大哥相请,怎么也要给大哥些许面子的。
待五皇子夫妻收拾停当启程去了郊外汤泉庄子小住,朝廷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皇长子请旨,东宫即立,请旨加封东宫母族。
远在郊外别庄的五皇子夫妇得知此事时的反应都有些吃惊,五皇子都说,“大哥与二哥一向有些不对付,大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要在二哥面前挽回以前的印象?”他大哥眼红他二哥眼红的了不得,这,这怎么突然示起好来了?这,这是什么意思啊?反常必为妖啊!
谢莫如并未想得皇长子回头是岸或者是讨好二皇子之意什么的,谢莫如道,“看来,大皇子身边有个相当能干的人哪。”
不是反常必为妖,而是,反常必有妖!
☆、第128章 赵霖
其实,皇长子的奏章是要加封东宫母族,皇长子的奏章提得很全面,东宫不是只有太子,还有太子妃呢。但,大家的似乎一下子全部将目光集中在了太子母族这件事上。主要是因为太子妃的家族太光明了,太子妃是吴国公嫡女,往上数三代就是太子妃之父吴国公,太子妃之祖父——过身的老国公、以及更早往生的老国公的爹了。就是推恩,也不过是弄个虚衔。
当然,推恩一般都是虚衔。
不过,太子的母族么……
要知道,太子的生母是穆元帝第二日皇后胡氏,胡氏是过身前被穆元帝晋为后位的,整个人就没福在凤仪宫住上一天半晌,便过逝了。
平日里,大家说起太子母族就是承恩公府,但如今皇长子提议推恩太子母族后,大家一算,不对呀,胡皇后的父亲可不是承恩公,胡皇后的父亲是今承恩公之兄——前承恩公才是。前承恩公死的还不怎么光彩,当然,这是人们的推测。主要是,前承恩公是死在辅圣公主手里,那件事的因果,现在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但结果就是前承恩公被在狱中赐死,连带前承恩公的嫡长子也伤了身子,多年不见露面儿。前承恩公死后,承恩公一爵就落到了今承恩公头上。
人们之所以会推断前承恩公死因不光彩的原因就是,穆元帝对承恩公府一向宽厚,彼时前承恩公死的时候,穆元帝还未亲政,倒好解释。但后来,穆元帝亲政,辅圣公主过逝,这么些年了,穆元帝也未给前承恩公平平反什么的,足可见其间真相,非寻常能揣度的。
皇长子突然上本请朝廷推恩东宫母族,倒叫许多人忆及往事。
穆元帝的处置很简单,命内阁议封。
内阁就难了,苏相一向寡言鲜语不动如山,次辅李相如今是东宫太傅,还有礼部冯尚书居东宫少傅,内阁的难处就在于太子他外公实在是绕不开的一道难题。
太子虽然嘴上说,“太傅少傅只管秉公就是。”但将心比心,如程太后那种当初能把娘家干掉的牛人毕竟少见,而且彼时程太后已是万人之上,娘家挖她墙角,程太后根本不必忍。再者,程太后那种女人实不能以常理忖度,以前还有小道消息说世祖皇帝都是死她手上呢。太子殿下明显不是这类牛人,而且,太子刚登东宫,正是要脸的时候呢。
冯尚书是礼部尚书,他先说,“推恩论及父祖曾祖三代,太子妃娘家吴国公府,可酌情增加些仪仗虚衔,以示尊宠。太子殿下这里,唉,先承恩公因罪获死,是辅圣公主与陛下钦定的罪名,这个……”这罪若好赦,也不等不到这会儿。大皇子也是,这是上得哪门子奏章,这不是添乱么。
李相也是难在此处,李相瞧一眼闭眸不语的苏相,轻声请示,“老相爷,您说先承恩公这儿可怎么着?陛下既命内阁来议,咱们总得给陛下和东宫一个交待。”
苏相似入定老僧,良久方不急不缓道,“我朝首立太子,许多典章礼仪不全哪。冯相在礼部多年,刚也说了,推恩是推及父祖曾祖三族,东宫之父祖何人,不必我多言了。咱们当拟嘉号上禀陛下,请给世祖皇帝、世祖之父一并加以嘉号方是。先时未料及此事,实是内阁疏漏。”
冯尚书有些懵,“那,那先承恩公……”
李相立刻截了冯尚书的话,恭恭敬敬的对苏相道,“老相爷说的是。”是啊,这推恩素来只是推恩父族,没有推恩母族的道理,就是太子妃这里推恩娘家,那也是推恩太子妃她爹她祖上,而不是去推恩太子妃外婆。自来就没有推恩太子母族的道理,太子想推恩母族,得等登基以后了!太子登基什么的,这想头儿实在大不敬。李相压下这等惶惶心思,与苏相商议道,“先孝安胡皇后过身多年,今东宫册立,老相爷瞧着,咱们是不是一并拟孝安皇后嘉号,毕竟孝安皇后是太子生母呢。”现下不难推恩太子母族,但给太子生母一个体面也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