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石头与水
时间:2019-07-30 12:08:18

    谢莫如听五皇子叨叨抱怨了一阵,待他抱怨完才说他,“那天我说时你还不信,我就说了,人为了升官发财,啥事都干得出来。这回你可信了吧。”
    “信了。”五皇子摊手摊脚的往榻上一躺,正躺到他媳妇腿上,一面顺气,一面还叨叨着,“可真是气死我了。”
    谢莫如戳下他额角,问他,“陛下是如何说的?”
    五皇子道,“父皇也气的狠,这可能怎么着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承恩公府得看着皇祖母的面子,她老人家一向对娘家恩宠有加,就是寿安老夫人也是父皇的外祖母,瞧着她们的面子,我虽也气的紧,还是劝了劝父皇。还有大哥那里,叫人知道我们兄弟生出嫌隙,面子上也过不去,我已同父皇说了,请父皇好生说一说大哥,他这回忒不像话了些。卫国公府我是不管的,他家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着,咱们倘不追究,他家还以为咱家好欺呢。”
    “这倒还罢了。”谢莫如道。
    其实这件事总得来说,承恩公府卫国公府联合起来造谣,五皇子于心理上都是能接受的,毕竟这俩公府一早就同他家有些过节,可就是大皇子干出这事儿,才叫五皇子心寒,五皇子觉着,哪怕他平日里也没少在心里唧咕大皇子,可如果叫他说大皇子家的闲话,他是干不出这事儿的,但,大皇子就干得出。正因如此,五皇子方格外心寒呢。
    看他仍是闷闷的,谢莫如安慰他,“大皇子本就是个糊涂人,我说了你别不痛快,你觉着同大皇子没什么,可当初你上本建言立储,他心里已是大为不满呢。”
    五皇子道,“这有什么不满的,他虽是长子,二哥却是嫡子呢。何况,后来他也上本请旨加恩东宫。大哥不会不明白这种道理的。”
    谢莫如道,“一个传闻中的知州之位,都能引得两家公府一家皇子府造谣生事,何况是东宫大位?人若是嫉妒起来,哪里还管什么是非呢。”
    五皇子沉默半晌,良久一声长叹,道,“父皇还是尽早给我分封的好,早些散了,倒也清净了。”
    “散了就清净了?”谢莫如给他揉揉眉心,“就是这事儿,还没了结呢。”
    五皇子不以为然,信心满满,“也就剩一个卫国公府了,父皇定会给咱们出这口气的。”
    谢莫如道,“我不是说卫国公府,我是说大皇子。”
    “大哥怎么了?我都不追究他了。不过,他也得把那姓于的给撵了才成,不然以后我再不理他。”五皇子觉着他大哥把他给伤着了,但是二十来年的兄弟情分,五皇子觉着,如果因这事与大皇子就此生分,也不大好,但大皇子要给他个交待,也是一定的。
    “你不会以为大皇子就会这么认了吧?”谢莫如提醒他道,“你别忘了,刑部是我祖父做的尚书,大皇子说不得得说,是咱们串通一气陷害他呢。”
    五皇子先是一阵愠怒,待他平静下来,慢慢的想一想,还真有此可能。他沉沉道,“倘大哥要如此疑我,我也没话好讲了。”
    谢莫如笑,“我也就这么一说,要大皇子聪明的话,就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诡辩。”
    这话显然安慰不到五皇子,五皇子先时一直唧咕这事儿,无非就是他自认与大皇子很有些兄弟感情,不意大皇子暗中放冷箭。可大皇子既然已暗中放了冷箭,又哪里对他还有什么兄弟感情呢?五皇子虽是个乐观,但他并非自欺欺人的性子,道,“大哥要真的聪明,他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论是觊觎朱雁还未到手的知州之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五皇子就觉着,如果在大皇子眼里,他们的兄弟情分只值这么点儿东西,那也忒薄凉了些。
    五皇子虽早知社会黑暗,但兄弟间的感情破裂还是头一遭,什么样的安慰都抚平不了五皇子灰暗的心情,谢莫如索性也不劝他了。这世间,有些事能劝,有些事只能自己慢慢开悟了。
    五皇子蔫蔫数日。
    不过,大皇子显然与五皇子未能心有灵犀兄弟情深,相反,谢莫如倒算他的知己,大皇子接下来的所做所为,还真给谢莫如说个正着。
    非但五皇子对他大哥的所做所为寒心,就是穆元帝也是怒不可遏,不为别的,穆元帝自己只有一个妹妹,兄妹俩自来情分极好,穆元帝多盼着能多几个兄弟帮衬呢,结果偏生只得兄妹二人。到儿子这一代,穆元帝儿子颇多,且儿女们也素来和睦,穆元帝再也料不到自己颇为器重的长子私下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做皇帝的人大都多疑,穆元帝也具备这一优秀品质,但是,穆元帝之年以直接信了谢尚书的话,是因为大皇子有前科。这些事儿,穆元帝不乐意提,一则不过小事,二则孩子间拌嘴,他听过便罢,未放在心上。无他,立太子那日大皇子在宫门口说谢莫如的不是,俩人还争了几句。当时穆元帝就觉着,大皇子不大稳重了。主要是谢莫如牙尖嘴利不好相与,这个穆元帝早就知道,但谢莫如还算讲理,而且谢莫如毕竟是兄弟媳妇,大儿子这做大伯子的,好端端的你议论兄弟媳妇做什么?这事儿,叫一向护短的穆元帝评评理,他都觉着大儿子这嘴有些碎。不要说皇家,就是寻常人家,大伯子弟媳妇的,平日里见面儿还要避三分嫌呢。再说,你一个大男人,说一说国家大事是正经,说兄弟媳妇做什么哟。
    因大皇子有这碎嘴的前科,所以,谢尚书将这事一禀上来,穆元帝立刻就信了。
    既信了,穆元帝就不能忍了。前番不过是犯几句口舌,孩子们都年轻,一个个的俱是天之骄子,意气上来,也是难免的。今番买通市井无赖的到处乱说,这就不妥了!
    穆元帝当即命人召来大皇子,当头便是一句,“你指使于小子做的好事!”
    大皇子当即色变!
    如果像五皇子说的,大皇子认个不是,估计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毕竟不是啥大事,他爹一直自诩为绝世好爹,教训他几句则罢。但,大皇子偏偏如谢莫如所料行事,大皇子一口咬定,“父皇说的何事,儿子不明白!”
    先说大皇子这话说的看似铁骨铮铮,但其实颇没水准。首先,你平日里不是这样跟你爹说过的呀。其次,你要真不知你爹所为何事,起码你不能摆个烈士样,你得摆着迷茫无辜样才成啊!烈士嘴脸一出来,你这明摆着不上刑不招供啊!大皇子死活不认,原本小事也成了大事,穆元帝愈发认定这个儿子不老实,穆元帝何等人物,如何能看不出长子是打算死不认账了,他脸色愈发阴沉,道,“你既不知,叫于小子去刑部走一趟如何?”
    大皇子硬挺着脸道,“三木之下,何供不可得?父皇若此,是认定儿子有罪了。儿子不说别的,老五他媳妇就是姓谢的,这事儿上,谢尚书就当避嫌!”
    大皇子口齿不错,但明显用错了地方。而且,光有口齿没用啊,你得有逻辑有智商才成啊!穆元帝一声冷笑,“你既不知朕说的何事,如何便知与老五有关!”
    大皇子脸上一白,穆元帝啪的一掌击在案上,怒道,“畜牲,你还不招!”
    大皇子此方不大自在起来,自辩道,“闲话也不是儿子传的,父皇只问儿子的不是,须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呢。那江行云每日介在帝都招蜂引蝶,卖弄姿色,朱雁也不干净,他俩要清白,谁去传闲话呢。”
    “谁去传?你不就去传了吗?”穆元帝勃然大怒,喝道,“混账东西!这等风言风语,你没听到则罢了,你既听到,还事关万梅宫,那万梅宫是什么地方!你五弟是如何尊你敬你,你就这样回报他么!那些叵测小人说些混账话,你不去制止,反火上烧油!你眼里可还有你兄弟,可还有朕!”
    大皇子此方慌了神,连忙跪地道,“父皇,儿子不过不忿那江行云品行不端……这闲话也不是儿子第一个传的啊,是外头都这么说……”
    穆元帝怒极所笑,“外头都说,你也便说!”
    “父皇明鉴,儿子不是对着五弟啊,我们兄弟感情如何,父皇也是知道的啊!”大皇子急声辩道,“儿子就是气不过,先时儿子有纳江氏之意,她死活出家,儿子也就没提此事。可她出家也还不安分,儿子一时恼怒,未曾多想万梅宫一节,是儿子疏忽了,儿子有错。儿子愿意给五弟赔不是,也请父皇细察,儿子倘有对不住五弟的心思,情愿天打雷霹!”
    大皇子发一重誓,穆元帝的怒火方略略消了些,穆元帝打心眼里是不愿意相信儿子之间不和睦这件事的,他更愿意相信大皇子是一时糊涂,像大皇子说的那般,人年轻,于女色上头就爱争个长短,没多想,并不是针对五皇子。穆元帝斥道,“你府里,什么样标志的人没有,怎么就盯着江氏不放了?”
    大皇子道,“儿子还不至于这般没出息,儿子就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咱皇家说要谁,是给她脸面,她要出家,就好好儿的出家,不意竟不是个安分人。”他觉着父皇怒气稍减,可知是自己终于摸着父皇的脉象了,大皇子简直是契而不舍的说江行云的不是,道,“就是刚刚父皇恼了儿子,儿子这事虽唐突了,儿子与五弟是亲兄弟,儿子心里无私,儿子去给五弟赔不是,五弟也不是心窄的人,我们兄弟还同以前是一样的。可父皇细想想,江氏真要是个好的,哪里就能叫人传出这样的闲话来。帝都这么些女人,怎么不说别人,专去说她?可见她平日里言行不谨,叫人说得着。”
    穆元帝长叹,“你一个大男人,总唧歪这些女子的事做甚?”江行云是功臣之后,先时因着长子出了家,穆元帝就觉着有些对不住宋家,倘是别个女人,这会儿穆元帝随便找个理由就处置了,但江行云毕竟不同别人,穆元帝心里总留了几分对宋家的香火情。
    大皇子低声道,“父皇不喜欢,儿子以后不说便是。”
    “多往国家大事上用心,闽地建军之事,你五弟不大懂这个都知道帮朕出出主意,你在兵部当差好几年,怎么就学了个碎嘴子?”
    大皇子好悬没吐了血,他立刻就想到当初谢莫如那女人说自己“贫嘴碎舌”的事儿了!大皇子叫人传江行云的八卦,还真有些报复谢莫如的意思。如今父皇也这样说,大皇子不敢辩,只得低声应了。又觉着老五手伸的忒长,你一管礼部的,管得到兵部么?瞎给父皇出什么主意啊!
    穆元帝教导了大皇子一通,淡淡说一句,“于小子不懂事,你打发了他吧。”方令皇长子退下。
    因着儿子大了,穆元帝为了给儿子留脸面,室内并未留人。不过,二皇子还是辗转知道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二皇子心下偷乐数日。
    皇长子原还对穆元帝让他撵身边人的事不大服气,但接着,穆元帝就下了袭爵的圣旨,圣旨上言承恩公老迈,令承恩公世子袭父爵。这是舅家,穆元帝令舅舅荣养则罢。对卫国公府,穆元帝就没这么客气了,卫国公府好几个管事下了大狱,卫世子上请罪折子,原是牺牲自己保全家族之意,但,这就太小看皇帝的小心眼儿了,穆元帝嗔卫国公任上无能、卫世子更是一无是处,屡生事端,直接夺了卫国公府的爵位,然后一撸到底,留了个县男的爵位,还给了卫氏旁支一位在太常寺做主簿的老实人。
    皇长子登时不敢吭声了。
    倒是五皇子收到大皇子的道歉很高兴,同媳妇道,“看吧,大哥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谢莫如似笑非笑的只望着他不说话,五皇子自己就笑的讪讪了,改口道,“要是大哥是真心,就是我没信错他这个大哥。要是大哥假意,我也只装不知道吧。”
    五皇子很有些豁达,不过,接着他皇爹就降了两道雷下来,五皇子顿时也豁达不起来了。当然,这两道雷,只一道落在了他头上。
    第一道雷,穆元帝赐知府李终南之女为皇长子侧妃。这是穆元帝觉着,大儿子对江行云之事念念不忘,大约是在这上头有些不满足,府里那些侍妾宫人,大约出身不足,大儿子眼界高,不一定看得上。当初胡太后提供的四位闺秀,穆元帝也细查了家世,倒也堪配皇子府侧位。鉴于大儿子在这件事上比较有需求,穆元帝就赐了一位侧妃给他。
    第二道雷,穆元帝赐知府苏廷之女苏氏为皇五子侧妃。
 
    ☆、第136章 比神仙还自信
  大皇子府只是略有些吃惊,也就接了圣旨。大皇子妃崔氏也没什么意见,不要说她没养下儿子,就是养下儿子,陛下要赐侧妃,皇子府也只有接着的。罢了,这皇子府的女人从来不少,如今不过一侧妃,崔氏也没什么想不开的。
    五皇子拿着圣旨去宫里找他爹说话去了,穆元帝忙的很,不过还是抽空见了五儿子,穆元帝见他捧着圣旨,道,“在家里谢恩就行了,不用单独过来再谢一次。”
    “不是谢恩的事儿。”五皇子不知他皇爹如何这般感觉良好,他抱怨道,“我都成亲了,父皇你赐什么侧妃给我啊,先前也不问一下儿子的意思。”
    穆元帝不以为意,“一个侧妃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朕已命人问过了,苏氏虽不算大家闺秀,也是知书识理,官宦出身,侧妃之位,倒还做得。”
    “父皇,儿子与媳妇感情好的了不得,不用侧妃。”
    “一个大男人,怎地这般唧歪起来?侧不侧妃的,成亲快三年了,你膝下无子,朕方赐下侧妃。怎么,你媳妇叫你进宫来的?”
    “那倒不是,她也劝我好几遭了。只是儿子觉着这样不大好。”
    “她倒还算明白。”穆元帝说五皇子,“妇道人家都比你明理,你还有脸进宫来问朕。”缓一口气,穆元帝道,“你媳妇虽好,可你们膝下总要有个孩子才是,以为朕稀罕管你们这些事呢。先帝何等英明,当初多年无子犹朝中震荡,你这不只是为了你,你既与你媳妇好,也是为了她。哪怕是个庶子,她将来也算有了依靠。去吧!这些道理,不明白去问你母妃。”
    五皇子还不走,他在自己皇爹面前挺敢说话,他道,“儿子与媳妇还年轻的很,殊知以后就没有呢。儿子真的不用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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