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氏忙笑,“大郎能得母妃教导,学些规矩,也是他的福气呢。”
谢贵妃便将此事定了,“大郎是六月的生辰,待过了生辰,就送他进来吧。大郎身边儿得用的嬷嬷跟一个来就好,余者什么都不用带,我这里都有。”
褚氏自然称好,回家同丈夫商量,三皇子也没什么意见。三皇子长眉轻拧,似有心事,褚氏服侍他换了衣裳吃了盏温茶,问,“可是差使上有什么难处?”丈夫在刑部,刑部尚书是亲外公,丈夫这差使一向顺风顺水,今儿这是怎么了。
三皇子搁下细瓷茶盏,轻声道,“这事儿说起来久了,你还记不记得,谢表妹出孝时在天祈寺为魏国夫人做法事的事。”
褚氏如何能不记得,褚氏道,“这事儿谁不知道呢,当时出了刺客,殿下与五皇子过去颁赐祭品,幸而无忧呢。”
三皇子道,“刑部的捕快抓到了几名刺客,就是当初天祈寺行刺之人。”
褚氏不解了,道,“既抓到了,殿下按规矩审就是了。”
三皇子摆摆手,没说话。
褚氏见他不言,也未再追问,心下盘算着长子进宫要带的东西。
三皇子在刑部这几年,审问犯人的事自不消他亲自来做,吩咐一声就是了,只是审问出的内容着实令人惊骇,那几人一口咬定当初自谢莫如手里抢去的是藏宝图。三皇子生于皇室都未听得如此秘辛,他将事回禀父皇,父皇不置可否。三皇子就怀疑,莫非真有什么藏宝图?不管是真有假有,此事他是不能再往外说的。
三皇子深知此事利害,倘为外人知,流言什么的怕是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故此,三皇子连老婆都没说,五皇子也听得刑部抓住刺客的消息,回家也与媳妇说了,谢莫如淡淡一笑,“看来陛下是得手了。”
“什么得手?”五皇子不解其意。
谢莫如并未对五皇子隐瞒,道,“这原是我与陛下定下的计谋,拿藏宝图当幌子引出些贼人罢了。”
五皇子大惊,“还有这样的事!”
五皇子拉着他媳妇坐下,兴致极佳,道,“快跟我说说,怎么还有藏宝图了?哪里来的藏宝图啊?”他怎么不知道藏宝图啊。
五皇子急着听故事呢,谢莫如偏不说了,瞥一眼旁边儿花梨茶几上的茶盏,五皇子连忙捧来给他媳妇,笑,“快喝快喝。”
谢莫如偏是慢吞吞的呷一口,五皇子忙接了他媳妇手里的茶盏,谢莫如此方倚着紫竹榻说起古来,“这事要追溯到太祖皇帝转战天下时了,世祖皇后,就是太祖皇帝的母亲,传闻曾主持建有秘仓,太祖建国称帝,朝廷有了银钱,秘仓就一直没有动用过。而且,据说当时秘仓是世祖皇后所建,就是太祖皇帝也不知秘仓所在。后来太祖皇帝先于世祖皇后过身,世祖皇后过逝前,身边儿只有辅圣公主,陛下亦不知秘仓所在。所以,一些知道秘仓之事的人都笃定说世祖皇后将秘仓的藏宝图传给了辅圣公主,辅圣公主又传给了我母亲。我母亲既已过逝,那藏宝图定是在我手里了。”
“我与陛下就是据此设计,事先放出风声去,才有天祈寺行刺之事。”
五皇子乃一介凡人,先问,“真有藏宝图的事么?”
谢莫如摇头叹道,“你可真信,当初太祖皇帝攻打帝都城前,寒冬腊月的将士都只着单衣,吃饭吃几个包子还在史书上记录了下来。穷成这样,要有什么秘仓还不早取出来用了。竟真有人信。”
五皇子自有解释,道,“财帛动人心,何况你想想,一说世祖皇后当年建的秘仓,人家还不得以为有多少宝贝呢。”
“不这样,此计如何能成功。”谢莫如笑笑。
五皇子就纳闷儿了,“你说,要没秘仓的事,如何就有这种传言流传下来呢。”
谢莫如道,“殿下读史书当知,战事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当年太祖皇帝与江南王于吴江一战,太祖皇帝号称八十万兵马,江南王自称一百万大军,其实国军只得八万人,江南王撑死有十万兵马。战争时,什么牛皮吹不得,东汉末年官渡一战,许攸前来投奔曹操,曹营缺粮,许攸问曹操可有粮草,曹操还说呢,尚可支撑一年。许攸再问,曹操说,还可支撑半年。后来才说实话,粮草不多了,三天都够呛。这秘仓之说还不是一个道理。”
五皇子颌首,只是道,“藏宝图的事再不要与别人说了,这道理,咱们明白,可不是人人都明白的。”不然,怎么一拿出藏宝图,刺客都能上当呢。
谢莫如凝眉思量片刻,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事就是咱们不与人说,想必也瞒不住。”不说别个,既经刑部,想瞒人就难。
五皇子一时也没什么好法子,他素来心宽,索性道,“反正咱们心底无私!管他呢!”
谢莫如心下一动,笑道,“说不得上次陛下赏我,也是赏我藏宝图的功劳呢。”
五皇子道,“不能,要是藏宝图的事,就那么些珍珠锦缎的,也忒简薄了些。要是父皇是赏你藏宝图的事只赏这么仨瓜俩枣的,我就不能应啊。”唉呀,亏得他先时还怪担心他爹误会他媳妇呢,原来他爹他媳妇早还设下过这等计谋啊!
谢莫如一笑,道,“既是将人押至刑部,想来陛下必有斩获的。”
他皇爹有没有斩获五皇子不知道,但他皇爹近些天心情不错是真的,而且,给皇孙赐名时,五皇子府的三个皇孙也得了大名儿。分别是,穆木、穆林、穆森。
五皇子悄与谢莫如道,“你说父皇是不是犯懒了呀,给咱们儿子取的名儿这也忒简单了。”他皇爹取名的本事可真不怎么样。
谢莫如笑,“殿下们的名字都是从水的,水生木,皇孙的名字便从木上取,咱家孩子的名儿多好,木、林、森,皆是树木繁茂之意,树木本身也有栋梁的意思。总比大殿下家的叫穆桐强,听着像木桶。”
五皇子哈哈大笑。
穆元帝到底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虽是刚赏过谢莫如,但穆元帝一向分明,借着谢莫如生辰,赏赐极重,还说五皇子,“你媳妇不容易,既是她生辰,便好生庆贺几日吧。”
穆元帝都这么说了,谢莫如二十一岁生辰便格外热闹。
倒是谢莫如又得了半屋子赏赐,悄与五皇子道,“陛下还不算小气。”
五皇子偷笑。
谢太太都觉着,谢莫如是苦尽甘来了。谢太太唯一所担忧的仍是谢莫如的子嗣问题,谢莫如终是没听她的令宫人生子养于膝下,或者是谢莫如还有自己的打算也说不过。不过,这些事,既已说过一次,谢太太是不打算再多言了。此次谢莫如生辰,因有穆元帝的表态在前,胡太后想唧咕,却实在找不出能唧咕的地方来,只得与穆元帝道,“即使有赏,也不好逾越了太子妃去。”
有这么个不讲理的老娘,穆元帝不讲理时比他老娘还厉害,道,“一则国礼,一则家礼,并不为过。”
穆元帝觉着自己不为过,他恩赏分明,此次是赏谢莫如昔日功勋。但这接连给谢莫如的赏赐,以及这一次的赏赐之重,说几个儿媳妇纷纷侧目,心下各有滋味儿。除了四皇子妃胡氏略好些,就是太子妃也说呢,“到底五弟妹出身不同,极外得父皇青眼。”她堂堂太子妃,在穆元帝面前似乎还不比谢莫如得脸,这叫太子妃如何不抑郁呢。
太子是知其中原由的,打发了宫人方轻声道,“别瞎想,这是赏五弟妹先时功绩。”把藏宝图的事与太子妃说了。
太子妃平日里虽有些小心思,整体看还是个贤良淑德的人,这回或许是给穆元帝两遭给谢莫如的赏赐给刺激狠了,不由道,“倘藏宝图是假的,刺客怎会上当?刺客也忒傻了吧?”太子妃不知是故意还是委实这般想的,沉吟片刻道,“殿下说,五弟妹手里是不是真的有藏宝图?”
“不会。”太子笃定,“要有这东西,父皇能不知道?何况天祈寺之事,父皇安排在先,五弟妹就是真的有这东西,也早献上来了。”
太子妃摇摇头,发间一支金凤步摇轻轻晃动,映着脸颊一片柔媚,太子妃轻声道,“这这咱们夫妻俩的私房话,我就直说了,五弟妹那会儿才多大,就能设下这样的计谋来。她是辅圣公主之后,少时在帝都就极有名声的。按理五弟妹都嫁到皇家了,自然对皇家忠心,可我又想着,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呢。或者是我妇道人家想的多了也说不定。”语焉不祥的就带过去了。
太子却是不由入了心。
☆、第141章 庸人自扰
太子妃的见识没什么出奇之处,甭说谢莫如不知道,便是谢莫如知道,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会这么说的人,太子妃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没几天五皇子回家就与她说,“四弟问我藏宝图的事了。”
谢莫如道,“那该知道的,大约全都知道了。”
五皇子恨恨地,“不知谁这么可恨,老婆子嘴,有事儿没事儿的瞎往外叨叨。你是好意帮父皇的忙,如今倒叫人百般猜疑。倘是真的倒也罢了,如今是白担了虚名儿,还要受人这等怀疑。”替他媳妇委屈。
谢莫如一幅淡定样,还劝五皇子,“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殿下不必理会这些个。对了,刚三公主府来报喜,说是三公主喜得一女。殿下记得,后天咱们去吃洗三酒。”
五皇子点点头,坐媳妇身边道,“你说人咋这么坏呢。你生辰刚过,他们就传这样的谣言,说不得是嫉妒咱们呢。”
“殿下心里有数就好。”嫉妒是小,谢莫如也不怕人嫉妒,但那些在穆元帝亲政过程中得到好处的大臣们想必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五皇子思量道,“你说,是谁往外闲说的?虽说三哥掌管刑部,我倒觉着三哥不是那样嘴碎的人,再者说,我与三哥是亲兄弟,关系一向不错,你与三哥是表兄妹,刑部还有太丈人在,这事儿不大可能是三哥往外说的。”
谢莫如笑,“这要想就没个头儿了,与我有仇与你有隙的,倘知晓此事,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三殿下与祖父自会严禁刑部泄露此事,但刑部的人多了,哪怕秘审,只要经了人,人便有嘴,甲觉着乙的嘴严密,悄与乙说,乙又觉着丁是老实人,再与丁说,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也就人人皆知了。不过,倘此事经年方传出,倒可能是刑部泄密,但此事传得如此之快,反是洗清了刑部的嫌疑。这事断不是刑部的疏漏,要我说,倒可能是刺客那方面的人呢。”
“刺客不是抓起来了么?”
“抓完了么?抓干净了么?”谢莫如斜睨着五皇子道,“殿下不会还不知道当年引的是哪条蛇吧?”
五皇子自己也想过此事,搔搔下巴问他媳妇,“当真与靖江王府有关?”
“这里头具体的事我并不知晓,但哪怕有关,靖江王府也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秘仓之事,本就不算机密,只是前人故去,现在知道的人少了,遂成机密。不说别人,世祖皇后二子二女,现今在世的宁荣大长公主、靖江王,肯定都知道一些的。如此良机,他们怎么会不往外说呢。他们略漏一丝风声,与咱们有仇有怨的人,哪怕知道不是真的,也乐得扇风点火。”
五皇子深觉他媳妇说的在理,五皇子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他道,“他们扇风点火也是白费力气,这朝廷还不是他们做主呢。”
五皇子好奇的要命,“媳妇你是怎么知道秘仓之事的?”他媳妇也就比他大一岁啊,他就完全不知。
谢莫如笑,“我家里有一批藏书,书中不知谁做的标注,初时看的不大明白,后来我命人问了陛下,也就明白了。”
五皇子咋舌,“你叫人问父皇,父皇就与你说了?”
谢莫如淡淡的似笑非笑。
五皇子深觉自己问了句废话,他爹要是没同他媳妇说明白,俩人怎能设下这等计量。
外头神秘兮兮的流言颇多,五皇子是不会干吃这个亏的,第二日进宫就跟他皇爹唧咕了一回这事儿,穆元帝道,“这事朕自清楚,不必你多言。”
五皇子叹气,问他爹,“父皇,你说这世上怎么小人这么多?”
穆元帝道,“既知是小人传些闲话,何必还为此分心。不必理会,谣言不攻自破。”
五皇子真心道,“我要有父皇你的境界,也就不必烦恼了。”
五皇子在他爹面前向来随意,穆元帝与他说话也便透出些随意来,一笑,“你是成天闲的没事儿,才会想东想西。”
五皇子道,“儿子忙着哩,也就是刚歇一歇,平日里衙门也不得闲。”
“一会儿忙一会歇的,倒不知听你哪句了。”穆元帝搁了笔,端起茶来吃一口,道,“有个差使给你,前几天内务府来报,说是御林苑的行宫年久失修,你去瞧瞧,到底如何了?”先时五皇子修缮汤泉宫的差使就办的很好,这些宫院修缮的事务,穆元帝觉着五儿子办得不错,且有经验。故此,又将这差使给了他。
五皇子应了,道,“御林苑行宫在林场那边儿,去岁儿子到林场狩猎倒是扫过一眼,外头瞧着有些陈旧,到底如何,儿子明儿就去。”
穆元帝点头,“下去吧。”
五皇子进宫得了新差使,回家安媳妇的心,“父皇心里是极明白的,你只管放心就是。”
“有殿下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谢莫如听他说明日要去御林苑,便道,“内务府那边儿可选好了人?咱们府里殿下准备带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