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石头与水
时间:2019-07-30 12:08:18

    李宣便道,“我在外头听说,大哥为此背上不孝的名声,科举上颇是艰难。”
    文康长公主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难道我去说,他孝顺的很!他就是孝子了!”
    李宣连忙奉上香茶一盏,给她娘压火,又劝,“大哥也是父亲的骨血,能帮一把,为什么不帮呢。”
    文康长公主很给儿子面子的接了茶,却是一口没喝,道,“你是我生的,所以你在我面前啰哩八索废话这么久,我也忍了!他又不是我生的,关我什么事,谁生的找谁去!”
    “母亲,我也是为了母亲着想。”李宣自认一片孝心,外头人哪里信这就是刁奴所为,都怀疑是他娘干的。
    文康长公主无所谓,“爱怎么想怎么想!我怕别人想就不用活着了!”看儿子一眼,“你是姓李的,慎言慎行保平安。我姓穆的,干嘛要憋屈自己个儿。”这不脑子有病么!
    将手一挥,打发儿子出去。
    亲娘这样,还有什么可劝余地。
    李宣冒着被他娘挥巴掌的危险把当年的事打听出来了,苏不语一时也没好法子,甚至心下觉着,倘文康长公主说的是实话,那委实冤枉了文康长公主。
    今日听李宣问起李樵,苏不语道,“他现在住郊外,等什么时候跑马,我再去。”
    李宣道,“我看大哥日子拮据……”
    还没等他说完,苏不语道,“他连我的资助都不肯收,何况是你的。他那个人,别的没有,唯骨气不缺。要换了我,我赖你家侯府门前也得讹你家一笔,他可不是这样。他倘肯收别人的钱,为何不直接来找侯爷要?他志不在此,心不在此。放心,倘有什么要命的事,我自然不会放过你这条小细腿不抱一抱的。”
    李宣啧啧,“怪道苏相给你取字不语呢。”
    苏不语笑,“我爹那人,用我娘的话说,惜字如金。所以,我娘就怕我们兄弟也是这样,我爹单名一个默字,话少还能找个理由。可我家里大哥名言,二哥名语,不知是不是风水原因,偏生也都是寡言,把我娘气得没法子。到了我这儿,总算改了脾性,我娘说肯定是西山寺香火灵验之故。”
    李宣听的直笑,他也不是话多的那类人,不过,苏不语为人风趣,话多却不讨人厌。同时心下叹息,一样是庶子,他那庶兄是冷风冷雨这些年,苏不语自出生就是跟着嫡母,母子两个好的跟嫡出也没什么差别。
    有时,不信命还真不成。
    李宣再次道,“倘大哥有什么事,不语你一定要同我说。”
    苏不语笑,“好。”
    苏不语同李宣又说了会儿话,看天色不早,怕家里惦记,便告辞了。
    宁荣大长公主今日进宫之举也算成功,承恩公府反应太过迅速,其实让许多府第抱憾。人家直接放弃后位,承恩公府毕竟是陛下舅家,胡家这般识趣,大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至于谢家,收到永安侯府送来的安慰品,谢太太悬着的那颗心哪,总算放回了肚子里。谢太太都与谢莫如道,“文康长公主身份尊贵,永安侯则是个温雅人。但凡有不小心得罪了长公主的,同永安侯说一说,大多都能平安。”虽说谢家也不怕文康长公主,但,这位长公主与宁荣大长公主还不同,宁荣大长公主与太祖皇帝只是同母,说句公道话,当初封公主那是没人敢得罪程太后之故。文康长公主则不同,这是太祖皇帝的亲闺女,今上嫡嫡亲的同胞妹妹,关键,今上还就这一个妹妹。论尊贵,这是公主里的头一份儿。
    所以,谢太太先时也想着,要不要托娘家去跟永安侯说几句好话啥的。不想永安侯府这般明理,倒先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
    谢莫如道,“不知是哪个替咱家说情?”
    谢太太也有疑惑,道,“待你祖父回来,我问问他。”
 
    ☆、第45章 宝剑之论
  谢太太晚上问谢尚书,谢尚书道,“我正想有机会同永安侯解释一二。”文康长公主的脾气,阖帝都都是有名的。而驸马永安侯的温雅宽厚,也是阖帝都有名的。
    谢尚书道,“阿柏就要尚主,说来以后与文康长公主也是亲戚,永安侯性子温文,倘他听闻此事,送些东西给莫如压惊也是常情。”明白人,往往不必人劝。
    谢太太笑,“这也是。”又道,“既然侯爷特意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是不是叫阿柏过去侯府一趟。”
    谢尚书道,“也好。”面子都是互相给的。
    谢柏便去了趟永安侯府,永安侯府祖上便是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因战功封侯。今代永安侯又尚长公主,侯府尊贵可想而知。
    永安侯本人也生得仪表堂堂,一身湖蓝常服,见着晚辈并没有什么虚架子,言笑随和,笑道,“你父亲也忒客气了,这么点儿小事还值得再打发你过来。”
    谢柏笑,“此事,于侯爷只是小事一桩,于我家,足令家人安心了。侯爷宽仁大度,便是无家父之命,我也要过来跟您说一声谢的。”说着起身一揖。
    永安侯扶住他,笑,“坐吧。”打趣,“你家就姓谢,不必再谢了。”
    谢柏也是一笑,永安侯道,“其实,公主就是心直口快,再加上身份贵重,故而人们难免多想。我与公主相识少年,她呀,话说过去就忘的性子,倒比常人更好相处。”
    谢柏其实也很佩服永安侯,文康长公主这样的性子,这位侯爷驸马硬能过得顺风顺水,一连生出三个嫡子不说,还在兵部领着不错的差使。这简直是驸马的楷模啊。谢柏笑,“公主威仪太重,故而,纵使无心之语亦令人惶恐。今日听侯爷一说,倒觉着公主是难得的爽快人。”
    永安侯笑,“是啊,她是直来直去惯了的。有什么说什么,这帝都城,怕找不到第二人。”
    谢柏笑,“侯爷与公主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令人羡慕。”
    永安侯哈哈一笑,问谢柏,“想是汉乔尚主之期将近,是来我这儿取经了。”
    谢柏有些窘,“取不取经的,侯爷是长辈,长辈指点晚辈,实是晚辈的福气。”取不取经的,先把关系搞好是真的。
    永安侯给谢柏逗乐,留谢柏用了晚饭。
    反正吧,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
    谢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尤其谢莫如的日子,那简直是顺遂的了不得。经承恩公府一事,同族的女孩子们见她都多了三分客气三分避让,就是谢莫忧也不例外。谢莫忧如今是彻底不敢惹谢莫如了,她觉着谢莫如是天外之人,种种行为已不是她能理解的。至于府里仆婢,那更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
    如府里大管家谢忠的媳妇,都会时不时的去给谢莫如请个安什么的。总之,自从谢莫如扬名帝都城后,她在族中府中是无人敢招惹了。
    眼瞅谢柏尚主之期也快到了,谢家愈发忙碌,连同谢柏这个新郎官,因是尚主,举办的是皇室婚礼,故而也有无数礼仪要学。
    宫里亦是不轻松,宜安公主下嫁,有胡太后瞧着,赵谢两位贵妃打理。虽说宜安公主只是陛下堂妹,可这位公主是养在胡太后膝下的,又是公主封号,自然得事事小心,样样周全才好。尤其谢贵妃这里,谢莫如在承恩公府说了一套王莽,她在胡太后这里还吃了两回挂落。如今宜安公主的亲事,更不敢有半点纰漏。
    吃挂落什么的,谢贵妃倒是无所谓,吃挂落也比头上压上一位皇后娘娘的好。
    谢贵妃还特意召来谢太太问弟弟大婚之事,谢太太笑,“娘娘只管放心,家里一切都好,都预备妥当了。”
    谢贵妃笑,“那就好。”
    谢太太还有些担心闺女,怕胡太后迁怒什么的,谢贵妃笑,“母亲也尽管放心,我这些天就是在忙宜安公主的嫁妆。太后娘娘很舍不得公主呢。”
    谢太太颌首,只要闺女还掌宫务,可见是无碍的。
    谢贵妃又着重问了谢柏如何,待穆元帝过来麟趾宫时,说到宜安公主下嫁之事,谢贵妃笑道,“上次召母亲进宫,说家里都预备齐全了。就是阿柏有些紧张,不知要如何跟公主相处,还去请教了永安侯。”
    穆元帝大笑,“朕看他往日在朕面前都还从容,怎么,这要成亲了还紧张起来。”
    “小孩子家,又是娶公主,难免的。”谢贵妃道,“要我说,阿柏找人找的是对的,以后像永安侯和长公主一般举案齐眉才好。”
    “是啊。”穆元帝道,“宜安刚出生的时候,晋王叔还在世呢,满月酒时朕还过去了,这么大一点点。”比划一下,感叹,“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谢贵妃一并回忆,笑,“臣妾刚进宫时,宜安公主才到臣妾腰间的个子,现在比臣妾还高了。”
    两人说一说宜安公主少时趣事,便安歇了。
    倒是谢柏好容易忙里偷闲的偷个空,带了谢莫如谢莫忧出城赏秋景,顺带学骑马。一道的还有苏不语李宣两人,甭看李宣身份高贵,既是长公主之子,又是侯府世子,却不比苏不语受欢迎。谢莫忧一见苏不语,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
    好在李宣也没在意谢莫忧,他着重瞅了一眼谢莫如,主要是谢莫如名气太大,李宣也想看看这人生得啥样。这一看,唉呀,挺好看的,倒是看不出厉害来。
    苏不语敲李宣大头一记,道,“你总盯着莫如妹妹瞧个没完做甚?”
    李宣瞪苏不语一眼,又不能扑过去敲回来,在女孩子面前,他颇有风度的笑笑,“我是看谢家妹妹生得挺和气的。”
    听这话,谢莫如不禁莞尔,“李世子也是个和气人。”有那样脾气的母亲,却有这样的儿子,永安侯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苏不语在一畔道,“嗯,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看来你俩今年都有财运啊。”
    李宣谢莫如都笑了,正说着话,听后面滚滚马蹄声传来,俱不禁回头,虽未摆出仪仗,但只看气派也能猜出几分。果然,李宣道,“是大皇子他们。”
    马队转眼就到跟前,李宣对皇室并不陌生,来的是大皇子穆延熙二皇子穆延泽,以及先胡皇后所出永福公主、先楮皇后所出长泰公主,以及养在宫里的靖江郡主。
    李宣过去见礼,穆延熙忙道,“表弟莫这般多礼。”
    穆延泽笑,“谢探花也在。”谢柏是今科探花,又是宜安公主的驸马,故此,穆延泽认得,看向苏不语,“这位是?”
    李宣连忙介绍,“这是苏相三子,苏云,字不语。”其时,谢柏已扶两个侄女下车,一并上前见礼,永福公主晃一晃手中马鞭,忽然望向谢家姐妹,却是指名道姓,“谢大姑娘,初次见面,我也赏你一双玉璧,十匹锦缎。”
    谢莫如心下有数,状作不解的问,“不知这位姑娘是?”
    长泰公主笑,“这是永福皇姐,我是长泰公主,这位是靖江郡主。永福皇姐惯爱说笑的,谢姑娘不必当真。”她在宫里也听说了谢莫如在承恩公府的事,不论谁是谁非,大庭广众下,也不好去为难一个臣女的。何况,哪怕皇族,倚仗身份凌人,实在落了下乘。
    李宣也担心永福公主当面给谢莫如难堪,忙道,“是啊,大皇子、二皇子、永福、长泰、靖江,我们随便在郊外逛逛,你们还要去行宫的吧。路可远着呢,就不耽搁你们了。”
    李宣这一行俱是出挑人物,穆延熙穆延泽都有心一道游玩,偏生永福公主坏事,只得告辞先行。偏生永福公主又开口了,瞅着苏不语问,“你就是写《人间记》的苏才子?”
    苏不语拱手一礼,“不过胡言乱语罢了,哪里敢当才子之称。”
    永福公主来了兴致,“我在宫里听过你写的戏,好听又有趣。你们与我们一道吧,我看你面子,不与她计较。”这个她,自然是指谢莫如了。
    饶是苏不语谢柏李宣三人都脾气不错,听这话也有些不乐了。穆延熙道,“永福皇姐,宣弟他们出门,或是访友或是走亲,都约好的,咱们不好贸然相扰。你要哪天想与宣弟说话,我陪皇姐去文康姑姑府上如何?”
    穆延泽亦道,“是啊,姐姐,咱们赶紧着吧,祖母可是说了天黑前得回宫的。”
    长泰公主、靖江郡主都来相劝,永福公主只得怏怏不乐道,“好吧好吧。”
    诸人松口气,目送这一行龙子皇孙离去,也赶紧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去了谢家庄园。
    在车里,谢莫忧小声道,“可吓死我了。”
    谢莫如奇怪的看谢莫忧一眼,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有二叔在,还有李宣苏不语,难道会在永福公主面前吃亏?
    谢莫忧道,“怕公主为难你呗。”都是姓谢的姐妹,难道公主为难谢莫如她就有面子了么?可转念又一想,大长公主、长公主都被谢莫如干掉了,这位是公主辈的,那个,推测一下,应该也不是谢莫如的对手。谢莫忧立时就松了口气,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艺高人胆大,她还是把心搁肚里去吧。
    因有此一节,到了庄园也是兴致大减,谢莫如倒是没啥,骑着小马跑了半日。谢莫如回来时,谢莫忧已经跟苏不语求了两幅字。
    苏不语笑,“莫如妹妹好兴致啊。”
    谢莫如见园子里下人在摆弄着一些不认得的铁架子,不禁问,“这是什么?”
    “烤肉支子啊,这个都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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