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全都不是突浑的菜,而是大秦的菜色,甚至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六娘攥着帕子的手一紧,今儿这不是巧遇。即便自己没有闯进他的地盘,他也会想办法叫自己碰上他的。
这菜可都是提前备好的。
她可不相信这位吃惯了突浑当地饭菜的皇上对大秦的饭菜情有独钟。
都说一方水土一方人,这些刻在骨子里的生活习惯,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她的手微微放松一点,微微一笑,“这饭菜……真是有心了。”
段鲲鹏嘴角也含着笑,“可还满意?”
“不光满意,还有些惊喜呢?”六娘呵呵一笑。
二乔一愣,自家姑娘这话说的,怎么也不像是说饭菜吧。
段鲲鹏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两分,“满意就好。”
六娘拿起筷子,轻轻的夹了京酱肉丝,好似真的认真品咄了一翻,之后才道:“这道菜最要紧的就是味道要厚重,这酱味不错,可惜,就是有些浮了。出锅的有些急。”
段鲲鹏挑挑眉,这是话里有话啊。是说自己太过急躁了,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不好,是这个意思吗?
他有些拿不准,就又盯着六娘打量。这姑娘看起来不甚惊艳,甚至有些软糯和甜美,有种叫人想要欺负一下的冲动。但是细看,就会发现,这姑娘的五官其实极为好看。一双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好似还带着旋涡。
这样一个姑娘,很难叫人相信这是个心思沉谋略深的人。
“哦!看来是该常找姑娘聊聊……聊聊……怎么做菜。”段鲲鹏又夹了水晶肘子过去,“再尝尝这个……”
第189章
段鲲鹏看着对面的云六娘,想听她说点别的出来。
谁知道六娘却再也不多言。反而极为香甜的吃了起来。
“好吃吗?”段鲲鹏瞪了半天,不见六娘说话,就轻声问道。
六娘点点头,笑眯眯的道:“好吃。”其实味道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但到底差在哪了,她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段鲲鹏顿时就觉得,刚才看着心思深的六娘,是一种错觉。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姑娘在他面前吃的这么的随心所欲。
六娘饱餐了一顿,就笑着起身告辞,“一条鱼换了这么一顿饭,这真是好买卖。也不知道上哪里还能找到这么乐意做赔本买卖的人呢?”
段鲲鹏心里有了模糊的认识,这姑娘是不是想吊着自己,下次再见面呢?
要不然,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解的看过去,就见六娘正一脸期待的看他。
于是,他也笑了,“以后要是还想吃点好吃的,就来找我吧。”
说着,他先起身告辞了。
不管这姑娘是什么意思,他都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
六娘微微的福了福身,就站在一边看着他离去。
良久,二乔才低声道:“公主,咱们回吧。”
她到现在还有点胆战心惊,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突浑的皇帝。
要是这个少年做自家姑娘的夫婿,其实,也不算是辱没了姑娘。
不管是长相还是其他,都是上上之选。可惜,就是不得自由的傀儡皇帝。自家姑娘的日子,以后还真是不大好过。
六娘笑了一声,“找点野菜蘑菇回去,晚上能炖一锅好汤。”
说着,就提着裙摆忙碌了起来。半点也不受刚才事情的影响。
二乔就越发拿不住自家姑娘的意思的。只得应了一声,跟在六娘的身边忙活。
等山里的雨下起来的时候,两人才快步跑回别院。
六娘的屋子,在一处竹楼的二层,梯子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总感觉虽时都能塌了一样。
窗户洞开着,上面的风有些寒意。
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将窗户关起来。伺候六娘梳洗更衣。
相比起丫头们的小心谨慎,总是怕她病了。六娘却不以为意。窗户边上,放着一张竹床,上面铺着一床不知道什么毛做的毯子。色彩十分绚烂。
“这是别院的人准备的。”脂红轻声的禀报。
六娘‘嗯’了一声,就坐了上去,“你们都下去吧,记得熬好了汤给我端一碗。我一个人睡会。”
这就是想一个人呆着的意思了。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就慢慢的退了下去。等楼梯那可怕的声音停止了,六娘才坐起身,将窗户打开,深吸一口凉凉的空气。看着雨雾中的凤凰山。
这个位置真好,俯瞰下去,将半片山都纳入眼底。
今儿遇见段鲲鹏,实在是在六娘的意料之外。从他急切的想探究自己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其实他更倾向于自己做皇后。这一点上,竟然跟杨兴平的谋划是一致的。
他在谋算杨兴平,并没有叫杨兴平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从谋略上来说,这个人并不算差。从大局上来说,他明知道戚幼芳为皇后,更能帮助他亲政。但是在国家的大格局上,他还是摈弃了戚家。
这个人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像一个君王。
一个君王,就不要妄图跟他谈什么情爱。这是最基本的底线。
六娘慢慢的闭上眼睛,躺了下去。顺便将被子也盖在了身上。呼吸着这自由的风,慢慢的睡着了。
其实这一觉睡的并不沉稳。离开京城,她就没再睡过一个安稳觉。
在这竹楼上住着的感觉并不踏实,跟她的心一样,找不到根基,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觉。怎么能安稳呢?
楼梯又发出响声的时候,六娘就睁开了眼,“汤熬好了吗?”
二乔端着托盘上来,“是,熬好了。”她上来,看着六娘的样子,就先不好意思的笑,“这住的地方,看着还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那楼梯,简直太让人遭罪。公主这是被惊醒了吧。”
“无碍。”六娘笑了笑,“如此,我睡在上面才觉得安心。”
因为这样的楼梯,凡是有人靠近,就能知道。
总比那种刀架到脖子上了,还不知道有敌人来的情况叫人安心。虽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但是人生地不熟,人的心里难免有这样的不安稳。
尤其是还有一个更愿意动用武力的戚幼芳。
汤很鲜美,六娘热乎乎的喝了一碗,就叫二乔下去了。“今晚你们在楼下睡吧。看好门户。我不叫人,就不用上来了。”
二乔应了一声。
山里很冷。这是六娘的第一个感觉。
既而,又觉得山里很安静,安静的叫人心慌。山林里偶尔惊起的鸟儿,更叫人觉得幽暗的丛林里不知道隐藏着什么。
白天的美景,夜里却只能叫人觉得瘆人的荒凉。
第二天起来,六娘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晚上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脸上大大的黑眼圈,证明了她一晚上似梦似醒过的有多艰难。
才梳洗完,楼下就有响动。豆绿急匆匆的上楼,踩的楼梯越发响的厉害。
“怎么了?”六娘回身问道。
豆绿喘了一口气才道:“公主,外面送来了拜帖,是戚家的姑娘。”
六娘沉吟了半晌,才突然展颜一笑,“原来是表姐来了。快里面请。我正想找个人说话呢。”
豆绿愣了一下,她以为她幻听了。
什么?
表姐?
当然,这称呼是没错的。国公爷的原配,也就是姑娘的第一任祖母,是戚家的女儿。
从礼法上算,这确实是表姐妹。
但是,戚家是反贼。
姑娘这话的意思,就叫人看不懂了。
二乔看了一眼豆绿,赶紧道:“没听见吗?姑娘让你请表姑娘。”
豆绿低头退了下去。
表姑娘就表姑娘吧。看看自家这姑娘今儿将这戏怎么往下唱。
戚幼芳知道,其实自己是被父亲放逐了。如果自己不争一个前程出来,回去之后,等待自己的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
她觉得,她还是成功的。至少段鲲鹏这个小皇帝就被自己给迷住了。虽然他看不上这种一见到女色就被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的人,但是,这却是自己现在唯一的选择。她甚至是盼着小皇帝昏庸的。在这里,对女人的束缚其实没那么紧。突浑的历史上,也有很多的皇后太后,曾经摄政过。她的心底滋生出了许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野望来。
本来该是一帆风顺的,可是杨相国却从大秦找了云家的女儿冒充公主和亲。真是岂有此理。
杨兴平这个人,在突浑那是说一不二。小皇帝被困凤凰山,就知道杨兴平这个人的手段。如果,再给小皇帝一个不能拒绝,同时又帮不上他的皇后,可以说,小皇帝一辈子就只能守在这凤凰山了。
她的手又不由自主的按在脖子上,这里有一个伤疤,是云家的五娘留给自己的。
她恨云家的人,但是也有点怕云家的人。
对于这个以前没听过的六娘,她一点都不敢马虎。当日被五娘坑了一次,再不想被坑第二次了。
听着丫头带着热情的笑脸,称呼自己为表姑娘,戚幼芳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戚家和云家是姻亲。伦理上绝对不算疏远的姻亲。这一点不能否认。
但戚家和云家这些年,真的说不上亲密。
所以,这一声表姑娘,叫戚幼芳心里直发毛。
这六娘要么是一个单纯简单到近乎白痴的人,要么是一个心思深沉,叫人看不透的人。
云家不会叫一个白痴来的和亲。可杨兴平却未必不喜欢一个好拿捏的白痴。
那么,她该把六娘当做哪种人呢?
戚幼芳微微一笑,抬腿迈了进去。
远远的看见一个一身嫩黄衣裙的姑娘,带着好几个丫头,朝自己迎了过来。
“表姐,你可算来了。”六娘的声音听着急切。上前就拉了戚幼芳的手。“快跟我去里面,早上这山上的风还有些硬。”
说着,就拉着戚幼芳往里面走,“你早上吃过了吗?想来没有吧。我刚起来,也没有吃。你不知道,在山上住着,简直就是受罪。那晚上不知道什鸟儿叫唤,好不怕人!你瞧瞧我这眼睛,都有黑眼圈了。咱们在家睡觉的时候,连蝉叫声都不能有的。今晚表姐留下来陪我吧。虽然这晚上住着不好,但是有一样好处,这山里的好吃的不少。我这几个丫头的手艺也还行。要是再吃不到顺口的,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啊。”说着话,两人就上了台阶,戚幼芳刚要说话,就被六娘打断了,“表姐,怎么现在才来看我。你不知道,以前我一个人住在小院子里有多闷。谢天谢地,总算把表姐盼来了。我也能安心了。”一副欢喜的模样。
戚幼芳心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好过。说的两人跟亲姐妹似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由的,看向六娘的眼神就有些危险。
第190章
六娘对戚幼芳的视线只做不见,殷勤的请她坐下,“表姐,坐吧。”
戚幼芳大喇喇的坐下,“你还是别叫我表姐,咱们还真没那么熟。”
“表姐……”六娘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表姐这话……二伯不是说……”
二伯?
云顺恭?
这位的确是父亲的亲表弟,自己的亲表叔。
难道云家有向戚家投靠的意向?
可是……要真是这样,父亲又为什么非要让自己来呢?
说不通嘛!
戚幼芳看着六娘迷茫不解的双眼,心里也升起了疑问,但脸上却越发的不屑,“你们云家的女儿向来狡诈,云六娘,还是别跟我演戏的好。我不吃你这一套。”
六娘一副极为惊讶的样子,然后露出几分恍然,嘴角慢慢的勾起,“我懂的,表姐……不,不是表姐。是戚姑娘。”
神经病!你懂了?懂什么了?
戚幼芳接过六娘亲手倒的茶,“我也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说的话到底是几个意思。我只想告诉你,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要不然,这大山上的,出点什么意外也不是不可能。你说呢?”
六娘的手一紧,这就是一力降十会了。要不是怕她不管不顾的来硬的,她又何必跟她这么在这么动心眼。
心里这么想着,但是眼里没有多余的神色,只忙不迭的点头,“您说的是。”
“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行。”戚幼芳耻笑一声,“一个庶女,真以为封上一个公主就是公主了?”
二乔脸上的怒色一闪,就要上前。六娘侧身,一个冷眼过去,二乔瞬间低下头。
六娘转脸,脸上闪过几分尴尬,才低声道:“我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以前不知道,之前被关了那么长的时间哪里还你能不知道吗?”说着,就飞快的看了一眼戚幼芳,“听说,突浑的皇帝是因为钟情于……才关着我的。我……我自是只能请您多关照了。”
戚幼芳挑眉,原来如此。果然跟自家那些庶女一样,只知道趋利避害,全没有半点风骨。
她不屑的耻笑一声,“想叫我关照你?还真是好笑,你又凭什么叫我关照你?”
六娘的头垂得更低,“自是唯表姐马首是瞻。”
马首是瞻?
戚幼芳挑眉打量的看着六娘,“你今年多大了?可到了及笄之年?”
六娘脸色一红,“不曾。还早呢?”
还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戚幼芳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心里就掂量个不住。如今,皇上站在自己一方。但是杨相国却站在六娘的一方。至于突浑的贵女,也不过是为了在后宫挣得一席之地。都不足为虑。那么,唯一有争论的就是皇后的位子。不是自己,就是六娘。但是靠着小皇帝对抗杨相国?这根本无异于痴人说梦。越是拖下去,对杨相国越是有利。皇上不成亲,就不能亲政。但是六娘还小,就算成亲,又能如何,生不下来嫡子,不过是个空摆设罢了。与其硬顶着,为什么不暂且退一步。只要小皇帝亲政,只要先一步生下皇子。那么,一个空占着位子的皇后,还不是要她怎么死她就怎么死?要不然,一两年后,自己的年岁大了,杨相国越发有反对的理由了。谁又能保证,小皇帝在这两年期间,不会再喜欢上别人。至少这云六娘除了懦弱了一些,容色上绝对算的上是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