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家——林木儿
时间:2019-07-31 08:34:25

  “是!”小连子正色应了一声,才默默的退了下去。不一时,山顶亭子的四周,就亮了许多盏白灯笼。让渐渐暗下来的天空顿时被照的明亮了起来。
  六娘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脚步声很乱。
  紧接着,就是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知道一群人都在说什么。
  二乔先是皱眉,然后提着裙子就下了楼,这些人怎么回事?不知道姑娘要静养吗?
  等下了楼,见脂红正跟一个别院的丫头说话。
  “那是皇上在悼念戚家的姑娘呢。”那丫头说着蹩脚的汉话,但确实是汉话,脂红听的懂。
  脂红顺着那丫头的眼神,朝山顶的方向望去,还真是……情深不悔啊。
  见二乔站在屋子门口,脂红就迎上去,“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她小声道,“这些人好像害怕咱们不知道皇上正在干什么一般,想方设法的将那个叫山雀的小丫头推到了我面前。像是故意传话一样。咱们姑娘是什么身份,将来是什么身份,她们会不知道?何必叫咱们姑娘知道,来刺姑娘的心呢?这都打得是什么算盘。一个个的不安好心。”
  二乔就朝外面看了一眼,“你别说多余的话,这如今咱们可在人家袖子里揣着呢。该怎么办,还得看姑娘的意思。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除了吃吃喝喝的事,什么也别多嘴。”
  脂红应了一声,“放心,我在下面看着,你顾着上面吧。”
  二乔这才点头,转身上了楼上。小声的将脂红说的话转述给六娘听。
  六娘摇摇头,只是露了几分嘲讽的笑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分得清?尔虞我诈……累心!”
  二乔一时不明白六娘是什么意思。
  六娘却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她这幅样子是在骗杨兴国,杨兴国又何尝不是在骗自己现在呢,段鲲鹏表现出来的东西也不过是假象,骗杨兴国,骗天下人。
  谁是真的?想想,其实都是假的。
  直到第二天,脂红从下面端了早饭上来,才低声道:“山上的灯笼亮了一夜。”
  六娘淡淡的‘嗯’了一声,“我这会子听了这个消息,很生气,也很伤心。懂了吗?”
  二乔和脂红对视一眼,“懂了!”
  红枣小米粥,是补气血的。六娘喝了两碗,就撤下了早饭。
  脂红下去以后,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山雀提了半篮子的蘑菇过来,“听说公主喜欢这些山货,我们采了一些,给姐姐拿来。公主要是吃的好,我们再去找。”
  脂红脸上就挤出几分笑意,“要真是能叫姑娘多吃几口,我得好好谢你。”
  “怎么?公主没好好吃饭?不是吃了两碗吗?”山雀小声问道。说完,一瞟一边的碗。
  脂红嘴角一抿,“那是我跟二乔姐姐吃的,姑娘就吃了两三口,就吃不下了。”说完,心里一叹,看来今儿早饭别想了,饿着吧。
  山雀一愣,“公主这是?”
  脂红摇摇头,“没事,只怪我昨儿多嘴。”说完,又懊恼的道,“可咱们做下人的,哪里能自作主张,知道了什么当然得先告诉主子了。”
  山雀点点头,“姐姐说的是。”
  脂红将山雀的蘑菇收了,抓了一把糖给山雀,“拿着吃吧。这松子糖,还是大秦带过来的。”
  山雀欢喜的应了,蹦跳着出去了。
  六娘每日里躺在床上,数着窗外树枝上有几片叶子,是不是昨晚上风大,叶子又掉了几片,哪一片变黄了不曾。
  如此一躺就是一个月。
  等夏雨多了起来,才差不多能起来叫人扶着走一走了。
  这些日子,常能听到段鲲鹏一个人在山巅悼念戚幼芳的传闻,甚至还传出几首甚为悲切的歌谣出来,都是段鲲鹏作的,思念心爱之人的。
  楼下总有小丫头一遍一遍的唱着。
  六娘心说,幸好自己不曾动心,否则,再怎么知道这份情谊是假的,是做戏的,也不免让人心生怨怼。
  不过,对于段鲲鹏能把戏做到这个份上,也着实让人有些佩服。
  这一天天气不错,六娘看着外面的太阳,“我想出去走走。”
  再不出门,真的要发霉了。
  二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就拿了一件烟灰色的单面披风给六娘披上。
  “外面是六月天。”六娘无奈的看向二乔。
  “您现在的身体,真的不能马虎。手脚都是凉的。”二乔不由分说,“您这事上得听我的。”
  六娘无奈,只得由着二乔给自己拾掇利索。才慢慢的在她的搀扶下走下楼梯。
  其实伤口已经愈合了,也早就不疼了。可就是头晕眼花,肯定还是没养回来。
  几个丫头,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发出低低的饮泣之声。
  “起来吧。”六娘抬抬手,这些丫头的生死都在自己身上,这段时间,肯定是吓坏了,她安抚道:“都说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否极泰来,一定会一帆风顺,心想事成的。”
  脂红站起身,“是!姑娘说的是。姑娘大安,这是大喜的事。今儿咱们吃锅子怎么样?用鲜鱼汤做底,哪怕是涮山珍,滋味也足的很。”
  六娘先笑了,“之前上山的时候,我还看见有野山椒呢。去采了添味,滋味肯定错不了。”
  二乔却道:“只姑娘许看不许吃。”
  说的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谁不知道六姑娘是管不住自个的嘴的。
  直到此时,山庄才算是活了起来。丫头们各自忙开了。
  二乔扶着六娘出了山庄的门,好几条小路。
  “姑娘,走哪一边?”二乔问道。
  一边是以前走的那条,通向瀑布。二乔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一点都不想往那边去。
  六娘笑了笑,选了跟那条路背道而驰的路,慢慢的迈了过去。
  从几条细小的水流上垮了过去,坐在一颗大树之下的枯木之上,慢慢的闭上眼睛,感受着山间的鸟鸣之声。
  大树的后面却传来一声轻叹之声,“你……还好吗?”
  六娘睁开眼睛,是段鲲鹏。
 
 
第194章 
  六娘坐在那里没动,二乔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摘那像是野山莓的果子,一边摘,一边将已经熟透了,有点发软,放在小篮子里肯定会变形的果子往嘴里塞。
  那味道一定很甜吧。
  六娘有点羡慕,要是自己能动该多好。这山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
  出来的时候,应该拿个小罐子的。将摘好的山莓放进罐子里,回去直接做成山莓酱也是好的,酸酸甜甜的,不管是冲水喝,还是用来做点心,甚至是拿馒头蘸着吃,想必也美味的吧。
  可惜了的。
  二乔像是知道六娘的心思,“要不,我回去拿个小茶盅来,先给姑娘摘一茶盅这熟透的。”
  “顺便带个罐子。”六娘顺嘴就道。
  说完,就抿嘴笑。
  二乔的笑声越发的愉悦来起来,起身要走,却又回身看了一眼六娘,“姑娘在这里没事吧?”
  六娘坐在枯木上,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我哪也不去。这山上有贵人在,没有凶兽。就是蛇虫鼠蚁的,我身上也有香囊,这些东西不会靠近的。”
  也对!
  二乔提着裙摆就跑,“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
  看着二乔轻巧的跳过小溪流,六娘才收回视线。
  她靠在树上没有动弹,轻轻的合上眼睛,“多些您的关心,还活着。”
  段鲲鹏整个人隐在大树的后面,听她这么说,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起来。
  没有什么比一个男人庇护不了女人来的悲哀。而这个男人若还是一国之君的话,那就更加的可悲了。
  段鲲鹏深吸一口气,“这里我不能多呆。咱们长话短说。”
  六娘隔了半晌,才淡淡的从鼻间‘嗯’了一声。
  其实,段鲲鹏也不知道六娘到底是‘嗯’了,还是‘哼’了。
  嗯,代表没有芥蒂,坦然接受。
  哼,就有些嘲讽和不屑了。
  他不由的,先认为对方就是‘嗯’了一声。也许这样,叫他心里好过些。
  段鲲鹏深吸一口气,“再往下,咱们……大婚,册封你为皇后,大概是顺理成章了。我不会表现的很欢喜,甚至是要做一些伤你心的事。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其中的苦衷,你都明白。这不光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直到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他才赶紧道:“我心里……觉得能娶到你,就很欢喜……你相信我……小心这别院里的人……如果有难为之事,去找在你楼前种花的桂婆婆。她虽年迈,本事却大……切记!”
  二乔的脚步声近了,后面的脚步声却一点点的远了。
  六娘嘴角沁着笑意,带着几分别样的含义。
  “姑娘,没事吧?”二乔左右看看。
  六娘摇头,“没事,去忙吧。我看见山莓子都留口水了。刚才几只讨厌的山雀还去叨了好几口呢。咱们再不赶紧,恐怕全都便宜了那些鸟儿了。”
  二乔咯咯咯的笑,“人家那鸟儿才觉得咱们抢了它们的口粮呢。只觉得,哪里来的这些讨厌的人,最是贪心,半点都不想给它们留。”
  六娘就跟着笑。人可不就是贪心的动物。看见好的,恨不能全都扒拉到自己怀里。
  就如同自己,之前,没到突浑之前,就想着哪怕有个小院子,有口饱饭吃,就能安之若素。可真圈在小院子的时候,不得自由的苦闷,叫自己的心里时刻充斥着一股子戾气,恨不能砸碎了那牢笼。等真的走出了小院子,眼前的天地仿佛更宽广了。她不能满足这仅有的自由。她更想要随心所欲。于是,她想成为这突浑的皇后。想要一点一点的算计掉戚幼芳。但是一场意外,戚幼芳死了,自己侥幸活了。确切的说,自己不是侥幸活了,只是自己比起戚幼芳,幸运了一些罢了。幸运就幸运在自己还有人记挂,还有人在危难的时候,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而戚幼芳没有这样肯为她出头的人。哪怕她的父亲肯为她多做一点。其实,哪怕叫戚家的兵马稍稍的动一动,杨兴平也不会一点顾忌都没有的要了戚幼芳的性命。说到底,戚幼芳是比自己更有优势的。如今自己活着,她偏偏死了。可自己这心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平之气呢。为什么偏偏是别人为刀俎,主宰着自己的命运呢。
  不!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不能只是一个谁都能想杀就能杀的微不足道的人。
  这是这一个月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数树叶,天天都在琢磨的问题。
  段鲲鹏的话,让她的心神只是恍惚了那么一瞬。他很高兴,这一点她相信。
  但是,这高兴里,有几分是因为自己呢?
  怕是没有多少吧?
  他高兴的是,他的所作所为,终于骗过了杨兴国。
  若说自己身上有什么叫他看中的,大概就是能跟他成为天然的盟友,却又能暂时糊弄住杨兴国。
  如此,在自己身上,他其实不用费什么心思,就能解决一个大问题。谁都不想连枕边人也一并防备。
  想的更远一些,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交好大秦,就能前后夹击戚家。这与突浑是有利的。
  他没有道理不欢喜。
  那么自己呢?该欢喜吗?
  是的!该欢喜的。
  哪怕是一个没什么权利与威信的皇后,那也比一个没有靠山,随时能牺牲掉的异国假公主来的有安全保障。
  相比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应该是算好的。
  想起他刚才提到在自己楼前养花的桂婆婆。六娘就有些恍然,看来,段鲲鹏还是有几分手腕的。在杨相国的地盘上能安□□去人,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姑娘,想什么呢?”二乔递了一茶盅的山莓来,问道。
  六娘接过来,拿了一个塞进嘴里,酸酸的,甜甜的,味道比想象中的好的多,她没有回答二乔的问话,反而转移话题,赞道:“这野山莓的味道,比五姐种出来的草莓还好吃。最近嘴里总是有一股子药味,吃什么都不香,反倒是这山莓对了胃口。”
  说着,又捏起来吃了好几个。
  “这不值什么,听山庄的丫头说,这山上这样的莓子多着呢。还有一种,是蓝色的,说是味道酸,但做酱却极好。改天,叫人给姑娘找去。”二乔说着,又给六娘将披风往身上裹了裹。
  “那就太好了。”六娘说着,就抬头看了看天。头顶的云又厚了起来,说不得转眼就是雨。
  二乔顺着六娘的视线抬头,然后扶了她起来,“回吧,姑娘,等云过去了,想出来,咱们再出来。”
  六娘点点头,起身后,回头看了看她一直靠着的大树。刚要离开,又想起什么似得突然顿住脚。
  她总是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那忽略的究竟是什么。
  直到一路慢慢走着,跨进了别院,碰到了往竹楼的廊下搬茶花的桂婆婆,她才恍然。
  这院子里,段鲲鹏的人绝对不止桂婆婆一人。要不然,怎么解释这偶遇?
  出了门,选了一条没走过的路,偏偏还给碰上了。
  桂婆婆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可能来回的传递消息。那么,这就是是另有其人呢?还是他们有专门的送信渠道。
  她只觉得现在这个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等躺在床上,六娘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之前来救治自己的道姑,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是金家的人吗?
  为什么她能上这凤凰山?为什么这么大喇喇的进来,没人过问?为什么怡姑那天来只字不提?杨兴平真的不知道吗?明知道为什么不问?段鲲鹏自然也不会不知道,那他又是为什么不问呢?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除非,那道姑还有一个自己从来不知道的身份。
  但这个身份是什么呢?凭什么叫杨兴国和段鲲鹏同时闭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说管了,连问都不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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