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家——林木儿
时间:2019-07-31 08:34:25

  语气中带着几分愤然,“六姑娘可是您带到突浑的,这事您可不能不管。”
  杨兴平哈哈一笑,显得心情很好,一把抱住怡姑,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怎么还有你这样的傻女人!”
  怡姑面色一红,顿时就有些羞赧。突浑的风俗开放,但一把年纪了还如此,到底叫人觉得难为情。一时也没心思想男人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怎么闹,婚事还是定下来了。下个月初八,是黄道吉日。
  可婚礼的准备,并不怎么热烈。
  甚至,婚礼都没有回皇宫,而是放在这皇家别院里。
  大婚的礼服,在箱子里,是从大秦带过来的。
  “姑娘还是先试一试吧。”二乔将衣服拿起来,“我瞧着姑娘这大半年长了不少个子,这衣服怕是有些不合身了,得提前改一改。”
  六娘站着,由着她们给换衣服量尺寸。
  脂红上来,小声道:“姑娘,刚才桂婆婆说,在小溪边开了一丛特别好的茶花,问姑娘去不去看?”
  六娘正伸着胳膊叫她们量尺寸,闻言就僵住了。
  不是别人来问,偏偏是桂婆婆。
  这不是桂婆婆问自己,而是段鲲鹏在邀请自己。
  六娘想了想,“去吧!闷着也是闷着。”
  以后还是要靠着他的,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再说了,自己又凭什么冲着人家耍性子呢?
  六娘的手一点一点的攥紧,指尖扎在手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感,心里才稍微好过一点。
  二乔拿了大红的披风出来,六娘摆摆手,“穿那件月白的吧。”
  马上就大婚了,穿着月白的,多不吉利。
  二乔转身,拿了一件妃色的,“这件也好……”
  “拿月白的!”六娘看着二乔的神色格外的固执,“人家在吊念心爱的人,我穿着喜庆,不是刺别人的眼吗?”
  那不都是假的吗?
  “去!”六娘执着的道。
  于是,一别院的人,都看见六年一身月白的衣裳,头戴着银簪,慢慢的走了出去。
  沿着旧路,一路往瀑布边的小溪走去。
  溪边确实开着一株茶花。植株不高,但开的却艳。
  “姑娘,这跟四姑娘养的那株十八学士,哪个更好?”二乔心神先被花晃了一下。
  六娘凑过去细瞧,“各有各的好。四姐养的花,带着几分富贵的娇弱。而这株茶花开在山间溪水之畔,多了几分自然之趣,各有各的妙处。”
  “这花叫什么?”二乔爱惜的看了又看,问道。
  六娘噗嗤一笑,“五姐说,白瓣而洒红斑的,叫作‘红妆素裹’。白瓣而有一抹绿晕、一丝红条的,叫作‘抓破美人脸’,但如红丝多了,却又不是‘抓破美人脸’了,那叫作‘倚栏娇’。你细细瞧瞧,看那该叫什么。”
  二乔跺脚,“姑娘又糊弄我。那些话,也是五姑娘杜撰出来糊弄人的。五姑娘种的都是不值多少银子的刺玫野菊,哪里说的出这么些道道。不都是糊弄四姑娘的。四姑娘为了这些花的名字,把家里的藏书阁都翻遍了。才知道五姑娘促狭的糊弄人。您又来糊弄我。这事我记着呢。”
  六娘就咯咯咯的起来,仿佛看见了五娘的狡黠和四娘的气急败坏。
  “其实,红妆素裹,抓破美人脸,这山里就有。你们一说这名字,就叫人觉得雅致又有趣。本来色不正的花儿,叫你们这么一说,平添了几分意趣。”段鲲鹏走了过来,轻声道。
  二乔的笑意叫僵在了嘴角,低头,默默的退到一边了。
  六娘没有回头,只走近了那株茶花几步,“皇上也是来瞧这茶花的?”
  段鲲鹏看她一身素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你……不必如此……”
  六娘淡淡的一笑,“一个识趣的皇后,不好吗?”
  段鲲鹏有些着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多想,才叫你出来的,看来你还真是多想了。”
  “这话多稀罕呐!”六娘俯身闻了闻花儿,“谁不要面子呢?您这样,我就是做了皇后,谁将我看在眼里?”
  “是为了新房的事生气?”段鲲鹏问道。
  六娘摇摇头,“说不清楚为什么不舒服。心里就是不自在。一点也不欢喜。”
  “一点也不欢喜?”段鲲鹏皱眉,“我们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一步一步往前,自由就离我们更近了,怎么能不欢喜呢?”
  六娘这才扭头,“我以为嫁人,成亲,是该心里有些羞涩和欢喜的,但是我现在没有。这该怎么办呢?”
  段鲲鹏愕然,这从来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所以,一时之间,他竟是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了。
  他愣愣的看着六娘清冷的眸子,鬼使神差的道:“那你说……你说……我怎么做……你才能觉得欢喜?”
 
 
第197章 
  六娘转过身,重新看着那株开的正好的茶花。
  “女儿家跟着花儿似得,花期转眼即逝。”她的笑了有些怅然,“您说着花儿还能开几天呢?”
  段鲲鹏露出沉思之色,却没有答话。
  六娘似乎也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花儿开了,来来去去的都是赏花之人,可谁才是惜花懂花爱花的人呢?”说着,就转身,“咱们还是离它远着些,省的耽搁它的有缘人。”
  段鲲鹏看着六娘转身,就要跟自己擦肩而过,手不由的就拽住了她。
  “之前……我没想那么多……”段鲲鹏有些气虚,“戚幼芳……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会喜欢上她。不说出身,戚长天对君王没有臣服之心,这跟杨……有什么不一样。我就是再糊涂,也不会正眼去瞧戚家的姑娘。再说了,空有一副长相,连脑子都不带,自大而又不自知。她跟你根本就不能比,我也从来没有比较过。”
  六娘抬头看他,“我不在乎什么脸面,我本来就是庶女。但是我的亲人不能跟着我没了脸面。我姨娘要靠着我这个脸面才能过的更好,我的姐妹知道我的处境,难道不为我担心?我……”
  段鲲鹏接话道:“我知道坊间传的沸沸扬扬,我这就下国书给大秦,表示永结秦晋之好的决心。”
  如此,也算是挽回了一点颜面。
  作为皇后,受不受宠,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世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只要国书一下,这皇后之位就板上钉钉了。
  其余的,却不是大家关注和在乎的。
  这次,六娘没有说话,只微微的福了福身,“那就多谢了。”
  段鲲鹏没有放开六娘的胳膊,“我知道,你心里还是不欢喜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叫你欢喜。不过没关系,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我总能想明白的。”说着,他自己都有几分赧然,“还有……还有圆房的事。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你还小,如果事先不说个理由出来,大婚以后,只怕什么难听的话都会有,我是这么想的……本来可以给你另外一个院子的,但是……我不想离你太远了……安全是一个方面,我也想有一个跟我作伴的人……想把你安置在我的院子里,可这不是跟之前的说辞矛盾吗?我就打着戚幼芳的招牌用了一次……你放心,那红盖头下面,放的是咱们两个的生辰八字,并没有什么牌位。还有那白灯笼……我的母妃是百夷人,在百夷人的眼里,白色是最吉利的颜色……”
  六娘看着段鲲鹏,眼里有一丝的诧异。
  段鲲鹏脸上也有一份红晕,“这对你来说,是大婚,是一辈子里要紧的事。对我来说,也是如此。别人以为我用白色,是按着大秦的习俗故意落了你的面子。可是我心里不是,我心里……那是给咱们祈福呢。真的!相信我!”
  六娘看了段鲲鹏一眼,“我知道了。我也喜欢百夷人的自己染的布,以后,你多送我一些,我自己要做裙子穿。”
  段鲲鹏似乎松了一口气,“这个容易得!要多少,有多少。这次送国书,我也准备一些好的,叫人给云家送过去。”
  六娘的嘴角勾起笑意,“好!家里人会喜欢的。”
  “还有,婚礼不能在皇宫举行的事,你心里别介意,终有一天……终有一天,我会带着你回去的。”
  六娘点点头,“我等着那一天。”
  段鲲鹏这才松开六娘的胳膊,抬头看了看天,“又要下雨了,你快回吧。”
  六娘点点头,“你也快点离开吧。这山里,并不安全。”
  说着,就提着裙摆,迈步离开了。
  二乔扶着六娘,看着自家姑娘的脸上神色稍微舒缓了一些,心道,这小皇帝还挺会哄人。
  而六娘,此时心里欢喜的是,只要国书下了。自家姨娘的日子能好过一些,也算是给姨娘递了一个消息吧。
  至于段鲲鹏,也许之前对他的期待就不高,所以,能听他解释那么多,反而有些意外。
  她并不是一个注重面子的人。要不是怕消息传回去,叫关心自己的人跟着忧心,她才不在乎。
  不舒服归不舒服,但也仅仅是不舒服。
  日子还得慢慢的在磨砺中度过的。
  进了别院,六娘原来舒缓的脸色,却变得阴沉如水。
  二乔跟着,马上换了一副十分悲愤的表情来。
  山雀提着一桶的小银鱼,给豆绿送去,回头却跟脂红打听,“公主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了一副模样。”
  脂红愤然道:“姑娘闷了,出去看看花。谁知道遇见不该遇到的人,白白受了一肚子气罢了……”话还没说完,二乔就在楼上喊了,“你又在嘀咕什么,还不赶紧拿伤药来。”
  脂红应了一声,拿着伤药就往上跑。
  “谁受伤了?”山雀问豆绿。
  “哼!”豆绿没有好脸色,“除了……还能有谁。一株花罢了,谁规定就是给什么特定的人开的,真是岂有此理。”
  山雀尴尬的笑笑。事情串起来,大概是这位公主闷了出去赏花,结果碰到了小皇帝,小皇帝认为花是为了戚幼芳开的,因此羞辱了这位公主,还伤了她。
  杨兴平知道这事的时候,皱了皱眉,“怪不得跟我说要发什么国书呢?这会子冷静下来了,知道干的离谱了,可是太晚了。”
  怡姑却只问六娘伤的要不要紧,“……幸亏这样的人不理朝政,要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下面的人不得遭罪啊。”
  杨兴平喜欢听她说这话,明知道有奉承的成分,但还是觉得听了叫人浑身都舒畅。
  不管外面传的的怎么,大婚的日子还是来了。
  头一天晚上,怡姑过来,陪着六娘,将丫头们都打发了,教导六娘男女之事,末了才道:“……你年纪小,其实不圆房也好。先看看情况,要是关系上实在不能缓和,不妨……不妨在你这几个丫头中,挑两个忠心且有性子弱些的,伺候皇上。真要有了一儿半女,记在你的名下,这后半辈子有了靠,也就不用愁了。”
  六娘心道,这怡姑本就是二伯母颜氏的陪嫁,结果呢?还不是主仆离心。
  自己就是再蠢,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妻妾间的事,在云家见的多了,她自己心里自有一番定论。
  不过,她还只是红着脸听着,一句都没反驳怡姑。
  怡姑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姑娘家的心思,最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做妾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有些人家还带着庶妹出嫁做嬴女呢。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遑论皇家。你是皇后,心里开看一些,过的反倒更自在。有时候,权力比男人的宠爱,更实在,更可靠。”
  别的话,六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这最后一句,六娘却听进了心里,而且极为赞同的。
  絮絮叨叨了半晚上,才挨着枕头睡着,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原来是大臣们天不亮就上山,来参加皇上的大婚的。
  六娘起身,由着怡姑带着几个丫头给她梳洗更衣,再装扮上精致的妆容。
  “摆香案吧。”六娘吩咐二乔。二乔应了一声,在楼下安置好,才叫六娘下来。
  六娘焚香,对着大秦的方向,遥遥的叩拜。
  叫怡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两个别院离得近,接亲的不是花轿,而是一副用鲜花布置好的肩舆。
  这肩舆像是一个移动的花房,用红白相间的花,装饰而成的。
  六娘这身嫁衣,因为考虑到突浑的天气,是用细纱做成的。身上的衣服一层一层,但却轻柔凉快。盖头也是用细纱,却只一层。外面的人能朦胧的看见六娘的脸,六娘也能看见外面的情形。
  喜庆的乐曲,醉人的花房,可周围的人都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因为所有的装饰,都是红白相间的。
  要不是段鲲鹏的解释,六娘大概也会误会的吧。
  她神态自若的由二乔扶着上了肩舆,然后由前后各十八个壮汉抬着,上了皇家别院。
  一路上走来,这二里的山路,都被铺上了红白的花瓣,每隔两步,就有用竹子做出的一个个小拱门,拱门缠绕着鲜花藤。
  从鲜花藤下穿过,有花瓣不时的飘过眼前。
  几个跟着六娘的丫头,脸上的神色慢慢的好看了起来。这婚礼,不是最隆重的,不是最富贵奢靡的,但却是最——醉人的。
  六娘的眼里有了些笑意,尤其是看到段鲲鹏一身飘逸的白衣,站在肩舆的前面,伸出手接自己的时候。
  他脸上没有笑意,但眼里的神采却怎么也挡不住。
  “喜欢这花桥吗?”他轻声道,“这是我昨晚亲自带人布置的。”
  很有些邀功求赏的意味。
  六娘嘴角勾起,“我心里……突然有些欢喜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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