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言情书网,而薄禾户口本上是父母双亡。
对张辰的父母长辈来说,他谈谈恋爱,找谁都无所谓,可一旦认真起来,想要长久,就不能是薄禾了。
张辰是个注定要走学术路子的人,张家也多的是门户相当的世交,在现代社会,女方自己的身份职位和家庭背景,不说能帮衬提携张辰,但肯定也有锦上添花的作用。
张辰平日的温文儒雅,在这种事情面前也没有变得强硬。
家人轮番上阵给他分析利弊,父母为他找好国外进修镀金的出路,只要没有薄禾,一切都是坦途。
张辰父母也找到薄禾,没有威逼利诱,反倒好声好气,给她分析两人交往的前景,内容重点无非都是他们俩长久不料,就算没有父母的阻力,双方三观距离等巨大差距,也迟早会导致这个结果。
最后的结果可以想象。
张辰先萌生退意了。
他给薄禾留了短信,订了第二天的机票。
他也永远不会知道,薄禾在问到他的航班之后,又花了自己平时舍不得花的钱打车到机场,却还是没见上张辰最后一面。
那一天,薄禾在机场待了一下午,遥遥望着窗外天高海阔,飞机一架接一架飞向大洋彼岸。
抹抹嘴,薄禾对上张辰的眼神,却忍不住好笑。
早干嘛去了?她心说。
只不过这种话没必要说出来。
几年过去,她也早就淡忘了。
当时那个机场落地窗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姑娘,也早就是模糊的回忆了。
她应该感谢张辰。
要不是他,她也不会认清这世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从此披荆斩棘,无所畏惧。
秦川等了很久,终于等来第一道菜。
此时他已饥肠辘辘。
甚至没空朝薄禾那边看上一眼,秦川举起筷子就朝肉酱茄子下手。
这道家常菜,只要会下厨的人,基本都会做。
但做出来味道如何,又是两回事了。
普通饭馆里的普通手艺,要么是肉酱归肉酱,茄子归茄子,要么则是过犹不及,肉酱茄子的味道固然可以互相流通,但整锅也因此糊掉,口感变得太过绵软。
稍微讲究一些的厨师,做出来的肉酱茄子,则是层次分明,既富美观,肉酱与茄子的火候,又恰到好处。
秦川吃过的美食数不胜数,他像所有普通食客一样,只会分好吃和不好吃,不会去考究一道菜的内在细节,但他低估了小店的水平,现在反倒有了出乎意料的惊喜。
茄子整整齐齐码在煲里,丝丝分明,却与肉酱滋味互相渗透,彼此共容,让秦川忍不住一块接一块。
肚子饿的时候,家常菜也是珍馐美味,更何况老板的手艺的确不错。
酱汁淋在白米饭上面,又是一道下饭的美食了。
在秦川品尝过第二道菜之后,才有余暇抬起头,重新朝薄禾那里看去。
薄禾那张桌子,多了两个人。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
一个坐在她旁边,一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旁边。
四人座位,正好填得满满当当。
……
欧阳有点兴奋。
她原本是出来找薄禾的,没想到能见着舒窈。
干演员这一行,人脉朋友越多,就不愁接不到戏,总会有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通过千奇百怪的渠道介绍角色,像她这样比跑龙套好一点的小演员,哪怕小制作小成本的配角,机会也值得珍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火了呢?
但安导这种级别,欧阳一般没有机会近距离交流的,就算有机会,也得安导愿意跟她交流。
如果能够交好安导的女儿,也算另辟蹊径,殊途同归。
从剧组其他人嘴里,欧阳或多或少听说了安导和舒窈的事情。
安导是典型读书改变命运的那一代,正好赶上国内电影电视行业的黄金时期,老公家里也能使得上力,她自己一步步就走到今天。
舒窈则是安导的独生女儿,受尽万千宠爱,以后走不走演艺道路还是两说,主要是暑假有空,又想见识见识剧组拍摄,安导就带她过来体验了。
人和人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欧阳看着无忧无虑的舒窈,这样的想法怎么也忍不住冒出来。
她在为了一个角色四处奔波找关系的时候,舒窈却因为投了个好胎,就可以轻轻松松,手到擒来。
不管舒窈以后的人生方向是在圈里还是圈外,只要有安导和舒家在,舒窈的路就会比别人平坦数倍。
“窈窈,这间饭馆在本地很有名气的,你看外面都大排长龙了,你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晚我来请好了。”欧阳打起精神,招呼舒窈,又不忘对张辰道,“不好意思,没打扰你们吧,实在是这里没位置了。”
“没关系。”张辰好脾气地笑笑,又问舒窈,“你想吃什么,我去点?”
舒窈左看看右瞧瞧,鼓起嘴巴,有点嫌弃。
“这么小的店,又怎么吵,而且你们都吃完了吧?”
张辰笑道:“这里上菜慢,我们才刚吃了鱼,你看看喜欢吃什么,只管点。”
欧阳也道:“这糖醋鱼看起来就不错,要不再让老板来一份?”
没等薄禾解释,舒窈就道:“算了,我不喜欢吃糖醋的菜,太酸了。”
欧阳忙把菜单递给她:“这里还有别的。”
菜单在经年累月的油烟浸渍中,也染上了泛黄的反光,手指按上去,就是一个清晰的指纹。
舒窈是个有点洁癖的小姑娘,看着欧阳递过来的菜单,愣是没接。
场面这就有点尴尬了。
欧阳心下委屈,又不好表现出来,勉强笑笑,把菜单往前挪了挪。
“那我先叫点饮料。”
她怕又碰钉子,干脆汽水和啤酒各叫了几份,生怕舒窈觉得她小气。
对欧阳的殷勤,舒窈从小到大,在其他人身上见过无数次,对此表现得很淡定。
只是她不太清楚张辰跟她们的关系。
“辰哥,你跟她们认识?”
薄禾道:“我是张师兄的本科同校师妹,以前承蒙他照顾,这次正好遇上,就请他出来吃个饭表示感谢。”
舒窈好奇:“辰哥照顾过你什么?”
张辰制止道:“小窈!”
薄禾却大大方方道:“我大一时勤工俭学,学校食堂是最个肥差,要不是张师兄帮忙,肯定是轮不上我的。”
舒窈还没高考,对大学生活正是向往的时候,闻言就问:“食堂怎么是肥差了,不是需要帮忙洗碗搬东西吗?”
话匣子就这么打开。
欧阳对他们的话题兴趣缺缺,绞尽脑汁心想着怎么把自己给介绍给舒窈,要是能让她在安导面前美言几句,就更好了。
老板端着他们点的饮料和骨头汤过来。
欧阳有心表现,主动拿起勺子给众人分汤,在端给张辰的时候,却出了点小意外,手滑没捏住碗,汤就倾洒在桌面上,一部分泼在躲闪不及的张、舒两人身上。
舒窈连油腻腻的菜单都不愿意碰,怎么能忍受汤汁泼在自己身上,哪怕只是几滴,当即就叫了起来。
欧阳也惊呆了,连声道歉,忙拿出纸巾给他们擦拭。
“我房间里还有新衣服,没穿过的,要是你不嫌弃,我回头就拿给你,我身材和你差不多,你应该也能穿!”
舒窈气得不行,话脱口而出:“谁要穿你的破衣服,你想巴结我也不用这种办法吧,我肯定不会给我妈说什么好话的!”
欧阳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虽然她的确是想讨好舒窈,可绝不会用这么笨拙的办法,而且讨好归讨好,当事人意会在心就行了,很少有人会这么直截了当说出来。
但舒窈年纪小,又不需要在娱乐圈混,看别人脸色,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直戳欧阳内心。
大庭广众,她的脸火辣辣的,像被人剥了一层皮下来。
舒窈也觉得很委屈,还气得不行,也不管张辰在旁边拉自己,打圆场,就不管不顾继续说。
“你想找关系走后门,也不是不行,但我妈说,就算有后台有关系,你起码也得业务过关,才能站住脚,实话给你说吧,今天你拍完,我在旁边,听见我妈跟副导聊天,说演员想出头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功底好,就是天道酬勤,一种是天赋好,信手拈来,羚羊挂角,你两头都不靠,当时你的戏份拍完,我妈就摇摇头,这意思你懂吧?所以你讨好我也没用的!”
小姑娘噼里啪啦一大堆说完,珠玉落满玉盘也似,欧阳却听得呆住了。
“我也没想讨好,不是,我是说,我本来是找薄禾的,也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她结结巴巴解释,整个人臊得不行,又委屈又郁闷,面对舒窈“我早就看透了一切”的眼神,欧阳只觉双颊从眼下热到了耳根,滚烫滚烫的。
舒窈把纸巾往桌上一丢。
“得了吧,你让你朋友找辰哥吃饭,当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不就是想通过辰哥搭上我妈的关系么?”
啪。
算不上清脆,有点闷闷的声响。
像极了一条鱼在砧板上垂死挣扎,被一只手摁住死穴动弹不得。
舒窈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眼神慢慢往下,落在薄禾的手上。
那里本来握着一个茶杯。
现在茶杯碎成几块,哗啦啦落在桌面上。
薄禾若无其事:“不好意思,刚手劲有点大,我喊老板过来换个茶杯。”
几个人呆呆看着她。
张辰见过她在学校食堂扛煤气炉,直接肩膀一个大的,手里一个小的。
当时他就知道薄禾的力气比寻常姑娘大,但现在回想,禁不住有点后怕。
他们分手的时候,薄禾没有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是不是算手下留情了?
薄禾拍拍手,把桌面上的碎片抹到一边。
然后温温柔柔对他们道:“今天晚上我来请,就当庆祝我们师兄妹久别重逢,不谈工作,不说扫兴的事情。舒小姐,我面子不够大,你就当给张师兄一个面子,好不好?”
舒窈下意识点头,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见小猪佩奇在餐桌上跳芭蕾舞。
第27章
秦川离得远了些, 饭馆也很嘈杂,听不见那几人具体的说话内容。
他抬起头时, 正好错过了薄禾徒手碎茶杯的壮举, 只来得及赶上薄禾对面那小姑娘现场表演川剧变脸。
脸色从激动变为呆滞,又从呆滞化作木然, 原本可以预见倾覆而出的指责瞬间收口,可不就是变脸么?
小姑娘站得笔直笔直,比小学生接受领导检阅还要正经严肃。
再看另外几个人,也都望着薄禾, 一脸回不过神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
再没有好奇心的人,看见这一幕, 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但薄禾还是那个薄禾。
秦川没看见薄禾脑袋上多长了个角, 也没看见桌上多了只小猪佩奇。
她只是在说话。
和平时一样, 没有激动, 还带着笑。
可越是这样,越显得古怪。
秦川没察觉自己对薄禾的关注已经超过上司对一个下属的正常关注。
以他的为人,这种下意识走进同一间饭馆,多看几眼的行为, 也与平时的行事风格不服。
他反倒是觉得,薄禾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一个接着一个, 一层接着一层。
就像洋葱, 是个剥之不尽的生物, 能逼死强迫症。
其实也不能叫秘密。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秦川同志现在看见的, 不过是薄禾小姑娘从来没有在职场上表现出来的另一面。
他印象里的薄禾,形象单薄,存在感微弱,在工作上生涩懵懂,要么是疏忽大意被人利用,要么是粗心鲁莽走错房间,纵然有点小聪明,也谈不上人才栋梁。
和所有在职场上撞撞跌跌的新人一样,薄禾并没有特别令人惊艳之处,就连她事先背下会议稿子的小聪明,也被之前那些举动冲散不少,所以当时秦川并没有对她另眼相看。
游戏里那个聪明果决的师父,说到底,也只存在于虚无缥缈的世界里,秦川也许会有犹豫,最终却不会改变印象。
直到海岛发生地震,他看见薄禾回头去找自己,蹲在凉亭那里喊他的名字。
那一秒,灾难濒临头顶。
不管年纪美丑贫富,头顶巨石掉下来砸到谁的几率都是一样的。
生死边缘,人会下意识遵从本心。
善良与自私,不过一线之间。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做出薄禾这样的决定。
当时如果薄禾头也不回地跑掉离开,秦川也不会觉得怎样,舍死求生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他是老板,可以选择开除或留下一个人,却没有权利去要求属下得为自己豁出性命。
可薄禾却回了头。
即使秦川没有被埋在凉亭下面,但不可否认,他对薄禾的看法,却从那一刻起,悄然发生变化。
工作之外的薄禾,没了职场上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她现在的任何一个表情,即使是微笑,也比在工作时要自然随意许多。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秦川,把那边发生的事情,当作一部有趣的无声电影。
他一边吃饭,一边从那几人的表情上猜测正在发生的事情。
……
舒窈逐渐回过神。
也许是发现薄禾根本不可能拿她怎么样,她的底气又回来了。
但张辰跟薄禾已经聊到了另一个话题。
他们在聊大学时周边的小吃。
头头是道,充满怀念。
舒窈想旧事重提,又觉得太生硬,只好别扭着不肯说话,等谁先发现了回头哄她。
欧阳小心翼翼看她一眼,将刚端上来的香菇焖鸡往舒窈的方向挪了挪。
“小窈,多少吃点吧,老板手艺真的挺出名,不然晚上回去你会饿的。”
最不想说话的人却先来哄自己,舒窈很不高兴:“你想吃就自己吃吧,我回去可以叫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