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八成会觉得那人是个沙雕。
现在他一不小心，变成那个沙雕了。
果不其然，“薄荷茶”那头沉默了。
好半天，秦川才收到对方的消息：好好念书，别看太多小说。
敢情把他当成臆想过度的青少年了。
秦川又好气又好笑，发觉自己那话没头没脑，的确有点唐突。
不过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只能继续顺着那个谎言一路野马似的奔腾下去。
秦川：我听我爸提过，现在正处在政策拐点上，房地产行业不太好做，你如果不是已经做到中高层的话，现在趁年轻转行还来得及。
对方这一听，秦川还说得挺有模有样，不像是那种整天做白日梦的小女生，就也认真回复了一下。
薄荷茶：我去年才毕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现在也只能算打打杂的新人，还在门槛外徘徊。多谢你的好意，我觉得既然已经进了这家公司，起码也得做上两三年，积攒点经验，再考虑以后的发展，否则现在随随便便就见异思迁，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
秦川挺欣赏这种脚踏实地的态度。
智商正常的人，在任何一个领域，即便不是天才，出身也普通，只要肯持之以恒，假以时日必定都能作出一番成绩。
秦川对薄荷茶道：要不这样，你给我说说你上次怎么被下套，我去问问我爸，给你出个主意。
薄荷茶：这点小事就用不着劳烦你爸了吧。
秦川眨眨眼，又面不改色扯了个谎：师父你说吧，我爸就在我边上，有他这种业界老狐狸给你带带路不好么？也不费什么劲，就说两句。
许是拗不过他，“薄荷茶”终于三言两语，把事情简单说了下。
除去公司信息和具体事件，他只道同事本来应该完整交接的工作内容有了缺失，自己在报告时也就跟着出错，偏偏当时因为是口头交接，没有证据，只能由自己来承担这个错误，却让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才被调回原来的部门。
秦川听完就问：事后陷害你的那个人，高升了还是原地踏步？
薄荷茶：似乎也没高升，反倒是听说又有新人空降，跟她平起平坐。
秦川：照我看，把你踢回原来部门的那个上司，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另有谋算。
薄荷茶：什么谋算？
秦川：也许是想借你这个引子，把那些心思浮动的人都警告一遍。
薄荷茶半晌不语，而后感叹：职场的水太深了，我道行还是浅，你帮我多谢叔叔，下回我会注意的。
秦川脸色不变，波澜不惊地打下五个字：他说不客气。
秦川跟“薄荷茶”没有错估“宙斯之盾”的复仇心，只是他们低估了对方的不要脸。
到了晚间，秦川准备下游戏时，就看见“宙斯之盾”开始在世界频道里说话。
宙斯之盾：薄荷茶跟八根胡须听好了，你们带小号来躺过副本的时候，说好了爆出珍稀装备道具就放弃roll点的，结果你们非但说话当放屁，让小号roll到叠彩灵昙，还不肯卖我，我今天就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让全区的人都看看你的真面目！
颠倒黑白，玩弄是非。
一番话被他说出了花儿。
别人一看，难免先入为主。
秦川都看笑了。
“宙斯之盾”很清楚，“川川”只是一个筑基期的小号，就算骂翻天，能掀起的水花也有限。
“薄荷茶”就不一样了。虽然战力境界不算顶尖，但知名度高啊，谁不知道本区有个手法高超，还替别区大佬赢过比赛的“薄荷茶”？诋毁他的效果，肯定比在一个小号身上做文章来得强。
秦川发现，对方还真有几分小聪明。
反正自己也得不到，索性把事情闹大，等“薄荷茶”他们受不了风波，不肯帮秦川出头，秦川就会被孤立，说不定巨大压力之下，就不得不把叠彩灵昙卖给他了。
游戏如江湖，人心如现实。
即使叠彩灵昙只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不能当饭吃的虚拟道具，但在利益驱使下，也有人花心思去算计布局，逼秦川和“薄荷茶”他们就范。
说到底，对方无非是看他们的战力低，孤立无援。
换作是秦川的大号下本，就算全程挂机，最后roll到了叠彩灵昙，估计对方也不敢说什么。
秦川看着游戏屏幕微哂一下。
下一秒，看见“薄荷茶”弹出来的消息，他的眼神又微微一暖。
薄荷茶：你别回复他，一切让我来。
秦川：师父，这人一嚷嚷，反而帮我们打了广告。有个叫川流不息的人来联系我，说想买叠彩灵昙。
薄荷茶：我知道他，对方是元婴榜的第三名，应该可信，他出多少？
秦川：三万，说可以先打一半钱，等我东西交易过去了，再给另外一半。
薄荷茶：宙斯还在骂我们，他这么痛快，不怕上当受骗？
秦川：可能有钱人都不在意这点钱吧。
薄荷茶：你说的那叫人傻钱多。
自黑这种事情，黑着黑着也就习惯了。
秦川顿了顿，回道：那他可能真是这种。
……
很快，会议如期召开。
作为主办方之一，盛名由上到下表现出对这场活动的高度重视。
在部门主管宣布她将代替自己进行汇报演讲时，薄禾收到了部门里其他人的艳羡目光。
所有人都觉得，薄禾刚被贬职打回原部门，这么快又得到主管的青睐，肯定是走了主管的后门，又或者跟主管有什么亲戚关系。
风言风语也不在少数。
薄禾一开始还心有惶恐，但在她从总裁室回到客服部的那天，当所有流言蜚语化作滔天巨浪涌来，非但没有将她覆灭，反而让她得到重生。
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不如尽力而为。
所以上次主管将会议演讲的项目方案布置下来时，本该得过且过的她，却反倒成了最拼的那一个。
谁也不知道她查了多少资料，周末两天几乎泡在图书馆里，PPT做了又删，删了又改，重复多少回。
所幸，努力非但没有白费，还迎来一次转机。
与会议同时举行的，还有公司的年度团建。
团建与会议在同一地举行，不过与会的人跟参加团建的人分作两拨，住两个酒店。
薄禾代替主管参加，也有幸分到了行政套房。
好巧不巧，她和秦老板正好一个房间号，只不过楼层相差两层，一个在十六楼，一个在十八楼。
第9章
游戏里，厮杀还在继续。
“宙斯之盾”开始全服追杀秦川。
秦川每次上游戏，就会有人在五分钟之内找到他的方位，接下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凶手是谁，屏幕就已经染上血红。
像他这种战力的小号，对上元婴期高手，几乎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但，这个修真江湖再怎么拟真，毕竟还是个网络游戏。
就算“宙斯之盾”再怎么气恨，也不可能真从秦川手里把叠彩灵昙抢过来，又或真把秦川给杀死。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借由这种方式，实行单方面的屠戮，直到把秦川杀得不想再上游戏为止。
“宙斯之盾”不止杀秦川，还针对“薄荷茶”跟“八根胡须”，只要他们落单或身处野外地图，就会追过去砍杀。
他也不是单枪匹马独自行动，“宙斯之盾”在游戏里风评虽然不咋的，但战力摆在那里，也有一帮帮派同盟的朋友，游戏里更不乏煽风点火凑热闹的人。
相较而言，秦川他们这边却只有三个，势单力孤，强弱一望而知。
不过“薄荷茶”他们毕竟不是任人鱼肉的小号，尤其是“薄荷茶”，身法走位比泥鳅还溜，寻常人根本打不死他，往往“宙斯之盾”刚削掉对方一半的血量，“薄荷茶”就已经逃之夭夭了。
但这样一来，“薄荷茶”他们也没法混队做任务了，因为每次刚进队伍没多久，“宙斯之盾”等人就会闻风而来，直接开启pk模式对他们队伍进行骚扰，不少无辜玩家因此被牵连进去。
为了避免连累无辜之人，“薄荷茶”他们三人只能自己组队做一些单人或三人任务，这样一来，无形中就少了许多经验和道具掉落，往往每天的既定经验都拿不满，战力提升更加无从谈起。
某方面来说，“宙斯之盾”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在他的设想中，如此反复几次，“薄荷茶”跟“八根胡须”两人很快就懒得再为一个小号出头。
要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么过来跟他们谈和。
没有人愿意玩个游戏都不得安宁，天天处于随时被追杀的惊心动魄中。
但“宙斯之盾”料错了。
“薄荷茶”似乎跟他玩上了捉迷藏的把戏。
有时候故意跑到野外地图，引诱他们来杀，然后又凭借风骚走位把人耍得团团转，哪怕最后被杀死，追杀者也要付出相当代价，消耗不少药品不算，还浪费了许多时间。
许多人耗不起这样玩法，很快，跟着“宙斯之盾”一道围剿他们的人就少了许多。
与此同时，游戏官方论坛也出现一个帖子。
标题为“一个叠彩灵昙引发的血案”。
帖子内容正是“宙斯之盾”追杀秦川他们三人的始末，作者阐述了“宙斯之盾”是如何眼红秦川roll到珍稀道具，想以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购买不得，因而心生不忿，颠倒黑白，对小号追杀至今的。
游戏里的舆论风向悄悄发生了变化。
秦川注意到这个帖子，并循着游戏里众人的议论摸过去时，帖子已经长达十几页，盖了无数个楼。
作者图文并茂，脉络清晰，连“宙斯之盾”想要出一万购买道具的聊天记录也被贴上去。
虽然对方自称是当时队里一个混队的路人，但秦川一看就知道，这帖子肯定是他师父写的。
因为当时这份聊天记录，他只发给过“薄荷茶”。
下面的回帖一开始被“宙斯之盾”及其朋友所占据，对方仗着人多势众，言论一度占据了主流，但渐渐地，随着正常路人的参与，帖子的风向也随之发生变化。
越来越多的人看了帖子之后转告游戏亲友，热度很快从官方论坛又回流到游戏里，原先不明真相的人开始指责“宙斯之盾”太过霸道，战力不算本服第一，其嚣张跋扈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有之前被卷入纷争，无辜枉死的玩家纷纷站出来，群众怒火一波接一波，越发高昂。
不管“宙斯之盾”的人怎么辱骂，作者始终不亢不卑，有礼有节，这也让许多人生出好感，哪怕不清楚来龙去脉，也因此有了高下对比。
就在这时，本服元婴期排名第三的高战力玩家“川流不息”突然发布了一条公告消息，声称自己已经顺利将叠彩灵昙买下，以后但凡有人以此再追杀卖家和“薄荷茶”三人的，就是跟他过不去。
全服玩家哗然。
打上叠彩灵昙的“川流不息”，战力立马超越本来就只有微小差距的前面两人，一跃成为本服元婴期高手的第一名。
名副其实的全服第一。
而屏幕前的“薄荷茶”，看着这条公告，却忽然皱起眉头，感觉一丝不对劲。
他打开徒弟的消息窗口，敲下一行字：你跟川流不息，到底是什么关系？
徒弟“川川”很快回复：为什么怎么问？
薄荷茶：这段时间肯定有不少大佬来问你买灵昙，我相信还有愿意出比三万更高的，你却独独给了川流不息，这是其一。
川川：其二呢？
薄荷茶：你不是说你白富美吗？白富美玩这么个小号受气不太科学吧，要是还有个大号，就说得过去了。
这话明显是半开玩笑的口气。
川川：师父你真聪明。
得到干脆肯定的回答，“薄荷茶”反而愣了一下。
他追问道：你不是在逗我？
话刚发出去，他就收到系统提示：玩家川流不息申请加您为好友。
“薄荷茶”点下同意申请的按钮。
对方马上发来一条信息：师父。
这个游戏里，会喊“薄荷茶”师父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沉默可爱的少女徒弟“川川”。
两个号之间并非无迹可寻，都带了个川字。
这样一个高战力，满身金光闪闪神壕装备的号，似乎也才符合徒弟白富美的身份。
……
秦川迟迟等不到“薄荷茶”的回应。
在他叫出那声师父之后，对方一直在沉默。
他等了很久，从下午等到傍晚，玩游戏的那台电脑一直开着，也等不到“薄荷茶”的下文。
秦川想，对方可能终究是有些介怀的。
任谁骤然得知自己一直保护的徒弟，其实并不需要保护，心里都会有些不舒服。
更何况，“薄荷茶”为了他，跟“宙斯之盾”那帮人作对，天天被追杀，甚至还帮他上论坛发帖子澄清，结果到头来，“川流不息”一露面，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却反倒衬得“薄荷茶”跟“八根胡须”的义气有些可笑。
秦川不想失去这两个朋友。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酒肉朋友很多，表面交情的也很多，算得上哥们的很少，能够交心的就更少。
虚无缥缈的网络虽然看不见人，但似乎反倒能够显露人性更为真实的一面。
“八根胡须”知道他的大号之后，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秉持一贯大呼小叫的作风，跟秦川开玩笑，说以后就抱定他的大腿了。
唯独“薄荷茶”，迟迟未有回音。
窗外轰然一声巨雷，秦川抬头看去。
他所在的套房客厅，其中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原本正对大海，视野极佳，风光无限。
此时是下午五点，按理说外头依旧还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