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理解不了陆一心。
她就是个痴儿。
眼下这个痴儿正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非要拉着他留宿一宿,他拒绝不了也没办法拒绝。
所幸俞含枫推荐的地方很靠谱,住宿的屋子比吃饭的大了一大圈,布置温馨,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
陆一心在床上打了个滚,估计是觉得太热了,又开始踹被子。
“别踹了,当心感冒。”方永年一边看资料一边一心两用。
陆一心嘟囔了一声,倒也就真的乖乖的不动了。
方永年嘴角扬了起来。
他发现,这样,也很好。
有人陪伴,哪怕这个人处在昏睡状态,屋子里的温度也会变得不一样。
陆一心的呼吸声,她在床上翻身的时候床单悉悉索索的摩擦声,这些平时他很少会注意到的事情,等到两人在深夜独处的时候,都变得很清晰。
他看资料的速度不自觉的慢了下来,嘴角扬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车祸以后第一次,他居然对以后的生活产生了一丝憧憬。
如果往后余生都是这样,就挺好的。
或许会比他四肢健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随便瞎想的那些画面还要好一些。
***
陆一心是被热醒的。
睡梦里面有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叮嘱她不要踹被子,她被那个温柔的声音蛊惑的一动不动。
然后,就醒了。
一头一脸的汗。
方永年就坐在床边上,背对着她,端着他到哪都带着的笔记本,看的很专注。
陆一心抱着被子欣赏了一会,挪了挪上半身,换了个角度又欣赏了一会。
然后偷偷摸摸的摸出手机,找了个角度,咔嚓一声。
方永年:“……”
他想起了陆一心军训时候带进去的照片。
“拍了不要洗出来。”他现在的要求越来越低了。
“好!”陆一心刚睡醒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蹭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他的显示屏。
然后迅速的闭上眼睛:“我瞎了。”
这满屏的化学方程式让她瞬间回到了高三。
方永年被她气笑,拍拍她的头:“水在床头柜上。”
“好!”陆一心维持着奶声奶气的嗓音,又从他身边挪腾到床头柜,坐起来抱着水杯一口气喝掉半杯水。
“酒醒了?”方永年想掀起陆一心的刘海看看她的额头还红不红,手刚刚伸过去,就想到了陆一心说过,这玩意儿是她的本体。
于是他的手拐了个弯,拿走了她手上的水杯。
“醒了。”陆一心老老实实的。
她注意到了,方永年开房了。
她想起来了,她趁着喝醉了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在方永年跟她说他还没有准备好之后,她勇敢的逼着方永年开房了。
真的是太有出息了!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她终于又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方永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半分钟:“你妆花了。”
彻底花了。
然后他继续低头啃他的资料:“先去洗澡,东西都买好了放在卫生间里。”
“你什么时候买的?”陆一心果然迅速的被转移了注意力。
卫生间里放了一个挺大的塑料袋。
“网上外卖的。”方永年重新打开笔记本。
“你……”陆一心拎着一袋子的衣物,“还给我买了内衣裤?”
“一次性内裤。”方永年纠正。
陆一心咽了一口口水:“为什么那么多。”
“我不知道你的尺码,也不知道一次性内裤的尺码。”方永年面不改色,“所以我都买了。”
五个尺码,一个不漏。
……
所以难怪里面会有XXL的……
陆一心吸了口气:“那为什么内衣只有一件。”
还是半截小背心,S号的。
方永年这回没说话,他只是抬头,看了陆一心一眼。
“好的,是我自取其辱。”陆一心悲愤的扭动着塑料袋,气乎乎的进了卫生间。
“里面有睡衣。”方永年补了一句,“均码的。”
“你走开!”陆一心气哼哼的又探出了半个脑袋,久违的冲他做了个人畜不分的鬼脸。
“为什么我们的对话都不甜蜜。”陆一心刷着牙又从卫生间里探出了头。
“我觉得挺好。”那些资料刚刚看到最关键的部分,一心二用的方永年头都没抬。
“甜吗?”陆一心拧着眉。
“嗯。”方永年应了一声。
陆一心刷着牙又缩了回去。
很甜。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容光焕发,她觉得她现在何止是容光焕发,她都快要变成探照灯了。
方永年买了很多东西,洗澡用的旅行套装,护肤用的旅行套装,甚至还有卸妆水。
都不是特别贵的牌子,但是难为的是,他记得。
他们聊的内容和风花雪月也没什么关系,方永年喜欢面无表情的吐槽她,这一点恋爱之前为了避嫌他已经很久没做了,恋爱之后,又一点点的变了回来。
他们是男女朋友,因为多了快十年的纠缠,多了一点别的情侣没有的亲昵和信赖。
只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哪怕什么都不做,都是甜的。
“方年年。”陆一心在洗澡前又探出了脑袋。
“嗯?”方永年还在研究方程式,这次答得有点心不在焉。
“一会洗澡的时候,会有水声,”陆一心笑嘻嘻的,“你要不要脑补?”
方永年:“……”
“那我洗了!”她快乐的关上了门。
一分钟之后,果然就有了水声。
本来真的什么都没想的方永年面无表情的瞪着卫生间的门。
成年人的民宿,卫生间的门是毛玻璃做的,陆一心在里面开着浴霸,所以……
他迅速的别转头。
妈的……
差点又着了她的道。
她就是冲着他无论如何都得要把持得住,所以肆无忌惮的越来越欠揍。
只可惜,现在揍她,算家暴。
他皱着眉又一次打开了一份新的资料,这次选了法文的。
他在把这些宝贵的医药资料当成清心咒在看……
真是……
***
陆一心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方永年刚刚挂断了电话。
“你觉不觉得我现在闻起来就像是花露水加上风油精的混合体。”陆一心吸着鼻子,收回刚才在卫生间里的感动。
直男买东西真的就是随便乱买的,只看包装其他全部凭感觉,她长那么大从来没用过味道那么奇怪的洗发水。
“这味道醒酒。”方永年放下手机。
“谁的电话?”陆一心颠颠的跑过来,带着一身醒酒的味道。
“我哥。”方永年揉揉眉心。
陆一心坐到他边上,觉得坐的远了,又往他那里使劲挤了挤,贴的密密实实:“怎么了?”
她觉得方永年有点不开心,不像刚才她进浴室前那么放松。
“我在想你妈妈那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凑得近了才发现陆一心头发上的花露水味道有多重,他微微皱眉,“这个牌子洗发水以后不要买了。”
他看着包装挺简洁,没想到内容那么花里胡哨。
“我妈那天晚上说了好多话。”陆一心嘿嘿笑,故意晃头晃脑,晃得方永年满鼻子的花露水风油精味道。
“关于我的经历。”方永年大手摁住她的脑袋,“关于我的那些经历可能会对你带来的影响。”
陆一心不晃脑袋了。
这个话题有些严肃,这几天她沉浸在父母默认的喜悦中,并没有再去回想那天晚上她偷听到的她妈妈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其实有很多都是气话。”陆一心有些急切,“我妈妈那天晚上真的是气坏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她妈妈那么失望那么生气的样子。
“我知道。”方永年拍拍她的头。
这丫头是担心他会记仇吧。
“但是她的担心,其实也是我的担心。”他叹了口气,把已经开始有些不安的陆一心搂到怀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个只要在私密空间里,就习惯这样搂着。
肌肤相亲。
互相都觉得安心。
“不管你爸妈说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的。”他先安慰她,“更何况你爸妈已经是很讲理的人了,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是有道理的。”
“刚才我哥打电话给我,说那天晚上那伙流氓已经立案了。”他亲了亲陆一心的头顶,“只靠那天晚上做的那些事,这些人只够拘留几天,但是我觉得这样不行。”
“所以这几天,我哥收集了那伙人之前做的一些事,再加上那天晚上的寻衅滋事罪,这次应该可以入狱。”
“还有那个教唆他们闹事的女孩子。”方永年顿了顿,“她退学了,但是不是因为你们这件事,而是因为考生入学程序有问题再加上她自己曾经有过一些校园霸凌的历史。”
陆一心半张着嘴巴。
“事情都是真的,但是如果这些人那天晚上没有这样对你,他们的下场不至于会变成这样,或者说,不至于现在就变成这样。”方永年说的很慢,“所以挂了电话之后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已经习惯睚眦必报了。”
对于那些社会渣滓,对于那些得罪了他的人,他是不是已经习惯死咬不放,非得要对方得到应有的惩罚才会觉得安心。
“有时候为了睚眦必报,我用的手段也并不是光明正大的。”
他习惯用一些极端的方式,让对方自己入套。
“我防心很重,所有的朋友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对接交新的朋友没有任何兴趣。”
现在没有,以后估计也不会有。
“工作上面就像你说的,我喜欢难一点的,有挑战一点的,但是其实我很少会去考虑我做的这件事,会造成多大的社会效益,会给多少人带来帮助。”
“所以你妈妈的担心,我也有。”
“我倒是并不担心你会变得和我一样暮气沉沉,我只是担心,我这样极端的处事方式会影响到你。”
陆一心还是半张着嘴,呆呆的。
要不是她额头已经恢复白皙,方永年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醒酒。
“就像你以前把我当成偶像的时候……”方永年清了清嗓子,这样的话从他自己嘴巴里说出来,终归有些羞耻,“我会很刻意的在你面前只展现好的那一面,那些背地里阴暗的东西,我会藏起来。”
“但是现在恋爱了,这些东西是藏不住的,我担心这些东西会影响到你。”他耐耐心心的,用以前辅导她功课的架势,把事情用浅显易懂的方式再说了一遍。
陆一心这回有反应了,她合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