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皇子不说话，只继续盯着他。
最后李以诚没办法了，只好将其余的吃食奉上，十二皇子也不是个吝啬的人，奉献出热腾腾的奶茶，两个人缩在炭盆旁，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李以诚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十二皇子可怜，可没想到可怜成这样。端本宫虽然是皇子们的住处，可住在里头的只有十二皇子一个，其余的皇子公主，都随生母住着，不管生母受宠与否，可有母亲的照拂，自然是衣食无忧的。唯有十二皇子，无人照拂，端本宫伺候的太监宫女不少，可却不尽心。
等两个人吃的差不多了，几个太监宫女拎了食盒进来了，为首的太监司振见状，蹙眉，但知道李以诚是姜公公的义子，将埋怨的话咽了回去。“殿下，晚膳已经预备好了，您用膳。”
十二皇子点点头。
司振看了李以诚一眼，示意他先下去。
李以诚走后，司振低声劝道，“殿下，人心难测，还是小心的好。”
十二皇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司振在旁伺候着，估摸着十二皇子该吃饱了，还欲再吃，便劝道，“殿下，少用点，当心积食。”
十二皇子便依言放下筷子。
“殿下，让奴婢们伺候您歇息？”司振问道。
“不，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有完成，我要练字，让他来。”十二皇子漱完口后，说道。
司振听后，微微颔首，转身让人叫来了李以诚。
十二皇子正在练字，司振在屋里又添了个炭盆，十二皇子看了司振一眼，“你下去休息，这里有他就行了。”
司振看了十二皇子一眼，“殿下早点休息，身体要紧。”然后将李以诚叫道一边，嘱咐道，“殿下身子弱，你多劝着点，别让殿下太费神了。”
李以诚点头表示明白。
十二皇子一边练字，一边在心里默诵今日学的内容，李以诚在旁边磨墨。
十二皇子虽然用功，可不一会儿就觉得手腕疼。时间长了，浑身都酸疼起来。
他有些沮丧，将笔往桌上一搁，然后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李以诚赶紧端了杯热茶，十二皇子摇了摇头。好容易止住咳嗽，十二皇子叹了口气。
上书房内，他的年纪不是最小，可功课却排在最末，连比他小几岁的十三弟都比不上，因此得了个愚钝的评价。别的皇子三四岁时就有人启蒙，等到六岁去上书房读书的时候，能跟得上上书房的进度，只有他，五岁才开始认字，快九岁了，才能正式读书。
十二皇子知道自己能有今日来之不易，无人照拂，他只能靠自己。故而，他要比别人更用功才行。可惜他这幅破身子，总是拖后腿。
李以诚见状，大着胆子说道，“殿下可是有不明白之处？”
十二皇子看了他一眼，“你知道？”
“奴才斗胆一试。”李以诚说道。
“好，那你来给我讲讲，这篇文章是什么意思？”十二皇子将书摊在李以诚面前，说道。
李以诚捧起书，“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这一段的意思是······”
十二皇子原本姿势散漫，靠在椅子上，后来慢慢直起腰来，一脸认真。“这些你都学过？”
“回殿下，是。”李以诚恭敬的说道。
十二皇子一巴掌抓住李以诚的手，“我就知道，姜大人不会平白无故给我安排伴读的。既如此，你得教我！我启蒙晚，就得比别人更用功，只是，我没有母妃，没有家世，上书房里先生也不甚重视我，身边无可用之人，你得帮我！”
“是，奴才既服侍了殿下，殿下就是奴才的主子。奴才自当尽心竭力。”李以诚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算是迈出了第一步。“殿下，夜深风寒，你身子弱，不如去床上坐着，奴才再给您慢慢讲解？”
十二皇子点点头，扬声道，“来人，我要睡了。”
司振立刻带人进来了，服侍十二皇子洗漱更衣。十二皇子忽然指着李以诚，“你快去洗漱，然后过来陪我说话。”
司振看了看李以诚，点头示意他下去了。
从此后，在李以诚的帮助下，十二皇子日夜苦读不辍，终于很快赶上了上书房的进度，也因此第一次得到了先生的夸奖。
十二皇子异军突起，自然有人不快了。比如，十三皇子的生母淑妃。很快，就有人得到暗示，克扣起端本宫的炭火，再加上饮食之中，多了不少寒凉之物，十二皇子很快就旧病复发，病倒了。怕传染给其他皇子，索性停了他去上书房读书，直到太医诊断病愈之后才能回去读书。
十二皇子面色潮红，躺在床上，明明身上滚烫，可心里却寒凉一片。
李以诚跪在床头，“殿下，是奴才想的不周到，忘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是奴才的疏忽。”
“不管你的事。是我命不好！”十二皇子自嘲一笑。
“殿下难道就此认命了吗？”李以诚见四下无人，端本宫的那些宫女太监，见十二皇子得罪了淑妃娘娘，都躲到一边去了，对十二皇子还算忠心的司振也被人打了板子，如今还趴在床上起不来。
十二皇子没有说话，连得到先生的称赞都有人看不过眼，他不认输，又能如何？
“看来殿下是认命了，可是我不认命！凭什么有些人就能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为什么我却是被牺牲的那一个。我不服，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站在最高点，俯视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殿下，您比我命好，您起点比我高，您只需要在付出多一点的努力，就能得到您想要的。您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李以诚一字一句的说道。
十二皇子猛地坐起身来，“我不认命又能如何？我生母早逝，没有外家扶持，在宫里默默无闻，这宫里谁都能捏死我。你让我怎么办？”他当然不甘心，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殿下，没有生母又如何，没有外家扶持又如何？这些目前来看，的确是您的不足之处，可有朝一日，或许这些会成为您的加分项！还有，您是不是忘了，整个宫里，整个大梁，谁才是说话算话的哪一个？而那个人，是您的父皇啊！您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自我放弃，为何不去搏一搏？”李以诚盯着十二皇子的眼睛，说道。
“怎么博？父皇若是心里还有我一点位子，我也不至于九岁才入上书房读书。”十二皇子凄然一笑，说道。
“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李以诚十分郑重的给十二皇子磕头行礼，认真的说道。
十二皇子愣了愣，抬头看向李以诚，“你想要什么？”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他想知道，姜知恩将李以诚送到自己身边来，而李以诚又对自己说出这些话，他们到底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自己要权衡之后，才能决定是否接受。
“殿下，我想要权势，我想要至高无上的地位，为此，我愿意付出我的忠诚，我的生命！”李以诚认真的说道。
十二皇子觉得有些荒唐，“你想要这些，你应该去找太子，而不是找我。”
“殿下，我一直认为，比起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的情谊更加可靠。”李以诚笑道。
十二皇子有些茫然，“是吗？你认为我能做到？”
“当然，我相信殿下！”李以诚很是坚决。
十二皇子沉默了半晌，是啊，他也是父皇的孩子，他为什么不能争一争？他堂堂一个皇子，难道总要一辈子受人接济，苟且偷生吗？况且，他不争，那些人就会放过他吗？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试一试？或许，上苍垂怜，他能成功呢？即使不能成功，也算不枉他来了这人间一趟！
“好，我萧启钰向天发誓，若我果真能得偿所愿，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若违此誓，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十二皇子坐直了身子，郑重的说道。他并不怀疑李以诚的忠诚，也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假，毕竟自己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子，实在没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
当然，萧启钰并不认为，单凭一个李以诚就能让他得偿所愿，可是就在方才，他心里的某些东西破土发芽之后，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李以诚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象征，以后，他会得到更多人的效忠。
萧启钰也明白自己的这个誓言有些离谱，可是，虽然不知道他想要的最终能否得到，可是在此时此刻，这样的情景下，萧启钰愿意放肆一回，给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男孩，自己所能给的最大的承诺。
只为了他此刻给予自己的信任和鼓励！
第76章 我儿子是九千岁 十六
心中的争储之意被激起, 萧启钰便继续问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第一, 韬光养晦！这个不用奴才说，殿下心中应该也有数了。陛下春秋正盛，殿下此时, 不要急于冒头，您得韬光养晦, 积蓄力量, 慢慢蛰伏, 等待时机到来。第二，本朝以孝治天下，殿下要想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孝是必不可少的德行。但是，奴才······”李以诚早就想好了说辞，此时款款而谈。
“日后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自称奴才。”萧启钰面色潮红，靠在软枕上说道。“起来说话！”
李以诚微微一笑，“多谢殿下！”然后站了起来。
萧启钰示意他在坐下说话, 李以诚推辞不过, 便在脚踏上坐下了。萧启钰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论起孝心, 我又怎么比得了前头的那些哥哥们, 就连十三弟，我也比不过啊。”
“不管能不能比得上，不管陛下能否看见, 殿下都得去做。而且，不但要做，殿下还得行孝不为人知。”李以诚说道。
“行孝不为人知？那又有什么用？”萧启钰不解。
“殿下，我说的是行孝不欲为人知，就是您是默默行孝，不能大张旗鼓。至于您的孝行，终有一日，陛下会知道的。太过刻意、大张旗鼓的孝顺，当时会让人感动，可事后细想想，就会觉得虚伪。这样反而不好，要是您十年如一日，默默行孝，不为人知，也不求回报，殿下您自己说，这两种孝顺，您觉得哪一种更好，更真诚？更能让陛下感动？”李以诚说道。
萧启钰默默想了想，他明白李以诚的意思了。“可是你能确定，父皇能知道我的”
“接下来的日子，殿下只需做好这两件事就可以的。左右殿下还小，时间还长，咱们慢慢来！”李以诚看着萧启钰的眼睛说道。
萧启钰慢慢点了点头。
接下里的日子里，萧启钰一直待在端本宫闭门不出，卧床养病，半个月后，太医宣布他病愈了，可以回上书房读书了。
再次回上书房读书的萧启钰，功课远远赶不上进度，每每气的先生吹胡子瞪眼，只说他是朽木不可雕。
萧启钰也愈发沉默了，只是每日都会在端本宫里抄写经书，为太后和陛下祝祷平安。然后每月由李以诚悄悄送到皇觉寺供于佛前百日，再散给普通百姓。
一时之间，风平浪静。
月末，再加上第二天就是除夕，上书房也放假了，李以诚总共有四日假期，年初三进宫就行了。萧启钰有些不情愿，李以诚苦笑一声，“殿下，我已经两个月没有出宫了，再不出宫，我娘该担心了。再者，也要过年了，我总不能在宫里过年啊。”上个月末，因为萧启钰病了，他便没有出宫。
萧启钰眼前一亮，“你娘？她在宫外吗？我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吗？”
“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李以诚有些为难。
萧启钰也知道这是不大可能的事，他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李以诚见他一脸失望，又想着他自出生之后，就被困在这端本宫里，也的确有些可怜。“不如，明日我进宫的时候，给殿下带点有趣的玩意？”
这个可以有！萧启钰赶紧点头。“还有你上次吃的那个啥包来着，记得带一点。”
殿下说的是汉堡包？李以诚笑了，他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奇怪，可娘坚持说就叫这个名字，“好，回头我跟我娘说，让她多做点。”在宫里待了两个多月，他也算大概明白了十二皇子在宫里的地位，虽然一应供养都是按皇子的标准来的，可除了一日三餐，夜里读书要是饿了，是没人准备热饭热菜的。都是他们白天悄悄留下来的点心，就着热茶，囫囵吃的。
李以诚出了宫门，老李头已经赶着马车在那里等着了，看到李以诚后，老李头跳下马车，对着马车里说道，“夫人，少爷出来了。”
李以诚一听，娘也来了，忙一路小跑，跑了过来，“娘！”
车帘掀开一角，李苏露出半张脸来，“以诚，快上车。”李路溪半张小脸露了出来，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哥哥！”
李以诚惊讶的叫了一声，“娘，你怎么把路溪也带出来了？外头这么冷。”
“快上车，咱们回家再说。”李苏笑道。
李以诚跳上马车，钻进车厢，“真暖和。”李以诚接过妹妹抱在怀里，笑着说道。
李苏看着李以诚，不过才两个月没见，长大了不少，这个长大，不管是指个头，各方面都是，宫里，果然是锻炼人的地方啊！
除夕那日，李苏亲自下厨，和张婶两个，准备了火锅烧烤啥的，大家一起过年。原本只想准备一桌的，无奈老李头和张婶还有秋娘死活不肯上桌，说什么主仆有别。李苏只好准备了一大一小两张桌子，大家分开吃。
外面飘着雪，屋子里热气腾腾，大家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哐哐砸门。一开始大家都没在意，后来还是李以诚听到了，说了句好像有人在敲门。
老李头披着袄子出去开门，却是姜知恩来了。
“宫宴没什么趣儿，我来你们这凑凑热闹。”姜知恩撑着伞进来了，看到一大一小两张桌子，以及在桌旁坐着的张婶秋娘，微微蹙眉。
老李头张婶等脸色煞白，站在一边。
李苏见状，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真是扫兴。“这样，张婶，你们把桌子抬到灶房去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