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则初笑:“真棒。”
许央:“……”
秦则初:“就这么说定了。”
许央:“??”
说定了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许央很小声, “你就不能好好写卷子吗?”
秦则初眼眸清亮:“你就这么信我?”
许央低头写题,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秦则初笑起来, 声音一惯的散淡:“那我不要辜负你的信任好了。”
*
下午放学。
秦则初推着单车从车棚里出来, 瞧见马尚飞把霍向东硬拉到车棚一个角落, 然后递给他一根烟, 嘴里说着什么。
秦则初视线从他们身上瞥过,面无表情地戴上耳机,跨上单车离开。骑出校门,他没有如常左拐回宣坊街,而是进了校门口斜对过的书店,拿起一本书走到窗前翻看。
十五分钟后。
霍向东和马尚飞出现在校门口, 然后分别。马尚飞骑单车左拐, 霍向东右拐。
秦则初放下书,走出书店, 骑单车跟上去。
霍向东在第一个岔路口右拐, 进了一条小巷子。秦则初单脚撑地, 停在一棵梧桐树后。
一分钟后,霍向东从巷子里出来,继续直行。
秦则初继续跟。
今天的滨城气温飙到32°, 现在虽然已接近下午六点,太阳依旧很大。地表温度并没有降低,热气升腾上涌,和迎面的风纠缠在一起,并未带来多少凉意。
热风兜起霍向东白衬衫的衣摆,后腰隐隐约约露出一个刀柄。骑过一个风口时,衬衫在风里不规则乱拍,紧贴后腰赫然一把西瓜刀的形状。
“傻逼。”秦则初骂了声,不紧不慢跟着,又骂了句,“人形傻逼。”
七拐八拐,四十分钟后,霍向东骑进一个小区。
小区门口的保安室里有人,但也基本等于是个摆设,旁边供行人通过的小门开着,霍向东从小门直接骑进去,没人阻拦。
秦则初效仿,也从小门骑进去。
保安室的大爷端着茶杯看了眼,摇头说了声:“现在的学生啊,都这么懒,正门不就是多刷次卡么。”
霍向东一路骑到3号车库门口,把单车往地上一撂,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拿着打火机点火的时候,哆嗦了好几下才点着,狠狠吸了一口。.
眼睛死死盯着车库门口。
半根烟后,一男一女从车库门口出来。
女人长发大波浪,红色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脚上的红色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脆声。男人年龄偏大,但胜在着装得体,远瞅起来勉强还能看。
女人的手挽在男人胳膊上,身体几乎贴在他身上。男人呵呵笑着,时不时和她对视两眼,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
霍向东扔掉烟,脚尖踩在烟头上狠狠拧了圈,猛地抽出后腰的西瓜刀,毫不犹豫地冲过去:“霍振国!”
速度很快。
但秦则初比他更快。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霍向东的叫骂声,西瓜刀当啷掉地上的声音……
一出闹剧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女人双腿瘫软,站立不稳。
霍振国全程把她护在怀里,霍向东被秦则初拦住的时候,霍振国上前两步,怒目圆睁:“逆子!败类!杀人犯!我要把你送进监狱!”
霍振国扬起手扇过来,掌风堪堪停在霍向东鼻子前。
秦则初攥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拽,霍振国连带着怀里的女人踉跄了一步:“你他妈谁啊,老子在教育我儿子!”
秦则初面无表情,活动了下手腕。
“从现在开始,他——”秦则初抬手一指呆傻掉的霍向东,“是我儿子。”
霍振国:“??”
秦则初又说:“我儿子轮不到你教育。”
秦则初瞥了他怀里的女人一眼,把地上的西瓜刀踢到霍振国脚前,拉着木偶似的霍向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霍振国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已经消失在一幢楼后面。
女人脸色苍白,抖着手从手拿包里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喂,110吗?我要报——”
霍振国一把夺过手机挂断:“你还不嫌乱!”
女人眼泪一秒落下,嘴唇颤抖:“霍振国!我刚差点被砍死!”
霍振国捡起地上的西瓜刀:“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女人话不成调:“你还想下次?!”
“回去再闹,别让外人看笑话。”霍振国拥着女人往前走,语气放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女人:“霍振国,我怀孕了。”
*
秦则初扶起墙根的单车:“儿子,上车。”
霍向东目光呆滞,顺从地跨坐在后座上。
骑出小区,原路返回。
十分钟后,霍向东“哇”地一声哭出来。
秦则初啧了声:“你这冻结反应时间还挺长。”
霍向东哭着从单车上滚下来,抱住路旁的一个电线杆,冲秦则初吼:“秦则初!你他妈!是不是喜欢我!”
“我操?你这个发散思维,”秦则初朝他竖起大拇指,“很棒。”
“呸——哇呜——”霍向东张嘴哭,边哭边嚎,“我被人堵,你蹿出来揍他们;霍振国那个王八蛋要打我,你蹿出来截住他。你说吧,你天天跟踪我什么目的?难道不是暗恋我?”
秦则初再朝他竖大拇指:“100分。”
霍向东:“你他妈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让我砍死那个狐狸精?!”
秦则初:“你眼瞎?没看见你爸一直把狐狸精护在怀里?我不拦着你,今天死的人就是你爸。”
霍向东愣了一会儿,又开始新一轮的嚎哭:“霍振国那个王八蛋!”
秦则初两腿撑地跨坐在单车上,面无表情地拿着手机,对着霍向东来了个九连拍,然后开始做表情包。
静态图表情包做完,再录动态图。
业务非常熟练。
终于,霍向东由嚎哭改为呜咽再到小声啜泣。
秦则初拍完最后一张照,收起手机,从车筐里拿出一瓶水:“喝?”
霍向东坐在地上,背靠着电线杆,抬手抹了把脸。
秦则初把水撂过去,霍向东条件反射地伸手接住。咕咚咕咚一瓶水灌进去,他渐渐冷静下来。
霍向东盯着地面:“谢谢。”
秦则初:“后悔了?”
霍向东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秦则初:“说,你是傻逼。”
霍向东抬头,情绪陡然变得激动:“我妈前几天自杀,如果不是我逃课早回家,她早死了。洗胃有多难受你知道吗,霍振国个人渣趁我不在的时候,带着狐狸精一起去医院,说什么她刚升为公司副总,理应代表公司看望董事长夫人。抢男人,抢公司,还故意到我妈病床前耀武扬威,这不是想要我妈死吗!他们不想让我妈活,他们也别想活!”
秦则初:“所以你就当众砍死他们,你也不想活了?”
“是!我不想活了!!”霍向东吼完,沉默了半分钟,低声说,“我年底才到十八。”
秦则初:“学未成年那一套?要我搬出来《刑法》给你看吗?傻!逼!”
霍向东动动嘴唇,没说话。
“你想要狐狸精死,是吧。”秦则初淡着一张脸,抬手向上指了指,“每年都有大风刮掉广告牌砸死路人的新闻。这个广告牌至少挂在这里有一年,吹风日晒雨淋,有螺丝松动实属正常,你不是物理好么,风速重力加速度会算吧。这块广告牌需要满足什么样的自然客观因素,才会不引人怀疑地掉落下来,这些是能计算出来的。剩下的,就只是需要一个契机,狐狸精在恰当的时间走到这里的契机。”
霍向东抬头,看着电线杆上的巨幅广告牌。广告牌上空电线交错,割裂出一块一块的天空。
秦则初又说:“你看电线,这么多根,总有根要剥落的,还是物理,电学懂吧,bingo,又是你的特长。”
秦则初说这些话时,始终面无表情,眼睛乌黑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霍向东看着他,内心深处逐渐冷却下来:“你跟谁学的这些?”
秦则初垂下眼眸,像是深吸了口气:“我爸。”
“我爸教我的。”秦则初掀起眼皮,露出一个极浅的笑,“他什么都教。”
霍向东张张嘴,良久才说:“你爸是干什么的?”
秦则初:“做生意的。”
霍向东不信:“什么生意需要这些东西?”
“不是生意需要。”秦则初脸上顿时神采飞扬起来,“这是他的特长,之一。他无所不能。”
秦则初总是淡着一张脸,很少有表情。
这是霍向东第一次见他脸上会露出这种,劲劲的吊吊的神情。
很张狂。
霍向东看着他,突然很羡慕秦则初,有一个可以让他吊起来的爸爸。反观自己,提起霍振国,现在只有仇恨和羞辱。
霍向东由衷:“你爸很吊。”
秦则初拍后车座:“来,我这个爸爸也很吊。”
霍向东:“你又占我便宜!”
秦则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你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占便宜的才是王八蛋。”霍向东从地上站起来,跳上后座,“回刚才的小区。”
秦则初扭头看他。
“我单车还在那呢。那辆单车两万八,我才骑了半年,生日时我爸送——”霍向东闭上嘴,眼神黯淡,“算了,不要了。去医院。”
太阳落山,铺下一层金黄。
天空被横七竖八的电线割裂成一块一块的碎金,广告牌在风里沉默。
霍向东抬头望过去,抿唇不语。
“你个憨比。”秦则初单手盖在他头顶,把他脑袋掰正,“唬你玩呢,你还真去捣鼓电线和广告牌?”
第17章 一道难题
第二天, 上午大课间。.
秦则初趴在课桌上, 精神不振。
马尚飞瞅他半天, 见他半睁着眼睛, 确定没在睡觉,这才敢和他说话:“爸爸, 东哥想扫你的二维码。”
秦则初懒懒地:“扫吧。”
“好咧。”马尚飞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 犹豫道, “哪儿呢?”
“这儿。”秦则初依旧趴在桌上, 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马尚飞:“……”
马尚飞:“我是说你的QQ或者微信。”
秦则初:“哦, 那玩意儿脸上没有。”
然后就没了动静。
马尚飞:“……”这是不给扫呗。
“东哥让我带句话。”马尚飞咽了咽口水,“他说,让你放心,他不会去捣鼓电线和广告牌。”
秦则初:“哦。”
马尚飞:“这是什么意思啊,问他他不说。”
“意思就是,”秦则初豁开眼皮, 向马尚飞勾了勾手指。
马尚飞凑过来。
秦则初接着说:“他想活着。”
马尚飞:“……”
许央正在看题, 见他俩神神秘秘,好奇地扭头。
秦则初半眯着眼, 和她视线撞上。
他不躲闪, 就这么看着许央, 样子蔫蔫的:“同桌,可以采访你一下么?”
许央移开视线,没说话。
秦则初:“你以后想当物理学家吗?”
“……”许央合上手上的笔记, “相对来说,我物理差些,想补一补。”
笔记本很厚,封皮上简单粗暴写着几个大字——【张斌物理笔记合集】
秦则初啧啧,心想,合集,你怎么不弄个诗集!
“不走竞赛。”秦则初腔调拖得慢慢,“补到应试考试满分的这种么?”
秦则初眼皮很薄,瞳仁又极黑。他就算懒散散地瘫着,也看不出萎靡和颓废的气息,顶多就是个不理朝政的小王爷。
高贵冷艳美娇爷。
许央咽了咽口水,从喉咙里飘出一声:“嗯。”
秦则初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许央。”张斌从走廊上走过来,停在窗口,他胳膊搭着窗台,“我的字不好看,有些地方写得乱,看不清的地方问我。”
他指的是物理笔记,今早拿给许央,说对考试有帮助。许央本来不想看,但是他执意要借,而且笔记确实写得很好,字迹规整,条理清晰。许央谢过他之后,就把笔记留下来看两天。
许央抬头看向窗外:“没有看不清,挺好的。”
“那就好。”张斌挠头笑了下,又问,“昨天那道题解得怎么样?”
“没有解出来。”许央摇头,“我试了好几个思路,都是半途而废。”
“我昨天拿着题去竞赛班找东哥,他不在教室,我就把这道题给他同桌了。他同桌也很厉害,是竞赛班的大神。”张斌说,“不过我刚从竞赛班过来,大神也没解出来,还问我是不是题目的数值写错了。我和一中的同学确认过好几遍,题目没错,数值也没错。”
竞赛班的大神都做不出来,许央有点犯难:“不如直接问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