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老太太眼底泛红:“我和你外公说话,被她听到了。”
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叠单据走过来。
“Daddy.”阿凌扑过去。
男人抱住阿凌,看见了秦则初,秦则初坦然看向他。
穿着西服,挺斯文一男的,下巴胡茬泛青,不知是不是错觉,秦则初竟然觉得他下巴的弧线有点像秦川。
走廊里一时很静。
谁都没开口说话。
男人看着他,点了点头。
秦则初转身离开,没人叫住他。
*
后来,宫岁雅找过秦则初一次。
神态不如从前,眼睛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内容。
“对不起。”她开口,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秦则初没接。
“我不是想用钱来弥补,我知道,有些事情是金钱弥补不了的。”宫岁雅道,“听说你刚结婚,这是我给你的贺礼。”
“用不着。”秦则初笑了下,说,“我有结婚基金。秦川留给我的结婚基金。”
“你爸妈找我验骨髓的时候,许诺说我想要多少钱都可以。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稀罕钱。秦川留给我很多很多很多钱,恋爱基金、结婚基金、读书基金、创业基金、养老基金。足够我纸醉金迷地挥霍一辈子。”
“以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拼命挣这么多钱,现在我懂了。”
“他不想我像他一样,被钱左右。更不想等他不在后,有人拿着钱找上门,我会见钱眼开,收钱办事。”
秦则初最终还是没有收宫岁雅的“贺礼”,但给她讲了一下午的秦川。
“秦川说过,如果我是女孩,他当时就算劫持飞机,也要把我打包塞进去,跟你到加拿大。”
“你走后,我们直接去了桂林,再然后辗转去了很多地方,一直到读初三时,才回到海城。”
“小时候我不懂我们处境很危险,秦川总是带我不停换地方,我不想上学,他当天就收拾行李说不想上就不上,爸爸带你去旅游,当晚就离开找寻下一个地方。”
“我被绑走,他找到我后第二天就开始教我拳击散打格斗。有次放学遇到一群人,他说这是他请来的群众演员,带我实战,验收成果……我当时信了,一个人打趴下三个大人,他夸我厉害,奖励我去旅游,当晚离开后我们再也没回过那个城市……”
“后来知道秦川的事情后,我想起这些,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哪里有那么拼命的群演,那些人当时就是要我们命的。”
“……”
宫岁雅一直在默默流泪。
告别时,秦则初说:“你这样完全没有必要。以秦川的性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离开后第二年就已经结婚生子?你婚后的样子,是他想看到的。”
走出咖啡馆,秦则初回头,再无任何念头。
*
是夜。加拿大。
陈锋从宫岁雅身上爬开,清理床上的痕迹。
“爽到了么?”宫岁雅仰躺在床上,没什么情绪地问。
陈锋一滞,拿着纸巾抬头看她。
宫岁雅赤条条下床,捡起地上的睡裙套在身上,拿起烟和打火机赤脚走到阳台。
陈锋穿上睡衣拿着拖鞋走过去,她正趴在阳台上抽烟。
夜空寂静,星罗棋布,星星点点像是凝固在天空,唯有她唇边的猩红一闪一闪,才让人意识到眼前的一幕不是副静态画。
陈锋蹲下来,握着她的脚塞进拖鞋里:“地上凉。”
宫岁雅没反抗,人偶似地依着他穿上拖鞋。
陈锋站起来。
宫岁雅偏头看他,吐出一个烟圈:“陈锋,和你结婚十二年,我一次也没有高.潮过。”
雾白的烟圈在两人之间蔓延,散进黑夜里。
陈锋看着她,没说话。
“不是你的问题。”宫岁雅又吐出一个烟圈,“自从和秦川分开后,我就丧失了这种感觉。我这辈子所有的快乐,都是秦川给的。”
陈锋喉头动了动:“当初你为什么和我结婚?”
宫岁雅沉默。
寂静的夜里,陈锋又问:“你爱过我么?”
宫岁雅依旧沉默。
陈锋转身离开,宫岁雅的手抖了下,烟圈落在拖鞋上烧了个洞,说不清是解脱还是什么。
一根烟抽完,肩膀上一重。
陈锋拿了件毯子披在她身上:“你身体刚好转,不能受凉。”
宫岁雅接着抽第二根烟,这次抽得又快又凶。
陈锋从后面抱住她,她没有拒绝。
“分手前一天,秦川没命地做个不停,我身体太兴奋,晕过去两回。最后一次,秦川抱着我说,这一天做这么多回,其实他一次也没有高.潮过。他说,他爱上了别人,无法再从我身上找到快乐。他还说,他努力过了,实在不行。他当时的样子极痛苦又无奈,像个泼皮无赖,他看着我说,说……”
宫岁雅抽泣。
陈锋拥着她:“小雅,不要说了。”
宫岁雅把烟塞进嘴里,想吸却没有力气,她哆嗦着嘴唇,把这句话说出来:“他说,我就是把你草晕过去又怎样,草腻了,没意思。”
“我当时伤心透顶快要活不下去,我爸妈及时出现,把我带到加拿大。他们开导我,说不怪我跟秦川私奔八年,我始终是他们的女儿,好在我年龄还小没有结婚,从头开始一切都来得及。”宫岁雅嗓音沙哑,“他们也斥责过我,说以后再找男人,不能只图他对我好,等哪天他把对我的好收回,我就什么都捞不着,秦川就是个例子。”
“可是最后,我还是找了你。”烟拿在手里没再抽,兀自燃烧着,“陈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锋从后背拥着她:“小雅,我爱你。”
“我不值得你对我好。”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过,宫岁雅喉咙发哑,“我也不值得秦川对我这么好。我配不上。”
陈锋:“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只想对她好,不会有值不值得的问题。”
“爱也好恨也罢,这么多年,我很少会想到他。”宫岁雅吸口气,依旧在说秦川,“我从来不知道,他当初跟我分手,是受了我爸妈的逼迫。其实他不是个受人逼迫就会妥协的人,他和我分开,是想保护我。从他喜欢上我的那天开始,就已经被我们宫家拽入泥潭,他完全可以全身而退的,但却选择带我私奔……”
私奔也只是个幌子。
宫家要用他,他是棋子,她是筹码。棋子不走棋,怎么可能会搂着筹码安生过八年?只不过八年后,棋坛突变,操盘手要毁了棋子才能重新组局。
秦则初是个意外,那时的宫岁雅爱秦川爱到发狂,从没想过要舍弃这个爱情的结晶。
住最好的月子中心,请了三个保姆,一个负责家务,一个带孩子,一个专门照顾宫岁雅。处处要用钱,秦川到处接工作。
通宵是家常便饭,一天只睡一两个小时,有时站着都能睡着,但他从来没抱怨过,更没在宫岁雅面前流露过辛苦的样子,总是等她睡着后再忙工作……
宫岁雅身体素质好,产后恢复很快,但家里保持三个保姆的状态一直持续到秦则初三岁去上幼儿园。
“那一年,秦川才十八,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宫岁雅回忆道,“有天夜里我起床去洗手间,发现他不在身边,找了半天,在阁楼找到他。他手里托着一个笔电,靠墙站着,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笔电屏幕发出蓝幽幽的光,脸色看起来非常疲倦。他一直没抬头看我,我走过去才发现,他居然站着睡着了。”
“喝咖啡熬夜对他已经不管用,想抽烟提神又怕烟味影响到我和孩子,他干叼着烟闻味提神。我在他身边站了两分钟,想叫他又怕耽误他睡觉,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笔电,他嘴里的烟掉下来,随后睁开眼醒来。”
“那天我抱着他哭,他笑着哄我,说我在宫家从小到大一直是公主,不能到他手里掉价。他说,我安心做公主就好。我是公主,他是我的骑士。”
“你问我为什么和你结婚。”宫岁雅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那天在图书馆,我熬夜赶论文,困到快睡着准备去冲杯咖啡,端着咖啡回来的时候,看见角落里一个男生,桌上笔电开着,板正坐在椅子上,嘴里咬着根没点燃的烟,一动不动。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盯着你的脸看了好久,不确定你是否在打瞌睡,我屏住呼吸走过去,你果然在睡觉。”
陈锋记得当时的情景,他笑道:“我闻到咖啡香醒来,嘴里的烟掉在键盘上,睁眼看见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站在我面前,盯着我看。我当时的瞌睡虫立马烟消云散,你久久没说话,我一度以为我是睡迷糊出现了幻觉,甚至在想是不是真的书中自有颜如玉。”
宫岁雅哑然:“你还记得我当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陈锋:“当时我不知道你也是中国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中文意思。”
宫岁雅:“当时我说,秦川,去睡吧。”
陈锋拥紧她。
宫岁雅:“你的下巴很像他,尤其是叼烟的时候。”
良久。
陈锋哑声:“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的替身。”
宫岁雅:“我没有把你当成他的替身,一直都没有。”
秦川是无可复制的唯一存在,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陈锋埋在她颈窝:“小雅,阿凌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
手指的烟燃到尽头,宫岁雅抬头望向幽深的星空:“一个人一生可以爱几次?”
没人回答。
从小在童话故事里泡大的她却知道,最后和公主在一起的,永远不是骑士。
骑士为她战斗,把她送到王子面前。
第71章 全文完结
周二晚上九点半, 海城。
秦则初穿着睡衣在厨房擀面, 流理台上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秦荷发过来的烩面教程。
生理期,许央口味有点刁, 突然想吃滨城的烩面,但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又是工作日,从海城打飞的回去不现实。
海城也有滨城烩面的饭馆, 但味道不正宗。
秦则初决定亲手给她做一碗,打电话请教秦荷。秦荷讲了一遍,怕他记不住, 又把步骤细细发了过来。
许央刚开始窝在沙发上看美剧, 每隔几分钟就跑到厨房看他揉面,后来没了看剧的心思, 关了电视踩着拖鞋到厨房,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小声哼唧。
秦则初扭头在她头顶亲了下:“饿了?再忍十分钟,马上好。”
“还好。”许央把脸贴在他后背上, “肚子疼。”
“喝红糖姜茶了么?”
“喝了。还贴了暖宝宝。”
“我给你揉揉。”秦则初把切好的面放进沸水里,洗干净手擦干, 转身抱住许央, 掀开她的睡衣,手掌覆上去轻轻揉。
掌心的温热传递过来,指腹有茧,摩擦过光滑细腻的肚皮, 有点痒痒麻麻。
小腹暖烘烘的,坠痛感减轻。
刚开始本来是很正经的揉肚子,慢慢变了味。
尤其是许央,生理期身体格外敏.感,感受着大掌的抚摸,她眼睛水漉漉,面色红润:“初哥哥。”
声音变了调。
秦则初看着她,吻上去,把她抱起来,加深这个吻。
面条在开水里沸腾,锅盖被水蒸气顶起。
咕噜噜的。
突然觉得吃面不如吃他,但是她在生理期,只能选择吃面。
许央从他怀里滑下来,红着脸跑开。
秦则初握拳抹了把嘴角,掀开锅盖拿筷子搅了搅面条,热烫的水蒸气扑在脸上,整个身体如火烧,难受到顶点。
“操。”
他放下筷子,拧开水龙头,直接把脑袋伸过去,用冷水浇灭蹿上来的火气。
许央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躺在卧室床上蒙被子蹬了一会儿腿,小鹿无限跑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去洗手间换卫生巾,又开始面红耳赤。
虽然已经结婚,但这种新鲜的羞耻感却有增无减。
秦则初把烩面端出来:“央央,烩面好了。”
许央这才磨蹭着从卧室出来,不敢抬头看他,低头坐在餐椅上拿起筷子。
秦则初在她头顶抓了把:“面还有点烫。”
“嗯。”许央努力找话题,“快到中秋节,黄欣带男朋友回家,想让我回去一趟。”
其实是母亲打电话让她回去一趟,说是外婆最近身体不好,念叨着要照全家福。挂电话时,母亲特意说她一个人回去就好,不要闹不愉快。
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是第五个年头,母亲一直没有认可秦则初,从没让他进过家门。上次见面还是去年他们结婚,母亲爱面子,照全了婚宴顺利进行。
父亲母亲离婚后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母亲留在江市,由舅舅牵线,嫁给了当地一个官员。两人都是二婚,男方的前妻和女儿旅游出车祸意外身亡。母亲和他结婚后又生了个孩子。男孩,今年刚两岁。
江市的公司也越做越大,生意很好。
父亲一直住在宣坊街,今年刚结婚。世界很小,女方是秦荷现任老公的妹妹,人很温柔,脸圆圆的,笑起来有一对酒窝。
她是滨城实验小学的英语老师,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婚的念头,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父亲,这才改变了想法。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父亲原本也是抱着不婚的念头过完下半生的,认识了女方后,重新燃起了对婚姻的希望。
女方没有孩子,比父亲小好几岁,加上秦则初那层关系,母亲知道后一直耿耿于怀,说他老牛吃嫩草。
撇开这一点,其实这两个重组家庭都比原来的家庭关系更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