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只低头称是,今晚这事儿,办的人心里面敞亮。
宝珠半夜被喊起来,对着尸骨未寒的父亲磕头,睡眼朦胧里面得到了晴天霹雳,又不敢失声痛哭,“我恨洋人,他们杀了我父亲。”
“我也恨愚昧的中国人,他们就是一群愚民。”
说着把柜子里面的洋裙剪了,再也不会穿洋装了。小姑娘可怜,眼里面包着泪,只叮嘱刘小锅,“记好了地方,来日我再去给父亲磕头去,您多费心了。”
第30章 七更
刘小锅让人找了丧葬队伍的,连夜通知的人,第二天一早上就一口薄棺材去了郊外去了。
回来的时候宝珠小姐就病倒了,请了医生来看,只说是伤心过度了。
“您歇着,不必每日里都来看我,我缓缓就好了。”
宝珠拉着老太太,只觉得过意不去,自己原以为只是来玩的,没想到竟然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了。
心思一时间又是悲伤,又是带着敏感,不愿给冯家添加负担。
老太太没有女儿,看着这好好的女孩子,只有心疼的份儿,“好孩子,别老是在家里,要你二哥带着你出去玩去。”
这话转达给二爷的时候,二爷只没说话,心想我成了哄孩子的了,多少的大事儿要办,带着个女孩子到处行走算什么,现在是自己妹妹了。
老爷子自己做主认了干女儿,老太太见他身体不好也不多说什么,到底是养在家里面了,二爷可有可无的,多个人吃饭罢了。
“你安排去,好吃的好玩得多琢磨着去,哄着人别在母亲面前哭。”
刘小锅就成了二爷的代言人,带着宝珠小姐到处玩乐去,只一个,在老太太面前,不能再有哭的,不然惹了老太太伤心,二爷只怕是不高兴的。
为着洋布的事儿,上海好一阵子的乱,二爷每日里忙着不见人影子,就连那祯禧生辰,都未曾亲自去,只嘱咐刘小锅,“去了好好带着人玩儿,这个你是在行的。”
刘小锅也不乐意,他是陪着少爷长大的,合该是出去闯荡的,这一直在内宅里面,带着姑娘家家的玩,有什么大出息的。
这天底下自诩为第一忠心,才若比干的大忠臣,不由得觉得自己委屈了一点。
在家里陪着宝珠小姐,以后还要陪着禧姐儿,眼看着老爷子身子不好,家里生意不断交给二爷,刘小锅也是看着眼热了,很想大试身手。
回家的时候,刘二管家见他怏怏,一问之下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闷闷不乐,立时就抽出来马鞭了。
“打死你个混小子。你多大的野心,竟然要跟着二爷在外面闯荡去,要我说,还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一皮带下去,本来跟个病西施一样的刘小锅,就从床上蹦跶起来了,被刘二管家逮着一顿好打。
“我错了,爷爷我错了。”
不管对不对的,先认错,刘小锅必备求生守则。
被刘二管家马鞭指着鼻子,跪在面前,刘二管家马鞭恨不得再甩他身上,下起手来,一点不带着心疼的。
“你仗着自己机灵一些,二爷大小跟你一起长大的交情,出门在外人家看在冯家的面子上,喊你一声小爷,你竟然真的把自己当爷了不成?”
“多少名家大户,难道家里就没有机灵的书童了?就没有得用的帮手了,可是混出来名堂的,自古以来就一个而已。”
二管家说的这一个,是一个老书童了,跟着主子在文房里面伺候,后来练字终成大家,并且主家散了以后,他能辗转各地,利用自身所学,能为政一方。
可是这么多年了,二管家就见了这么一个,至于其余的,包括眼前的龟孙子,都不值一提而已,只是心大了。
“你以为二爷是糊涂人?还是你瞧着老太太是个不管事儿的糊涂人?”
“当年老太太纵横南洋的时候,跟着太夫人主持大梁的日子,你小子怕是想不到的,还以为自己多大的才,主子让你干什么,就是有干什么的道理,你挑三拣四的,我看你是白活了。”
对着刘小锅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不想孙子断了大好的前程,罚跪了一晚上。
早上起来的时候,刘二管家收拾干净了,只看着刘小锅,“你以为让你年年去看禧姐儿是不重视你?”
“那你觉得我跟大管家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我是钱少拿了,还是老爷子低看一眼了,我在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该有的体面,只有比大管家多的,没有比他少的道理,你小子学的多了去了。”
刘小锅咂摸出一点意思来,渐渐的茅塞顿开,恍然大悟,“是我不对,辜负了二爷的信任。”
说完自己像是抽干了力气,刘二管家一脚上去,钻心的疼,“赶紧起来伺候去,再不许无精打采的,禧姐儿是以后的当家主母,宝珠小姐就是再多的心思,全白瞎。”
他跟着老太太这么多年,老太太是疼宝珠小姐,这么一个可怜孩子,没有不疼的道理,可是要是按着老爷子的意思,给二爷当太太,那绝对是不能的事儿。
老太太第一个不答应,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定下来的婚事,其实你同情可怜故交之女就能破坏的了的,只怕是一个不孝的名头扣下来,你老爷子也承受不住的。
这要是宝珠真的要给二爷,那也是当妾,故人之女当妾,让人笑掉大牙了,只有老爷子爱惜故旧之女,觉得是顶好的事儿,二爷要是知道了这番心思,只老爷子都得弄个没脸。
按着这样下去,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要到家里来,老爷子都想着塞人了,那家里岂不是乱了章法的,乱家是祸头子的事儿。
老太太只当宝珠是女儿一般的养着,到时候找个好人家结婚就是了,冯家是她娘家,但是要动摇禧姐地位,她第一个跟老爷子翻脸。
天地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的,你以为是为着孩子好,其实是害了孩子,好好的姑娘给人家当妾,你要么就是当贵妾的,可是要禧姐如何办?
你要么就是踩着宝珠的,那又如何对得起故人的,而关键只一琢磨就是了。刘小锅带着宝珠小姐沾染了脂粉气,各大游乐场所见识到了花花世界,他就是要给孙子收收心的。
“二爷要你干什么,你只管干什么,老太太是主意大的,二爷也是主意大的,你什么心思都给我咽下去了,要是让二爷看出来了,扒了你的皮,且再也不用你了。你就只管去公司里面,当个小职员去吧。”
他们当管家的,靠着的就是主家,家里都是好一份儿的家业,名为主仆是,实为寄生关系了,刘二管家家里也是有佣人伺候的,这都是仗着冯家的声势。
从没听说过,吃里扒外的管家能得到好的了,说出去子孙出门,都得让人给套黑袋子,怎么死的都不清楚,尤其是上海帮会盛行,路见不平的无名氏多了去了,保管你青史留名,遗臭万年
第31章 八更
老太太的心思你莫试探,老爷子不信这个邪气,眼看着宝珠日渐开颜了,又是乖巧懂事的。
白日里又去陪着老爷子下棋半日,陪着说了半日的话,“多日不见二哥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老爷子先看她一眼,老二长得不是最英俊潇洒的,但是孩子里面却是办事最让人放心的。
“他忙得很,你只管玩你的,不用管他。”
宝珠就笑了,自己父亲去世了,他连夜去收敛尸骨,又让刘小锅陪着她到处散心,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段时间来,只觉得心里面暖的很。
年幼失父,一时之间惶恐不安,遇到这样的人,心里面不是没有感觉的,“眼看着八月半了,我下午去做了月饼,跟着家里祥嫂刚学的呢,想着二哥要是回来了,刚好能吃上一口,看看好不好吃。”
说了一会话就走了,老爷子自己穿戴整齐了,去找老太太,“你看着宝珠如何?”
老太太低头喝茶,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夫妻多年一些话大可不必说出来伤人的。
反问一句,“你看着禧姐儿如何?”
老爷子也端起来盖碗茶,徐徐吃茶,也不说禧姐儿如何,只说宝珠,“很是乖巧,又是受过西式教育的人,思想开明文化又高,一些事情都知道的厉害。又是她父亲亲手教导出来的,想来是不会差的。”
又打起来感情牌,“年纪也跟老二差不多大的,性格活泼开朗,想来日子不会沉闷了去,她父亲不在了,只把我们当依靠,想来也是可怜。”
老太太只是笑,她有些话不说的很难听,打趣着看着老爷子,“您要是真觉得她孤苦无依,只管给足了银钱,送回老家去就是了,她老家里不是还有叔伯婶子在呢。”
家里不是没人了,还有亲叔叔亲婶子在呢,老太太觉得留在冯家,并没有亏待了宝珠,一个是她父亲是义士,老太太佩服,再一个是多养一个小姑娘,不费什么心思。
可是你若是想要搭上她的儿子,那就不合算了,禧姐儿那是老祖宗定下来的婚事,她看着般配的很,要说宝珠比禧姐儿强,老太太打死不承认。
“你若是实在喜欢宝珠,也不一定是要跟老二的,下面不是还有老三老四呢,你去跟两位姨娘商量商量去。”
推着他去与两位姨娘商量一下去,就看两位姨娘答不答应了,宝珠如此的,两位姨娘怕是要吓死了,都想要个门当户对,家里有钱的儿媳妇。
老爷子闹了个没脸,只陪着笑说,“不过是一提,你要是不看好,那此事就作罢了。”
老太太这还没完,心里存了怨气的,“左右你现如今闲着无事,不如备礼去一趟北平吧,跟那家正式定下来,这么多年了,也合该是走一趟的。”
老爷子满口答应,“想着是禧姐儿要生辰了,我赶在那时候去正好,一门双喜了。”
老太太这才重展笑颜,知道他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一时之间想左了,“老二的婚事,他自己都愿意了,你就不要管,老大的婚事他自己做主,宝珠的婚事我必定是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的。”
“难道我办事,你还有不放心的?”
“不敢,不敢,老太太您办事,我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老爷子自此就没了这个念头了,宝珠再提起来老二的事儿,他也不再开口,宝珠晚上哭了一场。
她自己也不敢哭出声音来,要仆人听到了说给老太太听,只觉得自己不懂事一样的。
楼上看着汽车回来了,眼巴巴的去给二爷送月饼,到了门口,刘小锅笑着,“您等一下吧,二爷洗漱去了。”
等着人出来,宝珠眼巴巴的端出来,“尝尝看,我做的月饼呢。”
二爷自己坐下来,看了一眼,“有什么事儿吗?”
听着刘小锅说是等了半小时了,他觉得应该是有事儿的,不然犯不着为了一碟子月饼来等这么长时间的。
宝珠能有什么事儿,脸上带着飞红,“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想着你尝一口的,知道你不爱甜,特特的少放了糖,这些馅儿不放糖也不好吃。”
二爷的眉头就皱了皱,女孩子家家的闲着没事做,净做些这样的事情他知道,只是你别闹到他头上来,不然要给你脸色看了。
“给放着就行,不用等这么久,月饼我是不爱吃的。”
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又是一场哭,觉得自己一番心意人家看不到,又想着兴许他就是这样的人,对着谁都是这样的,不单单是对着自己的。
老太太不也是说了,二爷办事雷厉风行的,眼睛里面不揉沙子的,宝珠想着自己下次要改改,也不能跟一般的女孩子一样的墨迹,得利索讨人喜欢一点才好呢。
又想着自己父亲如果还在的话,那应当是门当户对的,至于北平的未婚妻,宝珠想都不用想的,是封建残留罢了,老太太年纪大了,做事情很是封建保守了,这个年纪的老太太都有这样的毛病。
一个小娃娃罢了,跟二爷差的这样大的年纪,还是旧式旗人家庭里面教育出来的,应当是除了不裹脚以外,跟所有的封建妇女都是一样的,穿着肥大的袍子,然后扎着两个旗刷子,唯唯诺诺。
所以当老爷子领着人要回来的时候,宝珠看着家里人喜气洋洋的,只觉得二爷大概是很无奈了,迫不得已接受一个这样的未婚妻。
老爷子去订下来,只见着禧姐儿一面,就是赞不绝口的,心里面满意的很,如此规矩大方的孩子,少见了。
见她年轻小小,做事情却是如此有章法,再加上圆润的可爱,心里大喜,只觉得这合该是自己的女儿一样的。
“姨妈可好?一早一晚的天儿冷,要当心犯了咳疾。表哥还是许多事情忙罢了,只是要多注意保重身体才好,该玩的时候要玩,不能太紧张了。”
说话有意思的很,冯老爷子听着了,笑的肚子疼,喜欢听她说话的厉害,外表跟内心形成巨大反差,言谈跟举止形成鲜明对比,他瞧着,禧姐儿吃瓜是真的能吃半个的
第32章 九更
冯老爷子喜她懂事伶俐,但是行事作风有章法且多有仁义之举,不由得爱惜几分,“都好,只是时常记挂你的厉害,你表哥说了,不要坏了眼,夜里不能熬夜看书了,到了点儿就睡去。”
想着这是个用功的胖丫头,不由的捏了捏她头上的小揪揪,毛儿都炸开了,头发软软的,但是刺儿起来的怪扎手的。
那祯禧自己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怕冯老爷子用力给自己坏了发型,她自己不会梳头,因此很是爱惜刘妈每日里早上梳的头发了。
让人摸一摸,就很珍惜的把脑袋再直起来,心想她是要撑住一天的,不然岂不是还要费事了。
“等我几时有空了,能自己去了,我去看姨妈跟表哥去。”
“那看不看姨夫?”
“一起看了。”
说话这个痛快劲儿,冯老爷子不由的笑,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没白疼了她。
临走之前找了那家老爷子商量,“禧姐儿既然跟老二已经是订下来了,合该是要多接触接触的,这孩子还没去过上海,您要是放心,我带到上海去玩几日,到时候再给您送回来。”
那家老爷子舍不得,他瞧着长大的,第一个本心就是不愿意的,面色踌躇不说话。
冯老爷子恍然大悟,“再一个家中母亲去世五年大忌已经到了,还请您一起前往同去,一是为着给先母烧一炷香,再一个就是陪着禧姐儿,最后也给我们一个机会,带着您好好的转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