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都四岁了,胖的跟猪一样,整日里不安生,多早晚气死我。”
刘小锅一说起来自己儿子,就跟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父子活生生的就是仇人一样的。
“活泼好,活泼一点好,男孩子就是这样的,我儿子大概也是淘气的很。”
刘小锅笑着没过脑子,接了一句,“小少爷一定——”
说到一半,面部表情从吃了屎变的很惊悚了,他从后视镜里面看二爷,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这么吓人呢,二爷哪里来的儿子啊?
冯二爷极为得意的看着他变换的表情,得意够了,才开口,“太太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哎呦,给您道喜了,二爷您大喜啊。”
这小嘴甜的,刘小锅那说话的水平,绝对是一流的,“二爷您这是有后了,您看看,这小少爷生出来,一定是聪颖多智,不知道怎么招人喜欢呢。”
二爷点点头,“会说话就多说点。”
等着老太太知道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因为人跟二爷两地分居,一时半会是不指望有孩子了,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
结果万万没想到,已经三个月了,只含笑欣慰,觉得这是祖宗保佑,保佑子孙后代。
她是最高兴的,早些时候,三爷四爷都结婚了,两位太太都怀孕了,她不说什么,但是也盼着孙子的。
第144章 黎明
“把人接回来,我亲自照顾才好呢。”
老爷子看了二爷一眼,觉得这个法子不一定能行,上海不是什么好地方了,乱的很。
果真冯二爷等着老太太乐呵完了,“暂时不回来了,我打算去北平看一下她。”
老太太叹口气,也不去问为什么了,如果是能回来的,不用她开口,自然就早就回来了,何苦在外面受罪呢。
冯二爷先送着冯大爷上船,他看着自己的大哥,想说什么来着,到底是没说出来口。
男人,有些话,只留在心地里面,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口,不然不能称之为一个男人。
大家都知道,冯大爷此行一去,大概是轻易不回来了,在国外定居了。
船开的时候,冯二爷忍不住脚尖动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可是到底是没挥一下手。
都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冯大爷看着背后的海上华城渐渐的远去了,眼眶湿润,有些故乡,是再也回不去的。
回不去的地方,才是故乡。
他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无法面对偌大的冯家,他是个自私又懦弱的人,当丈夫的,不能为妻子担当,当儿子的,不能为母亲讨回公道,他一辈子,只能是为了自己。
南下停靠的时候,他看着岸边的人在欢呼,报纸洒了一地,卖报的孩子像是到了世界末日一样的。
岸上熙熙攘攘的,有的人排着队等着上船,有报纸传单飘到穿上来,在他的脚底下。
他下意识的一看,不由得顿住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捡起来,手都是抖着的。
等看清楚了,七尺男儿,不由得抱头痛哭。
是命,都是命啊。
日本人野心昭然,行事猖狂,已经让西方多个国家不满意了,随着美国人给他扔下来两颗□□,炸毁了日本的广岛跟长崎,太平洋战争正式爆发。
冯大爷放弃一切送寒秋到广岛去,一个美丽的宜居的,适合修养的小岛,谁又能想到,会有今天呢。
这样的广岛,一瞬间成为了荒芜之地。
馥和烟行的老板娘,坏事干绝了,千方百计的,带着那么多钱,出卖了那么多姐妹给日本人,心心念念的到了广岛,却没有想到,美国人的□□,终结了她的一声。
机关算尽,反而误了卿卿性命。
岸上的人,我们的同胞们,疯了一样的狂欢。
船上的冯大爷,只觉得早换弄人,如果当时他足够勇敢,足够担当,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而不是逃避一般的,送着寒秋去了日本,偷偷摸摸的,原以为是为了她好,最后却是送了她的姓名,此生此世,再也不能相见。
那祯禧知道消息的时候,整个北平城,大家都走到街上去了,整个沉默了八年的城市,整个被日本人□□了八年的城市,忽然就跟睡醒了一样的。
二舅妈乐呵呵的,挽着袖子,院子里结了新鲜的青瓜,她摘下来,在那里擦成了丝儿,“咱们啊,吃饺子。”
无论是有钱的没钱的,都吃饺子,这小日本,多早晚就完蛋了。
“这美国人啊,可真的是解气,我就是纳闷了,既然都能把人给弄没了,怎么不多投放几个,直接炸平了呢?”
富贵嫂子笑着在那里和面,日本人非法侵占北平八年,没有一个人是觉得好的,罪行累累,这梁子结大了。
富贵也笑,“可不是,这多少年了,就盼着这一天呢,这小日本啊,趁早赶紧的滚出去了才好,再不要回来了。”
家家户户都是剁饺子馅儿的声音,没有白面的,就吃杂粮面儿。
那祯禧自己一边咬着饺子,喝了一大口醋,想着日本人现在是自顾不暇了,大家群起而攻之,只怕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的日子蹦跶了,多早晚给人家收拾了。
冯二爷也算是可以脱身了,他被日本人死死的咬着不放,一直想着挤兑冯二爷,吞下来江南地区的生丝生意。
现如今,日本本国需要大量部队,日本人不少士兵撤回到本土去了,但是依然不想放弃中国这一块大肥肉,死死的咬着,依靠着中国的特务汉奸魏伪军来统治中国。
同时,以更铁血的手段解决中国问题,撤退之前,关起来的我们的人,绝大多数都被迫害死了。
日本人撤退之前,需要消灭证据。
珍珠港事件以后,日本人彻底惹怒了美国人,美国人愿意跟我们联合起来,一起消灭法西斯。
同时作为世界反法西斯的主战争,世界都在看日本人不顺眼,一起消灭法西斯。
国内抗日的激情空前高涨,两方面确定了一同抗日的正合作关系,一致对外,建立起联合抗日的统一战线。
冯二爷到北平来的时候,日本人正在疯狂的虐杀反动人士,以此扞卫自己的统治。
那祯禧那时候刚好收到永红的信,永红说日本人丧心病狂,连续轰炸四川重庆长达六年之久。
日军机群飞抵成都上空,成都当时只有一架教练机升空作战,我们其余的飞机太老了,达不到上空要求,只有一架教练机。
单刀赴会,冲入敌阵。
黄埔军校当时设立在成都,四川是**的最后底牌,最后一块领土了。
那一架飞机被称之为,成都上空的孤鹰。
永红说,“你可以杀死我,但是你不可以征服我,因为我是中国人,我的翅膀下面,是我的同胞。”
日机群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对重庆喝成都分别执行102,101战略轰炸计划,80多个县市遭到轰炸,死伤极其惨烈。
那祯禧看到英国首相发表演讲,支持中国抗日,“五年中有四个寒暑,中国世界上是单独抵抗侵略,但凭着人力和不可征服的精神,对抗侵略者的军队飞机的进攻。中国没有强有力的海军和空军,可是它却经历了足有五十个敦刻尔克而仍然坚定不移。”
那祯禧看到了,把这一段话摘录下来送给永红,永红要去参加“天女散花”计划。
这是一次特殊的战役,史称“纸片轰炸”或“空前之长征。”
它使用的是精神战略法,我们飞去日本,然后往下扔下百万传单,对日本进行警告跟控诉,“尔再不训,则百万传单,将一变成为千吨□□。”
这是日本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国外飞机袭击。
极大的鼓舞了我们的民族自信心,等着冯二爷推门进来的时候,那祯禧见到他第一句话,“我们的孩子,就叫独立。”
冯二爷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门外的光从门槛上爬进来,一直到那祯禧的脸上。
她穿着一身半新的五分袖旗袍,松松垮垮的,如果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怀孕。
手腕上一个翡翠手镯子,光色流转,她气色好的不行。
慢慢地走过来,去拉着冯二爷的手。
冯二爷反手握着她的手,站在没有阳光地方,他一直看着她的肚子,“多大了?”
“快四个月了。”
冯二爷突然之间的酸涩,心里面酸酸涨涨的,他年近四十矣。
“你要当父亲了。”
冯二爷点点头,扭身出去,“我去洗洗手。”
那祯禧站在窗户前,从院子里面看,看着他站在那里,捧着水洗脸,她知道,他大概是哭了。
她这一辈子,生来忐忑,但是幸而努力刻苦,只是唯有一人,对他不住。
二舅妈在那里看着冯二爷带来的东西,笑眯眯的,“算是有礼了。”
富贵嫂子在那里笑,“哪次不是给您带礼物来了,不能忘了您,知礼的很。”
二舅妈笑得更高兴了,老太太没哟几颗牙齿了,“那可不是,这娘亲舅大,这家里可不就是我一个。”
四太太娘家实在是凋零的不行了,曾经的佟半朝,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生老病死是人常伦理。
大舅多年的病秧子,一个富贵病,有钱就能养的时间久一点,没有钱就是一两天的事儿。
北平沦陷的第二年,大舅就没了。
大舅妈苦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大舅没了,她的负担减轻了,可是到底是在大舅死后的第二年也给跟着去了。
二舅又去参军了,如今不知道是死是活,大舅跟大舅妈没了的时候,二舅妈让富贵去给摔的盆子当的孝子,每年上坟扫墓,二舅妈不曾忘记,每年准备的妥帖了让富贵去上坟烧纸。
二舅妈这个人,一辈子不让人喜欢,身上全是缺点,鸡零狗碎的,斤斤计较,小气又刻薄,嘴巴还不好,品性也不见得多板正。
可是大面儿上的事儿,大是大非上面,她还真的是没怎么错过,该干的,她都干了。
这会儿耷拉着眼皮子,也不给冯二爷好脸色,“为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她说是回来写生的,我看拿着不像是,怕是上海那边待不下去了吧?”
一边说,一边掉角眼睛看着冯二爷,二舅妈是觉得那祯禧来这边有内情的,不然放着好好的少奶奶的日子不过,到这边来当个地下党,怕不是脑子有病。
冯二爷给她解释了,“因为上海比较乱,日本人对一些舆论方面,把控的严格,到处抓人,我想着二舅妈是老亲戚,又靠谱信得过,因此才让她到这边来避一下风头。”
一番话,说的二舅妈极为痛快,她爱听这样的话儿,可不就是全靠着她啊?
她这个年纪的人了,就是老佟家的老封君一样的,家里什么事儿都离不开她,“你还别说,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老理儿说的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只要我在,这富贵就不能麻了爪,这佟家就还有个脊梁骨。”
第145章 建国
现在二舅妈不论是说什么,冯二爷都不吭声的。
二舅妈又问,“生意怎么样?”
也难得的说了一句,“如今世道不好,只怕是生意不好做。”
冯二爷又点头,“舅妈说的是,生意不好做,日本人压价,洋货入侵,大家伙儿都愿意买洋货,不愿意买国货。”
“不过,不少学生号召,要买国货,抵抗洋货。”
二舅妈拿着烟杆子,里面装了烟叶子,极为小巧的一个,二舅妈自从二舅走了以后,没多久就开始抽烟了。
早先北平的男人女人们,平常当掌柜的,或者是种地当家的,没到了一定的年纪,是不敢抽烟的,怕折寿。
就连泰和茶馆的老板,开着那么大的一个茶馆,不管每日里进项是多少,从来没有说是穿过绸缎的。
晚上也不肯喝酒,有时候内掌柜的心疼他,给他温上二两小酒,他都不肯喝的,只是说,“我这个年纪,还没到享清福的时候呢,等什么时候铺子里面赚钱多了,儿子结婚,我当公公了,这才能穿一下绸缎,每晚上喝二两,再拿着个烟杆子吸一吸。”
瞧瞧,这老北平多讲究,多自律啊。
二舅妈能抽烟,很多老太太都抽烟,不过是丈夫不在了,一个人守寡一样的,抽烟打发时间的。
她装好了烟,冯二爷极为有眼色的帮她点烟,二舅妈不紧不慢的凑上去,嗓子眼里面过了一口烟气,浑身都清醒了,叹了一口气,才说,“这小日本,多早晚的时候,秋后的蚂蚱。”
一来二去的闲话几句,二舅妈要说,冯二爷就得听着,有问有答的,二舅妈还算是满意。
她不清楚那祯禧做的那些事情,冯二爷到底知不知道,所以绝口不提这些,只说那祯禧好的,不说不好的。
冯二爷匆匆在北平几天,走的时候带着那祯禧的照片回去,给老太太一份。
老太太戴着老花镜看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这肚子,大得很。”
又问冯二爷,“怕热还是怕冷?”
“怕热,不肯出屋子,晚上才肯出来走一走,不敢少喝水,一会儿不喝水,口干的很。”
老太太笑得抚掌,“是个小子没错儿了,这小子火力大,给当妈的暖身子呢,她要是冬天里面怀的,绝对是不怕冷的。”
冯二爷没接话,是个儿子的话,当然很好了,这世道女孩子吃亏,可是要是个姑娘,这个不能想,一想起来是个女儿,心都化了。
“去,送到那家去。”
老太太看完了,又去给那家送去,四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自从去了北平,已经不止一次哭过了。
照片是新玩意儿,她瞧着,只跟三姨娘啧啧称奇,“倒是跟真的一样,把人给放进去了。”
“太太,瞧您说的,这可不就是把人放进去了。”
五姑娘见识多,“等着明儿,咱们一起拍个全家福才好呢。”
那家老爷子听着了,“三姐儿不在,不算。”
五姑娘就不吭声了,知道老头偏心眼的很,不拍就不拍,只是私底下,跟三姨娘拍了一张照片。
日本人果真是跟秋后的蚂蚱一样的,蹦跶不了几天了,持续了三个月的战争之后,日本人火速退出,并且在八月份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