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浅点头:“他做了什么没必要告诉咱们,但若是陛下有了决定呢?哪怕是缓兵之计,可只要他落下笔了,您的位置便算是暂时稳了呀。”
密诏立的太子也是太子。綦烨昭哪里不明白这个意思?父皇在这时候这地方下定决心,想到的绝对不会是京中的四哥五哥,也不可能是年岁还小的七弟八弟。只要他能够继续保持谨慎不出错,让父皇不改变心意,等到皇上百年之后,那龙椅不就稳稳的是属于他的么?
“陈公公这是给您吃一颗定心丸呢,您可得好好谢谢他才是。”陆清兴奋道:“既是不用再患得患失,您岂不可以从容淡定,看别个上蹿下跳的,更显出您的诚意来?”
綦烨昭也想得明白:“政务做的不够好没关系,哪怕被父皇骂几句呢,难道老八就能比我更强?”他思路越发清晰:“百善孝为先,世间最难过莫非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宁愿自己愚笨些,让父皇多为我操心几年才是正理。”
“王爷所言极是。”陆清浅笑的促狭:“倒是陈公公,说给我道喜,不想只拿我当个幌子,实则给您卖好呢。妾怎么就这么醋的慌呢?”
“有封号还不够么?”綦烨昭捏着她的腮帮子,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直笑道:“以后再与其他王府的侧妃坐一块儿,可再没人敢惹你了,岂不是痛快的很?”
“非也非也,乃是日后您再纳侧妃,却是越不过我了,就算再受宠,好歹不用管个比我还小的姑娘叫姐姐。”陆清浅的帕子在他脸上一拂,竟是生出几分意兴阑珊来:“时候不早了,王爷赶紧歇了吧,这几日准备圣驾回銮,您还不知道要怎么忙碌呢。”
綦烨昭不以为仵,却也知道她身上不方便,侍寝是肯定不能的。不过他本就累的够呛,也没什么心思宠幸赵玉娘,由林公公伺候着洗漱了,倒头一觉睡到大天亮。
陆清浅养伤的日子过的无聊,却在回京前一天,突然被秋茉儿公主堵在了帐篷里。小姑娘早没了之前的张扬骄傲,一张小脸上全是惊惶,直接扑到在陆清浅的脚下苦求:“我知道你是六王爷最宠爱的侧妃,你帮帮我,帮我在王爷跟前求情,求他不要杀了我三哥好不好?”
陆清浅被她尖锐的嗓音刺的耳朵疼,急忙往后躲开两步:“公主快快起身,只您说的我却不懂——您当知道,我才醒过来没两天,更不认识您的三哥是谁。”
秋茉儿哪里听得进去她的推脱,伸手就要拽她。陆清浅连忙往后再退两步——她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可经不住被人扯一把。
小公主哭的不能自已,看她的眼神竟是透出些愤恨来:“我三哥不过是一时糊涂,让你受了点儿伤,六王爷竟是要他赔命!你如今伤都好了,我哥哥却要去死,你却如此蛇蝎心肠,连求情都不愿意么?”
陆清浅一听,火气腾的就上来了。她这叫一点儿伤?若不是有瑞秋给她保驾护航,只怕她这会儿已经含笑九泉了。只她也知道,和这种女人根本没道理可讲,眼见秋茉儿又要扑上来,她索性不闪不避,直接被她撞的一个趔趄,后腰重重硌在了桌角上。
侧妃娘娘的冷汗“刷”的落了下来,她虚弱的捂着腹部,无力的倒在香橙身上:“我……肚子好痛,帮我叫太医来……”
秋茉儿被吓坏了,她虽是年纪小,也看父王妻妾相斗时流产落胎的场面,一见陆清浅这状态便知不好,急忙就要往外跑走。
香橙和金橘顾不得她,急忙请了刘御医过来诊治。陆侧妃听说自己有孕“惊喜”的不行,急急问道:“当真?我真的……真的有了?”
她问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自己身在梦中,脸上表情柔和无比。刘御医愣了愣,到底没拆穿睿王爷早已之情的事儿,只笑着道:“侧妃娘娘有一个月的身孕了。之前因您受伤,这孩子便有些不稳,您平日里可得多加小心。”
陆清浅兀自摸着肚子与“胎儿”小声说话,香橙的脸都白了,金橘更是差点儿掉下泪来。綦烨昭前脚才听说侧妃被人冲撞了,急忙赶来便看到这一幕,立时便是一个头两个大。
刘御医开好了保胎的方子,冲綦烨昭使了个眼色,到了外头才皱眉道:“原本侧妃娘娘恢复的好,腹中胎儿状况不错,然今日突然被冲撞,又有些不稳的迹象了。”
綦烨昭本以为陆清浅这一胎养不大,才故意不让下人透露给陆清浅知道,听刘御医这么说,心中颇有失而复得的欢喜:“您的意思是……”
“好生将养着,再不能被伤着了。”刘御医松开眉头,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认真说道:“原本以为是不成的,没想到侧妃娘娘身子骨儿很好,说不得真能给您添个子嗣来。”
睿王爷连连点头:“本王知道了,一定嘱咐她多注意着些。”
送走了刘御医,綦烨昭才回过神来,招了香橙来问:“好端端的,侧妃怎么会被人冲撞了?”
香橙自是不隐瞒,有一说一把秋茉儿公主跑来“闹事儿”的情形说了,末了愤愤道:“她那般野蛮的姑娘,奴婢和金橘根本没来得及拦住,便直接推的主子撞在桌在上。主子疼的脸都白了,她见情况不妙,竟是偷偷的就一走了之!”
綦烨昭心中火起,若不是他身为男儿不好打女人,只怕得亲自去扇秋茉儿一顿大耳瓜子。皇帝听了刘御医的回报亦是一喜一怒,喜的自然是过不得多久自己能添个有福运的皇孙,怒的却是末勒部太过大胆,犯下如此大罪还敢在私底下串联求情,当真不知道何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第28章 小产(四章合一)
皇帝陛下不会在围场发难,不仅不会责罚秋茉儿公主, 反而派人将她寻回来好生交给石颜首领, 一再安抚“绝不牵连无辜”。
石颜自是知道了自家倒霉儿子干了什么, 虽是瞒着他做的, 可天家做事哪有“不知者不罪”的规矩,向来都是“宁肯错杀一千, 不肯放过一个”。
听闻秋茉儿伤了睿王侧妃,他先是大怒,后头竟是松了口气, 下定决心想着, 若是陛下要拿他父女问罪,他干脆反了丫的。谁知陛下宽宏大量, 连睿王爷也派人来说一切不过是个误会, 反而让他一时进退两难——这一犹豫, 陛下的銮驾已经踏上了回程。
陆清浅躺在马车里的软榻上,心情却不怎么好。倒不是因为秋茉儿的缘故,昨夜綦烨昭便与她说明白了,收拾末勒部是一定的, 只是不能在这里收拾,免得打草惊蛇狗急跳墙,被石颜反扑横生枝节。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回京了,他和皇上有的是法子通过鸿胪寺的“挑拨”让草原上乱上一乱。到时候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总会让秋茉儿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价。
这一点陆清浅想得通, 再说就算她要报仇,也不一定非得靠綦烨昭。瑞秋分分钟可以帮她合成各色毒药,整死秋茉儿不过小事一桩。
其实她对这惯坏了的大小姐厌恶归厌恶,却没要人非死不可,不过敬而远之罢了。且她更心知肚明的是自己并没有怀胎,要不然她也不会用这种方法“劝退”喋喋不休的小公主。
扫一眼缩在马车一角的赵玉娘,陆清浅的心情又阴暗了几分。昨夜睿王爷终于歇了口气儿,又没法和陆清浅欢好,只能“勉为其难”的将就幸了这位侍妾一回。
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儿,陆清浅却是兜头一盆凉水泼下来。她忍不住苦笑:自己整日里交代綦烨昭低调安分装乖,不要被野心奢望蒙蔽双眼做出不合时宜的事儿来,结果自己反倒做起了白日梦,差点儿对睿王爷生出了情愫,岂不是可叹可笑?
大约是这段时间与他“独处”,没了苏月婉这位“真爱”时刻提醒,睿王爷除了忙碌正事,见天儿绕着她打转,才让她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这是幸福的模样。
直到綦烨昭十分自然的睡了赵玉娘,陆清浅才恍然惊醒,自己和这个男人是没法打出三观一致的成就来的。睿王爷是她的老板,是给她生存机会的依靠,两人永远只能互利互惠斗智斗勇。
金橘听她叹气,只当她是身上不舒坦,端茶倒水的在一旁瞎忙活。陆清浅看的眼晕,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你消停坐着,让我眯一会儿。”
香橙看金橘似要反驳,赶紧拉了她一把,瞪着眼摇了摇头。小丫环急的要撞墙去,根本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赵玉娘一直用手捂着小腹,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她昨夜趁这机会吞下了那药丸,可今日醒来,满脑子转悠的都是睿王爷不屑的眼神和陆侧妃那句“你真觉得王妃能让你一步登天?”
王爷看不上他,王妃更是小性儿的。她若是能活着诞下子嗣还好,若是当真去母留子……
赵玉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冷的厉害。哪怕无宠无子呢,在王府里总有一席之地,就像几位侍妾一样,虽说不上过的多好,至少衣食无忧,也能苟延残喘。
然一旦怀了孩子,尤其是和侧妃一块儿怀孕,还不知道要引来多少人的侧目。王妃更不会放过她——少不得拿她当枪使,用她来恶心膈应陆侧妃。
可陆侧妃是好惹的么?王爷对她宠爱有加,连陛下都对她另眼相看。更别说宫里还有慧妃娘娘也颇惦记着,自己真要与人对上,哪怕肚子里踹了个孩子,只怕也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且听陆侧妃言语,她竟是知道自己用的这秘药,也知道王妃到底意欲何为的。大家世族的手段绝不是她一个小小丫鬟能够揣测的,可她已是进了漩涡之中,还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逃脱。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随着车马粼粼奔波了大半个月,终于平安抵达了京城。睿王爷被陛下恩准先送了陆清浅回府再进宫议事,与他们一块儿来的还有陈公公——他带着一道圣旨,是之前口谕的正式版。
近两个月没见到王爷,苏月婉心中思念已经要化为山海,之前多少不愉快,在这样长久的分别后都沉淀的只剩下美好和期盼。她刻意化了精致的妆容,换上鲜艳亮丽的衣裳,亲自来到府门前迎接,却没想马车停下,看到的是綦烨昭小心翼翼将陆清浅抱下来的场景。
陆侧妃颇为知礼,在綦烨昭怀里摇了摇头:“快放我下来,王妃在呢。”
綦烨昭有些不耐:“你还有力气站着么?”
“总归礼不可废。”
苏月婉冷眼看他们你侬我侬,只觉得嗓子眼里堵的厉害。陆清浅挣扎着下了地,对她虚弱一笑,盈盈福身:“妾见过王妃姐姐,姐姐可还安好?”
若不是大门敞开,外头有人张望,她为了自己的形象计不好做的太过,只怕早依着性子甩了脸色过去,让人在这儿跪上个把时辰以解心头只恨。
心里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静,苏月婉勉强挑起嘴角,却并不叫起,冷声问道:“侧妃这是身子不妥?可要宣了秦太医来看看?”
陆清浅尚未答话,却是被綦烨昭拉起来。睿王爷淡淡解释道:“缓缓有孕了,只胎象不稳,又经过长途跋涉,这会儿正不舒坦。刘御医让她多休息,这段时间就免了她请安吧。”
苏月婉一时哽住,看向綦烨昭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睿王爷知道她大约是要恼怒的,可他却不想再依着她了。
陈公公懒得看他们家务事,直接咳嗽一声:“王妃既然也在,就一块儿接旨吧。”
哪怕有再多疑惑,面对圣旨威严,苏月婉还是乖乖跪下。骈四俪六说了许多,最后只归于一条,便是圣上对陆侧妃满意至极,愿意给她更多尊荣。
经历过围场一劫的人对此不会有异议,可苏月婉并不知情。她看向陆清浅的目光更多了恼怒和忌惮,綦烨昭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叹息。
哪怕穿上了初见时一样的衣裳,王妃已经不是当年的婉婉了。容颜老去,身材走形,常年带着忧愁,仿佛一张褪色的画卷,再不见那时的风采。
若她是为了王府殚精竭虑,綦烨昭便是出于感激,也愿意捧着她一辈子。可她这般——用缓缓的话来说——都是自个儿作出来的,自寻烦恼自讨苦吃,又能怪得了谁?
綦烨昭没有与她多解释,送了陈公公离开,他便带着陆清浅回了明雅轩安置。苏月婉狼狈的站在原地,只觉得天塌地陷,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赵玉娘从马车上爬下来,规规矩矩跪地请安,王妃娘娘却是想也不想,一个巴掌扇过来,打的赵侍妾身子一歪,扑在地上。
赵玉娘痛的直掉眼泪,苏月婉回过神,闭了闭目才让她起身,冷眼问道:“可用过了?”
赵侍妾怯怯的点头,眼见王妃娘娘神色一会儿狰狞一会儿得意,最终化为平静,淡声吩咐:“下去吧,好好养着。”
赵玉娘赶紧跑了。她开脸之后并没有安排单独的住所,王妃也没让她与其他几位侍妾合住绯颜院,而是继续让她住在守心院的耳房里。顶着鲜红的巴掌印进了自己的屋里,看桌上床上厚厚的灰尘,显然两个月从无人打扫,她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捂着嘴,无声的哭泣起来。
陆清浅并不知王妃到底是摆了一回威风,她舟车劳顿许久,确实是挺累的,稍微梳洗后倒头便睡了过去。
綦烨昭才与她说着话儿,一转头便见她沉沉睡颜,说不出是好笑还是心疼。这一趟西巡狩猎,他算是收获颇丰,缓缓却“多灾多难”。好在她始终是有大气运的,化险为夷必能有后福延绵。
这个时代的人总是相信命运,更敬畏命运的。想想陆侧妃嫁进府后,自己得了驱邪避毒的神来木,几个大赚特赚的铺子不说,最重要的是还讨得父皇欢心,甚至出巡一趟定下“暗储”的地位,可不都是托了这小姑娘的福?
实打实的旺夫命,哪怕陆清浅当真骄纵蛮横,无盐嫫母,他也能耐着性子将人捧的高高的视若珍宝。可缓缓从不自持身份,反而处处替他着想,给他争面子,他又怎可能不报以真心?
或许不如对当年的婉婉那般刻骨铭心的执着挚爱,或许更多的是怜惜和宠爱,但是发自内心的情感没法欺骗自己。綦烨昭轻轻吻她的额头,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还不忘交代金橘香橙照看好她:“你们主子向来有些任性,若是她说不听了,只管派人来找我,可不许随着她胡来。”
两个大丫鬟屈膝应了,綦烨昭又叫来林公公:“我看明雅轩内院只有三个一等丫环并两个二等丫环,之前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揪出去后一直没补齐,你亲自去找些可靠的人来,实在不行就管陆府借几个。”
林公公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王爷在敲打他,急忙躬身道:“您放心,等会儿奴才便把人手给侧妃娘娘送来,让她挑了合用的在跟前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