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浅随意“哼”了一声，点点头算是应允。她今儿中午才与綦烨昭发过脾气，可没这么容易被哄过来。
皇帝陛下碰了个软钉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略微挣扎了一秒，又生硬的转了话题：“今年五月朕要西巡，你可想一块儿去？”
陆清浅来了些精神，想了想迟疑道：“去是想去，只是孩子怎么办？”
“交给母后管几天？”綦烨昭建议道：“母后虽是有些防着你，可对孙子辈总是疼爱的。”
看陆清浅依旧犹豫，綦烨昭摇头笑道：“便是民间夫妇也有把孩子交给婆母带的，何况西巡前后不过三个月，总出不来什么大问题。”
其实陆清浅也不怕出什么问题。她肚子里那个小王八蛋是被瑞秋精心照料过的，抗病毒抗伤害皮实耐折腾，对毒害物质的代谢能力强的不可思议，只要不是简单粗暴的直接弄死，一般手段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如綦烨昭所说，太后虽然与陆清浅不对付，但绝不会直接害了自个儿的孙子——这又不是准备抢龙椅非要整个你死我活，要是陆清浅的孩子在延寿宫里有个万一，陛下发起疯来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穆家人。
“那就这么决定吧。”看出陆清浅态度有了松弛，綦烨昭一锤定音：“朕早年就说过，再去西巡一定带着你的，可惜前几年连宫门都没出，这回总算可以让你放放风了。”
贵妃娘娘身子重，略走了一会儿便不肯再散了。綦烨昭也不勉强，扶她回了里间歇着，自己在外头的桌案上批折子。
陆清浅斜靠着软塌，透过屏风看着他的剪影，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了许久。就在皇帝陛下以为陆清浅已经睡了，想要起身去看看她有没有掀了被子，却听到她幽幽叹道：“我虽不知道你在瞒着我什么，但肯定是为了我好。既然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吧，总归我是信任你的，你按着自个儿的意思做就是。”
綦烨昭一时愣住。他知道自己在缓缓面前总是不由自主的放松想要倾诉，被她看出端倪来并不奇怪。却没想到缓缓一没有生气，二没有怀疑，唯独那份信任和支持，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
心里有什么被击破，又有什么被盈满。陆清浅依旧轻声说话：“她们只道我和你闹是因为你宠了旁人，却不知我根本不在乎你睡了谁。我在乎的，是你宠了她们，自个儿却一点都不高兴。你是陛下，是天下之主，为什么偏要委屈了自己呢？”
“我……”綦烨昭一时哽住，陆清浅轻笑：“因为身不由己啊，谁都可以撂挑子不干，唯有您不行。谁让您是陛下，是天下之主，所有的担子压上来了，就没了放下的余地？”
“你明白我。”他苦笑着点点头，颓废的坐在椅子上闭目长叹：“你明白我的心，我却伤了你的心，真是……仗着拥有了你的真心，就对你有恃无恐。”
陆清浅声音越发轻柔，低声沉吟：“我曾听过一句话，‘爱一个人，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里却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彼时我以为，绝无人能让我失去骄傲，直到我如今真的失去了，还依旧沉溺其中，乐此不疲。”
“六郎，我不怕你伤我。”她笑的轻松，又似决然：“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将来我们结局如何，你都不要因我而愧疚——答应我，好不好？”
“我做不到。”綦烨昭走进屋里，拉着她的手，已是红了眼圈：“我这会儿就已经后悔愧疚了。缓缓，我真恨不得散了这后宫，只咱们俩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他原以为，爱一个人，就是心甘情愿的为她担下一切，哪怕自己负重前行，能看到那人的笑颜时便是满足。直到今日他才终于醒悟，真正的爱和幸福并不是拖累，而是相互扶持，相互成全。就像他的缓缓，并不将这份爱看得沉重，反而会因此让两人都变得更强大，并肩面对一切艰难险阻也毫无畏惧。
綦烨昭感动满满依依不舍的回乾元殿翻牌子睡姑娘，陆清浅在大宫女们关怀的目光中默默翻了个白眼，颇有送走瘟神的轻松愉悦。
瑞秋小姐笑得不行：“你现在演技很可以啊，说那么肉麻的话居然没吐出来。”
“不是你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很容易和别的姑娘‘日’久生情，所以要我多哄一哄他免得失宠么？”陆清浅灌下一杯温水与她互怼：“何况咱们陛下牺牲那么大，总要给点儿宽慰甜头嘛。”
“用合香给后妃避孕，他是看过《某某传》吗？”说到这个，瑞秋也忍不住自己吐槽的**：“可怜韩昭媛拉够了仇恨，却根本连个子嗣都不可能怀上，万一不幸坏了更惨，那是要流产伤身一辈子生不出娃的。你说这男人怎么能这么狠？”
“然而这就是原书里本宫经历的事儿啊。”陆清浅闲闲道：“他应该庆幸没给我用这个手段，不然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睡任何人了。”
“因为陆家只有一个陆三爷在朝，而韩家却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他当然不防着你。”瑞秋小姐冷静道：“亏得韩将军还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心腹呢，这个男人的脑回路简直可怕。”
“所以我要重新刷人设，当他的无脑吹，死忠粉，是全心全意爱他的小白花啊。”陆清浅再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肚子叹气道：“也不知道我有多少耐心与他虚以委蛇，能不能等到这小崽子长到继承大统的年纪。总不至于要我当摄政太后临朝听政吧？”
“缺乏父爱的孩子容易出现心理疾病哦，而且使用童工是犯法的。”瑞秋一板一眼道：“既然决定生了就麻烦你有点儿责任感，用你的黑心肠和厚脸皮继续拉拢綦烨昭，让他乖乖给你儿砸当个二十四孝好爸爸怎么样？”
“好吧好吧。”陆清浅揉了把酸痛的腰肢，十分不爽的点头。哪怕瑞秋给她刷满了体质buff，但怀孕生娃这种事儿，哪怕是在9012年也并不轻松，何况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古代背景下。
其实不止是韩昭媛，便是敬妃处，綦烨昭也借着赏赐的名义给了一份莲兰香。这是秦太医压箱底的东西，自綦烨昭登基为帝，秦老头儿便把所有家底儿双手奉上，自个儿乞骸骨回了老家种地。是以这些手段除了刘御医，甚至连林福顺也并不知晓。
可惜只要事关医药，就躲不过瑞秋大人的法眼。根据皇帝陛下身上沾染的熏香粉末来一发扫描分析，瑞秋就能结合原书将他做出的决定猜个七七八八。陆清浅把握这个渣男的心理，自然能说出最妥帖的话来打动他，就算不能侍寝，也依旧让綦烨昭觉得唯有她是自己的知心人。
十来天一晃而过，到了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陆清浅才起身准备洗漱，便觉得身下一热，腹中隐隐约约的痛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叫过香橙和金橘过来吩咐：“我大约是要生了，你们通知医女和接生嬷嬷净手净面换了衣服去产房等着。陛下那里派个人守在明光殿外，等他朝会下了再通传。”
两个大丫环脑子里嗡的一声，起步往外跑时差点儿撞了个满怀。陆清浅皱着眉沉声喝道：“都给我镇定！金橘，你去叫人，香橙你和枇杷一块儿，这就把我扶到产房去。”
有她居中指挥，几个宫女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脑子。其实她早几天就让她们反复演练过要如何处理突发事件，适才不过是一时慌乱才失了分寸。这会儿虽然还是紧张，但被陆清浅点醒，三人好歹是能绷紧了皮子井井有条的一桩一件布置下来。
瑞秋平日里对陆清浅再怎样毒舌调侃，实则还是心疼这个主人的。趁着几个人兵荒马乱无暇顾及的当口儿，她一连好几颗药丸子送到陆清浅手里，让她赶紧都吞下去。什么止痛的加快宫缩的扩充产道的解毒的防止大出血的甚至促进产后身体恢复的，总之生孩子能遇到的危险统统规避。可怜陆清浅手里连杯水都没有，就这么干咽了一把药丸，差点儿没噎死在当场，直接香消玉殒一尸两命的去了。
所谓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不过几分钟功夫，陆清浅腹中坠痛便缓解了不少。几位接生嬷嬷听她哼的不那么难受，满心以为这位主儿还有的等，谁知没过多久就听贵妃娘娘弱弱的说：“你们给本宫看看，这会儿开到几指了？本宫怎么觉得这就要生了？”
“谁生孩子这么快啊，又不是下个蛋。”接生嬷嬷心中吐槽，只碍于娘娘位高权重，并不敢一吐为快。她有些敷衍的往下一探，却是突然愣住，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娘娘是开到十指了，真的快生了。”
她喊这一句不要紧，一旁老神在在的其她几位嬷嬷和医女差点儿没吓着。女子生娃不都是阵痛痛上几个时辰，艰难的开到十指，再拼了老命的把孩子生下来的么？贵妃娘娘躺过来可有半个时辰？她她她，她这就要生了？
长乐宫里喊着口号用力生娃，那边厢綦烨昭正甩开大长腿飞奔。天知道他一早上起来便心神不宁，好容易打发了商议政务的诸位大臣，转头看见林福顺一脸焦急的原地打转。老太监顾不上规矩的拉起他往外跑，口里直呼：“贵妃娘娘要生了！”
贵妃？要生了？两个词在他脑子里转了两圈，他才突然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一把挣开拖后腿的总管太监，他恨不得自己再多生出两条腿来，几乎是一路冲刺的直跑到长乐宫，连大内侍卫都被他远远儿的抛在了身后。
及他赶到了长乐宫，在空旷的内院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儿，里头陆清浅也到了关键时刻。接生嬷嬷握着她的手教她使劲儿，一阵接一阵的痛楚让陆清浅忍不住叫喊出声。綦烨昭听的心中发慌，胸前后背全是汗，手脚却越发冰凉。
他想告诉缓缓别害怕，自己就在外头，他甚至想冲进去抱紧她，分担她的痛苦。可是他动弹不了，连声音都发不出。在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无力的只能听天由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站在那里汗如雨下，备受煎熬。直到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唤醒了他，香橙兴高采烈地冲进去又冲出来，在他跟前行了个蹲礼欢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给您生了个小皇子。嬷嬷说孩子太小不能见风，请您更衣往里头去看看。”
綦烨昭慢慢的松开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差点儿被自己憋死。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的往里走，任由两个宫女给他换了衣衫鞋袜，又仔仔细细的洗净了手面，才被放进了暖烘烘的里间。
里头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的四个奶妈，正围着小皇子给他系襁褓，见皇帝陛下进来，赶紧上前屈膝行礼，口称万福。
“这是……朕的儿子？”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慢慢摸一把小家伙的脸，又生怕弄疼了他，赶紧将手指挪开。
奶妈只见过陛下威严，哪里知道他也有这傻爸爸的模样，一时楞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香橙好笑的将襁褓接过来，解开一角露出里头的关键部位给陛下看过，又小心的将孩子包好还给奶妈，十分无奈道：“陛下说哪里话，这可不就是您的小皇子？您这么胡说八道的可别被我家主子听去，刘御医都说了，产妇月子里是不能生气的。”
“是是是，你说的是，是朕糊涂了。”綦烨昭从善如流的自我检讨，显然是高兴的失了分寸。忽又想到陆清浅好一会儿没声音了，心中一抽赶紧问道：“缓缓呢？这会儿怎么样？她身子可还好？”
他抬步就要往里走，被香橙死死拉住。大宫女恨不得给他跪下：“产房污秽，您过去不合规矩，得等娘娘收拾好了回去自个儿房里了再看她。里头有医女和嬷嬷看着呢，都说娘娘身子极好，就是累坏了才睡过去了。”
“可是……”綦烨昭还是想往里闯：“朕不见着她，朕怎么安心？”
“您要是进去了，让我们娘娘怎么安心？”香橙也不知道该赞他痴情还是怪他搞事：“说不得一会儿各宫主子们都过来了，看到您从产房里出来，我们主子还要不要活了？！”
她这话说的极重，判个以下犯上完全不在话下。可綦烨昭却听进去了，亦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了跪在地上的香橙一眼，良久才叹了口气：“得了，你起来吧，朕不过去就是。”
岂不知香橙也为自己鞠了一把冷汗。她忽然就想明白了之前陆清浅说过的话——只要进了宫，女人就必须争宠，唯有受宠的宫妃，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若非贵妃在陛下跟前有偌大的脸面，只她方才那几句话，就足够被打死一百遍。可如今陛下却轻轻放过，甚至颇为赞赏她的“衷心护主”，全然不会计较她的莽撞冒失。可不就是娘娘说的，非得得宠了，挣出一条命来，也给亲近之人挣出一条命来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抽空看了看留言，居然有这样的画风
我:回来给你们发红包
读者大宝贝:比起发红包我更想（为四合一）花钱
@草莓小奶盖，@ 书虫
你们是哪里来的霸总，是要包养我吗？
emmmm括号里的字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所有的催更都看不见~
明天回来发红包~
第55章 心里话
陆清浅从昏睡中醒来, 才发现已经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那个让她痛的要死要活的小王八蛋就躺在她枕头边，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蛋儿看着像个小猴子。
“真丑。”她小声呢喃, 摸了摸小家伙的脸颊。却听得一句轻笑，熟悉的磁性嗓音在不远处响起：“都说儿不嫌母丑, 你倒是挺嫌弃我儿子的？”
她略转过头, 綦烨昭一张疲惫的老脸出现在视线中——其实皇帝陛下如今不过三十四岁，英俊潇洒保养得宜, 并不显老态, 相反正是男子最成熟有魅力的时候，也难怪那些个年轻姑娘五迷三道被他晃瞎了眼。
见她神色有片刻怔忪，綦烨昭心疼的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轻轻道一声辛苦：“今儿让你受累了。你好好将养着，万事且不必费心, 这几日朕让林公公在长乐宫里听差, 等你安定下来安排妥当再说。”
陆清浅并未想到他会如此体贴，正要开口婉拒，却听外头传来喧闹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到了。綦烨昭脸色一沉, 勉强挤出一丝温柔笑意轻轻拍她：“应当是各宫的妃嫔听到信儿赶过来了，你只管歇着，朕去打发了她们。”
适才他心慌意乱，并没有发现不妥，直到陆清浅被送回正屋躺好, 皇帝陛下才猛然反应过来——贵妃临产这样大的事儿，满宫上下竟是一个人都没过来守着？
哪怕长乐宫里没人去通知，难道那些宫妃就是死的么？别人且不说，坤和宫与长乐宫离得最近，皇后装聋作哑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