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真是够神来的——至少能防了人暗中下毒。綦烨昭脑子里转一圈,已经想到它的七八种用法。正琢磨着要不要送进宫里讨父皇的欢心,却听秦太医有些迟疑的补充:“这神来木是气运之物,王爷最好不要轻易挪动它。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谁也不知道换一个地方,它还有没有这般效果。”
綦烨昭一时愣住,却听陆清浅点头应道:“既是气运之物,知道的人便越少越好。太医今日只是来给我诊脉,顺便说了个似真似假的故事与我听。神来木乃是野史传闻,若当了真,反倒是可笑了。”
她说的淡然,綦烨昭也回过神来,若是这神来木能进献皇宫也就罢了,万一它进了宫却不显灵,或是干脆成了恶臭之物,岂不是说他睿王的气运竟是比陛下还好些——那他还有好日子过么?
京中之人有的是手段将风言风语散布成滔天巨浪,这种“祥瑞”之物不好沾染,说不得会招来什么祸患。幸而秦太医是自己人,陆清浅也反应及时。綦烨昭背后又生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勉强镇定的将人打发走,面色阴沉不定的盯着这树,考虑要如何处置才好。
第11章 菊花宴
陆清浅安安静静的站在綦烨昭身后,却听他突然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他没回头,陆清浅看不见他神色,然前头做的铺垫已经够多,她也并不迟疑:“王爷既是一开始就想好了搬到澄辉院去,不如就还是照办吧。”
“你倒是大方的紧。”綦烨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非是我大方,而是这神来木出在王府,除了为您所用,还能给了旁人不成?”陆清浅轻笑道:“澄辉院是您的书房,又在后院,往来仆人不多,外人更是少见。无论这课神来木得不得用,您搬过去倒比放在我这儿安稳的多。”
将神来木直接劈了当柴烧是不可能的,既要保守秘密,又要发挥作用,澄辉院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綦烨昭自己不是想不明白,只他患得患失,反倒不如陆清浅旁观者清看的真切。他心中再次感慨侧妃心志坚定聪慧果敢,从善如流的点头:“那就以你所言,林福顺安排吧。”
林公公躬身应了,陆清浅又道:“之前在院子里伺候的是哪几个丫头?王爷一并带走吧。正好我这儿的丫环也超了定制,您让我偷一回懒,帮我解决了呗。”
她说的无赖,綦烨昭却是心知肚明。明雅轩的下人肯定有别家的眼线,她初来乍到分不清谁忠谁奸,万一神来木的事儿泄露出去,获罪的却是她这当主子的无疑。
陆清浅见他看过来的凌厉眼神也不惧,只求饶般双手合十冲他讨好的笑。綦烨昭没了脾气,只得对林公公点头:“那几个丫环是谁?一块儿带走吧。”
“禀王爷、侧妃,刚刚明雅轩里有三个丫环一个小太监,其中两个二等丫环是府上的家生子沉璧和侧妃娘娘的陪嫁丫环白芍,”林公公顿了顿,望向陆清浅的眼神中有些询问。毕竟将侧妃的陪嫁丫环带到王爷的书房去——怎么都有些别扭的样子。
陆清浅皱了眉:“白芍就算了吧,她管着我的针线呢。”
看王爷也微微点头,林公公松了口气,接着往下道:“一个三等丫环叫小莲,一个跑腿的小太监陈狗儿,若是王妃用不上,奴才便将他们带到澄辉院去。”
“那就有劳公公了。”陆清浅笑嘻嘻的看綦烨昭:“不过跑腿的小太监我还是得要一个的,您让林公公给我挑个好的吧?”
她一双大眼睛水润润的眨巴了两下,綦烨昭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觉得松快。仿佛天大的事儿塌下来,在缓缓眼里都能轻松解决,还能余出大把时间想着好吃的好玩的。
后院的女子虽说不少,可要么紧闭门户低调不惹事,要么便时时刻刻绷紧了神经,唯有这明雅轩,倒成了个轻松自在的去处。念及此处,綦烨昭对眼前的小女子越发满意,柔声道:“你既然开口,我还能不允么?林福顺,可听到你侧妃娘娘的话了?回去赶紧挑个好用的小子来给她使唤,免得回头又在饭桌上折腾我,什么菜色都敢往我碗里夹。”
陆清浅噗嗤一声笑了,赌气般别过头去不看他,耳朵尖儿却染上了绯红。綦烨昭心头又是一荡,若非心中有诸多纷繁杂念需要与幕僚商议,只怕立时就能拉着她进屋歇个下晌去。
小娘子将他送到院外,还调皮的挥了挥手帕道别,看的綦烨昭忍俊不禁,转头对林公公道:“你说她到底是沉稳机敏呢,还是个小孩儿心性呢。”
林公公赔笑道:“您若是不在,侧妃娘娘定是沉稳机敏的。可当了您的面儿,她只怕就剩下小孩儿心性了。”
他不过是万金油般搭一句嘴,綦烨昭却是忍不住叹息:“是啊,这小女子……”
至于小女子如何,王爷没多说,林公公更不会多问。唯有王妃睡了个午觉醒来,听说明雅轩借花献佛,用一株木樨将她的几个眼线扫地出门不说,还得了王爷开私库给的两套头面做赏赐,终于忍不住掀了桌,摔出满地的碎瓷片。
綦烨昭正在前院和心腹商讨对策。将自己从陆清浅那里听来的分析一说,两位幕僚先生亦是落下一头冷汗,伏跪在地请罪:“是我等疏忽,差点儿险王爷于危局,请王爷责罚。”
看他们面露愧疚,睿王殿下反倒有些得意,自己后院里可有个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女诸葛呢。他亲手将两人扶起,摆出不计前嫌推心置腹的姿态:“之前本王也是大意了,如今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我想以侧妃的名义办个菊花宴,顺便对周家洛家示好,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邝先生和邹先生对视一眼,几乎要感动的落泪——王爷这是终于开窍了么?綦烨昭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自在的咳了咳:“既然两位先生并无异议,那就这么办吧。我正好入宫一趟,给母妃请个安,顺便要两盆花儿来。”
“王爷睿智!”两人齐齐拱手,目送綦烨昭离去,只他前脚才出了府,后脚就有守心院的小厮来报,说王妃被瓷片划伤了腿,请王爷过去看一看。
邝先生撇撇嘴,心里对王妃愈发不满。到底是一面派人进宫去通知睿王,一面让人找秦太医过来给王妃治伤。
陆清浅并未在意守心院的动静,实则她中午一桩接一桩的演戏,早已是心力憔悴了。虽然有瑞秋的分析统计作为依据,可綦烨昭本就是个多疑又控制欲强的人,要引导他的想法何其艰难?
“但是很成功不是吗?”瑞秋小姐得意道:“我在原著中发现男主有二十六次听墙角行为,而且对自己‘无意间’听到的话深信不疑。你将内院清空,关了门聊天,他有百分之九十二的可能性会选择听你的‘心里话’。”
“而且刷白莲花人设的话,哪怕你比苏月婉更胜一筹,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綦烨昭可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相比温柔体贴的女子,他更需要的是个贤内助,而这正是苏月婉的短板。”
“没错没错,正好我还能趁此机会将陆家摘出来,瑞秋你真是太棒了。”陆清浅有气无力的夸奖她,顺便再问一句:“桂花树的改良基因组稳定了吗?”
“放心吧,别忘了你可是帝国首席药植师,十五岁就培育出了空气预警系列植物。”瑞秋骄傲道:“桂花树加入预警片段后,会持续释放出特殊的挥发性芳香烃类,不仅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在遇上重金属或有毒有害成分时还能改变气味作为提醒。我反复扫描确认过,你诱导的那棵桂花树确实已经稳定下来了,被端到别处去也不会影响它的使用。”
她话音落下,才发现陆清浅已经伏在桌上沉沉睡去。金橘和香橙也不敢挪动她,只得扯了个薄毯子给她披上,免得她不小心着凉。
不提王府后院纷纷扰扰,綦烨昭一路进了宫,当真舔着脸向穆慧妃要了几盆珍品的菊花:“侧妃的娘家可疼她,什么墨菊绿菊说给就给了,您好歹也疼疼我,送我几盆更好的,让我压一压她的气焰。”
穆慧妃笑的直拍他:“你当自己三岁呐?和人小姑娘比个花儿朵儿的?”
綦烨昭有些别扭的低头:“那不是儿臣想办的热闹些么?正好让周家洛家都凑个热闹,两位庶妃也能见见娘家人。”
穆慧妃一愣,仔细看他一眼:“你这是……想明白了?”
“是啊,想明白了。”綦烨昭眼神灼灼:“以前都是儿臣太过任性,总是让母妃和父皇为我操心。今日侧妃劝了我两句,我才知道自己一直想左了。也难怪父皇以前最宠我,现在倒一门心思逗弄两个弟弟,大约是看我们长大了的得到的太多,对他的孝心反而淡了,心里有些不痛快呢。”
他最后两句话说的又轻又快,仿佛是吃醋抱怨。穆慧妃却是身子一震,微微瞪大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欣慰的点头:“那你平日里尽管多孝顺你父皇,只是差事也不可懈怠了去。”
“儿臣明白的。”綦烨昭轻笑,又摆出没脸没皮的样子:“那您看这菊花——”
“母妃还能少了你的去?”穆慧妃也笑了,嗔怪道:“这么大个人了,却是一点儿都不稳重。”
睿王正准备再墨迹两句哄一哄亲妈开心,却听外头有小小骚动,穆慧妃沉了脸色扬声道:“什么人这么没规矩?”
她积威甚重,传话的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倒,战战兢兢的回话:“是睿王府的消息,说王妃娘娘受了伤,请王爷赶紧回去看看。”
綦烨昭闻言便觉脑子里一懵,站起来死死盯着那宫女问道:“王妃受伤?王妃呆在后院里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她伤的重不重?如今怎样了?”
小宫女快被吓哭了,急忙摇摇头:“府上的人没细说,只说已经去请了秦太医了。”
綦烨昭再也坐不住,转身对穆慧妃行了个礼告退,一甩袖子脚步匆匆的往外走,看的穆慧妃忍不住叹气,心里对苏月婉更升起几分不喜来。
第12章 金膏水碧
綦烨昭出宫便策马狂奔,一路提心吊胆的回到府上,果然见前院管事正在大门口候着,见他下马立刻上前解释:“王妃娘娘没甚大碍,不过是被碎瓷片在腿上划了道口子,秦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抹两天药膏就行,也不会留下疤痕。”
睿王脚步一顿,之前有多担心,这会儿就有多无奈。他神色不定的问管事:“王妃好端端的,怎么就被瓷片给划伤了?”
“这个……”管事视线游移:“说是哪个丫环不小心摔了茶盏。”他告饶般的躬了躬身:“后院的事儿,奴才在前院可真不敢打听。”
綦烨昭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丫环干的,十有八九是苏月婉又有哪里不爽,自己摔了杯子不小心碰着了。他这会儿也不着急进去,等着林公公一路小跑的过来,才有些头疼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林公公低下头小声回话:“您不是让奴才送了两副头面给侧妃么,守心院里得了信儿,王妃一气之下就摔了个茶盏。”
“果然是这样。”綦烨昭只觉得脑门上一阵跳,“她这脾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林公公装死,好在王爷也没指望他答话。只王妃是一定要哄的,綦烨昭之前跑了一阵马,这会儿莫名觉得心累,脚步颇有些沉重的往后院里走去。
进了王妃的正院,里头依旧是兵荒马乱,满地的碎瓷屑还没扫,几个大丫环跪了一地,苏月婉腿上裹着纱布,歪在软榻上兀自垂泪。
“这又是怎么了?早上不还是好好的么?”綦烨昭心疼的轻轻摸她伤处:“还疼不疼?”
苏月婉偏头不看他,冷硬道:“疼又如何,反正你如今有了新宠,哪里还会在乎我?”
綦烨昭的动作一顿,心中有些不耐烦,干脆坐直了身子道:“我怎么就不在乎你了?我在宫里听说你受伤,马不停蹄的一路赶回来,不就是担心你么?”
苏月婉却是越发气恼:“这不年不节的,你要进宫干什么?指不定是听了那姓陆的挑拨,又在母妃跟前说我的不是了吧。”
睿王殿下委屈的要命——不仅是他委屈,也为陆清浅委屈。侧妃无时无刻不在考虑大局,亦不忘周全王妃的名誉,怎么到了她嘴里,倒成了刻意挑拨使坏儿了?
更不要说今日自己进宫一趟,原本是让母妃看到自己的决心与诚意,可偏偏她这一受伤,急冲冲将人拉回府里,母妃说不得又要生一场闷气。想想自己为了她,明里暗里没少伤母妃的心,甚至父皇也颇有不满。可苏月婉不仅不领情,还一个劲儿的给他拉后腿惹麻烦,饶是綦烨昭真心爱她,也一样要恼她不识好歹。
綦烨昭沉默了,在苏月婉看来便是他默认,忍不住哭的更凶了些。偏林公公还硬着头皮进来打岔:“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赏了您两盆金膏水碧,陈公公这会儿正在前厅候着呢。”
睿王爷不敢耽搁,赶紧起身就要走,想了想又吩咐林福顺:“你叫上侧妃一块儿过去。”
他单纯是下意识的觉得陆清浅与陈公公似乎挺熟悉,而苏月婉却并不得父皇和母后的喜爱,且这次赏菊宴本就是用的陆侧妃的名义,自然叫她一块儿去谢恩最恰当。然话落在王妃耳中,却是这王府都要变天了——陆清浅伤了腿,王爷甩下自己去看她,如今自己伤了腿,王爷竟是依旧甩下自己,却与陆清浅一块儿去领宫中赏赐。
可綦烨昭早已走远,根本不知道王妃娘娘在身后哭的不能自已,心中大恸之下,差点儿没晕厥过去。而明雅轩中,陆清浅听了林公公的传话亦是吃惊,急忙道:“我去怎么好?”
林公公避重就轻:“王妃伤了腿,这会儿不宜挪动,可不就让您一块儿去么。”
可怜侧妃娘娘一直睡到这会儿刚醒,还没来得及听丫鬟八卦王妃受伤的事儿,只能懵懂的换了衣裳跟着林公公走,一边忐忑道:“当真我去?会不会太失礼了?”
林公公莫名想笑,陆侧妃说起朝中大局时多镇定自在条理清晰,可到底是个年轻姑娘呢。待两人走到前厅,陆清浅见着陈公公当面,倒是镇定下来,和半个月前在家时一样,面带微笑的请了个福礼,口称“陈公公安好”。
“侧妃娘娘可使不得。”陈公公伸手虚扶,却并未避开她的礼,只脸上笑的开心:“您是主子,杂家是奴才,日后可不行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