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放正殿,朕的寝宫。”綦烨昭自然道:“总不能让皇后去睡旁的女人睡过的地方。”
陈庆欢撇撇嘴,将心中小小野心摁住,现在还不是他踩陆清浅一脚顺便取代林福顺地位的时候。只是按照陛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他上位的日子恐怕也不远了。
陆清浅并不在乎一个太监眼里的算计,反正这种小人物,在绝对的权势面前根本翻不起浪来。何况废后废太子不是那样容易的,清醒状态下的綦烨昭绝对不会轻易做出动摇国本的举措来。
她有的是时间慢慢布置——或者有必要的时候,用雷霆手段也不是不行。
陆清浅对綦烨昭的安排照单全收,让皇帝陛下心中放心满意了不少。夜里,帝后两人依旧相拥而眠,至于白日里,綦烨昭对孩子们的态度并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陆清浅从无这样清晰的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男人的爱意啊,真是这样脆弱不堪呢。陆清浅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手指描绘着綦烨昭的眉眼线条,对这个陪伴了她十多年的男人竟然生出了几分不舍来。
第83章 抉择((完结下)
三位高位妃嫔突然被抓, 陛下下旨彻查后宫,一时间皇宫内外人心惶惶。至于皇后迁居乾元宫这种小事反而并不引人注目。毕竟前朝后宫无人不知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 之前是陛下长居坤和宫, 现在换成皇后搬到陛下寝殿似乎也十分说得过去。
五日之后, 敬妃婉妃宜妃被陛下以大不敬和谋逆罪赐死, 并株连穆家舒家韩家三族充军发配。而搜查后宫的行动还在继续,直耗费了三个月之久才全部完成。
皇后娘娘身上干干净净并无污点, 皇帝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将舒婉娘的话和自己的记忆不断印证,越发惊骇于陆清浅的手段。枕边人似乎从未改变,那么是否证明, 从她进睿王府的那一日起, 明眸善睐的女子就在一刻不停的算计着他?
陆清浅看他别扭的样子同样无奈, 索性劝他道:“你别总是难为自己啊, 要么我去冷宫里住着?可能让你好受些?”
綦烨昭见她眉宇间的疲惫又忍不住心疼, 轻轻拥她入怀,小声与她道歉:“明明说过再也不怀疑你的,可朕真的做不到。”
虽是这么说, 皇帝陛下也只让皇后迁回坤和宫, 将太子和二皇子二公主留在乾元宫中亲自抚养。陆清浅冷眼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暗卫,默默将落嫣花的解药丢进回收站中粉碎。经过她升级强化的落嫣花可比先帝年间泛滥的那些要厉害的多, 不出半年间, 綦烨昭的五脏六腑会开始衰竭,苟延残喘一两年后便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一命呜呼了。
太子殿下年纪还小,又是綦烨昭一手带大, 父子感情深厚,倒是没让綦烨昭生出不满提防的念头来。便是对陆清浅,他虽然存着疑心,却没当真决裂,每日午间都带着孩子们到坤和宫蹭饭,下午一家人窝在书房各自看书写字,等夜里再带着他们回乾元宫歇息。
时间在綦烨昭的自我折磨和相互折磨中一点点流逝,而对于陆清浅而言,不过是数着时间等待最后的结局。开运四年冬,一场风寒过后,綦烨昭病倒了。来势汹汹的高热让他时而昏迷,脑海里闪过的全是陆清浅的巧笑倩兮。
罢了。他叹息,叫来被他渐渐疏远的林福顺,让他去请皇后过来探病。
陆清浅走过长长的步道回廊,太子端坐在侧殿里批折子,时不时与重臣们商议几句。十来岁的孩子煞有介事,也确实有本事让朝臣心悦诚服。看到皇后路过,太子与大臣们齐齐上前行礼。陆清浅笑着应允,在宫女的带领下继续往陛下寝殿走去。
门窗紧闭的房间,浓郁的药味让陆清浅皱了皱眉。一步步走到窗前,綦烨昭正醒着,侧头看向窗棂上的雕花图案。
这两年他老的很快,不过四十出头的人,倒像是五六十岁般苍老。看到陆清浅过来,他勉强抬手点了点床沿,示意陆清浅坐在那里。
“最近可好些了?”皇后娘娘的声音柔柔的,目光中是他熟悉的关怀:“听刘御医说再有两副药就该能退热了,到时候可得好好将养,冬至祭天大典还等着你亲自主持呢。”
綦烨昭勉强笑笑,动了动干涸的嘴唇,从喉咙间挤出微弱的声音:“我估摸着不太行,好在四宝能担当的起,他去主持与我去是一样的。”
陆清浅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眉间,将一缕遮挡在眼前的头发撩开:“他和你怎么能一样?在我心里可没谁能比得上你。”
示意一旁伺候的女官端来清水,陆清浅拿了小勺子给他润润嗓子,一边与他闲聊:“我总是看不得你难过的样子,恨不得你能得快些好起来。哪怕当个高高在上多疑叵测的陛下,也别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
“只给你看。”綦烨昭咽下一口水,露出一个微笑:“我这样子,也唯有你能看到。”
他轻轻摆手示意陆清浅将茶水放下,费力的握住她的手:“我病这一场,倒是把自个儿这辈子看明白了。无论你是算计也好,真心也罢,我都该谢谢你。我的皇权、子嗣、继承人,都是你为我谋算来的,哪怕你再算计一个太后的位置,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给你呢。”
他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封圣旨交给陆清浅,示意她打开看看。陆清浅扬了扬眉,将绢布抖开,里头写的是陛下殡天后,太子即刻继位称帝,封陆清浅为太后的旨意。
“其实早些时候就想给你了,可我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和时机,总觉得是在试探你一般。”綦烨昭苦笑道:“我到底没做到对你的承诺,一直在试探你,亏得你不与我翻脸,只是感情到底磨灭了吧。”
“也说不上感情不感情的,或许单纯是习惯了。”陆清浅摇摇头轻声道:“最开始确实是算计着,想着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演成什么样的,凭我的身份才智容貌,总能在你和苏月婉之间给自己挣出立足之地的。”
这是她第一次直白说出当年的想法,綦烨昭却并无愤怒,而是了然的点头:“是啊,哪有处处合我心意的人呢。”
“而且我也没想到你对苏月婉的感情这么不经打磨。”陆清浅突然嗤笑:“其实哪里有经得住打磨的感情呢,咱们俩好的跟什么似的,不也被舒婉娘几句话毁的一塌糊涂?”
綦烨昭不语,陆清浅继续叹道:“我运气好是真的,唯一算计的不过是你的真心,其实只要你心中唯有我,我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又何必多算计别人,非给自己留下破绽呢。”
“可算计来算计去,仿佛把我自己也算计进来了。”陆清浅低下头,一滴泪在綦烨昭枕边溅成花:“这算不算弄假成真,害人害己?”
她将綦烨昭给的圣旨放回他枕边,冲他得意的笑:“可我不像你食言而肥,我是个说话算话的,我说了陪你一辈子,自然会说到做到。”
她孩子气的捏住綦烨昭的鼻子,在他耳边恶狠狠的小声说:“你最好是尽快给我痊愈起来,不然我真敢跟着你去了。”
看他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讶表情,陆清浅站起身来,像是恶作剧达成一样拍手笑了:“我明儿再来看你,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綦烨昭定定的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明黄色裙角消失在乾元宫大门外,他才掀了被子站起来。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终于忍不住最后一次试探陆清浅的真心。
可见是他赢了。綦烨昭松快的微笑,不曾想眼前一片晕眩,让他重重的跌坐回床上。从床头暗格里掏出一把丹药,数也不数的尽数嚼碎咽下,皇帝陛下招来陈公公小声吩咐,将之前布置的后招静悄悄尽数撤去。
他当然舍不得缓缓陪他去了,何况四宝年纪还小,总要有太后帮着压一压阵脚。他有些恶劣的想,其实他更愿意看到陆清浅一辈子想着他念着他,日日怀念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仿佛这样,他便可以在缓缓的记忆中跟着继续活下去。
綦烨昭的病情时好时坏,好不容易撑过了冬至祭天,他再次陷入高热晕厥。而这一次,刘御医也只能无奈的摇头,示意自己无力回天。
整整三日,皇帝陛下滴水未进,却在第三日夜里突然清醒过来。冥冥之中,綦烨昭知道自己是大限将至的最后弥留。先勉励安慰过太子,他将所有人都赶出去,只留下皇后在屋里。
“缓缓。”他轻声唤她,脸上是淡淡的、却真心的笑容。他轻轻抚摸她的脸庞,温柔的贴着她耳边呢喃:“最后听我一次话,好不好?”
“你想我听什么呢?”陆清浅抓着他的手,力度不大,却不容置疑的从她脸上拿下,摁在床沿上。皇后娘娘眼神晦暗,同样在他耳边细语:“你是想让我别为你陪葬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在防着我,甚至想过让我先你一步去了,免得给你的江山社稷留下隐患吗?我既然能收服一个林福顺,又怎么会拿不下一个陈庆欢?”
綦烨昭无端生出不安,陆清浅的笑容越发明媚张扬,笑的露出两排排齐生生的雪白牙齿。
“我当然是一直在骗你啊。”陆清浅侧着头,清纯可爱的样子仿佛她二八年岁初入睿王府时懵懂又天真:“只是我总不能告诉你,其实舒婉娘说的都对,你两年前就该当机立断赐死我,而不是留我到现在,让我坐上太后之尊的宝座吧。”
她对綦烨昭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仿佛嘲笑他的自作多情。陆清浅将自己的险恶獠牙一点点展现出来,满满的恶意溢出让綦烨昭几乎窒息。
他想要惊叫,可再也发不出任何动静。陆清浅的声音在他耳边越来越小:“多谢你这十几年的照拂,以后我会和照顾好四宝和小五小六,好好享受你的江山的。”
眼前的男人喉间发出低声嘶鸣,却终究抵不过生命力的流逝,最终停下了胸前微弱的起伏。陆清浅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突然就掉下一串泪来。
开运四年腊月二十九除夕夜,皇帝——崩。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明天开始四宝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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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圣光忽悠着你》by:伸出圆手
伊莉莎召唤了一个恶魔。
但“恶魔”先生金发蓝眼身披白袍,举止端庄行径高雅,长得还有点像圣堂里的雕像。
之后的日子里,伊莉莎就遭遇了各种奇怪的“事故”。
追求她的小王子突然成了神使,要离乡进修二百五十年。立下回来后就表白的fg的竹马,外出时被妖精公主看中,绑回山里压寨去了。
就连关系好到能睡一张床的精灵公主,都被精灵王勒令不许再接近伊莉莎。
唯独“恶魔”霸占着她,每天揉头搓脸上/下/其/手。
直到有一天,伊莉莎来到神国,看见了端坐于高位的熟悉面孔。
神座西恩:“愿圣光护佑着你。”
伊莉莎:“……我要被圣光忽悠瘸了。”
伪咸鱼真大佬小公主VS看起来很高冷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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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砚番外-綦堃砚(上)
开运四年腊月末, 先帝病逝,隔日便是次年正月初一, 太子綦堃砚遵先帝遗旨, 在百官拥戴下顺利登基。
先帝以孝立身, 新帝自是有样学样, 宣布要为父皇守孝三年,并以三年不改父命之由, 将改元推迟到三年之后。
文武百官对此十分赞成——其实改元不改元的无所谓,“三年不改父命”更意味着这三年之内不会有太大的人员更迭,只要自己不作死, 就不会被陛下随意找个由头清算好给旁人让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 有三年时间做缓冲, 他们这些老臣也可以好生将自己扭转为新帝的能臣。
更何况先帝虽算不上年幼, 但十一岁的孩子再天赋异禀老成持重也不见得能玩的过朝堂这些老狐狸。有人免不了为皇帝捏一把汗, 也有人心中已经开始打起了小九九,想趁机揣摩圣意溜须拍马成为心腹等三年后上位。
更有被先帝的革新计策压的喘不过气的勋贵宿老也在谋划着如何拐带了新帝走回“正道”,朝中看似都在为先帝哀切守灵, 其实暗中波涛汹涌各怀心思, 连眉梢眼角一句问候话里都藏着许多意思。
綦堃砚仔细听陆清浅讲解朝中格局和各位大人因何缘由有如何想法,发现不少都与他往常跟着父皇处理政务时相悖, 可仔细想来反而直指本源, 不由的好奇:“母后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陆清浅揉揉他的脑袋:“你可听过一句话,叫做‘巾帼不让须眉’?我本就比你更聪明,又比你年长, 知道的事儿比你多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么?”
綦堃砚无话可说。
“你父皇留下的《革新要略》你可看过了?”陆清浅另起一个头:“你觉得如何?”
说到这个,綦堃砚的眼睛都亮了:“我一直知道父皇有大智慧,可从不知道他的想法竟是如此宏伟!若是其中所说都能做到,咱们大祁一定能国祚绵延,百姓安居乐业!”
“那你一定不知道《革新要略》其实并不是你父皇的主意。”陆清浅随意丢下一个大炸弹,“你大概记不得你三弟的生母吧?这些都是她告诉你父皇的。”
綦堃砚仔细想了一下,有些迟疑的问:“您是说懋贵人?”他确实不记得父皇后宫曾有过这样一个女人,只是在宗人府的文稿中曾经看到过,顺便记下罢了。
“对啊,懋贵人沈氏。”陆清浅略过穿越一节不说,将綦烨昭如何发现沈氏的不凡,如何压榨了她的智慧,又如何将她抛弃一一道来。陆清浅嗤笑:“你父皇将懋贵人的想法占为己有,却连她死都没在乎过,贵人的位份还是我破格封的,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
不管綦堃砚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陆清浅轻轻将最后一层纸窗户戳破:“一来,懋贵人是女子,而女子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二来,他心胸从不宽广,亦不会真正的尊重一个人,所谓的君臣相得,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学得文武艺售卖帝王家,皇帝希望的是国祚绵延,朝臣希望的是家族绵延。国祚靠的是天下百姓,可朝臣才不会把天下百姓都看作家人啊。”
綦堃砚才因陆清浅说了父皇的坏话想要扭头不搭理母后,听她这么一说又愣住了,想了想才问:“这就是为什么父皇想要推行新政,而朝臣多有反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