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袁家因她的错误而蒙羞没落,想要那位待她如亲孙女的袁老爷子重获健康,更希望这个爷爷为她骄傲欢喜,整个袁家能认同她……这些她现在都做不到,时间也不容许她慢慢成长到那种地步,所以,她许愿想要立刻出现一个更完美的自己,替她解决唐家的危机,更要代她完成所有的心愿。
这便有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主人……是袁家的那位老家主呢。”检索着委托人复杂也单纯的情感,女仆淡淡下了总结。说穿了委托人想报答袁家为这个家族奉献一生,也只是因为袁老家主待她极好,所以才如此感恩。
目标明确之后,一切都好办了。
袁梅因为唐家的事还要继续逗留在外,但袁辉远就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就回了袁家老宅。
袁家的祖宅建于一处山谷口,后方山峰群立,东面临河,西面有瀑布山溪,南北大道宽平通畅,植被丰茂,大宅四周早被祖先在吉位上种了福树,可谓山明水秀洞天福地。所建的大宅更是从宅子整体外形到内部房屋构造都极其讲究,每隔数年,都会有家中长辈根据周遭风水和时代科技的变化不断计算调整宅内的细微布局。
所以说是老宅,可是里面的水电设备那是一点也不老,这些玄学中人除了穿戴上比较传统外,吃的用的可一点都不比城市里的居民们落后,开得起宝马用得起爱疯,会用电脑更是基本操作——开玩笑,国家九年义务教育袁家人可没缺席,只是他们不像普通人家看重孩子的分数而是更在意他们在玄学上的建树罢了。
袁辉远踏进宅门,绕过影壁,顺着前院里的小桥流水一路向前,还未走到前厅,就听见旁边荷塘的亭子里传来一个少女清脆的叫喊。
“辉远哥!辉远哥!”少年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穿着洛丽塔风格白裙的可爱少女在对他大力挥手,初中生年纪的少女活泼娇俏笑容灿烂,“你来一下!我帮你占个卜好不好!”
这是他远房堂妹袁宁宁,资质尚可所以被送来老宅学习玄术,但是……
“你又搞花占!”走进亭子,看到石桌上摆的那些鲜花,少年本就不咋地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这种洋玩意有什么好的?效果能比得上我袁家流派的太乙神数、奇门遁甲还是刀骨梅花?你用这东西跟人比了几次,输得还不够惨吗?”
“可,可它也不是完全不灵啊。”听到他这么说,袁宁宁下意识地缩缩脖子,“而且太乙神数、奇门遁甲这些易数推演好是好,但学起来太难了。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没有小梅姐姐厉害……”
“没有她厉害也不是你们不上进的理由!”袁辉远更生气了,“放着祖先这边更好的东西不用,转头学这些半调子的泊来品能成什么事!你们还想不想在玄学路上走得更远了!”
是的,这也是他焦虑的原因之一,家里同宗的兄弟姐妹活得太与时俱进,对虽然厉害却也晦涩难懂的祖业兴趣不大,反而仗着有资质踅摸上了西洋玄学,什么塔罗牌、星座学、水晶球、花占、鸟占……这些乱七八糟偏偏又极吸引人眼球的东西,靠着这些若是只用来谋生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在玄学一道上是注定无望了。
“有什么关系嘛……”袁宁宁不以为然,“反正家里有小梅姐和你在,袁家倒不了,让我们这些人沾沾光偷偷懒怎么就不行……”
“你住口!”袁辉远要被这些甘于人后的同辈人给气死了,直接打断她的话转身就走。
后面的袁宁宁根本不怕,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还在亭子里跺脚:“哥你别走啊!我这里刚好有你的生辰花,正好能给你占个卜又有什么不好嘛!你要嫌弃不准,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塔罗牌啊!”
袁辉远走得更加快了。
越过前厅,刚要走进后院厢房,抄手走廊里又被一个青年给拉住,青年一身类似藏族胡装的长袍,肩头上却是停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鹰隼。
“远弟你看,我成功了!”他大力显摆着肩头的那只大鹰,神情难掩激动,“半个月啊!我熬了整整半个月,总算把这头海冬青给降服认了主!以后我也能做鸟占啦,哈哈哈!我看以后还说我不学无术!远弟我跟你说,我已经把黑铁送到爷爷那里过目了,爷爷还夸我长本事了呢,可算没……哎哎,远弟你别走啊,陪我做一次鸟占嘛!”
要不是看着那只老鹰尖利的鹰嘴和爪子,袁辉远这会儿肯定不是只用力甩开他的手,而是当场再附送一个滚字。
摆脱了这些无聊人的纠缠,终于行程顺利的宗家少年这才走进了东面的那片屋宇,在一间主卧门前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是小远吗?咳咳咳……快进来。”屋里传来苍老的咳嗽声,明明门还是关着,但老人还是根据脚步声第一时间判断出来人是谁。
袁辉远抿抿唇,立刻推门走进屋,随后又将门关好这才走上前,对着卧床的方向轻轻喊了一声:“爷爷。”
床塌上,一名年过花甲的老者半卧在床头,他脸色腊黄精神却看着不错,但知道内情的人却明白,老人现在根本没办法下床,一年前他接下了当今官方的一件秘案,破解一处歹毒的庞大阵法,结果虽然成功了,可他也被阵法反噬变成了如今半身不遂的状态。
老者慈爱地看过来,向着孙子招招手,只是嘴上关心的话题让袁辉远很是不爽:“你姐姐那边怎么样了,唐家没为难她?”
“没事了。”虽然讨厌袁梅,但少年还不至于在人前添油加醋,便将唐家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她厉害得很,根本用不着我去帮忙。何况当时旁边还有她的小情郎在呢!”
“不得胡说!”袁老爷子立刻摆了脸色,“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她和白家的独子根本没什么,你这个弟弟都这样编排她像什么话!”
“我胡说?”少年忍不住想跳脚,指着自己简直气不过,“爷爷您当我是睁眼瞎吗?那两个人只要遇头就总腻歪在一起,我说话袁梅都偏帮那姓白的,客气劲就只剩下口头上的那声白公子了?而且唐家这件事,当初他们求到我袁家的时候您也说过最好不要去接,是袁梅她自己硬接了这桩委托,差点搞出祸事,她不就是想出风头,想证明自己才是最适合的袁家继承人吗?”
“小远啊,你自幼学奇门遁甲九宫八卦,就该明白在我们玄家眼见不一定为实,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老人无奈摇头,“你这孩子,对你姐姐偏见太深了。”
“是爷爷你太偏心!从小到大你一直都这样,只要有她在你从来不肯多看我几眼!”袁辉远最不爱听这句话,反驳时语调里都是怨愤,“我承认论天赋我是不如她,得不到你全部的关注,可别忘了我才是真正的袁家人,她不过就是个养女,是个外人!”
明明是想关心一下爷爷的身体,顺便汇报一下唐家之行的结果,没想到最后却吵了起来。少年是红着眼睛怒跑出来的,内心愤愤不平。
不就是比他大三岁,比他多了几年时间学东西有什么了不起,他要是也能多三年,说不定比她更厉害!
凭什么她就能在这宅子里更得人心,凭什么大家都向着她!
越想越气,少年越走越快,一个没注意却是和人迎面撞了个满怀,双双哎哟痛叫起来。
“哎哟!你怎么走路……大少爷?”一个略带尖细的男人声音响起,看清来人后原本的埋怨瞬间收了回去。
“余叔?”袁辉远也知道自己撞到了谁,是父亲身边的得力干将余伟才,“对不起啊我走路太急撞到你了,余叔你没事?”
“没事没事。”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连连摆手,复而又看他,“大少爷这是怎么了?步履匆匆的。”
面对这个问题,少年抿唇不语。
余伟才见他这副神色,再看他来时的方向,一下子了然:“是和老太爷闹不愉快了?”
袁辉远肩头一动。
余伟才见状便眨了眨眼睛,复而又问:“又因为大小姐的事?”
袁辉远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唉——”余伟才摇头叹息,“按理说这事不该我这个外人置喙,可是老太爷这事我是真觉得不太地道。明明您才是嫡亲的孙子,资质又不差……好,比起大小姐是有点差距,但这根本不能成为他偏爱的理由啊。资质再好那也是外人,怎么能总放着亲孙子不管呢。糊涂,太糊涂了。”
想到自己匆匆回来,爷爷开口第一句就是问袁梅的情况,少年的心越发的郁堵。
“大少爷,不是我说,您真的该为自己好好筹谋了。大小姐在宅子里人缘好有人望,自从老太爷出事,现在在外面就靠她和袁家其他两位叔伯撑着,她在外名气越响,对您越是不利。白家的那位早些年就已经公然在追求她,族中内外都不缺支持者,到时候万一……您也知道的,玄族圈子里有家族被养子养女继承大统的事也不是没有。”
听着余叔的这番推心置腹,袁辉远本就握紧的双拳勒得指节发白,他面无表情,眼中更是一片晦涩。
又是三天过去,唐家大宅,那个屡遭暗算的可怜小男孩终于醒了。
宝贝孙子救回来了,唐老爷子简直要喜极而泣,二话不说,将早就准备好的报酬双手奉上,并且还额外多加了几成,说是当做之前误会袁小姐的赔礼。
袁大小姐笑着收下了,大大方方没有半分矫情,这坦荡的作派让唐老爷子很舒服。一方面是放下了心知道对方不会跟他计较之前的龃龉,另一方面是欣赏对方的为人。
果然是世家出身,就算是养女也是培养得很好。
只是可惜了,可惜她这个养女的身份。要真是袁家的嫡血长女,一定更加贵重,前程远大。
对唐老爷子的评价一无所知的袁大小姐……不,应该叫梅露,若是知道他这么想也必定不置可否。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更看重这次收到的报酬。
除了不菲的钱财酬金以外,还有唐家珍藏的一本古册。
而袁梅当初不顾袁老爷子反对也要接下这份委托的根本原因,也就在于这本册子。
里面或许藏着可以治好老爷子身体的线索。
☆、玄学大族的养女
“祖父,我回来了。”袁老爷子的卧房里, 梅露踏入其中, 朝着老人甜甜一笑, 走到近前这才献宝一般从怀中取出一本古册, “您看, 唐家的古札我拿到手了。”
“梅儿你其实……唉……”床榻上的老人想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向着青春年华的孙女露出笑容,“梅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你以后出去做事我就不用再担心了。”
“您早该放宽心了, 好好养病,这个家还有义父,有坤叔和丽姨在, 往下数有我和辉远,还有其他小辈在, 袁家会一直好好的。”女郎笑着回应, 坐到床边亲昵地靠过去,把古册翻给老人看, “祖父您瞧,这本传自先秦的堪舆手札, 上面记载的地形风貌虽然和现代大不相同,但如果仔细比对还是有迹可寻的。您看这段描述是不是和当初我在家中古籍上看到的幽王陵描述很相似?有这些资料在,要推断王陵在哪就容易多了。”
袁老家主全身一震,直接握住孙女的手,瞪起眼睛看她:“梅儿, 你真要去寻那大墓?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允!”
“祖父。”女郎反握住老人的手,眉眼弯弯,“据我所知,袁家祖上也有靠倒斗寻得了一些宝物,也曾靠这些珍宝让袁家避过了不少的祸事。如今我要做事也是一样,您受大阵反噬,阴毒附体无药可医,你付诸一身功力压制不让它侵入心脉,却也变成这般模样,总归不是办法。袁家收藏的古籍里有记载那座王墓里有一颗能解您阵毒的丹药,我必定是要为您取来的。你现在才六十来岁,还能带着袁家向前走几十年呢,可不能就这么倒下了。”
“梅儿啊,太危险啦。”袁老家主并不希望孙女这么做,“我袁家确实是幸运得了几件从土里带出来的物件,但族中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的啊。举凡倒斗,特别是那些帝王陵墓,那哪是什么聚宝地,都是些吃人魔窟,危险性可不比与人斗法差到哪去了。我一把老骨头了,真的不用……”
他话没说完,女郎已经站起来,她双手握着老人的手掌,人已经跪在他床头,一双墨眼虔诚又坚定地望着他:“祖父,请让我去。不管能不能找到,您若是不让我去寻一寻,我这一生都不会幸福。”
很多年以后袁老爷子都记得孙女的这双眼神,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老人根本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一个月。”他只能这么说,“我只给你一个月,如果找不到,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我还没死,不至于让你一个娃娃忧心成这样。”
女郎低头:“是。”一个月,足够了。
从袁老爷子的房间里出来,梅露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而是在后院的抄手游廊里踱步,女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手机的另一头很快接通,从里面传来一道喜悦的男声:“小梅,我听说唐家的独孙已经醒过来了,恭喜你,这么棘手的煞咒都能自己解决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质疑你的本事了。……啊,看我,你现在应该回家了。没去休息特地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温柔又恰到好处的体贴。
“谢谢白公子的关心。”女郎也是笑着回应,“是有一件事想麻烦你,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去白家的藏书馆借阅一些古籍?毕竟论起玄族里哪个家族藏书最丰,就数白家了。”
“这没问题。”对方一口应下,“只要小梅想来,随时都可以。”
“那就太感谢了。”女郎一边顺着弯曲的游廊向前走,一边对着手机另一头道谢。
她一路信步向前,并没有发现身后几米外,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脸色冰冷地看着她。
“小梅姐!”露过一处水榭时,梅露听到了有人在喊她,“小梅姐,这里这里!”
声音有男有女,她循声望过去,就看到水榭里站着几个袁家子弟,正向她挥手招呼。
“青柏哥,宁宁,还有天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梅露顺着他们的招呼走过去,也一一道出这些青年少年的名字,都是袁家的新一代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