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心道并不会,找到了也只是做了分内的事,反而找不到还会被猜忌。
到现在为止陛下都没有告诉她究竟她义父哪里不忠?为什么他们猜忌义父不忠?安丞相又掌握了什么罪证?
义父他老人家如今又在哪里?
锦笙只觉得这些事情像是一团乱麻,随意绕成了解不开的结,却隐约有着什么关键的联系,只是这一条最关键的线头自己抓不住,或许因为这个线头太过于匪夷所思,根本让人想不到。
从屋子里出来后,锦笙就没再去想这些事情了,在她的观念里,只要不是逼得没法儿的事情,就都有的商量,慢慢来吧,该知道的总会知道,该解开的总会解开。
从小她就这样,总是在义父要回柳州的前一天晚上再补上课业,以至于现在养成一个泰山崩于前也镇定自若的性子。
两人正打算往棠雀轩走回去,路上一名小丫鬟小碎步跑过来,福身笑道,“世子,长公主让奴婢来邀你和锦公子一起去跑马场,几位姑娘正在那儿表演马术呢!可精彩了!”
听她说的这个意思,定然是刚从跑马场过来的,见识过几个姑娘马上的飒爽英姿。
“阿笙!走,咱们一起瞧瞧去!”顾勰拽了她的袖子就走,扭头还不忘问她,“我记得你的马术也是一等一的好,要不要也上马去玩玩儿?我上次跑马输了你正愁没机会同你再比回来呢!”
“这是百花争艳的时候,我一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干脆你也别凑热闹了,大好的风头还是留给那些卯足了劲儿往太子妃位置上爬的牡丹花儿吧,咱俩在边儿上看看就好。”
锦笙说得是老实话,要不是为了瞅瞅这些千金们的斤两,找到个线头好追查安清予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愿意来什么赏花宴。
按她的惫懒性子,坐在天枢阁里查阅这些闺阁小姐的资料岂不来得更快?
只是很多东西都须得亲眼见着才有更好的判断,光看着资料里的东西,难免偏狭。
就好比她在资料上瞅着咱们大梁朝尊贵的太子殿下是个文能□□武能定国生得好看又很好相与的谦谦君子。
实际上呢?谦谦这两个字是随便拿来这么用的吗?很好相与是拿来这么误导人的吗?
归咎起来,资料上记载的都是天枢阁内部人员整理之后的东西,带着自己的感情|色彩。
锦笙就一直觉得整理太子爷相关资料的人多半是个年纪不是很大的怀|春少女,天下的好词基本上都被她给用尽了,唯恐这样依旧不能描绘出太子爷的动人之处,还要自己写几首情诗情词贴在附页,以表达她的深情款款与含情脉脉。
请问,你究竟是在整理资料还是在写小说话本儿?
锦笙几次翻到不同的资料典籍已经能从文风和词风判断出来哪些是出自同一名少女的手笔,哪些则是不同的少女写出来的,还有一些看上去词风就很狂放,狂放得没有边,夸太子爷夸上天,锦笙猜测……显然她天枢阁里沦陷的不止是少女。
爱慕太子爷的何其多,有才华的还真就不缺萧月华这几个。
太子爷和萧月华处了这么多年,今日看着似乎也没对她处出什么感情来,或许,太子爷喜欢的是那种能打能闹能折腾的?不晓得这次表演马术的千金里,会不会有佳人被君漓另眼相看?锦笙兀自沉吟。
第21章 绿酒红巾
有长公主坐镇的国公府,其特点就是大!
府中有花鸟池林、奇石假山算是寻常,但东边倚着竹林修建一处冬暖夏凉的温泉汤池、西边靠着半山扩出一片开阔宽敞的跑马场就有点儿过了吧?
陛下就这么一个姐姐,还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姐,为了让长公主在府中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皇帝陛下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什么东西都要给长公主最好的,要嫁的人也一定要是顶顶拔尖的人物才行,毕竟长公主自己就是一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且涵养极好的姣姣明珠,国公爷当然要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品貌非凡才配得上。
当然,究竟为什么生出来的独子顾勰会成了如今这个歪瓜裂枣的模样,大梁朝的人也都很匪夷所思,你说他除了容貌上形似夫妻二人并胜过夫妻二人以外,究竟哪一点像是长公主和国公爷亲生的了?
就国公府的外形设备来说,可以想见顾勰的童年生活着实丰富多彩,这也是为何会有这么多人十分费解顾世子打小就生活在这么花团锦簇的地方却为什么还一直致力于往府外跑的原因。
不过长公主这么受陛下待见,并不止是因为她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姐姐而已。
至少在锦笙所知道的故事里头,长公主曾为还是皇子的陛下挡过心口一刀,如今心口旁还留着一条匕首留下的几寸长的刀疤。
她正想着天枢阁中记载的那个故事,人已经随着顾勰走到了跑马场,却不知顾勰早就不在她的身边引路了,自己竟然还一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走神,刚抬起头要张望,耳边传来一声破空的惊呼——
“啊——!!”
“锦公子!小心!!”
“阿笙!!”
“快快!快过去把马按住!!”
惊呼声伴随着混乱的马儿嘶鸣一起袭来,似乎将周围的风沙都卷起了一层,排山倒海般倾轧而来!
锦笙想都没想,双足点地腾身而起,余光瞥见那匹像疯了一样冲来的骏马,马上还有一名紧紧抱住马脖子惊呼不止的女子!
来不及看清那是谁的脸,锦笙眉心狠狠一蹙,利落地在空中转圈翻身,俯冲下去抄起拖曳在地的缰绳,顺着马肚子旋身背过,滑到马儿正背,修长的腿跨马而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直令在场所有人叹为观止!
几乎来不及眨眼,锦笙顺势一手环住那名女子的腰,另一只手把缰绳在自己手中用力绞了两圈,而后死命一拉——
“吁——!!”
马儿长长惊嘶!前蹄朝天仰起!
两人在马上直接打横仰起,女子惊呼一声紧紧闭上双眼,双手抱住锦笙揽在她腰上的那只臂膀,整个人都靠在了锦笙身上!
锦笙强硬地把缰绳往左边带去,马儿被力道牵扯,身躯登时一歪,前蹄虽落下,但嘶鸣声未止,这马狂|躁得前后蹄不停踢踏,显然是不甘愿就这么停下来。
不得已间,锦笙双腿一夹马肚,又将马儿带得冲了出去!
她的视线往斜边觑了一眼,看准站在长公主等人前面好一段距离的的顾勰,“子渊!接住!”
话音刚落,不等身前的女子反应过来,更容不得她说拒绝,锦笙在疯跑的马儿背上将女子打了个调,双手将她横陈抱起,再往顾勰那方扔过去!
女子疾呼一声,周围的人也都心惊胆战,那些御马的人一时间都不敢轻举妄动,与此同时,顾勰飞身而出,离那匹飞奔的马不过一步之遥,几乎就是锦笙丢手的瞬间将那女子接了过来,旋身稳稳落地!
等他放下手中的女子抬眸望去的时候,锦笙已经驾着疯跑的马驰出老远,刚好绕到跑马场中转弯的地方。
她侧脸的弧度,如清风拂过春林时扬起的柳梢划出,又如被夜风吹散薄雾时明月上的乌云廓来,那一弯皎皎乍现,难以捕捉却意外地惊心动魄。
锦笙高高束起的青丝也在风中妖舞,长而窄细的白色束带夹杂在那一头青丝里,格外打眼,像是夜间漆黑的云雾中的一缕明月光,转瞬即逝,却又曼妙悠长。
顾勰的视线随着锦笙的身影而去,转头的时候余光恰好瞥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君漓,他追随锦笙的目光也是如斯专注。
一群跑马场的御马官纷纷大笑鼓掌,“这少年怕是要将这匹汗血降服了!”
顾勰这才回过神,这匹马可是去年陛下赐下来的汗血,栓在马厩里一直没人能降服得了,本说是给他的,可他不耐烦去驯马,便任由其栓在马厩里没管过,今日竟然……
“阿笙!好样的!”他见锦笙已经绕场一周,再次朝他们这边飞奔而来,便忍不住大喊。
随着他的喊话,一群闺秀小姐们也一边鼓掌一边笑喊,锦笙挑起唇角,一夹马肚子喝道,“驾!!”
少年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关键是她还生得很好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这个模样任凭哪个未出闺阁的少女看了都会心动几分、倾心几许,更别说方才被锦笙救下来的那名女子——程心燕。
程心燕刚从空中被放下来还有些发昏,愣愣地看着锦笙骑在马上神采飞扬的英姿,马速快得人都分出虚影来,几个姐妹看直了眼睛,也就没顾得上关心她。
长公主让人给她搬了凳子,又问了她几句,听她说没受到惊吓,也没有哪里不舒服,这才放了心。
程心燕望着策马奔腾的锦笙,攥紧被长公主放进手里的糕点,怔怔地想:太子殿下有那么多人喜欢了,似乎不缺她这一个罢……反正喜欢太子爷这么多年了也没得太子爷青睐……不晓得锦公子有没有心仪之人……锦公子是不是也该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这边还在马上放肆疯跑的锦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救下的人已经把自己给惦记上了,不晓得跑了多少圈,那马儿终于精疲力竭,顺从地跟着锦笙的指挥跑跑停停,最后一个飞跃,在一群兴奋望着它的人前刹住了蹄。
翻身下马,锦笙冲长公主抱了抱拳,笑道,“长公主受惊了!”
长公主确实惊得很,在顾勰和锦笙来之前她只是随意在众人面前提起了这匹去年陛下赐下来的汗血宝马。
主要是说到君漓也有一匹汗血,都说公马不易驯服,更何况是野|性十足的汗血,但去年那顽劣的马儿就被君漓驯得乖乖顺顺的不敢造次。
可国公府里的这匹却是因为顾勰懒怠,不想去驯,又见天往外跑,没空来驯,下人也不敢随意动御赐的马,因此到现在都是野的。
此话一出,一群闺秀自告奋勇要去驯服烈马,她们的心思长公主岂能不知道?无非就是听见君漓也有一匹汗血,想和君漓挣个成双成对的佳话罢了。
不过锦笙就不明白了,她钻马肚子下面的时候顺带着瞅了瞅,这马也是个公的啊,怎么就挣得了这个成双成对的佳话了呢?
大梁朝的断袖之风已经不限于人了吗?
话说回来,长公主一听见她们自告奋勇,刚好也想看看她们的马术究竟如何,于是让人去牵。
因为马儿顽劣,好几人一起去牵还很费了一番工夫,等拉来了一看居然是这么高大的一匹骏马,想驯服的闺秀登时怂了一大半。
不过这并不影响还有些胆子大的闺秀们跃跃欲试的心思,程心燕的性子急,仗着自己学过几天骑马就首当其冲,结果就是锦笙看到的那样。
长公主方才简直吓得去了魂儿,幸好锦笙马术精湛,这么一趟跑下来不过喘喘气,半点也没伤着,不仅没伤着,还救下了人。
“好孩子,你先坐下歇会儿。”长公主让人给锦笙赐了座,笑问道,“你这马术是自小练的吧?谁教你的?”
长公主给锦笙赐下的位置刚好就在君漓的下手,锦笙下意识瞅了一眼正一边喝茶一边淡淡瞥着她的君漓,选择了不坐,“回长公主,草民小时候就练着了,是义父教的。”
“我看你马术精湛,勰儿都未必及得上你。”长公主笑道,又指了指君漓,“倒是可以和曦见比上一比。”
锦笙垂眸挑高眉毛,心道她的马术在柳州城里认第二向来是没人敢认第一的好不好,再说了,自己打小就骑着马到处野,君漓却专攻于帝王之术,肯定兼顾不了,平时外出也是坐马车,宫内有步辇,就是会骑马也定然荒废了,未必就能比得过她。
“长公主说笑了,草民怎敢与殿下相比呢,方才那点儿不过是雕虫小技,草民无奈之下才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罢了,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自小就文武双全,莫说琴棋书画,就是骑射御数也无一不精,还请殿下不要笑话草民就是了。”
君漓耷拉着眼皮静静地看着她。方才她腹诽时的表情实在是太生动,想假装她嘴里溜须拍马出来的话是真的都不行。他的眸中难得地有那么丝儿笑意。看了片刻,他收眼抿茶道,“不会。”
“娘,这马是阿笙驯服的,依我看,要不你就把它送给阿笙吧!”顾勰生怕自家娘不同意,又道,“反正舅舅当时也是说赏给我的,我就做主了!阿笙,你给马儿取个名字,取得好听我就送你!”
锦笙赶忙推脱,“草民不敢,多谢世子爷抬爱,但这马既是陛下……”
“我说送你就送你!别跟我扯别的!我就喜欢看你骑马!我就觉得这匹马适合你骑!我就要送给你!你要是不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顾勰的嘴跟连环炮似的,每说一句就拔高一个音,轰炸得锦笙毫无招架之力。
长公主也笑道,“既然勰儿愿意送给你,你就收下,搁这一年了,这马还没个名字,好孩子,你给取一个。”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长公主,多谢世子。”锦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转头打量着正迎风扬首的马儿,笑眯眯道,“这马一身血红,鬃毛绕颈,不如就叫红巾吧。刚好还应了我以前最喜欢的那首词!”
君漓的端茶的手一滞,连同着呼吸都滞了滞,抬眸看向她。
只听顾勰在一旁狐疑道,“嘿,巧了,君曦见,你那匹马是不是叫绿酒?你不是说也应了什么什么词吗?”
听到“绿酒”二字,锦笙猛地心中一抽。
只见君漓放下茶盏,淡淡地看着锦笙,字字清晰,“‘柳打花纇恼青春,更那堪、飞绿纷纷。一曲细丝清脆、倚朱唇,斟绿酒、掩红巾’。锦阁主也喜欢这首《凤衔杯》吗?”
第22章 太子爷,么么哒(修错字)
锦笙脑中一声惊雷炸响,背后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连带着她的亵衣都润了,全身上下却升起一股紧张局促的热意。
紧张越是来势汹汹,锦笙表现得就越是淡定,君漓的话刚落下,她几乎没有停顿地朝他笑了一笑,“殿下误会了,草民说的是《贺新郎·夏景》里那句‘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中的‘红巾’。至于殿下说的那首《凤衔杯》,草民幼时虽也读过,但还谈不上多喜欢。”
君漓的眉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一蹙,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她听见自己反问时的神情很寻常,先是一惊,似乎是因被陡然点到了名字问话而有一瞬间的惊讶紧张,这种正常范围内的惊讶一闪而逝过后,就是更加寻常到泛不起波澜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