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笙心道这个还用你觉得,那些一等一的侍卫不要面子的啊。
“家母上香跪拜完毕后便打算去接清予回去,就在去接清予的途中,庙前忽然传来一阵厮杀声,家母心中难免慌了神,一边询问匆匆赶来的贴身婢女前院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边往清予和乳母所在的那个房间走去。”
锦笙心道那贴身婢女要是知道怎么回事还来找她干嘛,不早被歹徒砍死了么。
“那婢女摇头说不知道,后来半道上忽然冲出来一个黑衣蒙面人,手中拿着冰冷的长刀,先是杀了引路的小沙弥,转而刺向家母,家母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罢了,如何敌得过?”
“那一刀刺过来,却没有挨在家母身上,惊呼之中,竟是那个婢女,她是个忠心耿耿的,扑出去为家母挡了一刀,当场就流血身亡。”
锦笙一笑,其实说不定人家还可以抢救一下的,是流血又不是飙血哪儿死那么快。
“那黑衣人见一击不成,又是一击,家母一心以为逃不过了,没成想方丈大师听见前院动静便带着弟子赶了过来,恰好见到被黑衣人追杀的家母,出手救下。”
也是难为这个黑衣人了。
“方丈大师护送家母一直赶到清予所在的厢房,没有听见声响的时候家母已经惊慌得哭了出来,待打开门看见里面竟是翻桌倒椅一片狼藉之后,家母更是心急如焚,因为这个时候,清予和带着她的乳母已经齐齐不见了踪影。”
“他们又赶忙往前院走去,越是走就越是腿软,那双方交战的厮杀声十分激烈,刀剑追逐铿锵杂乱之音仿佛就在耳边,家母不顾形象跑到前院,可当她到的时候,前院的厮杀声已经渐渐末了,只混杂着婴孩啼哭的声音……”
说到这里,安怀袖无意识地顿了一下,手握着空荡荡的酒杯,怔愣地紧盯空中一点。
虽然他每说一段自己就要吐槽一句,但锦笙想说他讲得还是很精彩的,语调抑扬顿挫,情节跌宕起伏,搞得她都想叫人来一碟瓜子儿磕磕。
然而如今他这么一停顿,直将锦笙的好奇心全勾了出来。
大家正听得兴起,你顿在这里是不是有点缺德?
锦笙琢磨着他摸酒杯顿住的意思是不是在示意她给斟点儿酒?
思及此,她捏起酒壶给他倒满了,乖乖巧巧地放好,然后伸长了脖子微微睁大眼睛望着他,隐隐还可以窥见她眸子里想一窥下文的好奇劲儿。
君漓斜瞥了她一眼,锦笙转头与他对上眼神,顿时领悟了要义,缩回了自己的脖子,也敛了眸中的好奇之色,轻咳了咳,只安安静静地等着安怀袖继续叙述。
“这个时候那群歹人已经被府中侍卫包围,但清予也已被那帮歹人劫持住了,其中一个黑衣蒙面人一手紧紧箍着才两岁的清予,不顾她大哭大叫,另一只手拿刀,偶尔把刀挥舞到清予身上以作威胁,让他们所有人后退。”
“家母一边向后缓退,一边哭声呐喊‘如果你们要人质可以换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可是那群歹人哪里会管这些?他们只管有人质在手能保证他们全身而退就行了。”
“为了不伤及清予,家母遵照他们的指示让侍卫退了一条道出来,那些歹人行动迅捷,武功高强,退出包围圈后片刻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个时候我爹才闻讯赶到,带了兵部和刑部的人去追,家母当时情绪太过激动,最后哭得晕了过去。”
“陛下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天子脚下出现这等弑杀朝中重臣亲眷劫持幼童之事,大为震怒,且这个幼童还是太子殿下将来的妃子,自然更加重视,当时出动了刑部、兵部、大理寺,甚至陛下身边的御林军一起追查此事,下令务必平安找回清予。”
“我那时候也才六岁,是太子殿下的陪读,正与殿下在宫内玩耍,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哭着奔回家中,家母仍旧卧床昏迷未醒。”
“后来家母为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提供线索,口述当时内容,我和爹爹也坐在一旁听了。然而几个月后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有人提议让爹爹去找天枢阁试试,爹爹回来后就说天枢阁并没有接下此单。”
这些说完,安怀袖抿了抿唇,无声叹了口气,然后又换上温和的笑脸,“我如今可以想到的便是这些了,要是遗漏了什么,会去信给天枢阁,或者约见阿笙说清楚的。”
“安兄,不知你有没有考虑过……”锦笙顿了一顿,身旁三人都看了过来,等待着她说自己的发现,她蹙着眉头正儿八经地恳切道,“走一走写武侠小说这条道路呢?”
宁静得一根针掉下地都能听见的氛围中,顾勰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她:我有一句滚犊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也亏得安怀袖是个很有教养的人,竟然当真微微笑着回答她道,“不曾考虑过,我对自己现在的职位很满意。”
或许是斜眼一瞟看见君漓在的缘故,他顿了一下后又笑着加上一句,“满意并上进着。”
君漓半耷拉着眼皮,瞥了锦笙一眼,然后抿了口酒,缓缓道,“锦阁主听完了,除了感慨思蘅评书讲得好之外可还有何高见?”
锦笙知道,这是太子爷在抽机会考核她,便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分析。
“我对安兄说的那个前景很在意。一等一的侍卫包围之下,却还有歹人能够闯入并劫走应该在厢房里的安小姐,那么这些人一定都是高手。高手分为两种,一种来自江湖,另一种来自朝廷。”
顾勰给她倒酒,插了一句嘴道,“不用想,肯定是来自江湖。”
“没错,只有江湖高手才没有正统路数。朝廷里能称之为高手的基本上都带着兵,不是御林军的人就是兵部的人,他们带兵操练,那么被他们练出来的小弟也肯定和他们是统一路数。可是这群人虽然有组织,但身手不是军队中的,可对?”锦笙看向安怀袖,求证道。
安怀袖点头,“家母和方丈大师都说过,那些人行事野蛮,功夫一流,各成章法。”
锦笙接着道,“再来推这些人要杀安夫人并劫持安小姐的原因。前者恐怕只有一个仇字可以解释,为财为色都不可能这么大架势去杀一个丞相夫人,他们明显是组织好了的。后者姑且算是为了自保,劫持一名人质。”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锦笙喝了口烧心窝的酒,“和安夫人打交道的基本都是宅中女眷,大家攀附丞相夫人还来不及,怎会与她结仇?就算是结仇,怎会蠢到去杀她?”
“这样就只剩下和安丞相有仇或者与安丞相父亲有仇之人,不过当时安老太爷已经故去,暂且不说,说一说安丞相。”
“他是朝中重臣,和江湖中人结仇的几率不大,和官员结仇倒是很正常,受手底下官员嫉恨,明的不能整就背地里整,也说得通。”
“但这些歹徒是江湖中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官员掏钱买杀手去报复安丞相。”
锦笙说完,又蹙起眉,“可想不通的是,废了这么多工夫,何不直接暗杀安丞相来得解恨呢?为什么偏要去暗杀他的亲眷?还有,究竟要多大的仇才能到下狠手暗杀的地步?”
君漓挑眉看向她,“方才你说他们劫持安小姐姑且算是把她当作人质,为了自保。”
他这么一提醒,锦笙就想起来了,险些忽略了刚刚搁那儿准备说的这一点。
“我之所以说是‘姑且’,是因为有一点存疑。如果他们仅仅是为了自保,为何不劫持一个僧人,却一定要劫持安小姐?对于一心向佛的安夫人来说,什么人的命不是命呢?她当然也不会轻举妄动不顾僧人的性命了。”
“换一种说法,那个时候安小姐和乳娘都在厢房之中,乳娘若不是个蠢的,也晓得待在房间里比去外边厮杀之地更安全些。那么,她们没出去,就定是有人闯进来劫持了安小姐。要是那歹人绕了那么远的路,却只是专门来劫持她做人质的话,担怕是个傻子罢?”
安怀袖赞同地点了点头,“当时的刑部尚书也是这么说的。他说那群歹人不仅仅是冲着家父的亲眷而来,因为当时太子殿下和清予指腹为婚,倘若联姻成了的话,说句不敬的话,我家的确是得利的。那歹人很可能还起着想要破坏联姻的心思,才劫走清予。”
“哦——”锦笙长哦一声,随意拿起手边的折扇抵住下颚,接着道,“既然是为了破坏联姻,那么很可能这个官员家中就有适龄的女儿,劫走了安小姐,他家闺秀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有机会竞选太子妃了。”
“安兄,朝中有没有既和令尊有过节,又有女儿的臣子?咱们可以暂时先顺着这条路查一查。”
君漓不咸不淡地睨着她握在手中撑于下颚的折扇,片刻之后收回视线,抿酒淡淡道,“锦阁主下巴上撑着的那把折扇,颇像我方才放到桌上的那把。”
第8章 假抽抽的正儿八经(修排版)
锦笙一惊,瞬间尴了个大尬。
实际上她顺手去拿那把折扇是因为她也有随手把自己的玉笛甩在桌上的习惯,然后想事情的时候就会拿起来抵住下颚,总感觉这么抵着就捅顺了思路。
强迫症的脑子就是这么清奇。
她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伸手把折扇递还回去,君漓淡淡地睨着她没有说话,片刻之后锦笙自己心领神会,扯着袖子给他的折扇擦了擦,然后恭恭敬敬地放回到桌上。
君漓这才拿起来在手心随意把玩了两下。
“太子哥哥,你这么小气做什么?”顾勰挑高眉毛很不乐意地看向君漓,“不就是把扇子吗?阿笙的手又不脏,你这个洁癖生得也太矫情了罢?”
君漓面无表情地挑了下眉,道,“子渊弟弟,我这个身份生得就是这么矫情你能奈我何?”
他人生得清俊,长眉这么一挑简直不要太好看,锦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顾勰也是一笑,用手指顶着茶杯甩圈儿把玩,闲闲道,“我是不能奈你何了,反正舅母和我娘近日在给你选妃,将来嫂嫂总能治得住你一二,我同你计较什么?”
君漓抿了口酒,“听说姑姑近日在研究茶道,我打算明日上门拜访,顺便与她说道说道顾世子这几日在街上调|戏妙龄少女的飒爽英姿。”
“诶别别别!算我怕了你了!”
顾勰将手中甩着圈儿的茶杯一捏紧,“嘶不是我说,你怎么见天儿在街上晃荡,我怎么做个什么你都能恰巧撞见?上个花月妍都能被你在门口逮住,你就光问我干什么来了,那你说,你又上这儿干嘛来了?你还有个东宫太子的样子吗?成什么体统?”
君漓幽幽看了他一眼,“你担怕是又想抄书了。”
这么一说,顾勰立马就怂了,他爹打、他娘骂他都不怕,就怕抄书。倒也不是怕写那几个字儿……他怕的是写那动辄上千万的字儿。
概因君漓这个阴险狡诈腹黑中的全黑,回回在他抄书的时候都会提意见说自己某某某日又看了一本书觉得受益良多,子渊弟弟若是抄写一番必定会大有长进。
然后他娘简直感恩戴德就差烧高香马不停蹄命随从去取了,待随从搬进他屋里一看,这一本书必定以三寸的厚度为基准,朝上增长不等。
行行行,完美练就了他右手抄废了后左手吃饭的好习惯。
或者提意见说子渊弟弟抄书的地方未免学习氛围不浓厚,静不下心沉不住气,心浮气躁的后果就是整篇抄下来只练断了手,并没有起到半点通达明智的作用。
而皇宫某某某处就不一样了,冬暖夏凉墨香四溢最适合抄书不过。
第二天他抄书的地方就从无人监管的国公府书房搬到了皇宫御书房的偏殿。
来来来,皇帝陛下抽个空亲自盯着你抄。
安怀袖与他们二人一块儿长大,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当真是回回都变着法儿地整得顾勰脱层皮,他忍不住握拳在唇畔咳了一声掩饰笑意。
见顾勰满脸都是想吐君漓一脸口水的表情,锦笙揉了揉鼻尖假装自己很正儿八经地说道,“那么,大家觉得我方才说的那个法子如何?”
虽然这个话题转得略显生硬,但是心知锦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的顾勰还是顺坡儿下了,他拍了拍锦笙的肩膀,“挺好的,有可行性。阿笙,我支持你!”
安怀袖也立马附和道,“是啊,这的确是一条路子。尚书大人当时虽然想到了那歹人极大可能是为了破坏联姻而来,却没有从朝中官员的女儿着手调查,概因那个时候那些闺秀们也才几岁大,根本无从查起。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十五年过,想要竞选太子妃的闺秀们已然崭露头角。”
锦笙见这两人都说没问题,便恭敬地去问君漓,“太子爷觉得如何?”
“半个月后姑姑会在定国公府举办赏花宴,届时会宴请大臣家中适龄的千金赴宴。”君漓打量了她片刻,然后随手指了一下顾勰,道,“你便以子渊的好友身份与他一道来。”
这么说就是觉得这个思路可以实践一番了,锦笙点头说好。
“对了,阿笙,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不晓得你近日有没有听闻。”安怀袖抽出袖中的一卷黄纸,将它放到桌上,“这是我们刑部近日在跟进的一桩案子。”
“哎呀怎么又是案子?安大哥,你今天的公事已经过去了,让你来花月妍是来玩儿的,刚谈完一件正事又摸出一桩案子,你还让不让人好好狎个妓了?”顾勰撑着下颚斜眼瞥他。
一边瞥一边心中嘀咕道阿笙今儿个是怎么了,认识她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装什么假抽抽的正儿八经,在春风阁狎花妓的时候玩儿得明明比他还疯,喝醉了让她上桌扭两段儿她都能做的出来。
今儿个是不是中毒了?入皇城改脾性翻脸不认人系列?
安怀袖也没恼,只是微微笑着说,“我今日的公事并未过去,是你强行把我给拖出来的,不晓得明日尚书大人会不会怪责于我呢。方才见阿笙眼光独到、细致入微,便顺道与她再探讨一番,明日也好有个交差的。”
“承蒙安兄看得起,小弟实在愧不敢当。”
锦笙本就一目十行,趁着他俩一来一句的空档,她已经把黄纸上写的东西给看完了,将黄纸压在手下,她道,“这桩案子说是案子,倒也不算,只是流匪横行罢了,出兵剿匪就可以治得了,没什么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