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书恨铁不成钢地冷笑,“抿疼了?”
锦笙眼都不眨,规规矩矩道,“……还行。”
“还行呢?你被吃的死死的我的亲妹子!”云书用力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凝视着锁骨和脖颈上的痕迹,一边叹气,一边从袖中拿出一个陶瓷小盒,她打开盖子,用指甲挑了点脂粉块,抹在她的脖颈上,后来想到什么,深觉不堪入目,松手道,“自个儿抹。”
锦笙咳了咳,听话地用手按住脂粉块,很快就在颈子上匀散了,她低声解释道,“我们也没做别的,我有分寸,信我。”
“我信你,就是不信太子爷。”云书认真道,“这么下去,再过几天我是不是都能当姨了?”
“……”锦笙低头,又抬头,正儿八经道,“你别这么说,你一说我就来劲儿。”
云书险些一巴掌扣她脑袋上,又忍不住被她逗笑,最后只戳着她的肩,苦口婆心道,“你啊,不要学戏本子里的人那么傻,清醒点。”
锦笙点点头,又凑近云书,挑眉道,“你这么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让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几年前就开始在外面养了个野男人?”
“呿。你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我是该找个男人,省得天天操心你的事。”云书把一盒脂粉都递给她,“喏,拿着自己涂,我下去了。”
锦笙笑,忽然就想起一桩事,又赶忙拉住她,“对了,我昨晚写信和薛行风约好了,五天后把他从宫里弄出来为安夫人治病,你记得接他去丞相府。”
“我?”云书皱了皱鼻子。
“你晓得的,为安夫人治病的内|情,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派别人我总觉得不放心。”锦笙叹了口气,“我又不能去见安夫人,所以……”
云书没等她说完,便点了头,“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看着薛行风的,安夫人什么情况我也会及时告诉你。”
说定后,锦笙赶紧束好胸,换好衣裳,去见顾勰。
顾勰在茶室里等得很是毛躁,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趟,地毯都被他踩热了,旁边的奴婢看不下去,给他端了盏雨前龙井让他歇会儿,他象征性地坐下来把茶当酒一口闷进肚子里,闷得太快也没尝出个什么味儿。
“你们阁主平常更衣都这么慢的吗?”顾勰匪夷所思地问起身边的婢女。
婢女摇头称不知,而后又道,“世子要不要再来一杯茶?”
顾勰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一边起身继续来回转悠,一边随口应付说,“别来了,我不喜欢喝茶,尤其不喜欢雨前龙井,君曦见那厮才会喝得这么陶冶情操,阿笙这里怎么也备这么多?”
身边的婢女顿时哑了言:世子你一语险些道破天机。
顾勰正打算再上楼催一催,刚打开门,还没踏出去就看见从楼梯口拐下来的锦笙,他面色一喜,“阿笙!”
“你久等了。”锦笙揉了揉鼻尖,绕着他打转,打量了片刻后调侃道,“世子今儿个满脸都写着春|心荡漾,昨晚哪个姑娘伺候的,伺候得这么好?”
“我昨晚……”顾勰嘴角勾了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舔着唇角道,“我现在对那些姑娘没兴趣了,我只想和你一起玩儿,她们哪有我家阿笙有意思。诶,阿笙,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锦笙下意识抿了抿唇,感受到丝丝疼意,她又松开唇,瞥了眼他闪闪发光的一身香妃色,轻笑了下,“骚到无以复加。”
“……”顾勰打直腰板,拿手肘碰了碰她,“我说认真的。”说完一挑眉,似乎对她方才的回答不满。
锦笙微笑,“你这个人挺好的。”
顾勰垮了脸,“还有呢?”
锦笙面不改色:“骚里骚气。”
顾勰:“我说内在。”
锦笙接腔:“风情万种。”
顾勰啧了一声,挠着头继续引导:“我是说,内涵底蕴,就像……就像君曦见那样的,看不见的那种沉淀,我身上也有啊,你想想看?”
“……”锦笙默了一瞬,想了一圈愣是没想出来,但为了不伤他自尊,硬生生掰扯了点,迁就他道:“抄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你下笔有神。”
顾勰前些天刚抄了三遍《君子四十四经》的右手忽然隐隐作痛。
他咳了一声,神情极其不自然地把手搭在锦笙的肩膀上,想像以前那般状若无事,他凝睇着锦笙的侧脸,低声问道,“除了这方面,你觉得……我要是娶妻生子,怎么样?”
锦笙狐疑地蹙起眉,思忖了片刻后实在想不通,便问他,“这种事,还有个怎么样?”
“嗯啊。”顾勰挑高眉,直视她,视线不禁落在了她的唇上,今日似乎格外鲜艳欲滴了些……看了片刻后,顾勰的耳尖不由自主地滚烫起来,他舔了舔唇,“你就随意说说,我娶妻生子的话……怎么样?”
睨着他微微羞红的脸颊,锦笙恍然,摸了摸鼻子由衷道,“根据你多年浸|淫的战绩,你一年生两个我觉得没有问题。”
“……”顾勰绯红的脸色生生被掐断,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一声,“我的意思是……爱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底蕴,或者你就说说我的内在涵养?”
“……”锦笙挑眉,“你到底想要什么答案,你这浑样儿还要我捯饬个‘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不成?”
顾勰想点头,但看着锦笙抨击性的眼神,他愣是忍住了。
稍作一顿,他措了会儿辞,“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你说我这个人虽然不修边幅,却难得地至情至义,为人真挚诚恳,过得恣意洒脱、无拘无束,最是羡煞人,你还说,若是有女子让我心生欢喜,我比之高高在上的君曦见更像是会钟情于一人、为一人欢喜的男子……”
“……”锦笙抚着额,听他自己吹自己花里胡哨海夸了一堆后,拍了拍他的肩,“世子,你飘太高了,你先下来。”
她自认当时确实是捧着他夸了一堆有的没的,初次见面就是嘴贱,锦笙当时不晓得是喝上了头还是怎么的,狠了姥姥劲儿地恭维,难为她这个夸的人都记不太清了,他这个被夸的还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顾勰没停,继续飘,“你当时还不认识君曦见,但你就是跟我说,你觉得我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你觉得我比之君曦见,自成风华,你还说你向来不喜欢高高在上的人,对君曦见嗤之以鼻,但是你近日和君曦见走得愈发近了,咱们兄弟情谊还要不要了?我有点儿吃味儿,所以我就想知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是个女孩子,是个马上要嫁人的女孩子,我和君曦见,你选哪个?”
第92章 请殿下选妃
“……”一刻钟之前还与太子爷耳鬓厮磨温存在床榻上的锦笙愣是没敢吭声。
顾勰默然地瞅着她, 瞅着瞅着, 就挑高了眉毛, “你也觉得, 还是选君曦见好?”这说话的调调儿, 似乎是委屈得紧。
锦笙笑了两声, 抬手揽过顾勰的肩膀, “我是男人,我们又是兄弟,这种要我硬生生分桃断袖的问题, 还是不要在意了罢。琢磨不明白的。”
听她这么说了,顾勰心里更不是滋味。要是换作从前,不晓得她是女子的时候, 他就信她是真的琢磨不明白, 但现在用这种说辞,分明就是在哄自己而已。
思及此, 他挠了挠后脑勺, 有些焦躁地开始说教, “君曦见有什么好的?他以后当了皇帝, 后宫三千佳丽每天变着法子在他面前搔首弄姿, 看也看得眼花缭乱了。”
这话从顾勰一个浪荡公子哥的口中吐出来, 锦笙险些笑出声,“咱俩还见天儿地往花街柳巷里钻呢?我不是帮太子爷说话,但他洁身自好这么多年, 纵使以后称帝, 后宫也没那么多人。”
顾勰指着自己的心口,非要较这个劲儿,“我虽然没那么洁身自好,但我心里干净啊,我也没有打算以后娶个十七八个,我只会娶一个自己中意的,还保证不纳妾!”
“……”莫名其妙被袒露了这些,锦笙只得讪讪一笑,表扬他道,“那我替你爹娘和未来嫂子感到开心,顾勰,你长大了。”
“……我也不是想说这个。”顾勰咳了一声,自知方才的模样浑然有些傻,还平白得个表扬,显得更傻。
锦笙拍着他的肩,宽慰地笑道,“其实你没有必要计较这些,毕竟我又不是女孩子,也不会嫁人,所以我的看法根本无关紧要。你今儿个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有人拿你和太子爷作比较了?”
正愁着没理由解释自己的异常,顾勰听她如是一说,当即顺坡下,“曾家的事我知道了。曾金越逃出城之前来找过我,跟我说了一些话,我难免想得有点儿多……”
原来如此。曾金越定是把他被自己坑了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给了顾勰,祈求顾勰救他,但显然未果,强弩之末已然口无遮拦,把顾勰这个样样比不得君漓的纨绔子弟骂了一通也是说得过去的。
骂的话里定然还有牵扯到她这个罪魁祸首的地方,因此顾勰就问上门来了。
“那么,世子,你怪我吗?”
曾金越和顾勰有近五年的交情,几乎天天混在一处,虽说事态最初,她觉得曾金越在顾勰心里的比重并不大,毕竟没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但现在顾勰亲自上门来,没准儿他珍视这段狐朋狗友的情谊也说不定。
“怪你?怪倒是不怪,但就是心里不舒服。”顾勰闷闷道,“一半是因为曾家,一多半却是因为你。我们曾经坐在一起吃饭喝酒,谈天说地,你与他称兄道弟,就像我们之间称兄道弟一样,你今日能为了你们天枢阁的单子诓他害他,改日是不是也能这般诓我害我?阿笙,你与我称兄道弟是随口说的,还是真心的?”
得来如此回复,锦笙一时之间还有些怔愣。她万万没有想到,顾勰在意的是这个。
她以为顾勰会怪她对曾金越这般不留情面,以为顾勰会怪她心狠手辣,起码也得怪她没有提前知会他一声就下如此狠手。
没成想,他纠结的是,他自己在她心里是不是也如曾金越一般的地位。
“我随口说你顾勰是我这辈子认识的人里最性情相投的?还是随口说与世子你一见如故?我一个江湖流客故意和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人攀上交情有什么好处吗?”
顾勰愣住了,他缓缓摇头:自然是半分好处也无。
见顾勰怔然,锦笙置之一笑,“你无权无势,我与你亲近,曾金越无权无势,我却从不与他亲近,倘若只是喝酒吃饭的交情,半分没有亲近过,我动起手来自然利落。唯一不大利落顺畅的地方,就是动手时想过,如果顾勰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话说到这里,她抬眸,静静地凝视顾勰,瞳清如水。
只这寥寥几句话,只这相视的一瞬间,没有什么再牵怀缠绕,亦没有什么愁绪难消,顾勰觉得视线都开阔明朗了起来。
“我、我我……”顾勰莫名有些想笑,又想把话说清楚,没有打过腹稿,一时间磕磕绊绊地,“我、我不会怪你,总是不会怪你的,以后都不会……曾家被抄,是曾大人和黑市勾结,咎由自取,就算怪,也是怪我救不了他们,如果金越求的是君曦见,或许就有救了。”
曾金越若真的有那个胆子去求太子爷,岂不死得更快?更何况,曾金越若能求得到太子爷,也不会是这般一个浑浑噩噩的窝囊废。锦笙心里暗忖着,笑了一笑,倒也没怎么在意。
“不说这些了,阿笙,我是来找你玩儿的。”顾勰伸手想要牵住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牵了,他笑道,“我带你去逛街,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买!”
锦笙下意识挣脱他的手,没挣得掉,抬眼看见从门口假意路过的云书,匆忙叫住,“云书!你方才是不是说今日是各地密使前来述职之日,要我别乱跑?”
云书站住脚,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眼都不眨地回道,“没错。”
“你听到了,我这里暂时走不开,什么逛街买买买,你还是找风月楼里的花魁姑娘罢?”锦笙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抽出手,“这些日子阁中事务繁重,没及时与你联系感情是我的不对,你莫要恼,体谅体谅我。”
“行行行,我不恼你,我体谅你就是了。”顾勰也晓得这是十分刻意而又留痕迹的搪塞之词,但她不愿意,他也没法强扭着她出去,“那我五日后来找你,那天晚上有灯会,我们去放河灯和烟火。”
锦笙迟疑了片刻,还是应承了下来。玩儿的话,她是愿意的,她一开始以为顾勰今日是要找她出去吃花酒,没成想是要拉着她的小手逛街?怎么说呢,两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不太合适吧。
云书侧身,“世子请随我一道下楼。”
“我要阿笙送我。”顾勰用舌尖盯着腮帮子,笑得十分明澈。
锦笙随了他的愿望,一路把他送出天枢阁,顺带着看他跨上马一骑绝尘,这之后才又回到阁中。
折腾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云书贴心地端来早膳,“顾世子这么早来找你,不像是只为了玩儿。”
“他是为了曾家被抄的事情,郁结在心,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害怕我以后也会在背后给他来那么一手。”锦笙一边啃着热乎乎的金丝糕,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说白了就是,他担心我没把他当朋友。”
“那你究竟有没有?”云书撑着下巴,笑道,“你不是一直诩他是你的狐朋狗友?”
锦笙也勾着唇笑,“亲生的狐朋狗友还不够他嘚瑟的?”
“难得,也不晓得顾世子又是哪里入了你的眼。”似乎是想到了先前被自己认为无甚出路的钟君澈,云书便没再追问此事,转而叹了口气道,“他脑子聪明,身手不凡,这么浑噩过日,当真可惜之极。可若是出挑了,又免不了陛下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