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封御听得封沐的一席话,久久回不了神,封御闭上眼睛,他想起了当时二叔问自己的话,“为什么此事非封沐不可?”
是啊,为什么非要选择封沐呢?世家勋贵人数何其多,为什么偏偏选择一个最傻的。
这件事从他上位时便一直在谋划,但自从四弟醒来后与他第一次在御书房见面的他才定下人选。封沐是合适的,无论是身份,还是那股子听他话的老实样子,就如同小时候,他只会四弟做坏事被抓包,封沐为了护着他,肯定是自己一人担着。
二叔手中的资料是在是太重要了,封御也算是自己坑了自己,将四弟造反的证据收尾清扫的极为细致,二叔不信四弟造反,认为他狼子野心,上一次才会草草收场,也是,谁会信现在这个傻四弟想要造反呢?
青柳算是意外的收获,用乔菁牵制四弟也不错。
在这上位的时间久了。钱、权、争斗…他习惯用各种东西去掌握这朝堂的平衡,唯有现在的四弟,他什么都不需要,很容易满足,但此事过于重大,四弟说的那些话,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敢信。他学了后院那些女人最肮脏的手段,用亲人威胁。
四弟府中关系简单,乔菁与封景便是他最在乎的人,对于乔菁,封御不明白为什么四弟明知道事情始末还愿意进宫为乔菁求情,但这不影响整个计划。三皇子这个隐患被铲除,乔菁与封景被他拿捏着,想必四弟也会安心听话。
连乔菁下毒都能原谅,四弟该是会原谅皇兄吧。
“叫德妃过来。”封御只觉得大脑越来越混沌,只能在见到德妃时,脑中才会有那么一丝的清明,本该随三皇子一起去的还有德妃,只是他心软了。
封沐进宫不到一个时辰,消息已由沐王府的下人送达至乔家,突出其来的消息使得乔府乱做一团,乔母在旁,一个劲儿的抹着眼泪,她知道菁儿是个胆子大的,但怎么就敢做出毒害王爷的事情。
乔洋坐在主位上,只觉前路黯淡,中午的推杯换盏,迎来送往仿佛都是做梦。听得喜嬷嬷说王妃还在府中,乔洋反应过来,“王爷呢?”
喜嬷嬷嘶哑着嗓子,“王爷随祁郡王进宫,面见圣上。王爷走之前说过,谁也不能将王妃带走。”
乔洋将周围下人遣走,咬着牙看向跪在地上的喜嬷嬷,“说,姑娘做这事儿的,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为什么不通知我们,纵着姑娘做出这等错事。”
喜嬷嬷眼泪已是流不出来,要是可以,她真的想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可事情来的太突然,现如今,王爷与皇上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景,她也不清楚。
乔洋见喜嬷嬷只顾一直哭,胸闷的说不出话来。
乔誉不相信此事是真的,王爷姐夫对姐姐那般好,怎么可能?他完全被这条消息震住了,父亲一直深吸气的声音惊了他,父亲涨的通红的脸色骇住了他,乔誉连忙大声让管家去叫大夫。
“叫什么大夫,去沐王府,去沐王府!”乔洋将乔誉的手打下,站起身吼向门外的管家。
琐秋与平安站在门外,未等到归来的王爷,却等来了一脸怒火的乔大人。
王府门口的官兵,面面相觑,最终也未拦着进去的乔大人。
锁秋正向乔大人行礼,乔大人未曾理会便一路奔向进了王府前院正房。琐秋向平安使了眼色,便追着乔大人进了王府。
琐秋刚追到正房门口,只听得厅内传来啪的一声声响,琐秋立即顿住了脚步,垂首站在门口,门内的侍婢也一个一个都退到门外。
乔菁默然不语,乔洋见她不做声大力拍了桌子:“我乔某人教的好女儿,好女儿啊!你胆子这样大,怎么不将你爹一块毒死!是你爹我让你嫁给沐王的,你怎么不毒死我!”
这一段话,乔洋早就想说了,孽缘,孽缘,当初就不应该因为自己想法将女儿嫁给沐王,要不然如今也不会惹出如此的祸事,谋害王爷,牵连乔府!
乔洋指着乔菁的手都在颤抖,只觉得这样还不解恨,抄起桌上的茶杯便砸向乔菁。乔菁不曾躲闪,硬硬接着,只眼中泪流不住。
见乔菁眼中虽是伤心,并无后悔,乔洋更是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怎么,现在是王妃了,为父的还教训不了你了么!”
后面赶来的乔誉扶着乔夫人进了厅内。现在是冬天,姐姐身上全是茶水浸湿的痕迹,她怀着身孕,乔誉始终不信是姐姐下的手,自然想上去将姐姐扶起来。
乔洋抬脚狠狠的踹在乔誉腿上:“扶她起来作甚,跪着,跪死我乔家也不足以向皇上告罪的。”
乔夫人只在一旁默默留着泪,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血,她看女儿如此她怎能不心痛。只是女儿这一次真的做错了,想着恭谨谦和的沐王爷,乔夫人更是觉得内疚。
乔菁与乔誉一直跪着,乔洋坐在上首,静默不语,等着沐王爷回来。当年的孽缘,还是断了好,此事乔府一力承担,喜嬷嬷说王爷是知道此事的,进宫是为了找皇上求情,王爷那般牵就女儿,他们乔府不能做这白眼狼,再说,皇上有皇上的安排,乔菁不能待在王府,再是个祸害,那也是自己女儿,要是皇上想严办,留在王府,乔菁只有死路一条!
乔洋心烦意乱的站起身,“沐王爷回来,你就自请下堂,你别连累你的儿子!”
乔菁磕着头,清清楚楚的回答道:“不!王爷让女儿在王府等他,还有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父亲!爹,求你,求你。”
乔洋气的冷笑,“我要是你,我都没这等脸面,你不臊的慌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么?还有景儿,你认为这件事情,瞒得住么?还是趁早,趁乔家没倒,还能留你一段时间。”
父亲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自己心上,但她不后悔,不只是因为现在这个封沐,也是为了她的儿子景儿。
玉荣姐姐早就告诉过她,封沐喜欢往宫中走动,乔菁本不以为意。但直到玉荣姐姐将一封信及封沐的贴身玉佩交给她的时候,她才提起了警惕。每个离开皇宫的皇子,身上都会有一块玉佩,那块玉佩只传给继承人。信中所写,封沐与宫妃有染,育有一子,只比景儿小两岁,但本身不得皇上宠爱,继位机会极小,因为年纪已大,爵位可运作的机会极小,甚至可能连封地都没有。封沐打算将沐王世子这个位置交给那个孩子,那枚玉佩便是证明。
沐王府有子嗣,何故需要一个皇上的儿子来成为沐王府世子!封沐想杀自己的景儿!那是第一次,乔菁对一个人动了杀心,新仇旧恨,乔菁未曾犹豫。她不想伤害宫中的那个女人和孩子,反正景儿从来都没有父亲,只要封沐死了,一切便会默于尘埃,涟漪归于平静。
千日红是玉荣姐姐给她的。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未后悔,至今,她都未曾后悔。
只是看着眼前的父亲,她从未想过会连累乔府。她本来的计划,便是事件败露后,她便自绝身亡强行证明清白。玉荣姐姐与乔府会帮她照顾景儿,景儿还有将军府这样一个岳丈,怎样都是一笔不亏的买卖。
从滦平回来的那一晚,她便将写给玉荣姐姐的那封信撕掉了,她不想死,她想活着,活在王爷身边。
乔菁咬着牙,前厅大门敞开着,冷风呼呼的吹在她的身上,身上是被茶水浸湿的阴冷,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姐姐?姐姐。爹,姐姐流血了!”跪在乔菁身后的乔誉,看着姐姐白色的裙褂上点点红色的痕迹,惊骇大叫出身。
第五十一章
51 第五十一章
乔洋也慌了神,连忙叫人将乔菁扶起到偏厅的软塌上,乔菁死活不求饶,他在气头上,忽略了乔菁竟然还在孕期。恐惧和悲哀同时袭来,乔洋从未同今日般彷徨无助,听得里间传来的妻子的哭喊声,乔洋跌坐在椅子上,摊开自己的手,他不仅葬送了女儿一生,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外孙。
他明明是为她们好的,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封沐回去的路上,雪下得更急了,封沐今日出来的急,连斗篷都没有带一件,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祈郡王不放心,亲自送他回的王府。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平安哭的眼泪鼻涕全凝在脸上,蹲在王府门口,看见祈郡王的马车到了,连忙冲下去,平安带着哭腔在马车边叫道:“王爷,王爷。”
封沐听得平安急切的哭腔,也是着急,直接掀开门帘,跳下了马车,“王府又发生了何事?”
平安见马车中祈郡王在,只不停的哭,封沐压抑住内心的急躁,转身向祈郡王致谢告辞。
祈郡王看出这确实不是他该参与的事情,忙朝门口守卫的士兵招手,点头示意收兵。
封沐连忙疾行往王府内走去,平安在他身后,一直哭,话也说不完整:“王爷,乔大人来了,王妃晕倒了,还流血了...”
几句颠三倒四的话,封沐已经可以推断出乔菁现在的情形,封沐脚下一个踉跄,抓住平安的手:“大夫呢,大夫去了么?”
平安带着哭腔:“去了,一个时辰了,可王妃还没醒。”
见平安还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封沐用力扯过平安:“别哭了,王妃在那里,带我去!”
陈大夫隔着丝帕捏着王妃的脉搏,见床边的其他王府的大夫眼神也都满是疑问,陈大夫这才确认自己并未诊断错误,今早,他请脉时明明白白就是喜脉,可如今,王妃这脉搏并未出现小产后该有的细速现象,反正更像是中毒,可王府请脉的人不止是他,王府的大夫是轮值请脉的,他们之前都在讨论王妃年纪稍大,后期保胎的事情。但如今,这实实在在的脉象也肯定不是假的。
大夫们垂手缄默在一旁,看着此刻坐着床边的乔夫人,府内大夫心中也十分忐忑,出了这档子奇事,王妃又是如此尊贵的身份,只能等王爷回来,再行定夺。
除了为王妃熬了一些驱寒的药,陈大夫还安排了小厮熬了一些稳固心神的药。这乔府两位老人,今日想必也是受了波折。
平安领着封沐走到门口时,门外正跪作一团,乔夫人坐在床边满眼都是伤心。
陈大夫眼尖,见王爷回来,赶忙疾步跑到王爷身边,低声道:“王爷,王妃只是受寒,加上心绪不宁,这才晕倒。喝了药后,身体并无其他大碍。只是王妃脉象十分奇怪,前端时间王府大夫错诊,王妃并未怀孕,此前的错误脉象疑为中毒导致,但微臣已验过王妃的血液,毒素十分轻微,调养几日,王妃便可痊愈。”
听到乔菁没事,封沐松了口气,这是封沐第二次见乔菁一脸苍白的倒在床上了,上次是骗他的,这次却是真的,但只要人没事就好。
乔夫人见王爷来了,含泪退到一边。封沐朝乔夫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乔夫人眼泪未停便退出了房门。
乔菁还睡着,封沐摸摸乔菁的肚子,有孩子也好,没孩子也罢,他最终离不开的也不是孩子,而是乔菁,如今不是流产,只是误诊,相信乔菁也很容易接受一点,这么一想,现在的情形也不是十足的坏嘛。
封沐撑起一个笑容,摸了摸乔菁脸上的泪痕,都知道给乔菁换衣服,却不知道给乔菁擦擦脸,真是小花猫。唤琐秋端来一盆热水,封沐将乔菁的脸与手热热的搽了一遍。
将帕子放进水盆,封沐神情凝重,外面还有一场仗要打呢,“素梅,你在这里守着,让王妃多睡了一会。”
“锁秋,随本王出来一下。”封沐知道锁秋聪慧,又是太后那边派来的人,挑着一些能说的事情与她说了,今日王府的震动不是假的,王府现在上下人心惶惶,还有乔菁中毒的事情,势必该将查个水落石出。外面如何说,封沐现在管不着,但王府内一定不能乱,“谁在这件事情上嚼舌根,直接打了卖出去。”
“暗一呢?”回来一路上都没看到暗卫的影子,封沐有些着急。
“府中的暗卫已全数被封道老爷带走。”
二叔不会带走暗卫的,这是他与二叔请求过的,更何况二叔答应了在王府举办暗一和暗二的婚事,二叔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
“乔大人呢?”
“在正房里,门是关着的,乔大人不让婢子进入。”
“你派人去前门守着,暗一他们一回来,就让他们去书房见我。”
冬日的白天短的可怕,从外往去,正房屋内一片漆黑,屋内火炉里的一点星火在封沐推开门后彻底熄灭,乔洋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颓废与消沉。
封沐提了炭火进去,将门关好。用火钳掀开了铜炉的顶端,将炭火一块一块的放了回去,因为这炭火,屋内的暖意正在一丝丝的升起来。
封沐掏出火折子,一个一个将屋内的蜡烛点燃,最后点燃的便是乔洋面前的那根,“岳父,大冬天的可别冻着。朝廷发了炭火费,要是在沐王府把我岳父冻着,我到时候可能只能长住乔府,为岳父大人侍疾了,乔誉都得给我让一边儿去。”
乔洋眼内带着血丝,似乎是不习惯屋内突然升起的光亮,微微眯了眯眼睛。感受到屋内渐渐升起的暖意,再见眼前说话眉眼都带着笑意的王爷,一切仿佛都是他的幻觉。
乔洋与封沐相视一眼,忍不住眼眶便酸了,他这一生,虽有风波但人生还算平静,官拜一品,他从未因为困境而丧失信心,。到如今,年老了,也面临这般尴尬的境地,他的女儿,他的孙女,还有面前全心全意对乔府的王爷,乔乔洋实在是惭愧。
“王爷,菁儿…孩子…”看着面前面色轻松的王爷,乔洋只当封沐还不知道真相,但他实在是说不出口,孩子,孩子是死在了他的手中。
此时门外端来热菜,封沐一步做两部去门口将菜端进来,放在岳父面前,将筷子塞进岳父手中,“乔菁没有怀孕,是大夫诊断错了。只是受凉,身子虚晕过去了,喝个药睡一觉就好。”
封沐装作犹豫再三的样子,勉勉强强的开了口,“都是男人,岳父,小婿就与你直说吧,这么多年王府后院那么多人,都没有怀孕,就是因为小婿那方面不行,当时真的以为乔菁怀孕了,这不也就没仔细看过,就通知您了,而且之前失去记忆,小婿忘记了这回事,当时想着好消息就与皇兄分享,让皇兄对乔菁有了误解,说通了,也就没事了。说到底,还是小婿的不是。”
看王爷的表情不似伪装,乔洋捏的死死的的筷子,一瞬间被松开砸到了地上,封沐将地上的筷子拾起放在一旁,将自己的筷子再次放在乔洋手中,“中毒那事,小婿在去滦平的时候便知道了。现在身子冬日怕冷,夏日怕热的,也是因为毒素破坏了脏器的功能导致的,岳父,小婿告诉你这些,并不是因为觉得乔菁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