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要报复么?可是、可是我不会啊?要怎样才能报复?”言妩有些迟疑,脸上一片茫然。
‘最简单的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略施惩戒;进一层的便是双倍奉还,略加以震摄,让她对你心生忌惮,日后不敢再轻易冒犯。最狠的自然是不释代价永除后患,教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许筠瑶在心里慢条斯理地教着笨鬼,脸上却冲身边正兴奋地说着新看话本剧情的五公主扬着甜甜的笑容,不时还捧场地说几句‘原来如此,真厉害’之类的敷衍话。
言妩被她语气的森冷吓了一跳,又不禁打了个哆嗦,却更往她身上蹭去。
‘好了,放心去吧!我等你好消息。’许筠瑶脸上扬着好看的笑容,却在心里撺掇着笨鬼。
言妩想了想,觉得瑶瑶这般厉害,自己也不能太怂才是,故而眨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用力朝她点了点头:“瑶瑶你等着!”
许筠瑶微微一笑,心里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期待。
她倒要看看这个笨鬼要怎么实行报复之事?
言妩凭着一股‘不能让瑶瑶失望’的气势飘到了嘉平县主身边,可她那股气势也只能支撑到她这一步了。
她犯难地跟在嘉平县主身后,苦恼地皱着脸,喃喃着:“要怎么才能报复呢?要怎么才能报复呢?”
嘉平县主却忽觉有几分凉意,纳闷地四下望望,并不见有风吹来。
言妩却突然灵机一动,凑到她身边往她脖子处吹了几口气,看着嘉平县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顿时乐得掩嘴‘噗嗤噗嗤’地偷笑。
笑了一阵子,她再接再厉,鼓着腮帮子用力吹,‘呼,呼,呼……’的几下,嘉平县主脖子缩得更厉害了,把领子揪得紧了些,纳闷地问身边的宫娥:“你可觉得有点儿凉?就是那种阴阴凉凉的感觉?”
见那宫娥一脸不解,她便明白了对方的答案,皱了皱眉,把领子拉得再紧几分。
只一会儿又觉得有点儿奇怪,为何身上哪里都不觉得凉,偏脖子处一阵阵凉得教人直起鸡皮疙瘩?
就在这么一瞬间,言妩又朝着她脖子连吹了好几口气,看着她脖子上不停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顿时乐得捂嘴咯咯直笑。
“罢了,回去吧!”嘉平县主原是几杯酒下肚觉得有点闷,这才出来散散闷,此刻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毛,故而不敢再留。
那宫娥自然无不可。
可不管她走到哪里,脖子上的凉意却始终一直不散,一阵一阵的,教她不停地直打着哆嗦。
许筠瑶此时也看到了寸步不离地跟在嘉平县主身后,不停往对方脖子位置吹气的言妩,险些没忍住给呛了一口,连忙以帕子掩嘴掩饰住。
下一瞬间,她又看到了言妩用力揉着腮帮子,一瞧便知道必是用力过度,腮帮子受不了了。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那笨鬼一眼,既想抚额长叹,又觉得有点无奈的好笑。
言妩揉了一会儿腮帮子,想了想,眼睛一亮,自以为相当聪明地拿出她的小帕子,以帕作扇又开始往嘉平县主的脖子直扇风。
脖子处的凉意突然消失了,嘉平县主正松口气,正转过身去与三公主说话,忽觉脖子上又是一阵凉凉的感觉,这股感觉比之方才更甚,教她一下子又打了一个哆嗦,直看得三公主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想是被三皇姐的冷脸吓到了。”四公主以帕掩嘴笑。
“不是,只是忽然觉得有点儿冷,想来是方才吹了风,身子有些不舒服。”嘉平县主勉强笑了笑。
三公主见她脸色微微发白,便也相信了她的说辞。
倒是四公主立即一阵阴阳怪气:“哎呀,若是生了病那赶紧回去请大夫瞧瞧啊,这会儿人多,万一传染了别人那还了得?母后与诸位母妃可都还在呢!”
嘉平县主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忍着恼意低声道:“多谢四公主提点。”
四公主却一脸嫌弃地以帕掩嘴,仿佛她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嘉平县主恼意更甚,只是迫于对方身份却不能表露半分,忍气吞身地告了罪,福了福身,这才离开了。
“四皇妹,你是不是过了些?嘉平是我的伴读,又是堂堂县主,可不是你身边的宫女,可以随意让你训斥。”三公主沉下了脸,不悦地道。
“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三皇姐近来忙着备嫁之事,难免有所疏忽,五妹妹在母后膝下尽孝,想来也没有什么时间和你这个皇姐凑近乎,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要多用几分心。”四公主不以为然地回答。
三公主冷笑,到底没有再与她多说半句。
反正再过不了多久她便可以离开皇宫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她便再不必面对宫里这些讨厌的面孔。
嘉平县主既然走了,言妩自然也不会再黏着她不放,乐颠颠地飘回了许筠瑶的身边,眼睛忽闪忽闪的,得意地道:“怎样怎样?我报复得她不敢留在这儿了,是不是很厉害?”
许筠瑶无语,见她脸上只差没把‘快夸我’三个字写上去了,相当敷衍地在心里道:是是是,阿妩真厉害,阿妩真了不起,居然吹几口气就把嘉平县主给吹走了。
真是孺子,不,笨鬼不可教也!
一根筋的笨鬼听不出她话中的戏谑,乐得捂嘴又是一阵偷笑。
瑶瑶夸我了呢,瑶瑶夸我了呢,真好!
许筠瑶看得好笑。
真是幼稚的笨鬼,连报复人的手段都这么幼稚!
这种单纯到几近白纸的笨蛋,又会是什么人狠得下心将她活埋致死?
想到言妩对湿泥的恐惧,她不禁暗自猜测。
却说杜诚忠在整个宴席期间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投向贺绍廷,越是看那张脸便越是觉得熟悉,只是左想右想偏是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使得他连出宫回府都有点儿恍惚。
“父亲!”他刚走出宫门,迎面便见养子冯维亮走了过来。
“你怎的来了?”他揉揉额角,问道。
“娘担心您喝多了,便让我来接您回去。”冯维亮闻到他身上的酒味,知道他喝得不少,忙半扶着他的手道。
“原来是孝顺儿子亲自来接了,杜将军好福气啊!”有出宫的武将见到冯维亮亲自来接宴后的养父,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杜诚忠客气地回了几句,脸上扬着满意的表情,望向养子的目光也不知不觉地柔和了几分。
只是再一想到孩子再好,身上流的也不是他们老杜家的血,又不禁有几分惆怅。
果然,远处隐隐传来有人颇不以为然的声音——“再孝顺有什么用?又不是自家的种,辛辛苦苦打拼大半辈子得来的富贵荣耀,死后倒要便宜了别人,何苦来!”
“说得也有道理,养得这般大都不肯改姓,可见根本没将这养爹放在心上,没准是匹白眼狼。”
那两人的话虽刻意压低,可杜诚忠耳力向来甚好,虽是听得断断续续,可还是将话的意思听了个分明,眼神顿时一暗,薄唇也不知不觉地抿了起来。
冯维亮,冯……这个姓氏每一日都在提醒他,不管他待云氏母子多好,可云氏这个唯一的儿子也不是自己的,甚至她连让这个孩子跟自己姓都不肯,这是不是说明她由始至终心里想的仍是前夫?
他越想便越是觉得事实必是如此,完全忘了当初云氏嫁入镇远将军府时,也曾主动提过让儿子改姓的,只是他为了表示自己的大度与宽容而拒绝了。
久而久之,云氏便也当他并不在意,加之冯维亮也是冯氏唯一的血脉,待她日后再生下杜氏的血脉继承香灯便是,只是却没有料到两人一起了大半辈子,膝下却只得一女。
冯维亮耳力却没有那般好,并没有听到那两人的话,正要将养父扶上软轿,眼神不经意地一望,瞳孔陡然微缩,身体一僵,脸上更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杜诚忠察觉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正与唐松年说着话的贺绍廷,心思忽地一动,问:“维亮,你认得贺将军?”
贺将军?难不成他便是近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员小将?冯维亮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听到养父问自己,定定神,低声回答:“父亲可还记得当年曾经在河安府对你出言不逊的孩子,几年前还曾与孩儿闹过冲突的那一位。”
杜诚忠惊讶地微张着嘴:“原来是他,怪道我瞧着他如此面善,原来果真有这么一层因缘。”
紧接着,又一脸赞赏地道:“当年我便觉得这小子身上自有一股属于武将的狠劲,果不其然,如今他追随陛下出征西狄,当真立下了功劳。”
冯维亮只觉得心里不舒服极了,勉强地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飞快地瞥了一眼又被几位朝臣围着说话的贺绍廷,眼中充满了嫉恨。
许筠瑶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偷偷拨着窗帘露出一道缝,透过细细地缝望向马车外正与唐松年说着话的贺绍廷,真是越看心里便越欢喜,忍不住掩嘴偷笑。
真好,这辈子她与少年将军是认识的,她无需躲在暗处关注他,而是可以光明正大地与他说话,趁着他酒醉无意识时哄他夸夸自己。
贺绍廷敏感地抓住子从马车里偷望过来的视线,自然清楚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不知怎的又想到了小姑娘没脸没皮地哄自己说的那句话,有点儿想笑,连忙掩饰住了。
唐松年自然也察觉了女儿的动作,小姑娘素来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加之年纪也小,故而他倒也没有多想,只是没好气地瞪了那道细缝一眼。
待父女二人回到府里,便发现府里竟是难得的热闹,一问才知道二房的林氏带着儿子勉哥儿,大房唐柏年的舅母钱氏一家上京了。
只到钱氏一家到来,唐松年皱了皱眉,倒也没有说什么。
许筠瑶从来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故而并不在意,只是对那个奇葩小子勉哥儿印象颇深。
事隔多年,也不知那小子可还是当年那种奇葩性子?她暗忖。
第51章
“这是筠瑶丫头吧?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瞧这通身的气派,一瞧便是官家千金小姐,果是与旁人不一样。”许筠瑶刚迈进王氏屋里,便有一名陌生的妇人迎上来,不管不顾地拉着她的手道。
她矜持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询问的目光便投向了阮氏。
阮氏含笑道:“这是你陈家表婶。”
陈家表婶?许筠瑶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妇人原来是钱氏的儿媳妇,大房那边的表亲,印象中好像娘家姓江。
“这么多年不见,小丫头哪里记得往。”钱氏这时候也笑着道。
许筠瑶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多年不见,这老妇人瞧着倒是收敛了不少,想当年每回见她,哪一回不是指桑骂槐的,对着她们三房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又望了望坐在钱氏身边的那名陌生的年轻女子,阮氏看出她的疑惑,笑着又道:“这是陈家的凝贞小表姑。”
许筠瑶了然,看来这便是钱氏那个小女儿了。数年前她便听说钱氏曾老蚌生珠产下一女,故而此女与她的兄长年龄相差颇大,不过她一直没有机会见过便是了。
只是瞧着这位小表姑眉宇间有几分傲气,许是曾经吃过什么亏,已经开始懂得收敛。
许筠瑶向来觉得,有傲气不是什么坏事,怕就怕那种将本得几分的傲气给膨胀成了自负,譬如大房的唐淮兴。
那小子确是有几分才学,连老匹夫那样挑剔之人都对他颇有赞赏,只是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着实令许筠瑶不喜,又或许是因为那小子在她手上吃过多次亏,对她颇为忌惮,加之彼此年龄渐长,故而这几年两人一直相安无事。
当然,所谓的相当无事,不过是彼此均视对方如无物。
林氏也含笑招了她到身边,拉着她问了几句话,许筠瑶对她的印象倒也不算差,装了一会儿乖巧有问必答,见钱氏与江氏婆媳也掺和进来,心中不耐,寻了个理由便回了屋。
阮氏知道她的性子,无奈地笑了笑,忙打了个圆场。
今时不同往日,陈氏一家原就是投奔了唐府而来,而唐府在京城能够立足全是凭唐松年的名头,自然不敢当面表现出什么不满。
江氏更是个八面玲珑的圆滑性子,顺着阮氏的话又把许筠瑶夸了又夸,只夸得阮氏又是心虚又是欢喜。
“咦?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是三妹妹么?我就知道,三妹妹一定是越长大越好看的,天底下便再没有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了。”她正走出王氏院里,迎面便见周哥儿带着一名眉目间与林氏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走来。
少年嘴巴像抹了蜜糖一般,许筠瑶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笑。
周哥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骂道:“油嘴滑舌!”
勉哥儿笑呵呵的也不恼,变戏法似的将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递到许筠瑶跟前,朝她眨眨眼睛,一脸神秘地道:“三妹妹,这个给你,我偷偷给你准备的礼物哦,其他人可是没有的。”
这个其他人自然指的大房的唐筠柔和唐筠瑜姐妹俩。
“这是什么东西?”许筠瑶好奇地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什么香料草药,而是颗婴孩拳头般大的夜明珠,顿时爱不惜手地翻来翻去看个不停。
“这般大的一颗夜明珠,你是打哪来的?”周哥儿惊讶地问。
“前年和我爹跟着商队跑了几趟,挣回来的呗。放心放心,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可不敢送给三妹妹。”勉哥儿向他保证,又笑着问许筠瑶,“三妹妹可喜欢?”
“喜欢,这般大的一颗珠子,放屋里的话夜里也就不用点灯了。”许筠瑶哪可能会不喜欢。
自从身边跟了个笨鬼言妩后,她便习惯夜里睡的时候在屋里也点着灯,而有了这颗夜明珠自然就方便多了。
见得了她的喜欢,勉哥儿笑眯眯地道:“既然喜欢,那叫声三哥哥来听听?”
许筠瑶毫不犹豫地叫了:“三哥哥!”
她连老匹夫都叫了这么多年的爹,如今再叫一声三哥哥又算得了什么。
勉哥儿高兴得咧开了嘴,倒是周哥儿没好气地道:“她本就该叫你三哥哥,偏你还要哄着她,还送这般贵重的礼物给她。”
“不值什么,我挣回来的东西,我乐意给谁便给谁。”勉哥儿得意一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