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庄以念在床上躺到了十点多,起床洗漱时,发现言斐的手表落在了床头柜上,大概是早上走得太急,忘戴了。
她拿过表,玩心一起,干脆戴到了自己手腕上,而后拍了一张照,发给言斐。
庄以念:【[图片]】
庄以念:【我戴着帅吗?[酷]】
言斐估摸着在忙,半晌都没回消息。
庄以念抬起手腕自我欣赏了一会儿,将手表摘下,去了卫生间洗漱。
等她洗漱完,言斐那边也回了消息:【起床了?】
庄以念扔了个卖萌的早安表情包过去,顺手拿起他的手表,打算替他放到物品格中。
放的时候无意中又瞥见了那个旧的小首饰盒,而且它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挪到了外面,一不小心就会被碰掉。
庄以念拿起它,放在眼前端详着,再次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想偷偷瞄一眼,到底是什么。
犹豫半天,她抿了抿唇,将小盒子拍了一张照片给言斐发了过去。
庄以念:【我给你放手表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个盒子碰掉了,里面装的什么呀,要紧吗?】
这头,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男人看见手机上跳出的新消息,幽深的眼底闪过一丝微澜。
隔了几秒没得到回复,庄以念有点忐忑:难道是什么不能提的禁忌?
她下意识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可转念一想,老这么梗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倒不如明明白白问个清楚。
于是她咬咬牙,低头补充:【我记得,这好像是当初唐如歆让我转交给你的,你为了这个还冲我发脾气来着,到底是什么呀?连我都不能看吗?】
末了,又扔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过去。
她不安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对面终于跳出来一条消息——
【那是给你的。】
庄以念一愣。
???给她的?
随后,手机上又跳出来一句:【你不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答案就在那里面。】
看到这句话,庄以念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怪异感觉,好像眼前这个盒子里藏着什么秘密。
愣怔半晌,她才缓缓将它打开——
丝绒布上,一条精美的银色手链映入眼帘,手链很细,纤巧雅致,缀了一点花叶做点缀,还镶嵌着细碎的水晶。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然而这一瞬间,她脑中竟然一片混沌,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
许久,记忆才慢慢回笼,庄以念终于想起来,这条手链——
是她十八岁生辰的时候,特意请设计师给自己定制的生日礼物。
遗失于生日宴会的当晚。
那个光影迷离的春夜。
第51章
言斐发出最后一条消息,抬眼望向落地窗外广袤的天空,清隽的面容上,神情怔忡。
日光映入眼底,闪烁生辉,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见她的第一眼。
在庄以念的记忆里,她与言斐的初遇,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在庄园的花圃前。
而在言斐的记忆里,他和她的初遇,要在这之前,在她十八岁的生辰宴上。
那时,他刚上大二,为了学费和生活费,接了很多兼职,其中一份是给一个高中男生当补习家教。
男生家里很有钱,跟庄家有些关系,庄以念举办成人礼的那天,男生将预约好的补习抛诸脑后,招呼没打一声就偷偷溜过去玩了。
当时男生的父母都在外地出差,管不了他,又担心他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胡来,就让言斐过去接他回家。
言斐虽然不耐烦管这种事,但考虑到对方给出的高额家教费用,最终还是妥协了。
那场生日宴举办的地方就是现在他们所住的景湖别墅,言斐赶到那里的时候,宴会已经进行了一大半。
宴会的主人公,也即当晚的寿星,庄家的小公主正坐在大厅的钢琴前弹着一首曲子。
少女一袭长裙,纤细的指尖音符跳跃,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气。
春日的夜晚,风暖香浓,满堂灯火辉煌,光华如星辰落满少女裙裾,而她是星河烂漫中的一轮月。
可望而不可即。
言斐立在入口处,隔着嘈杂的人群,遥遥对上她明眸流转的笑靥,心底莫名一动,仿佛沉寂已久的荒野骤然投下一道光,催开了繁花满眼。
他晃神片刻,在大厅内逡巡一圈,没找到辅导的那个男生,于是退出去给他打电话。
反复拨了好几次,那边才接通。
男生不肯这么早回家,坚持要等宴会结束,让言斐在外面等自己。
言斐也没强求,一个人在别墅的花园里等着,夜色朦胧,风中不断传来喧嚣热闹声。
他没再踏入大厅,那些喧嚣热闹,本就与他无关。
明月当空而挂,映出清寂的影,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响动。
是高跟鞋叩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不稳当。
他转过身,微微一愣——
只见先前还坐在众人瞩目处弹着钢琴的小姑娘正拎着裙子朝这边过来,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色纱布,似乎是受了伤。
她摸索着慢慢往前,脚步踉跄,远处的光漫到她脸上,晕开柔和的辉泽,衬得她面如珍珠。
走了几步,她隐约感知到什么,歪了歪脑袋:“有人么?”
嗓音干净清透,带着少女的天真。
言斐看着她,没说话。
不等他有所反应,小姑娘就已经向前一步,跌跌撞撞栽入了他怀中。
鼻尖掠过淡淡馨香,不知是花园里浮动的暗香,还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
“阿乾?”
她抬起头试探着唤道,娇小的面颊上晕开红霞,似乎喝了不少酒。
没得到回应,她语露不满:“你干吗不说话?”
半晌,言斐终于开口,嗓音清冷无波:“你认错人了。”
“认错人?”她站立不稳,又往他怀里栽了一下,语声中带着懵懂,显然醉得不轻,“你不是阿乾,那你……是谁?”
言斐没回她,蹙了蹙眉,抬眼望向四周,想看看有没有照顾她的佣人。
谁知她却突然一笑,搂住了他:“我知道了,你是爸爸!”
言斐:“……”
“爸爸,我好想你啊……”
她埋首在他身前,喃喃说着,语气颓然,仿佛有满腹的伤心和委屈。
“爸爸,念念十八岁了,长大了……”
小姑娘柔软的身体紧贴在怀中,十几岁的青涩少年,心口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他愣怔片刻,将她扶起,本想提醒她“我也不是你爸爸”,但看她一脸懵懂,说了估计也没用,干脆懒得开口。
她攀着他的胳膊,微微仰头,好像在疑惑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说:“你不是爸爸么?”
……醉得还挺清醒。
言斐蹙了蹙眉,决定先带她回宴会大厅。
小姑娘由他扶着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察觉到他的意图,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回大厅吗?”
“我不要回去,那里太吵了,我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
她忽然停下脚步,抱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好像当真将他看作了极亲密的人。
言斐跟着顿足,低头看她。
“你看到旁边的玻璃房子了吗?”她仰着脸,又道,一脸的天真烂漫,“我想去那里,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小姑娘纤细的手指就握在胳膊上,白皙的腕间还戴着一条精美的银色手链,因为她的动作往下滑了滑。
言斐看着她,明知道不该理会一个醉酒的小姑娘,可不知为何,此刻对着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最后,他还是扶着她去了她所说的玻璃房子里面,陪她一起在秋千架上坐下。
春夜里花香氤氲,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偎在他身侧,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宛如七八岁的小孩子。
他也没搭话,只安静地听她说着。
月光如水从屋顶倾泻下来,一片澄明,他忽然觉得,他大抵是被什么迷了心智,才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
说着说着,庄以念无意中摸到自己的手腕,突然惊呼一声:“我的手链呢?”
他闻言看了一眼,小姑娘腕间确实空了。
“我的手链不见了,你刚刚看见了吗?帮我找找?”
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可惜蒙着双眼,什么也看不见。
言斐只得低头帮她找,在脚下扫了一圈,没发现。
他握着她的手腕,让她抓紧秋千藤,保持住平衡,而后起身去别处找,很快,就在门口不远处的花架旁看到了一抹银色光芒。
他俯身拾起,坐回秋千架上,将手链递到她面前,可半天也不见她伸手接。
庄以念重新偎向他,对着手链,问:“找到了吗?”
言斐:“……”
反应过来她眼睛看不见,他只能拉过她的手,将手链放到她掌心。
指尖轻触,柔软温暖。
小姑娘笑吟吟道了谢,拿着手链重新往腕上戴。
然而,因为蒙着眼,怎么也弄不好。
她渐渐有些不耐烦,言斐瞥见她脸上神情,正准备取过手链替她戴上,她却突然将手链拍到他手中,十分豪气地道:“不要了,送给你了!”
“……”
言斐又是一愣。
“反正是你捡的,就送给你好了……”
小姑娘歪头一笑,将脑袋靠在他肩上,细软的发丝拂过他颈间,馨香浅淡。
言斐看着掌心细细的手链,正愣怔时,兜里手机突然响了。
他掏出一看,是他辅导的男生打来的,他欲起身到一旁接电话,可小姑娘倚着他,一副全然依赖的姿态,他如果离开,她很可能就要栽倒在地。
他只好一手扶着她,一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男生含糊不清地说,自己已经坐别人的车回家了,让他不用再等。
言斐教的这个学生是典型的大少爷脾气,自小被宠坏了,又处于叛逆期,难管得很,肯打这个电话知会一声已经算难得,言斐也没说什么,只让他跟他爸妈打声招呼。
挂断电话,言斐侧头再看,庄以念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小姑娘歪着脑袋,面容安静,红唇娇嫩,鼻尖细腻,看起来乖巧又漂亮,拂过颈间的呼吸轻浅,愀然无声地,绕到了心尖。
他静静看着,有那么一瞬间,突然想伸手去碰触。
不知过了多久,玻璃房子外隐约传来说话声,言斐从怔神中惊醒,怕人看见引起什么误会,于是小心翼翼将她抱到旁边的椅子上,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出屋前,他转过头,最后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安静地睡着,被月色笼了一身,如在画中。
等到穿过花园,离开别墅,言斐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拽着那条手链,忘了还给她。
喧嚣已散,春夜的风柔软而缱绻,少年驻足,回头望向灯火朦胧处,眼底掠过一丝恍惚。
后来,言斐不止一次回忆起这个夜晚,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好像这一场邂逅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事实上,也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再次相见,是在庄园的花圃前,从春到秋,隔了半年多。
在去庄园归还那笔资助金之前,他其实预想过会不会见到她,甚至想过她会不会认出自己的声音,带着天真的神色疑惑地问上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可实际是,他并没有见到她,跟庄家的老爷子聊了许久,也不见她露面。
最后,老爷子送他下楼出门,他想,他和她的缘分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但命运这东西,永远让人捉摸不透,就在他以为一切结束时,一个身影闯入了视线中。
秋日暖阳融融,小姑娘穿着白色裙子,兴冲冲地从外面跑进来,活泼又莽撞的模样,像极了那夜撞入他怀中的情形。
不过这一回她没有蒙住双眼,停在几步之外,一双眸子晶亮,如落了漫天星子。
看见他,小姑娘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愣怔。
她没有认出他,在老爷子的介绍下,朝他露出一个粲然又带点儿羞赧的笑,说了声“学长好”。
他怔然一瞬,同对其他人一样,回了个礼貌的微笑,仿佛这真的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不曾有过任何的交集。
哪怕到后来,她找诸多借口凑近他身边,他也从未想过提醒她记起那一晚的事。
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倘若他父母亲人健在,不曾经历过那些劫难变故,或许同她还有那么几分可能,但命运从来不肯眷顾他,让他在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遇见了她,于是所有的心动都成了奢望。
既然注定不会有结果,那倒不如不开始。
所以,当她在学校里找到他,怀着一腔赤诚与天真靠过来时,他也只能摆出冷漠疏离的样子,假装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他该再冷漠一些,坚决一些,连靠近的机会都不给她,或者直截了当地推开她,可每每对上她那双期盼的眸子,却又总忍不住心软。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才算最好,干脆不远不近地处着,想着她有一天倦了烦了,自然就会主动离开。
十几岁的小姑娘,知慕少艾,对他也未必是真喜欢,不过是同情怜悯,外加被一副好皮相迷了眼,跟着其他女生一起凑热闹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相处的时日越久,他心底的欲念会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想放她离开。
他开始动摇,心想或许他应该试一试,或许他们也并非一点希望都没有。
那时,他正在准备申请去英国留学的事,一旦申请成功,便要远走异国,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决定在这之前试探一下她的意思。
他挑了一个气氛还算不错的夜晚,在送她出校门的途中,直接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