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她:“你喜欢我?”
话音刚落,就见小姑娘先是一愣,随后神色慌张,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像是被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心事。
他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双亲过世之后,他已经鲜少会有这样开怀的情绪。
他以为,他会听到肯定的答案,可却没想到,她踟蹰紧张了半天,说出来的却是撇清的话,说她只是想帮他,只把他当成哥哥,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说完,还笑了笑,看起来潇洒又干脆,仿佛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那一刻,他如被冷水浇头,心底那点儿妄念彻底凉下来。
是啊,她是庄氏的千金大小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又怎么会真的喜欢上他,不过是看他可怜,一时生了怜悯之心而已。
可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怜悯与同情,也从来不需要这些。
他好不容易主动迈出一步,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就这样被她终结。
最后,他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转身大步离去,独留她一人在夜色中。
大概是因为他突然揭破那一层窗户纸,吓到了她,这晚之后,她再没有像从前一样日日殷勤地来找他,甚至连消息都很少再发。
倒是她爷爷庄老爷子忽然派人找了过来,约他单独聊一聊。
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大致就是他的孙女儿年纪小,单纯不懂事,希望他能主动和她保持距离,不要哄骗她。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眼底满是冷讽。
他不过是喜欢了一个姑娘,为什么都觉得他别有所图?
他从前也是天之骄子,若没有那些变故,未必配不起她。
老爷子还告诉他,她很快就会去美国留学,他如果真为她好,就不要耽误她。
连番的折辱和轻视激起了他的傲气,于是,他同老爷子说,只要她不主动凑过来,他自然也不会去招惹她。
老爷子似乎仍不放心,要他保证,出国期间,绝不会去找她,至于他想去英国留学的事情,他会尽力帮他。
那时他年少心高气傲,并不知道这样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丝毫没犹豫就答应了。
——直到后来,他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不得不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倾注在学业上以压制心底的思念时,他才知道,分别的日子有多难熬。
许多个日夜,他总按捺不住会去想,她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如何,是不是已经碰上了比他更好的人,是不是已经同其他男生在一起了。
她会跟那个人恋爱、亲吻,会像曾经对着他那样笑靥如花,甚至会做更加亲密的事情。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心口那处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她总说,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却不知,有非分之想的,其实是他。
他喜欢的姑娘,是天上月,是年少不可触及的奢望。
他心中藏着欲念,想将她禁锢在身边,一辈子,只属于他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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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巧的手链躺在掌心,庄以念蜷起手指握了握,仔细回忆了半晌,也没能记起这条手链是怎么到言斐那里的。
她十八岁生日宴那天,邀请了很多人,有她熟悉的也有不太熟的那种亲友,但如果他在,就凭他那张脸,她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难道……是她喝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
庄以念忽然想起来,当天晚上,她到后面确实喝了不少酒,不仅如此,她还因为跟好朋友们闹过头,不小心把酒弄到眼睛里,只能临时清洗上了眼药。
当时她用纱布蒙住了双眼,好像还嫌吵,偷偷溜出了宴会大厅,最后被人叫醒也是在楼下的玻璃房子里。
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在脑海中浮现,模糊而破碎,她握着手链,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
夜色沉沉中,她跌跌撞撞走着,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个怀抱……
原来,她和他的缘分,那么早就已经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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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言斐回到家。
屋里开着灯,可是却空荡荡的,不见庄以念的人影。
自从上午他回了最后那条关于手链的消息,她就再没找过他,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记起曾经那晚的初遇。
客厅卧室都寻了个遍,仍旧不见她,言斐不由蹙了蹙眉,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庄以念的语气同往常一样,好像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你回来了?”
言斐轻应道:“嗯,在干什么,怎么屋里都没人?”
庄以念轻快地答道:“没干什么啊,在楼下乘凉。”
楼下?
言斐重新下楼,穿过花圃,最终在侧面的玻璃房子里找到了她。
她坐在秋千架上,双足同裙摆一起上下晃悠,仿佛蝴蝶翩跹。
那夜的月色与春华似乎越过悠长的时光漫了过来,直抵眼眸深处,言斐在玻璃外顿足了片刻,缓缓走进去。
秋千上的姑娘抬头一笑,眉眼与那年天真烂漫的少女恍惚重叠。
纤细的手指握着秋千藤,沿着手背往下,是白皙的腕骨,腕间戴着一条手链。
他缓缓走到她身前,目光从她腕间掠过,问道:“想起来了?”
她小幅度地上下晃荡着,微微侧头看他,眨了眨眼睛,故作懵懂:“想起什么?”
他注视着她的双眸,轻笑一声,在她身侧坐下。
庄以念松开秋千藤,改为抱着他的胳膊,将下巴靠在他肩上,歪头又问了一遍:“想起什么?”
她凑近看着他,好像故意想引他亲口说出那晚的事。
其实庄以念差不多已经想起了个模糊的大概,只是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她一直以为最先动心的那个是她,却没想到,原来他还藏了这么一段。
原来,最先动心的,是他。
想起来的时候,她脑子有些混乱,一时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所以便干脆没再回他消息,让自己先消化一下。
言斐将她的手牵过来,轻轻抚过她腕间手链,侧过眸:“没想起来,怎么就戴上了?”
他眼尾含笑,明显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她傲娇地抬起脸,理直气壮:“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物归原主难道不应该吗?你偷偷拿走了这么多年,现在才还回来,我没说你,你倒说起我来了。”
言斐一笑,神情带着宠溺。
庄以念瞥见他眼底的笑意,绷不住,也翘起了唇角。
她靠在他肩头,轻声问:“你之前说第一次见我,我在弹琴,就是这次吗?”
言斐轻应道:“嗯。”
“原来你那么早就喜欢我了呀?”小姑娘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光。
他没回答,握着她的手,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
她突然底气十足地捏住他的下巴:“那你当初还故意装得那么高冷,对我爱答不理!”
现在想想,那时候她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往他身边凑,他看起来一脸冷漠,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
“你就是故意的吧?故意勾着我……你说实话,我每次去找你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在心里偷着乐?”
面对她的一连串质问,言斐仍旧笑而不语,揽着她的后腰,低头去亲她。
唇相触的刹那,她却突然往后一仰,避开了,眼中掠过一丝狡黠,敛了脸上的笑意。
“我累了,要回房休息了。”
她摆出和他以前一样的高冷表情,从秋千架上起身,准备往外走。
谁知才迈出一步,就被他握住手腕,直接拽到了怀里。
秋千架摇摇晃晃,她身形不稳,只能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揽着她,凑到她面前,低声问:“生气了?”
她抬眼瞪他:“是啊,生气了,你瞒了我这么久,还害得所有人都觉得是我死缠烂打倒追你,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言斐笑了笑,低头吻住近在咫尺的两瓣红唇。
起先,动作温柔,庄以念被蛊惑了几秒,随后醒过神来,抵着他的胸膛又开始挣扎。
“你别以为我会这么快就原谅你——”
话未完,唇再次被堵住。
这一次,箍在腰间的手力度骤然加大,唇间的动作也变得剧烈起来,如狂风暴雨,攻城略地。
庄以念完全找不到呼吸和反抗的机会。
隔了许久,言斐才停下来,然而手却仍旧扣在她腰间,将她禁锢在怀中。
他吻过她面颊,贴在她耳畔,似是想起了独在异国求而不得的那些年,眸底情绪涌动:“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是我一步一步算计着,跟你重逢,阻止你联姻,让你嫁给我……”
人人都说他心机深沉,娶她不过是为了往上爬,却不知,他所求的,从来都是她。
他于年少时遇上一个小姑娘,惊鸿一瞥,从此烙在心间,再不能忘。
听着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庄以念微微一怔,不等她反应,他已经重新吻了下来……
这天晚上,庄以念被折腾了个够呛,言斐像是要将那些年隐忍的欲望一并发泄出来,逮着她不知节制地闹了一宿。
翌日醒来,庄以念没法出去见人,索性多请了几天假,在家办公。
不过,因为手链这段往事,她的心情好了许多,注意力也终于从父亲亡故的事情上转移,不再深陷于悲伤和恐惧中,渐渐恢复到之前的正常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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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庄以念以工作室的名义参加一个摄影大赛,夺得桂冠,将《YN》的知名度再次提高了一个档次,势头远压过如今已经日薄西山的《云尚》,很快跻身国内时尚刊物前几。
至于“言念”,在言斐的经营下,也蒸蒸日上,发展迅猛。
见两人事业差不多都稳定了下来,老爷子又旧事重提,催促两人赶紧要个孩子,好让他抱抱重孙。
对此,庄以念十分无语。
她不过才二十五岁,用得着这么着急吗?
可顾及到老爷子的身体,她也不好强硬地拒绝,只能敷衍地表示会把这事提上日程。
老爷子大概看出她在敷衍,念叨得越发频繁了,几乎一有机会就开始长吁短叹。
被念叨了几次之后,庄以念渐渐有些松动,工作室有林因雪帮忙打理,她确实不算太忙,这个时候要孩子,也不是不可以,而且……
她看了坐在旁边的言斐一眼。
男人眉眼清隽,一如从前。
她其实还蛮好奇,他当爸爸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当晚洗完澡上床躺下之后,庄以念偎着他,忽然道:“不然我们早点要个孩子吧?”
言斐愣了一下,偏头看她:“你之前不是说再等等?”
庄以念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已经脑补出了他当爸爸的画面,笑道:“我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她翻身压在他身上,唇几乎要贴到他下巴,“怎么,你不想要吗?”
言斐勾了下唇,微微向前吻住她,手探入她衣裙内,直接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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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个月,庄以念便和言斐开始了造人计划,原先还觉得太早,有些不情愿,可一旦真开始了,反倒期盼了起来。
然而,就在庄以念兴致勃勃甚至都迫不及待跟言斐讨论孩子的名字时,远在美国的老师突然给她发了一封邀请函,邀请她参加一个摄影项目。
这个项目需要奔赴许多地方,跑下来估计得四五个月,如果去了,备孕的事情就只能推后。
项目的内容庄以念很感兴趣,但这个时候她突然说不备孕了,还要出远门,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又好像有点过分。
纠结许久,她才试探性地跟言斐提起了这事儿。
谁知,言斐却没反对,只沉吟了片刻,便语气平缓地道:“你如果很想去,那就去吧,回头安排两个助理跟着你,注意安全。”
反倒是老爷子听说之后,皱起了眉,有些不高兴,脸上仿佛明晃晃写着一行字——“到手的重孙就这么飞了”。
吃过晚饭,老爷子将庄以念单独叫到了书房。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想着到处乱跑,还去那么久?”
庄以念看了一眼他几乎皱成川字的眉心,有些心虚地说:“爷爷,我这不是到处乱跑,是干正事,而且老师特地邀请我过去,我总不好拒绝。”
老爷子被她这话堵了一下,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搬出言斐:“阿斐呢?他也同意你这么胡闹?”
庄以念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没反对,说我想去就去。”
老爷子:“……”
老爷子没想到孙女婿在这种时候如此地不给力,再次噎了噎,随后换了语重心长的语气,叹道:“念念,你已经结婚了,很多事情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阿斐他顺着你,不代表他心里没有想法,你是要去四五个月,不是四五天,现在他的公司正在上升期,你也该为他想一想。”
庄以念听了这话,不由一怔。
“总之这事你再跟他商量商量,考虑清楚,别因为一时冲动,夫妻俩生了嫌隙。”
当晚,两人没有在庄园留宿,而是回了景湖那边。
晚间睡觉的时候,庄以念想着爷爷的话,坐在床上出神。
爷爷那话虽然说得有点严重,但也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
她好像确实有点任性。
言斐洗完澡出来,掀开被子,从身后拥住她,问道:“什么时候动身,日期定了没有?”
庄以念转过头,看着他,半晌没言语。
“怎么了,爷爷不让你去?”见她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言斐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回头我帮你去劝劝。”
听他反过来宽慰自己,庄以念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她望着他,轻声问道:“你真的不会生我的气吗?这种时候,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