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人靠近床边,差点尖叫出声,举起匕首,正要跳起来。
“是我。”清越如冷玉相击的声音。
是表姐。
她捂着心口,身体瘫软。深吸了两口气,慢慢拥被坐起。瞧一眼小床上睡着的墨语,心里闪过一丝纳闷。
“表姐,你怎么来了。”
“路过。”
好烂的借口,是什么样的行程能在半夜里路过大济寺。心下感动,表姐必是不放心她,所以才来寺中看一看的。
薛瑜先是站在床前,墨衣墨发,黑纱遮面,恍如暗夜魅影。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慢慢走到桌边,缓缓坐下。
“今日可见到连近欢了?”
李锦素点头,“我看那连四公子,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不堪。听说他是来接侯夫人的,下午已经下山了。”
她满脑子的不解,原先以为常氏想将她嫁给连四,一定会有阴损的法子。怎么照此看来,似乎有些不对。
这一夜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瑜脸色莫测,“谁告诉你连四为人不堪的?”
“表姐你警示于我,我这才打听了一下。”
“传闻不可信,我警示你并不是说连四为人不堪,而是…”薛瑜隐去下面的话,其实原本是想写连家庶四子,可堪良配几个字的,不知为何只写了前面的字。
李锦素更糊涂了,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表姐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我防着祖母将我许给连四公子吗?要不然你为何除了送药,还送我匕首防身?”
“药是你自己要的,至于匕首之事,这就要问你了,你不记得发生的事吗?”
“我……我不太记得了,我前天夜里是不是麻烦表姐了,锦素丢脸了。”
“知道丢脸就好,你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
李锦素大惊,难道她还真做了丢脸的事。她仔细回想着,只记得自己浑身热得很,一直抱着表姐不放。
那时候,她觉得表姐身上好舒服,硬硬的。
等等,硬硬的?
她没有看薛瑜的表情,薛瑜可是将她的表情变化瞧得一清二楚。心知她必是想起了什么,修长的手紧握成了拳。
“我不太记得了,就记得自己抱着表姐撒泼…”一闪而过的念头,李锦素不是很在意。怪不得表姐送她匕首,敢情自己觉得硬硬的东西就是表姐随身带的武器。
薛瑜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表情,眼神更是深得可怕,“你中药之时,摸到我身上的匕首,非要拿走,我只好送给你了。”
“我…多谢表姐割爱。锦素是真心谢谢表姐的,表姐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我喜欢表姐。”
喜欢二字,似一记响鼓。
薛瑜心绪复杂,盯着她的脸,生生瞧了好大一会儿。“女孩子家,不要随便对别人说喜欢。我帮你,并不完全是好心,我只是不想你丢了佟氏一门的脸面。”
她有些尴尬起来,表姐说话真是半点情面不留。明明处处在帮她,嘴里却一直说得勉强,真是做了好人都不落好。
好在,她心里念着对方的好。
“表姐的话,锦素都记着了。那日表姐费心替我寻药,我还未来得及感谢,今日一并谢了。”
“我还未问你,你要那些药做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防你的祖母?”
李锦素张了张嘴,她确实是防着常氏。后宅之中,不就是爱用这样的药算计人吗?
“不该想的你偏想得远,该想的你竟然想不到。你以为你祖母是什么人?她可是你父亲的亲娘,你的亲祖母。她再算计,也不会拿李家的名声去赌,更不会用那样的手段算计你。她只要端着长辈的身份,自有法子让你认命。”
“可是,她不是想向连家示好,和侯府结亲吗?”
“她是有那个想法没错,也要看侯府愿不愿意。先前她有你娘的那些东西在手,想攀侯府这门亲,连家本着拉拢你父亲的心思,再冲着庶媳的丰厚陪嫁,或许会准你那庶姐进门。你父亲不过区区御史,又无家族势力,对于连家来说可有可无。如今你祖母手中没有资本,侯夫人不过是碍于情面与她逢场作戏一番,拿出连四公子做挡,好顺势下台阶。”
李锦素明白过来,怪不得她们刚一上山,和侯夫人见过面后,侯夫人就下山了。感情是走个过场,敷衍一下常氏。
不对,她是乡君,而且还有不少的嫁妆。
“可是表姐,我以为她们的目标是我…”
“没错,一石二鸟之计。为什么会是连四公子?正是因为连近欢容貌出众,善于迷惑女子的心。侯夫人的主意打得好,若你看中了连四公子,以你曾经的做派,必是会如痴缠沈家大公子般,紧追不放。到那时纵使你身份高,侯府勉为其难,被你一番真情所动,定会聘你,旁人也说不出错来,反倒夸侯府明理。”
李锦素明白了,敢情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肤浅的女子。还是一个为了所谓爱情,什么都敢做的女子。
侯夫人真是太会算计了。
“那我要是不上钩呢?”
薛瑜垂了眼眸,不上钩自有不上钩的算计。她这样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乡君,又是皇后娘娘力荐的,于连氏一派而言,是一个最好利用的棋子。
这枚棋子,用来打皇后的脸最合适不过。
“前次皇后娘娘生辰,外人都传皇后是想替二皇子择妃,此事你可有所耳闻?”
“听到过一些风声,可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这么些天过去了,也不见宫中有什么动静,而且也没有听说皇后娘娘再召女眷进宫。”
薛瑜抬了眸,看向她。
“若是我说,宫中有意你为二皇子妃,你该怎么办?”
“我?”
李锦素惊愕地瞪大眼,怎么可能?李家又不是显贵,她母族佟家还是罪臣,陛下怎么可能将她许配给二皇子?
二皇子再是残了废了那也是陛下的亲儿子。
就算陛下听信连贵妃的话,受了枕头风,不是还有皇后娘娘那个亲娘吗?皇后娘娘一定不愿意自己的皇儿娶一个没权没势没助力的皇子妃。
她摇着头,“皇后娘娘一定不会同意的,表姐是知道的。我这个乡君的封号就是听着好听,实际上我要什么没什么。有后娘就有后老子,我爹是个靠不住的,我祖母又视为挡路石。我母族是罪臣,可以说我要是出了事,是没有人庇护的。二皇子本就不易,身体又不好,皇后娘娘定想替他寻一个得用的助力,日后也能有个倚仗。就凭这个,我都不可能成为二皇子妃。”
这些道理她都能想得明白,何况是宫里的皇后娘娘。父母爱子,哪有不替孩子谋划的。二皇子已无缘皇位,要是将来没有助力,大皇子登基后,他可怎么办?
薛瑜平静地看着她,她倒是想得通透。这个丫头,偶尔看着机灵,有时候又有些傻气。她就不想想,正是因为她如此无用,贵妃一派才会尽力促成此事。
“如果宫中真有旨意,让你嫁给二皇子,你待如何?”
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成立的。
然而她闻言,还是苦笑一声,“我等后宅女子,莫说是姻缘,便是性命都捏在别人的手中。宫中真有旨意,我除了嫁,哪还有其它的法子。有时候我特别羡慕表姐,你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纵是没有丈夫,也比不少有夫有子的女子过得如意。若是我能像表姐一样,也能这样生活就好了。”
薛瑜眼一眯,险险冒出寒气,“你想当寡妇?”
还没嫁就想当寡妇,这简直是…
“寡妇有什么不好的,没了丈夫,就意味着不会受妾室的气,不用替丈夫养庶子庶女。自自在在的,有什么不好?”
如果在嫁人和当寡妇之间让她选择,她宁愿当寡妇。寡妇易当,后宅夫人不易当,皇家的媳妇更不易当。
薛瑜慢慢站起身,走了过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难辩,眉锋处隐见薄怒,几欲喷薄而出。
李锦素惊讶地抬头,不知为何莫名紧张起来,差点窒息。对方眉宇之间似乎覆上阴鸷,应该是被戳到痛处,心里不痛快了。
她后悔不迭,饱汉不知饿汉饥,她的想法不代表别人的想法。表姐是个寡妇,指不定心里多难受。
“表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现在的日子特别让人羡慕,我心生向往…”
“既然你这么向往,我觉得你更应该嫁给二皇子。一个残废,指不定哪天死了,你就得偿所愿,成寡妇了。还是皇家的寡妇,谁也不敢欺负,不正合你意?”
好像有些道理,只是听着表姐的语气好生奇怪,一字一字竟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似的。她莫不是说话犯了表姐的忌讳,表姐这是生气了。
“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嘴笨不会说话,表姐你别生气…”
她急得掀被下床,不想薛瑜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拂袖,一眨眼的功夫,人出了门,很快就不见了。
“表姐,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回答她的是一室寂静,表姐真的生气了,她失落地坐到床上,想了很久。终于倒下去,用被子蒙着头。
自己真是太不会说话了,白白得罪了最大的靠山。
且说薛瑜出了屋子,疾步独行,转眼间便出了寺,隐在后山之中。
黑暗中,脸上是没人能看到的表情,那是一种极惊愕又自我嫌弃的模样。饶是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却也知这样的自己是极不寻常的。
慢慢放缓脚步,停驻下来。
方才自己在气什么?
那个丫头,真是敢想!
哼,她竟然想当寡妇!
连家人……真是好心思。此次带连四来大济寺,恐怕不止一石二鸟,应是一石三鸟。若是李三真对连四一见钟情,往后再嫁进二皇子府。
一个心里有人的二皇子妃,应该是连家最愿意看到的吧。有异心的后宅女子,才是最好操控的傀儡。
真真是好计谋。
“出来。”
他低唤一声,就见一黑影从不远处飘来,落到他的面前,跪在地上。
“主子。”
“传信给皇后,就说李家三姑娘,可。”
第26章 指婚
此时的平宁宫,内寝之中还未熄灯。
恰是一番云雨之后,连贵妃娇软地偎在明帝的怀中。明帝单臂搂着,有一下无下地抚摸着她光祼的玉臂。
“陛下,臣妾瞧着皇后娘娘最近为二皇子选妃的事情操碎了心,着实有些不忍。有心想帮衬一二,又怕皇后娘娘多想。”
连贵妃的软语娇甜,一如少女般。纵使大皇子都成婚了,她依旧盛宠不衰。明帝宠爱她,一月里宿在平宁宫的日子最多。
明帝慵懒地闭着眼,二皇儿为何迟迟选不定皇妃,其原因他是知道的。他不愿伤了重臣老臣的心,又觉得亏欠了邑儿。
当初是他一念偏心,才送邑儿去夏国为质。如今邑儿变成这般模样,非他所愿。是以,他也想替邑儿择一可心的皇子妃,弥补一二。
然而此事又不能强求,若真是执意指婚,那些臣子们定会心生怨恨。且即使奉旨嫁了,兴许女子存了恨意,不肯真心待邑儿,恐凑成一对怨偶。
皇子妃的身份又不能低,低了就委屈邑儿了。还真是左右为难,连他这个帝王都不敢随意下旨。
“臣妾这几日看陛下您心里也是着急的,二皇子这事委实难办了些。高不成低不就,其实臣妾心中有一人选……”连贵妃小心观察着明帝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才接着道:“不知陛下可记得新封的乡君?”
明帝缓缓睁开了眼睛,精光大盛。
“你是说李御史家的姑娘?”
“正是,她是嫡出,又是您下旨亲封的乡君。前次皇后娘娘生辰之上,臣妾看着皇后也颇为喜欢她。臣妾想着,她身份是勉强够的,又得皇后娘娘的喜爱,或许是个好人选……”
明帝眼中的精光褪去,慢慢重新闭上,“倒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只此一句,便再无它话了。连贵妃是聪明的,绝口不再多言一句,反倒是起了娇态,与明帝说起一些宫外的趣事。
明帝极爱听她的声音,念念叨叨的,像寻常夫妻一般。颇为享受这样的感觉,两人是表姐妹,又是自小长大的情份,自是非同一般。
次日,明帝去陈皇后宫中时,说到了上次生辰的事。
“上次你生辰,各家夫人们都带了嫡女进宫。朕看你最近有些郁郁,何不召些有眼缘的姑娘进宫,陪你说说话。”
陈皇后垂着眸,突然落下泪来,“陛下…臣妾怕人误会。最近外头都在传,说臣妾要给邑儿择妃。那些夫人们躲都来不及,又怎么愿意听到臣妾召她们家姑娘进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