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红绫和朱绢还小。佟氏若有话,也不会交待两个小丫头。所以真有遗言,定然是交待了成妈妈。
成妈妈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身时已泪如雨下。
“姑娘,老奴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
李锦素看她的表情,就知事情果然有隐情。心下一动,人坐直起来,紧张地看着她。她的泪水止不住,悲伤地哭起来。
“妈妈,我母亲是有说过什么的,对吗”
成妈妈擦干眼泪,哽咽道:“夫人最放心不下姑娘,自是有交待的…夫人说,若是你不问起,老奴不能说,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去都不能说。只能是姑娘你问起,老奴才能把信交给你…”
李锦素心下震动,佟氏玲珑心肝,竟然会做这样的安排。怕是也料到女儿养在这虎狼之窝,极易被人养废。真被人养歪了,再是她慈母之言,怕也是无用的,反而会被别人利用,害了女儿。
成妈妈取来了信,小心地交到她的手上。
她怀着虔诚的心,接过信。
成妈妈已有眼色地守在门口,替她把风。她轻轻撕开火漆封住的口,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一抖开,心下疑惑。
竟然是一张白纸。
这是怎么回事
成妈妈也看到了,急忙跑过来,“怎么会这样姑娘,老奴发誓,我一直小心保管着,从来没有打开过。”
李锦素自是相信她的,能得佟氏如此重托,可见她的人品。再者她们相处了这段时日,也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人,最是忠心不过,绝不可能有二心。若真是有,也不会等到现在。若真是有,原主恐怕早就不在了。
“我自是相信妈妈的,还请妈妈好好想想,我娘把信给你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成妈妈感动不已,姑娘如此信任她,比什么都强。她努力平静着,仔细去回想当时的情形。记得那一夜,她刚哄姑娘睡着,夫人便进来了。
她还奇怪着,夫人最近都在为佟家的事情奔走,已有几天不曾好好打扮。怎么夜里还化着妆,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裙子。
然后,夫人爱怜地亲了又亲睡熟的姑娘。最后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姑娘,并且把这封信交到她的手上,说了那些话。
“…确实是说过一句话,夫人说姑娘和她有一个秘密,只有姑娘你知道。如果姑娘看到这封信,定然会明白。”
秘密
李锦素苦笑,她不是原主,她不知道这对母女在多年前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一定是与这张白纸有关。
她把白纸收好,重新放进信封中。
“我知道了。”
成妈妈松了一口气,以为她定是知道夫人说的意思。就说夫人那般聪慧的人,做的安排自然都是极为周全的。
这信万一落到别人的手中,别人都不知道是写了什么,只有姑娘知道。
李锦素却是犯了难,把信压在枕头底下,慢慢躺进被窝中,成妈妈放了帘子到外间守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原主和佟氏的秘密,自己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慢慢闭上眼睛,猜测着会是什么秘密。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心里激动起来。
再次取出那封信,在灯烛下仔细瞧,果然发现纸上有些渍。不努力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知道这种秘密的人才知道。
她慢慢地把信凑近烛火,很快纸上便显出字来。
一刻钟后,她已看完了信,顺手把信化为灰烬,心中悲凉无限。烛火在她眼中跳跃着,像两簇燃烧的火苗。
佟氏啊,果然是一个极为灵秀的女子。
天妒红颜,不辩人间真性情。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何遇人不淑靠不住的丈夫,欲要她性命的婆母,还有年幼的女儿。这样的境地,她该是何等的绝望
信中的第一句话就是:吾儿,若是你能看到这封信,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佟氏不会知道,她的女儿确实如她担心的那样,被人刻意养歪了。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她在写这封信时是多么的悲哀。更悲哀的是,原主没有看到这封信,至死都没有。九泉之下的女子,这些年定是魂魄不宁,再难瞑目。
这一刻,李锦素的心中是漫天的悲凉。她替那个女人难过,替死去的原主难过。这样的情绪久久不散,感同身受。
仿佛她真是佟氏的女儿,真是醒悟后的李三娘。
良久,她眨了一下眼,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
第38章 祸水
她重新上床, 从床里抱过那只玩偶,紧紧地抱着。这就是佟氏给她的安排,既便她失了所有的嫁妆,也足够衣食无忧, 富贵一生。前提是, 她自己要立起来, 不能被别人摆布。否则再是金山银山,那也是守不住的。
这个李府, 还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些吃了佟氏的,她都要让他们吐出来。
常氏,李复儒, 安氏还有联手害死原主的佟氏,她一个都不能放过。自穿越以来, 她第一次把自己当成李三娘。
佟氏的恨,原主的仇,就由她来了结吧。
当年常氏到底做了什么, 才会逼得佟氏不顾亲女自尽。那些被遣散的下人,又带走了什么样的秘密, 为何多年来从不曾露面
一个一个的谜团, 等着她去解开。她要亲手拆穿隐藏在富贵平和之下的丑陋, 让世人知道自诩清流的李家,是何等的肮脏。
成妈妈掀帘进来,闻到空气中的焦灰味,再看向炉盆中那一抹不同与炭灰的灰烬, 心里隐约知道了什么。
待见姑娘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抱着玩偶坐在被窝里,不由忐忑。
“姑娘,夫人要说的话,你都知道了”
李锦素慢慢抬起头,撞进她担忧的眸中,涩然一笑,“我都知道了,母亲看得透彻,这李家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什么骨肉,什么血亲,在钱财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母亲想是看得太明白了,已料到会有今日。那些嫁妆,全在一个幼小的孤女手中,群狼环伺,人人都想分得一大块肥肉,如何能守得住”
“姑娘!”成妈妈悲切地唤着,“都是老奴没用。”
“不关妈妈的事,是我醒事太晚,被人哄住了,看不清那些人的真面目。”
成妈妈抹了一把泪,过去她何尝没有苦口婆心劝过姑娘。可是说得多了,姑娘就心生厌烦,甚至不愿搭理她。
她生怕姑娘听了巩氏的挑拨赶走自己,那样她就没有办法护着姑娘了。幸好老天开眼,夫人在天有灵,亲自点化了姑娘。
李锦素轻捋着垂到脸颊边的碎发,目光幽远,“妈妈,可有法子找到服侍我母亲的那些人,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成妈妈骇得睁大了眼,“姑娘的意思,夫人的死……”
“我也说不上来,你们都说我母亲是个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刚强的女子,我外祖一家当年不过是流放,性命尚在,她何至于想不通自尽”
佟氏的信中全是爱女之情,交待女儿要如何自保,千万不要因为那些嫁妆和李家人硬碰硬。当然更重要的是,私下留给了女儿足够的傍身之财。
对于自己的事,是半句没有提。
纵使一句没提,也不难看中她赴死之前对这个世间是何等的留恋,对唯一的女儿是何等的牵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心灰意冷而自尽的人
什么为了丈夫的仕途,那是别人用来遮丑的鬼话。
一个男人,仕途要靠自己的妻子牺牲性命来成全,他便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
李复儒这个男人,不值得佟氏牺牲。想来,以佟氏的聪慧,不难看穿这一点。从她替丈夫纳妾,就能说明对于这个男人,她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情深意重。
成妈妈喃喃,“夫人一心为了老爷,生怕连累老爷的仕途……”
李锦素抬了眼眸,嘴角泛起冷笑,“我母亲如此灵透之人,难道还看不出来薄情最是读书人我父亲不值得她拼命相护,何况我尚且年幼,她一死,何人会护我父亲便是真有心,也不能久呆内宅,终不能日夜照顾我,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成妈妈彻底呆住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夫人不是心甘情愿自尽的,那就是有人逼死她。是谁呢老夫人还是老爷
许久,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凌厉充满恨意。
“姑娘,你告诉老奴,是谁是谁逼死夫人的”
李锦素看着她,“怕被佟家连累的人,就是逼死她的人。妈妈,你想法子去打听一下,最好是能找到我母亲身边的那些人。我想他们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要不然这么多年为何从来不曾出现过”
“对,姑娘说得没错,老奴一定要找到他们……”
成妈妈说着,眼泪已是忍不住了,“夫人…老奴怎么这么糊涂,都想不到你是被人逼死的…这么多年,我与仇人共处,想着多讨好他们,他们就会善待姑娘…老奴错了,大错特错!”
李锦素已下了床,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坐在她的身边,与她平视。
“妈妈,那些害死我母亲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知道当年的真相,替母亲讨一个公道。”
成妈妈一把抓着她的手,“姑娘,你要老奴做什么,尽管吩咐。”
“好,妈妈,我们要偷偷去查,千万不能惊动他们。”
“我省得的,姑娘。”
成妈妈想到佟氏,又是流泪。
一夜无眠,第二天成妈妈服侍她起床时,两眼还是通红的,眼睛红肿,虽是用冰敷过,还能看出一些。
“姑娘,四姑娘一早便来了,就在堂中等你。她不让奴婢等唤醒姑娘,说是可以等。老奴看着,她脸色不太好,像是有事。”
“我知道了,你让人备些点心,莫让四妹妹饿着肚子。”
成妈妈最近瞧着姑娘与四姑娘走得近,四姑娘也是一心向着姑娘的,心里对李锦瑟也多了怜爱之心。
何况,她与李锦瑟的亲娘也算得上是姐妹。
“姑娘放心,老奴问过四姑娘,她已用过早饭,老奴便备了一些点心。”
李锦素点点头,穿戴洗漱过后,便去见李锦瑟。李锦瑟乖巧地坐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点心。
“三姐姐。”见到她出来,立马起身。
“四妹妹起得可真早,我这惫懒的性子,让四妹妹笑话了。”
“三姐姐昨日受了惊,想是夜里睡得不怎么安稳。我左右无事,还有这么好吃的点心,再多等些时辰也无妨的。”
李锦素笑笑,坐到她的身边。
墨语摆好早饭,姐妹两一人喝粥,一人吃点心。
待李锦素吃好,李锦瑟手里的一块点心也吃完了,当真是半分不差。李锦素哑然,向来知道锦瑟灵透,不想细微之处,也是如此有心。
绿荷上前,撤走了桌上的碗碟。墨语沏了一壶茶,便退到门外守着。
“三姐姐,昨日之事京里都传开了。”
“封都方圆百里内出了山匪,想来陛下是极震怒的,必是派了不少人前去。如此一来,传得人多了,阖京上下已是沸沸扬扬了吧。”
这样的情形,李锦素早就料到了。或许连家会用此事再做些文章,总归是不利于皇后和二皇子一派的。
然而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糟。
李锦瑟有些忧心,“不光是传此事,也不知是哪个嚼舌根的,竟然把山匪作乱之事扣在二皇子的身上。他们说二皇子是灾星,会动摇江山根基,坏了越氏国运。”</p>
李锦素一听,眉眼一沉,冷冷地道:“还真是会扣帽子,动摇江山,坏了国运真他娘的会放屁!”
李锦瑟先是一愣,这样的粗口,岂是一个千金小姐能说的便是市井妇人,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可是,为什么听得好痛快!
“三姐姐说得没错,那些人就是吃了屎,满嘴喷粪!”
李锦素看了她一眼,姐妹两同时笑了起来。
这一笑,似乎心里的不痛快减轻了许多,因为佟氏之死郁结在心里的愤恨暂时得到缓解,果然心里有郁气还是要骂出来才解气。
“不用想,肯定是连家搞得鬼。二皇子遭了匪,他们不说官员治下不严,倒是会推脱,把责任都推到二皇子身上。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分明是连四小姐先遇了劫的,他们怎么不说连四红颜祸水,才惹来这场祸事,也应该给连四扣一个霍乱江山的罪名。”
“三姐姐不说,我还忘了一些事。那些人说了,说连四小姐明明提醒了二皇子,让他尽早回京。他非是不听,分明就是自找的。”
李锦素真是气笑了,敢情连家没弄死二皇子,打算用舆论来杀死他,用心着实险恶。
李锦瑟担心地看着她,“三姐姐,这事对你是极为不利的。”
“我知道,我现在是二皇子的未婚妻。二皇子要是有个什么,我是逃脱不了的。所以我还能做什么,自是无论如何都要站在二皇子这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