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无需自责,贼人使了下作的法子,迷晕了你们。”
成妈妈这才想起,好像就是闻到一股什么香气才睡过去的。而且刚才也是闻到清凉的气味才醒过来,那些天杀的贼人,不给人活路啊!
“表小姐,你受老奴一拜。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要是姑娘出了事,老奴哪有颜面去见我们夫人。”
墨语跟着她一起跪下,还有赶来的佟义和庄子上的下人,全部跪在薛瑜的面前。口中齐呼着感谢表小姐救命之恩。
“都起来吧,有我在一日,必是要护着表妹的。”
薛瑜的语气淡淡,李锦素却是头一回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思及表姐平日里嘴上总是不饶人,没想到竟然会说出如此暖心之语。
这是迄今为止,第二个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白日里,二皇子曾说过,只要她没有有异心,他自会护她到底。夜里,表姐又说了同样的话。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觉得表姐和二皇子是同一类人。
嘴毒,心不坏,护短。
而且气质有些像……
佟氏和下人们谢了救命之恩,赶紧去拾掇屋子。这大半夜的,姑娘和表小姐还要歇息,总不能让她们这样站一夜。
好在屋子外面烧毁了一些,里面却是没有大损坏的。
成妈妈和墨语一起,先收拾内室。把内室收拾好后,连忙将李锦素扶了进去,薛瑜自是也进了内室。
不大会儿,便有先前派去二皇子别院的人来报。说是别院那里火已经灭了,别院有不少的护卫,二皇子受了伤并无大碍,已连夜送回京城。
李锦素想到白天还和二皇子见过,没想短短几个时辰,就出了如此大的变故。要是再有差池,恐怕他们就要在地府相见了。
“他原本身体就不好,这下又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表妹似乎很挂心二皇子”薛瑜不动声色地问着,凤眼定在她的身上。
她轻轻叹一口气,“说到底,我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出了事,我焉有不担心之理。他这个人,外面传得厉害,说是多么的性情怪癖。可在我看来,他原是天之骄子,先是出使夏国为质,后又残了身毁了容,性情大变也在情理之中。他还能这样不争不抢安静度日,已是极为不易。若是寻常的人,只怕早就疯魔了。”
“你倒是替他设身处地,世人皆说他性子如何,无一人替他想过原由。我长在骊城,与夏国为邻。夏国君王暴虐,宫闱之中多有龌龊。一个质子,既能被送出使,想来是被自己父皇所弃的,何来他人尊重一说。这些年,二皇子陷在那里,定是经历过不为人道的曲折。”
李锦素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可是这满封都的官员世家,心都偏向了连贵妃和大皇子三皇子,谁也不会站出来替二皇子喊一声冤。
明明是为家国做出重要牺牲的人,临了却是如此境地,怎么能不让人唏嘘。
“我与他只见过两次,他确实不太好接近。然而我却能从他的言谈中看出来,他不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若他未曾出使夏国,在皇宫长大。帝后嫡子,金尊玉贵,该是何等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她的感慨,换来薛瑜的深深凝视。
如若没有离开过封都,应是何等模样
凤眼微垂,谁也看不清那面纱之下的表情,似喜似悲,满脸怅然。
李锦素想起之前的感觉,挤出一个笑意,“说起来,也是奇怪。或许表姐是骊城长大的缘故,我总觉得你与二皇子有相似之处。”
薛瑜面纱的脸色一变,眼神徒然凌厉。不过是一刹那,凤眼之中厉色退去,换来满目幽深。方那那一瞬间,心里的震动连自己都吓住了。
这个丫头,不容小觑。
“你是指我与二皇子一般性情孤寡,难以相处”
“倒也不是,我是觉得表姐和二皇子一样,表面看上去冷冷的,实际上心眼却是极好的。我能有你这样的表姐,是我的福气。今日若不是表姐,我恐怕就被活活烧死了。对了,表姐怎么会深夜前来”
先前太乱,她一时没有想到这些。表姐早上明明已经离开了,怎么会在半夜折回来
薛瑜半敛着眸,道:“也是巧得很,我的人听说锦宁侯府四小姐在侯府别院附近遇到了山匪,我一细想,似乎你的庄子离得不算太远。表妹或许不知道山匪之猖獗,我行商多年却是知道厉害的。越想越是放心不下,所以便赶了过来。”
李锦素心有余悸,万一表姐没有赶过来,她就成了糊涂鬼了。
“表姐心细,锦素感激不尽。方才之事,现在想来,是阵阵后怕。万一表姐你没有来,恐怕等明日早上有人发现时,整个庄子都烧成灰了,而我也不可能好好站在这里。表姐,你说世上有这样不要命的山匪吗他们难道不知道别院那里住的是二皇子,不知道我的庄子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他们是不想活了吗”
薛瑜闻言,冷冷一笑,“山匪表妹信吗”
“不信。”
李锦素摇头,如此不想活的山匪,她没有听说过。既然为匪,想是为了拼出一条活路,不可能自己找死。除非是想颠覆越氏王朝之人,否则光是为了劫财,是不可能闯这样的杀头之祸。
薛瑜面色更是冷到极致,凤眼中全是寒冰,“你不信无妨,我不信亦无妨,满京城的人不信,甚至全天下人不信皆无妨。只要陛下相信,足矣!”
李锦素听得心惊,宫闱争斗,你死我活。可不是就是如此的孤注一掷,不管别人的生死吗二皇子是嫡子,纵使残了,也是嫡子。在那些欲取而代之的人眼中,他就是一根不得不拔除的心头刺。
“表姐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冲二皇子去的。如此说来,白日里连四小姐遇劫,都不过是他们安排的一场戏。表姐可能不知,白天我在二皇子处,遇到了连四小姐和沈公子,他们还提醒二皇子和我尽早归京,这又是何道理”
“欲盖弥彰而已,想来若是二皇子听信他们的话归京,路上也不会太平。无论二皇子如何选,都是杀机四伏。他们这一通提点,日后说起来自会从此事中摘得一干二净。”
她立马明白,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比起古人,她对皇权争斗的印象还停留在史书的记载上,无法感同身受,也不可能了解其中的虚虚实实,惊心动魄。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切身的体会。为了那无上的帝位,为了那至高的尊贵,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棋子,包括柔弱的女子。</p>
“表姐,二皇子都这样了,为什么他们还容不下”
薛瑜冷冷一笑,眼神微睨。这个世间,只有死人才是最放心的。欲上位者,最是容不得半点闪失,也不会给自己留任何隐患。
“自古以来,天下唯有一主,宫中亦是如此。皇后娘娘为何多年稳居后位无人撼动,不光因她是陛下发妻,还有她育有嫡子,且嫡子为越氏做了极大的牺牲。陛下再是宠爱贵妃,从不曾动过废后之心,皆是因此。倘若二皇子身故,只剩皇后娘娘,连贵妃再图谋一二,后位定然可得。连氏封了后,大皇子就是嫡出,名正言顺。”
陛下迟迟不立太子,都是因为二皇子还活着,帝王的心中还有愧疚。连家害怕夜长梦多,途中生变,想彻底了断,让陛下不再犹豫。
李锦素明白了,只觉得背后生凉。这些皇权争斗,从来没有人管过无辜之人的死活。她的庄子因与二皇子的别院离得不远,若是她毫发无损,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她跟着遭殃,只为一个合理。
“二皇子真是太可怜了。”她幽幽叹息着。
“是不是不想嫁过去了”
“倒也不是,无论是宫中还是后宅,争斗从来不会少。我就算不许给二皇子,以我的处境,也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的。表姐别忘了,我的好祖母还曾想把我嫁给连家那位四公子呢。我只是突然发现,别人瞧着花团锦簇的地方,底下都是肮脏的算计。活着真是不易,我不易,二皇子更不易,说不定哪天就一起被人弄死了。”
连家既然有弄死二皇子的心,自是不会罢休的。她这样准二皇子妃,似乎也是上了同样的船,与二皇子的命运连在一起。
想想也是无解。
只得一声叹息,倒在床上。
“表姐,我一想到自己这条命被人盯上了,脑壳都疼,我们歇息吧。”
薛瑜看着她不雅的举动,嘴角勾了一下。
后半夜几乎都是无眠的,晨起时李锦素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不停地打着哈欠,毫无端庄可言,完全不顾成妈妈皱起的眉头。
“姑娘,表小姐还在呢。”成妈妈附耳小声提醒。
李锦素瞟了一眼,“无事,表姐是自己人。”
薛瑜有些莞尔,这个丫头的心思自己怕是能猜到一二。定然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索性放开了,连样子都不想装。
成妈妈无法,给她敷了厚粉,遮住憔悴的脸色。
庄子上是无法再呆的,出了这样的事,另一处庄子也不想巡了。干脆交给佟义,让他看着办吧。她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大约是躺平享受的好,否则突然翘辫子了,亏得慌。
薛瑜陪她一起回京,一路上看到许多的官兵,将道路都差点堵住了。城门口,更是盘查得严,也堵了不少人。
好不容易回到府中,还未喘上一口气,就被李复儒叫了过去。
李复儒要问的自然是山匪的事。
“听说你的庄子也失了火”
她历劫归来,身为父亲的男人只问庄子起火的事。但凡有一丝半点的父女之情,不是应该先过问她怎么样吗
“火灭得及时,所幸没出什么事。”
“那就好。”
李复儒心惊胆战的,从早朝起听到最多的就是山匪作乱之事,二皇子受了伤,陛下震怒。又听说自己女儿的庄子也失了火,本想着派人去看的,不想三娘自己回来了。
除了李复儒,常氏巩氏都在。
这不是小事,常氏和巩氏自然会有话要说。
“老天保佑,我一听说庄子出了事,我的心就七上八下的,生怕三娘有什么好歹。现在看着你完好无损的,母亲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你这孩子,下回可不敢独自出门了,没得让家中长辈担惊受怕。”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巡什么庄子,没得惹出什么事来。那些庄子上的下人,都是你母亲留下来的老人,全是得用的人。不拘让哪个管着,都是得用的,何需自己亲自跑一趟,徒生事端。”
巩氏还知道做样子,假意关心。而常氏的话,句句都是指责,没有一点慈爱之心。
若是以往,李锦素必是忍着的。可是现在,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无论是在李家,还是嫁进二皇子府,她这条小命都岌岌可危。
既然如此,她何必委屈自己。
“祖母此言差矣,我这次巡庄,大有收获。那些人虽是我母亲留下来的老人,然而我母亲的娘家佟家已败,人心浮动,有好些人生了异心。好在还有忠心之人,将往年真实账册拿出,我才知道这十年来,庄子上的产出有一半以上是去向不明的。我知祖母替我管庄多年,安排了不少人过去,意在监护。可惜祖母身在内宅,不知下人的私心,生生被人蒙蔽,竟不知那些安排进去的人,私下贪了多少银子。”
“你…你说什么”常氏气得发抖,这个死丫头,她怎么敢…怎么敢当面指责自己。
巩氏心下一喜,三娘性子一变果然是于自己有益处的。气死老虔婆,最好是活活气死,自己就算是熬出头了。
李复儒眉头夹得死紧,“三娘,你胡说什么。当年你母亲去时,你年幼无知,你祖母怜惜你才替你管着的。庄子上的人都是你母亲生前信任的,你祖母不过是派人看着,好安个心。产出少了一半,定是庄子上的老人所为。他们欺你主幼,生了不忠之心,与你祖母有何关系”
李锦素心下冷笑,表情却是一片懵然,“父亲说什么呢女儿岂会怪祖母。女儿是知道的祖母必定是处处为我,纵使我已长大都不放心我自己管着庄子,生怕我被那些人欺瞒。可是祖母到底年纪大了,力所难及,不知那些人的所做所为。我只恨自己识人不清,让人欺了去。那些黑心烂肠的东西,吃了我的,必然烂肺穿孔,穿了我的,身长癞疮,不得好死。”
常氏浑身发抖,巩氏心里笑开了花,恨不得笑出声来。
李复儒沉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三女儿。
李锦素冷笑,料想常氏也不会反驳自己,若是接话了,就间接承认是那个吃她的用她的人。这个李家啊,还真是可笑得紧。
父不父,长辈不像长辈。
她反正是朝不保夕的人,何必顾忌这些人。
常氏气得几欲发狂,好容易强压着怒火,从牙缝出挤出话来,“三娘,你一个闺阁千金,说话怎么如此粗鄙”
“祖母有所不知,这十年来,我娘嫁妆田产铺子一半的产出,少说也有近百万两银子。这些钱,就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我骂上两句已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唯恐他们狗急跳墙攀咬祖母。说这一切都是祖母指使的,那岂不是污了祖母的名声。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报官了。”
“你…你真是翅膀硬了,连祖母都敢污蔑了”
“祖母,你不能冤枉孙女。孙女说得明明白白,我是相信祖母的,自是知道祖母是清白的。所以才生生咽了这口气,没有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