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很快将东西端了上来。
叶疏陈拿着胡饼,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点头说:“我知道了。我又不能替你强求你表妹,我只是有点儿好奇。”
邱季深:“好奇什么?”
叶疏陈幸灾乐祸地笑出来:“好奇项信先那样的正人君子面对这种事情应该要怎么办?若是传扬出去,你表妹因此名声扫地,他会不会负起责任,真娶了她?不过这种夺妻之举,不大符合他往日对外的文人风采,也要跟着颜面尽失。”
邱季深说:“如果他真的喜欢我的表妹,那才子佳人的,能折什么颜面?”
要娶就赶紧娶吧,她真的是求之不得啊。以后还能日日祈福,感谢项信先为她扫雷了。
叶疏陈偏过头看向她,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邱季深警觉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不知道你是坦荡,还是心大。还是因为……对上项信先所以就特别心软了。”叶疏陈说,“难道换一个人,你也不会跟他们生气吗?”
邱季深说:“莫名其妙。我与项信先能有什么好心软的?”
叶疏陈捏着下巴沉思:“嗯……”
叶疏陈一思考,就跟天塌地崩的前兆似的。
邱季深恳求道:“祖宗,你不要闷在心里面,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你这样我好慌的。”
叶疏陈为难道:“我说出来你又要骂我。我也不是个喜欢讨嫌的人呐。”
“我哪里骂你了?”邱季深说,“祖宗,您可是我祖宗!”
叶疏陈失笑:“你是没骂脏,可我说什么你都要反驳两句,这没错吧?”
“我……”邱季深语塞,这能是她的错吗?她拍了下额头,说道:“我……那你别那么想。我都没有想的事情,你千万别替我想。你没看见吗?我方才已经表现得坦坦荡荡了。是真心!”
“你连我脑子里想什么你都要管?”叶疏陈颇感委屈道,“我不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邱季深欲言又止,话在嘴里翻腾了几圈,竟然找不出合适的措词。最后拿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只化作一声长叹。
叶疏陈又用手戳了戳她,邱季深实在不想理人,耸了下肩膀说:“别动我!吃完了就走啊。”
叶疏陈问:“想吃吗?”
邱季深将信将疑问:“难道是给我的?”
“你看着我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我还能看不懂吗?”叶疏陈失笑说,“吃吧。”
邱季深试探地将汤碗捧到自己面前,还在小心翼翼道:“我吃过了,你就不能拿回去了。”
叶疏陈不屑嗤了一声。
邱季深于是痛快地喝了一口。
果然比高吟远那半吊子的馄饨好吃很多了。
叶疏陈果然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
邱季深吃到一半的时候,叶裁月才从前面路口走出来。对方用手掩住脸,脚步急促,落荒而逃似地从他们面前跑过。蹲在墙角默默守候的婢女赶紧跟上。
就这状况来看,或许是谈崩了。
邱季深顿感惆怅,手里的勺子无意识地撞击着陶碗。
那么这亲到底能不能退?
叶疏陈敲了敲桌面说:“看见了吧?你表妹方才哭着走了,你想追就去追呗。”
邱季深问:“我追什么?”
追女主那是男主的事情,她显然只是一个炮灰啊。她的作用可能连那个婢女都比不上吧?又不能给叶裁月爱的抱抱。
叶疏陈多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我现在相信,你刚才说的为她好,是句真话。”
邱季深重重点头:“我本来就是个讲道理、又喜欢为他人考虑的人。”
叶疏陈却是惊讶感慨道:“世上竟然真的有你这般完全不要脸面的人。”
邱季深:??
怎么总觉得他好像在骂我?
·
二人喝完这碗汤,邱季深就去高吟远家了。恰好那时高吟远也已经收摊回来。
叶疏陈只是从这边路过,马上就要回国公府打晚饭卡。高吟远不好意思拦住邱季深追问她的私事,又深感好奇,特意走到门口,依靠眼神暗示,向那个疑似吃瓜队友的男人询问结果。
结果叶疏陈骄傲地哼了一声,带着全部的谜团潇洒离去。
高吟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唇间发出重重的一声“啧!”。
叶疏陈这老贼!
·
邱季深有时会在家里抄书,或者帮忙制作伞面,起得不那么早。高吟远只有晚上的时候,才可能跟她打个照面。
因为二人经常错过,高吟远有时甚至都察觉不到家里多了个人,
当然,他是不能跟这两货比,他每日还要准时出摊赚钱,才能交得起高额的税费。
这日清晨,天色未亮。高吟远如往常一样在西市停下小推车,开始无聊的一天。
西市人多口杂,消息通达,附近的许多传闻,或者该说是谣言,都是从这些地方传开的。
他前不久也是众人闲谈中会聊到的一员,如今,他竟然听到了与邱季深相关的事情。
他侧着耳朵,听众人绘声绘色地描述邱季深是如何因为平庸无能,被已订婚的表妹找上门当面退亲,后又因为恼羞成怒,竟然前去找项信先比武斗殴,结果白白自取其辱,被项信先一拳吓跑的曲折过程。
那故事中的邱季深,活脱脱就是一位长相丑陋,猥琐贪婪,不思进取,还妄图攀龙附凤的恶霸模样。
而叶裁月与项信先郎才女貌,真真般配,两家如今都有结好之心,或许不日真会喜结良缘。
整件事说得有理有据,甚至连三人之间的对话都给还原出来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词,直白易懂,朗朗上口,情节还一波三折,叫人拍案叫绝。
高吟远愣了片刻。
如果不是前两日亲眼见过这几位当事人,昨天晚上邱季深还悄悄偷了他的麻油煎饼吃,他都要信了。
高吟远嗤笑一声。
什么才学人品都可以先不论,要说邱季深面貌丑陋,猥琐吓人,那真的是冤了她。照这样的标准看,就算她本人站在这里,整个西市都没人能认得出她。
不错,叶裁月是京城有名的美人,但邱季深……说实在的,也是个靠脸吃饭的人呐。
小时候就是靠脸,才进宫做了陪读。长大后面容有些许变化,但更加柔和了。眉目清秀,比项信先更有魏晋美人之风,连朝中厌恶她的人,也只说她是个小白脸。
果然京城的闲散人士,都无聊的紧。
高吟远没了兴趣,把锅盖盖上,拿着纸笔,坐在那儿绘制新的伞面。
一个穿着朴素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朝他这边靠近。并小声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邱季深的人?”
高吟远一早听到太多次这个名字,眼皮也不抬,阴阳怪气道:“你说呢?”
邱三郎知道他曾经家世显赫,是个讲究人,抬手作了个揖,道:“我听别的人说,他这两日经常会过来这里。我知道他曾经帮过你。我是他三哥,有事想找他,麻烦告知我他现在的情况。”
高吟远这才正视对方,打量了两眼,说道:“原来你就是他三哥?”
眉眼间真是一点都不像。
邱三郎却警觉道:“他给你提起过我?他说我什么了?”一定是羞辱他了!
高吟远:“只是随意提过一句,说你给他送过钱。”
邱三郎脸色突得好看起来,也不问了,撅起嘴重重哼了一声,忿忿扭头离开。
高吟远:“……”
他们姓邱的跟姓叶的是不是都有病?
·
邱季深一早醒来,就发现脑海中响起一个提示。
【几日前你陪叶裁月一同去找项信先的事情,被人看见并说了出去,原本无人关心,昨日不知是谁暗中推波助澜,竟然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多人都在找你,你决定:
【A:先见邱父。
【B:先见项信先。
【C:先见叶疏陈。
【D:先见邱三郎。
【E:见个鬼,你只想静静。】
作者有话要说: 邱三哥在外面:我官N代富贵人生天之骄子!
邱三哥在邱季深面前:贫穷……
第20章 信任
邱季深已经开始快速穿衣服穿鞋。
不管系统要她见谁,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很可能是要直接集齐这四大天王。
还好在她束头发的时候,系统给出的最终答案是讨人喜欢的静静。
邱季深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用布包好的纸笔,直接出门。
她找了个安静又能遮阳的地方,坐下默默抄书。只是在地上坐久了,手脚都是又酸又疼。
时至中午,太阳猛烈起来。如果待在室内保持通风,应该不会觉得过于炎热,可在外面,阳光稀稀疏疏地照在身上,还是会热的。她身上又穿了好几件衣服,很快便开始大量出汗。
邱季深想着不知道那些人回去了没有,总不会以后要天天过去找人,那长痛的确是不如短痛,她可以先自宫明志。
正准备去找点水喝,一道阴影打在她的头上,紧跟着一个羊皮水囊从上面吊了下来。
邱季深伸手去抓,水囊又被人恶意收了回去。
叶疏陈站在她身后靠着的一块石头上,不满说:“我可是找了你好久,你倒是跑得快,一点消息也不给我留,你不会是在躲我吗?”
邱季深扭过脖子瞥他一眼。
“叶公子,容我失礼地问一句,坊间流传的关于我表妹的谣言,是不是你叫人散布出去的?”
叶疏陈笑容淡去,说道:“你一见到我就来质问我?你先前不是几次三番警告过我了,觉得我不听你话吗?”
邱季深:“谣言传得荒诞,我想也不是你。可你是第一个来找我的,所以我多问一句而已。”
叶疏陈将东西丢过去,不跟她计较。
邱季深仰起头喝了两口。
因为材料限制,这皮囊里装的水,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她喝不大习惯。只解了下渴,就马上放下了。
叶疏陈从胸口掏出一张东西,递过去道:“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这是一张请帖。
邱季深打开,发现是上次表妹提到过的高级相亲……不是,文艺名该叫依风灯会。
“我不要!”邱季深忙要还给她,“你的东西你自己收好。我不需要!”
叶疏陈说:“这是陛下要我交给你的,是你的东西!”
邱季深愣了下:“可我……可我现在已经被免职了,你不是说,这是年轻官员才能受邀去的地方吗?”
叶疏陈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蹲到她旁边说:“但陛下还是要让你挣这个面子啊,难道你以后就不做官了吗?陛下可指望着等风头过去,再把你招回来的。他还叫我转告你,最近先安分一点,他会悄悄找人给你安排妥当,届时就以举孝廉的名义,给你换个官当当。”
邱季深看着这个请柬,沉沉叹了口气。
主意是打的挺好,可她如今风口浪尖的,人微权轻,去了就是遭人耻笑,能交上什么好友?
叶疏陈继续说:“而且这是个结交朝中好友的机会。你刚回京师不久,没人给你讲解过,怕是对京中局势还不熟悉。这些事,其实你去参加一次灯会就会明白了。再不正式的官员集会,也是尊卑有序,能看出许多门道的。”
正是因为尊卑有序,她一个不受宠、非嫡出,又因犯错而被罢黜……哦,好像只是停职罢了?不过无期限停职与罢黜也没多大区别。总之这样一个处境,去了实在没多大用处。她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怕是徒增不快。
叶疏陈见她迟疑,又道:“这是陛下的心意,你总不能不去吧?何况你表妹也要去。”
“那就更不想去了!”邱季说,“我二人如果在会上相见,该有多尴尬?”
叶疏陈挥手道:“我同你一起去,有人作伴,不会太尴尬的。”
邱季深将请帖翻转了一遍,暂时收起来。
叶疏陈说:“那你就当陪我去吧。我一个人去太没意思了,总是被冷落。偏偏今年我父亲也要我去,推也推不掉。”
如果叶疏陈都能被冷落,邱季深再也不相信权势的力量了。
“你父亲可是国公。总有不少讨好之辈。”
“我父亲又不止一个儿子。”叶疏陈虚虚看向天际,微勾着唇角道:“几位兄弟间的关系,也不一定就融洽。”
“可你是长子。”邱季深说,“我知道你其实比许多人都聪明,真要做的话,他们根本比不了,为何当初不继续做千牛卫呢?”
叶疏陈眼神稍暗。
“因为我讨厌做官。”叶疏陈说,“也讨厌做官的人。”
邱季深拧起眉毛:“可是你父亲……”
叶疏陈点头说:“我的确也挺讨厌他的。”
他说得很认真,如他往常说的任何话一样,邱季深总是分辨不出他的真假。
可她当初看国公分明还是很纵容叶疏陈的。
邱季深愣愣问道:“真的吗?”
“当然是骗你的。”叶疏陈说,“我本身就是个不正经的人。”
叶疏陈情绪突得低落下去,邱季深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
邱季深看了他片刻,摇头道:“我不信。”
“别信我就对了。”叶疏陈接连被她质疑,有点自暴自弃的心情道:“当初你不是就怀疑我要对你不利?刚才也觉得是我散布了风声。反正我亲近你,叫你去做什么,都只是想要害你罢了。”
怎么就发脾气了呢?这次是邱季深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