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也就此把话头转到爸爸身上,“我爸现在一年到头忙,我见他都得预约。”
二十多分钟后,面包车拐进了村头的路。
村子不大,一共百来户人家,村头有几家楼房,其他清一色的低矮瓦房。
村里也没路灯,有些人家的后窗泛着暗黄的亮光。
没几分钟,面包车在路边的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这是大伯的家,一共四间瓦房,也有些年头。
大伯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县里教中学,也在那边买了房子,老家的房子就没再翻新。
车停下来,紧跟着是几声狗叫。
家里大门开了,伯母还有爷爷迎出来。
爷爷就是小姨奶当年的真爱,为了爷爷,小姨奶连北京都不回了,爷爷是这个村里的老教师,七十多岁了,还在给孩子们上课。
盛夏从车里下来,跟爷爷还有伯母打招呼。
夜晚的山风刺骨,她一个寒噤。
伯母看她穿的少,“夏夏,你穿这么少,不冷啊。”说着,她捂捂盛夏的手,面包车里的空调不行,这手冻的跟冰块一样。
盛夏笑笑,“还行,不冷。”
伯母的手很粗糙,给她暖手时,有刺刺的感觉,却有温度。
大伯把车里的行李箱还有带的一些北京特产卸下来,关上后备箱后,跟媳妇说,要去学校一趟,把书包还有文具送过去。
盛夏也要过去,“大伯,这么多东西,我跟您一块搬,要快一点,我正好也去学校看看。”
伯母怕她冷:“你穿太少了,回家暖和暖和。”
盛夏说没事,她本来就手脚冷。
其他人进了家,大伯跟盛夏驱车去学校。
学校在村子后头,两分钟就到了。
盛夏站在校园里,环看一圈。
右手边是一栋两层楼的教学楼,左手边还有几排破旧的瓦房,应该是以前的教室。
新建的教学楼前面,有塑胶跑道,还有篮球场。
大伯指指教学楼,“那个就是沈老师捐钱建的。”又指指前面的跑道,“这个是夏沐她对象给修的,我们村里所有的路都是夏沐对象修的。”
盛夏点点头,也没吱声。
大伯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镇上的中学生可以在电脑上学习了,哪里的旅游景点是谁开发的,附近几个村镇的人都在那边做点小生意,日子比以前好了不少。
盛夏从大伯的话里能感受到以前这里有多穷,最主要就是路不通,从县里到各村镇,只有山路,没有像样的大路可走。
经过这么多年的修建,总算打通了。
她问大伯:“以前村里的孩子就在那边的教室上课是吗?”
大伯也看过去,“嗯,那房子都几十年了,下大雨时都漏雨,屋顶早就发霉。”然后又多说了几句:“本来是想拆的,沈老师说,里面贴了不少毛笔字,能激发孩子们的学习热情,就留着吧。”
反正空地方也多,就另建了新的教学楼。
盛夏问了句:“这里出过书法家是吗?”
大伯笑,“也不是,就是我们村的夏沐,她字好,现在夏沐很有名气,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我们就教育孩子,要像夏沐学习,争取走出山村。”
可能是山里的风太大,又冷,盛夏感觉脸上被风吹的,表情僵滞。
天色暗,大伯本就心粗,没注意到盛夏的反常,他打开后备箱开始搬运书包和学习用具。
盛夏一直看着那边的旧房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夏夏。”大伯手里抱着书包,都快走到教学楼里,发现盛夏还在看着那排旧房子。
盛夏回头,“来了。”
大伯负责搬运,盛夏在办公室里负责把这些用品归类放好,她好几次把物品放错了位置,在大伯提醒下,她才发现。
所有用品都搬运完,整理好,大伯还惦记着沈老师交代的事情,他还要给沈老师回话,就跟盛夏说:“夏夏,要不要跟我去楼上?我得把沈老师的照片从宣传栏里拿下来。”
盛夏顺口问道:“大伯,您有阅览室的钥匙?”
大伯笑:“有,我就是后勤主任,啥事都是我管。”
这个宣传栏做的很讲究,整整占了一整面墙。
里面的照片都是按年份排序,大多数是任彦东,还有一些是支教老师的合影。
盛夏按着年份,从最左边看起。
原来任彦东三年前就来这里捐助,有张照片是三年前的十二月份。
那年,那月,正是纪羡北向夏沐求婚的时间。
所以,他是因为心里难过,才来这里?
又怕用自己的名字捐建会给夏沐带来困扰,索性用了沈凌的名字?
夏沐说过,纪羡北是她的初恋,她跟纪羡北在她大二时就在一起了,大一的那个暑假就认识了纪羡北。
原来她的三哥,是暗恋。
难怪在会所那晚,她跟沈凌打赌时,沈凌会如此笃定,说三哥不会过去帮她打牌。
因为沈凌知道三哥暗恋夏沐,而夏沐跟她老公也坐在那里,三哥坐过去肯定煎熬,所以沈凌以为自己会赢。
可沈凌不知道的是,她跟三哥在一起了,所以三哥还是得过去。
不过也就只打了两局,三哥就决定离开。
她都说了想多玩一会儿,三哥还是没答应。
夏女士发语音打击她那晚,她提到夏沐,三哥沉默,什么都没说,却主动把自己的手表给她戴着。
是因为愧疚吗?
她提出过年前到小村来度假,鲜有的,三哥婉拒了她。
从北京到小村,交通不便,不管是谁来,都是一样的路线,都要坐火车到市里,即便从市里开车到县里,一样要好几个小时的盘旋山路。
就算这么颠簸,舟车劳顿,他还是不辞辛苦的过来。
也只有爱情,才有这样的动力。
怀疑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怎么都抵挡不住胡思乱想。
盛夏努力让自己镇定,可没用。
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她才勉强能看清宣传栏里的照片。
大伯找出钥匙,打开宣传栏玻璃上的锁,先把三年前的那些照片取下来。
盛夏继续看后边的照片,视线落在去年的那些照片上,她心里猛地一扎。
之前是麻木的,现在感觉到了钻心的疼。
去年的照片里竟然还有任彦东,那时她已经跟他在一起半年,他身上的那件大衣,是她送给他的。
“夏夏,你去帮我拿个塑料袋,靠门口那边的桌子,第二个抽屉里有。”大伯需要袋子装这些照片。
盛夏缓了缓,“好。”她声音发哑。
大伯一共花了半个小时才把所有照片都取下来,期间盛夏帮着搭把手,每次,大伯要喊她好几声,她才有反应。
大伯问她:“怎么了?”
盛夏只好撒谎:“在想工作上的事儿,年后要拍戏。”就把这个话题给敷衍过去。
从教学楼出来,盛夏的手都是冰的。
大伯把面包车挪了个位置,放在路边停好。
盛夏:“车不开回家?”
大伯:“就停这,开到门口会堵着路,三轮车没法过去。”他锁上车,跟盛夏朝家里走。
路黑,大伯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叮嘱盛夏,“慢点。”这边有段是土路。
盛夏不自觉的就问起跟任彦东有关的,“大伯,那个沈老师,每年都会过来给孩子们上课?”
大伯:“嗯,年年过来,有一回都在这里待了个把月。”
盛夏一愣,他那么忙,舍得抽出这么多时间?
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脚下不算高的高跟鞋一扭。
大伯扶住她,“慢点慢点,这边路不平。”说着,他把手机电筒全给盛夏那边照着路。
其实,她脚下的路没坑。
第十六章
盛夏和大伯回到家, 伯母就开始张罗着吃晚饭。可能是盛夏掩饰的好,谁都没发现她情绪异常。
饭桌上的话题也是围绕盛夏聊开,大伯和爷爷偶尔会接两句, 基本都是小姨奶和大伯母在说。
免不了的,就会提起结婚这事儿。
伯母:“夏夏,听说你对象比你大九岁?”
盛夏咽下食物,点头, “嗯。”
伯母性子直,说话也不带拐弯的, “这个年龄有点大, 要是在我们这, 你对象那个年纪都不好找对象,说不定都要打光棍。”
盛夏:“.”
大伯拧眉,很嫌弃的表情看向自己媳妇, “你说你吧,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什么打光棍?人家是大老板, 忙着赚钱, 耽误了结婚!”
大伯母:“我们夏夏长这么好, 可以找个年轻点的对象。”她转脸问盛夏:“你对象比你高吧?”
盛夏淡淡笑了笑,“比我高不少。”
大伯母:“那还行。”盛夏有172,再穿着高跟鞋时, 看上去比180的男人都要高。
“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
要是没有今晚‘沈老师’这件事,盛夏就会找出任彦东的照片给伯母看, 可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
她解释:“他不爱拍照。”
这顿饭终于在家长里短中吃完,盛夏莫名松口气。
饭后,伯母开电视给盛夏看,其他也没什么好玩的。
盛夏借口坐了一天的车,有点累,想休息。
伯母带着她去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她要住的房间,是家里唯一的一间空调房,平时都是小孙子回家时住这屋。
房间的墙壁也已经斑驳泛旧,但地面整洁,床上还有床头柜都很整齐。
家里没法洗澡,只有镇上有家浴室,也只有白天开。
盛夏简单洗漱,护肤的步骤也省去不少,上床后就关了灯,屋里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空调发出不小的声响,热风正对着盛夏床头这边,她索性把空调关了。
棉花被很厚,还有今天刚晒过的阳光的味道。
房间很静,整个小村都很静。
院墙外面的路上,路过的人说话的声音,盛夏都能听得见,只不过他们说的是方言,说的又快,她听不懂说了什么。
现在才九点,她也知道,这一夜会很难熬。
那种美梦被打碎、从天堂摔到地狱的疼痛感,弥漫了五脏六腑。
几个小时前,她发给任彦东的那条‘三哥,我到了。’任彦东已经回复她:【嗯,晚上我给你电话。】
她没再回。
从学校回来到现在,她一直在努力想着这一年半以来,任彦东对她的好,每一个细节她都怕错过。
可罗列了那么多,也压不过他去年还来这里,对她的打击。
直到这刻,她才恍然,为什么当初闵瑜知道了她跟任彦东在一起之后,闵瑜会痛心疾首。
因为闵瑜知道任彦东曾经的那段暗恋,大概也感觉到像任彦东这样冷情的男人,再次心动的概率几乎为零。
又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盛夏捞过手机,给闵瑜打去电话。
闵瑜今晚难得没出去玩,正在研究剧本,准备等盛夏回来后跟盛夏交流一下对剧中人物的理解。
“那边好玩吗?”
盛夏:“已经躺床上了。”
闵瑜笑着,“没跟你家三哥互诉衷肠?”
电话里有一瞬的沉默,盛夏实在开不起来玩笑,直奔主题,“三哥以前暗恋过夏沐是不是?”
闵瑜一愣,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
盛夏从闵瑜的反应里就什么都明白了,任彦东来这边就是因为夏沐,他确确实实喜欢夏沐。
原来她的三哥在爱情里,也曾爱而不得,也曾如此卑微过。
闵瑜也没打算再隐瞒,可也不敢多说什么,试探着问道:“宝贝,你怎么知道的?”
盛夏:“三哥在这里做过慈善。”
任彦东在夏沐老家做慈善这事儿,闵瑜听沈凌提过两句,当时她也不感兴趣,就没多问,具体细节她不是很清楚。
她现在脑子混乱,喝了半杯冷水让自己平静下来。
“盛夏。”她很少这么正式的称呼盛夏名字,“夏沐,那是任彦东的过去,在跟你恋爱之前,早就翻篇了。”
盛夏从被窝里坐起来,膝盖蜷缩,用棉被抵在心口处,那种冷和疼跟她曾经做梦,醒了后的感觉是一样的。
半晌,她回闵瑜:“我知道是他的过去。”
闵瑜宽慰她:“拿过去让现在的生活不开心,是自寻烦恼。任彦东不是拖泥带水的那种男人,你不用担心。”
盛夏又是一阵沉默,许久,她再次开口,“我从来都不介意三哥的过去,他以前的那几段感情,我连问都没问过。”
不仅没问,也没纠结过,因为那是他的过去。
她也一直以为,总有天,她能打开他心里的那扇门,住进去。
“其实.三哥暗恋夏沐,也没什么。连女人都喜欢夏沐,就别说男人。可,”
盛夏无意识的,另一只手用力攥着被角。
“可他去年还来这里了,我在伦敦演奏会期间,他没时间去看我的演奏会,却来这里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半年了,他心里还想着别的人。”
闵瑜紧握着电话,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隔了几秒,盛夏的声音淡淡的从听筒传来。
“三十场演奏会,我以为他至少能捧场一半,哪怕三分之一,可他只去了三场,把时间都挤出来到小村这里来了。”
“我承认,我嫉妒,吃醋。”
闵瑜赶紧劝导:“你别妄自菲薄,任彦东是爱你的,他一次次的撤你热搜,用你的照片做屏保,主动公开你。”
盛夏:“在一段感情里,功不能抵过,再说,他公开我,这还不是功,他是我男朋友,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闵瑜已经感觉出了盛夏的决心,叹口气,她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