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会拿这种能将苏小蘸自尊和脸面全踩在脚下的事情炫耀。
世上唯有小人知道小人如何恶毒,也唯女人知道女人最在意什么。恐怕楚朝阳早在外面另有她人了,怪不得江浩无缘无故跑来说那些话,恐怕并非多余的提点。
可她想得通,却不能告诉苏小蘸。
苏小鼎长长叹一口气,对依然懵懂的苏小蘸道,“苏小蘸,你不想死的话,还是把这个婚离了吧。咱们姓苏的,斗不过姓楚的。楚朝阳已经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你没得选。我说这话,不是你和小婶想的那样我要和他在一起,而是基于为人的道义。我恨你们,巴不得你们受苦受难,但不该在楚朝阳手里。”
苏小鼎回店,吴悠和钱惠文在斗嘴,见她回来才假惺惺地跑去正整理资料。
公司现在逐渐开始有小业务进来,偶尔也有客户循着名声专门找过来,前几个月的破产危机算是安然度过。因此,她给全部人发了大红包外,也没把他们拘束得太死,就没理。
她在自己小办公室坐了许久,摸出手机来给方骏打电话。
这人吧,既不拉黑她,也不挂断,但就是不接。
苏小鼎曾经打楚朝阳的电话,从电量满格打到电耗完自动关机。因此,她对人不接电话有心理阴影,很讨厌。
她打了两次,放弃。
这么放着不管也不对。严格论起来,上一次误会是方骏先道歉,这一次该她先。
可明明是他错得比较多,六分,不,起码也有五分。
苏小鼎想得头痛,再也坐不住,打个招呼便出门去了。
这次还是先去的明仁酒店,守前台的依然是那个妹子。她似乎已经窥探到了方骏和苏小鼎的奸情,很自然地报告了行踪。
“方总上午来了一趟,后来就出门见客户了。”
又不在。
苏小鼎道谢,下楼后就疑惑,难道又要跑一次南山或者渔?自己每次都折腾一圈找他,是不是会把人给惯坏了?
不过身体还是很诚实,果然又去了一次南山。
这次会所的前台应该是被方骏叮嘱过,对她相当客气。说老板不在,苏小姐可以随意休息,已经给她预留了房间等等。苏小鼎拒绝,只问能不能找到他。
前台立刻打了方骏的专线,但还是很抱歉地说,方总没接电话。
苏小鼎又道谢,离开。
她忍不住有点恼怒,这次如果找到人,一定要约法三章。吵架或者闹矛盾后,不准拉黑,不准关机,不准不接电话,更不准随便消失。
继明仁和南山会所,苏小鼎又跑了渔,依然没找到人。
最后,她看说手机里躺着的沈川手机号犹豫,要不要找他?这人算是方骏的损友,从来不出好主意的,找他只怕闹笑话,害方骏被嘲笑。
想来想去,又放弃了。
恋人吵架多平常,次次找好朋友真的太不上道了。
最后,苏小鼎去了方骏的公寓门口。
望着大铁门,她有点后悔。
方骏搬来后,第一天忽悠她住下后便将多配的那幅钥匙放鞋柜上。给她准备的,以备不时之用。她那时候心里还有点别扭,总觉得刚在一起就拿他钥匙不太正常,虽然他已经很不客气拿了她店门的。她内心还有些坚持,便故意没拿。
他隐约有点不开心,但也没说什么。
现在苏小鼎被秋末残存的小毒蚊子追着叮手背和颈项,后悔得要死。
早知道就不该矜持,自己男朋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腿站酸了,手机的电也耗到只剩下百分之十救急。
她深深叹口气,坐到黑漆漆的消防电梯里面。一边等,一边揉脚踝。
外面响了好几次开关门的声音,她探头出去看,只是邻居。
直到深夜,电梯门开,似乎有沈川的声音。
苏小鼎猛然站起来,走出去,果然见沈川架着方骏走出电梯。方骏满身酒气,双眼血红,有些摇摇晃晃。沈川到处摸他口袋找钥匙,一时没找到,满嘴脏话。
她清了清嗓子。
沈川起身,转头见她,立刻舒展出笑容。他仿佛卸货一样,很干脆地将方骏推过来,“哎呀,小鼎妹子,可见着你了。赶紧把他弄回去洗澡睡觉——”
方骏还有残存的意识在,没彻底瘫苏小鼎身上。他伸手撑在墙上,避开她要搀扶的手,冲沈川道,“你滚。”
“这是怎么了?”苏小鼎问,“喝酒了?”
“下午咱们开了个小会,完事了吃饭。我和向垣稍微灌了他两杯,就这样了。哎,你晓得,人在伤心的时候酒量特别不好。”沈川不管方骏,冲她唠叨,“不过你放心,咱们骏儿酒品相当好,喝醉了就睡觉,一点也不吵人。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一个错身,人就闪了。
苏小鼎还没来得及说再见,电梯厅便安静下来。她嗅着满满的酒气,转身看方骏。
方骏艰难地维持身型,低头看她的眼睛。
静夜里,电梯厅的灯感应不到声音,灭了。
只有瞳仁里的一点光在闪,那里面是整个世界。
她伸出手,“钥匙呢?”
他没应声,但另一只手却往裤兜里摸了摸,意识到后马上停住。
苏小鼎手往前面递了递,“钥匙给我,我帮你开门。你现在这样子,能自己开门进屋吗?”
显然是不能的。
方骏反应了一会儿,伸手点了点腰部,“这儿。”
她伸手去摸,果然在裤兜里。牛仔裤比较紧,再加上他不配合,她的手不太伸得进去。
“别动。”她道。
方骏两手抱住她,“你来干嘛?”
苏小鼎没回答,一手扯开包的边缘,一手往里面抓。钥匙拉了出来,可相应的,旁边原本安静的东西也逐渐有了存在感。她抬头看着他,他笑一下,撤下一手按住她的手,“你来干嘛?”
她慢慢挣开,推了他一把,走过去开门。
方骏很不满地咕哝两声,靠着墙走过去,又问了一声,“你来干嘛?”
苏小鼎推开门,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将整个人推进去。
她跟着进屋,甩上门,沉着声音道,“我来找我男朋友,能干嘛?”
方骏坐到换鞋的沙发凳上,仰头看着她,“找男朋友?”
苏小鼎把自己包挂在旁边的架子上,低头看着他。
他的脸酡红,身上沾着酒气和烟草的味道,大约是愤怒未消,表情带着点儿落拓。他伸手捏着她下巴往下拉,左右端详了一会儿,突然亲一口道,“对,没错,这嘴巴是我女朋友的。”
说完,他另一手环着她腰,将她整个人扯到自己腿上。
他吊儿郎当,“我再摸摸看,其它地方是不是——”
第六十二、三章
酒为色之媒。
苏小鼎坚决不信方骏喝醉了,他把着她从门厅到卧室,又从床上到卫生间。最后整个人湿淋淋,泡在浴缸里一动也不能动。而他却十分精神抖擞,俨然清醒的摸样。
“不是喝醉了吗?”她手指也不能动了。
“出汗,酒气蒸发了。”他用大毛巾将她包起来。
蒸发?能找出这种鬼理由,也是服了。
苏小鼎懒洋洋地被他弄卧室,塞被窝舒舒服服睡了。她眯着眼睛,半睡不睡。方骏躺她身边,一直抱着没放。他身体燥热,再加上被子密闭不透风,只一会儿就闷得出汗了。她动一动身体,不舒服地掀了一下被子,他立刻揭开一半。
她抬头冲他笑一下,抱着他胳膊亲了一下。
方骏低头看她难得顺服乖巧的摸样,心里爱得不行。很干脆地低头,就着她的脸颊和鼻梁,落下密密麻麻的吻。
肌肤相亲,简单平常不过的四个字,但真正能放下全部心防,将身体和心都交付给另一个人亲密触摸,太难了。
苏小鼎抱着他,咕哝道,“我今天给你打好几个电话,怎么没接?”
“开会呢,不方便。”
借口。
“我没有给楚朝阳作保,叫了苏小蘸的舅舅去的。”她解释道,“我不喜欢找不到你,这都第二次了,不能再有第三次。”
方骏亲了亲她的脸颊,表示知道了。
“我怀疑你是不对,我在反省,可你也不能每次都生气发火解决。”她扯着他头发,“能不能稍微耐心点听别人把话说完?”
方骏贴着她的脸,“是我不好,不该这样。”
他这么爽快的承认错误,令苏小鼎有点吃惊。她诧异地看着他,忍不住亲了亲他下巴上的胡茬子。
他下巴顶着她额头,半晌道,“是我太贪心了。和你在一起太开心,总想着怎么对你好,让你高兴,没想过你需不需要。又觉得自己赤诚一片,不该被怀疑防备。”
苏小鼎听得有些心酸,为他的退而求其次。她已经不是十六七岁天真单纯的少女,因被伤害拒绝过,起了防备的心。总觉得不会被无缘无故地被爱,总觉得付出是有价值回报的,总是怕再一次落入深渊。她也会遗憾,为什么不在最好的时候遇上她?可人一旦成长,便无法抹去过去留在身上的印痕。
“你以后要做什么,都得告诉我。”她哑着嗓子道,“不要隐瞒我,我不想惊喜。不管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我要知道。我可能会支持,可能会反对,但都比什么也不知道好。”
方骏亲亲她额头,答应了一个好字。
“你也不能不接我电话,特别是任由它响到断电。如果有第三次,我就再不来找你了。”
他再亲她一下,又答应了一个好字。他说,“以后别找我,我会去找你的。”
“我不是不愿意你对付楚朝阳,只是觉得让你把我的事扛起来,很内疚。”她把自己的眼睛藏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我不想耽误你。”
方骏在她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我也不对,应该多考虑你的想法。只想着对你好,没想过你要不要。”
半晌,他又道,“其实你也说得对,我不仅仅是吃醋而已。楚朝阳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受挫,我针对他,一半也是自己的私心。可想了又想,你的事也只是一个契机,让我真正想去做点什么。”
方家是一个大家庭,成员之间关系还不错。虽然长辈偶然会安排更好的路给晚辈走,但不太会强迫。譬如方骏,他喜欢学厨,真正能自立之后父母也没有再反对过,反而将会所交给他经营。在这样宽松的环境下长大,方骏物质和感情都不太缺乏,做什么也只考虑喜欢不喜欢,或者愿意不愿意。
没有过强烈的追求和得到感,他的人生按部就班。
可拿到苏建忠交给他那个老旧笔记本后,他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并没有多少厚度。短短几十页而已,便能纵览一切。不由自主,他便想到了以后。如果他六十岁的时候,又能留下多厚的一本书呢?孩子们问起来的时候,他该怎么谈起做饭闻香这点小爱好呢?生活中的情趣固然重要,但有追求的人生也可遇不可求。
突然之间,他便十分热烈地渴望起来,想要把自己的喜好变成一项真正的事业。
“你是怎么干上现在这行的?”方骏问苏小鼎。
她已经有点想睡了,可又舍不得睡,便迷迷糊糊地讲起来。
其实,一开始是不喜欢的。
那时候她满腔愤懑,只觉得天下人都太愚蠢了,借着婚姻制度强行将两个没有关系的人捆绑在一起。激烈的爱,放纵的恨,再加上金钱和利益关系,势必决定了婚姻必将伴随经济活动而消亡。
她只是想目睹该进程的发生,安慰她扭曲的心。
每当新娘子美好的幻想被现实□□的时候,她内心都会嘲笑。看吧,这世上的女人一个赛一个蠢,她并不是最惨的一个。好歹她还年轻,已经勘破了真相,下半辈子还能独善其身。可那些女人呢?被哄骗着走进去,敲锣打鼓,仿佛进入地狱之前的一场欢宴。她们跟着笑,犹不自知已经被献祭了血肉。大概,只有在死前才会问一句。为什么?
可当扭曲的内心被现实一点点安慰之后,苏小鼎的心情又发生了变化。
如果现实是丑陋的,那为什么还有人前仆后继地跳同一个坑里去呢?
“我爱她。”有的男人会真诚地说,“结婚以后日子就要落地了,我愿意满足她这之前的愿望。她想要什么,都可以给她。”
“我也爱他。”也有新娘子会对她说,“我当然知道结婚和不结婚不一样,可我还是愿意。”
苏小鼎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么私密的话,多少有点羞耻感。
“后来我就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他们给钱,我负责给一段美好的回忆。”
“人这辈子,追求的不就是这点东西吗?”
“让人感觉幸福的东西,毕竟还是太少太少了。如果婚姻真是不幸,起码在不幸之前能让他们真正开心一次。”
方骏紧紧地抱着她,想要安抚她那些一个人煎熬的日子,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我该早点去找你。”
苏小鼎笑,真是个白痴,怎么找?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该叫你名字。”他悔恨得不能自己,那些该死的自尊心。
她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要真那样的话,咱们也没机会在一起了吧?”
抱了一会儿,苏小鼎彻底睁不开眼,对他道,“睡了吧。”
次日一早,苏小鼎睁眼便见方骏盯着她看。
她伸手挡着脸,打了个哈欠,“这么早?”
他笑了笑,按着她亲了一回,便拽她起床。
早饭是面条,清汤葱油面,一人一小撮而已。
苏小鼎吃完饭,换干净衣裳去上班。走的时候顺手把鞋柜上放了许久的钥匙抓走,她对他道,“没有钥匙真是太不方便了,我的血昨儿又喂养了好几个蚊子族群。”
方骏什么也没说,又啃了她一口。
苏小鼎去上班的路上买了早餐,带过去给老头子。
老头子也已经起床,溜达着去酒店附近的小公园散步。里面有老人家晨练,搞太极的,跑步的,玩儿高低杠的,还有耍鞭子的。他看得十分眼热,跑去跟人凑热闹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