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在梁挽的坚持下,陆衍领着她回了公寓,一到家她开始接连不断地打喷嚏,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着凉了。
“叫你任性。”他颇为无奈,在她洗完热水澡出来后,拿过浴巾帮忙擦头发。
湿润的水珠不断从发际滑落到颈侧,梁挽透过额前湿漉漉的刘海,盯着他心不在焉的脸。
若是人真有三魂七魄,那么陆衍自从经历过下午的那场催眠后,六魄差不多都留给了记忆里的陆叙。
他的罪恶感和自卑莫名其妙到了最高峰,看着面前小姑娘无暇似白蔷薇的脸,那种缠绵又毫不掩饰爱意的眼神,他感到无与伦比的煎熬。
像是沉默了一个世纪,陆衍丢开了她头上的那条浴巾,淡淡道:“和我在一起累吗?”
梁挽的心重重跳了下,她抓住他的手腕,激动起来:“你什么意思?当初我说不想恋爱,你偏要死皮赖脸缠着我,现在我沦陷了,你反而要收手……唔……”
她剩下的话全被他吞到了口腔里。
男人开始热烈又用力地吻她,舌尖唇齿,半点没留情,他像是穷途末路的狂徒,压着这朵娇花,肆意汲取着她的味道。
梁挽闭上眼,没挣扎,她有点承受不住他的粗暴,那种迫切里还夹了绝望,全部通过唇舌传给了她。
到后来,她根本站不住,娇嫩的唇上传来刺痛,她攀着他的肩膀,含含糊糊讨饶:“轻点,我疼。”
他顿了下,理智回来些许,唇还贴着她,喘息道:“我不是想收手,我是害怕。”
她抿着唇:“怕什么?”
陆衍没说话,只在心里叹,怕你知道真相,会厌弃到走掉。他甚至都不认为作为至亲的陆晋明能接受自己犯下的弥天大错,更勿论这没点心眼的小姑娘。
梁挽看懂了他的表情,她突然仰高头:“你别怕。”她盯着他的眼睛,手指哆嗦了下,颤抖又坚定地抽掉了浴袍的带子,带着几分羞涩和忐忑:“那这样,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梁挽:好不好?
陆衍:好哇!
玄某人:呃,我觉得似乎有点不太好。
第73章 无家可归
梁挽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的浴袍带子解了,只有手还揪着衣襟,里头空无一物,是完完全全的真空状态。公寓客厅里铺着长毛绒地毯,她刚沐浴完出来,没有穿鞋,因为紧张蜷曲着脚趾,面上红扑扑的,三分羞涩,七分忐忑。
陆衍彻底词穷,一时之间懵了,看了她良久。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姑娘突然就要献身了,过去虽然在他的百般逗弄下服软过几次,但那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更何况他心底一直知道她的安全感比旁人来的更少些,对于男女之间的情事,防备颇高。
他喉结滚了滚,迟疑道:“挽挽,你没必要……”
“你不用害怕我会半途而废。”她仰着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好了的。”
陆衍视线下移,落到被丢在地上的腰带,随后弯腰捡起来。他拉过她,自己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帮忙系上后,用力打了个死结。
梁挽:“……”她面上红到快滴血,仍是鼓足勇气道:“你不想么?”
想,怎么可能不想。
换作除今天以外的任何一个时间段,陆衍都不会手软,毕竟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他为她自渎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清了。然而,仔细分辨一下她的表情,他无奈地笑了笑:“真该叫你照照镜子,你这幅模样,比慷慨就义还来得英勇些。”
“我不是。”梁挽抿了抿唇,因为男人的坐姿关系,她是俯视的角度,犹豫半晌,她弯下腰,搭上他的肩膀,主动亲了上去。
少女绵软的吻没什么力道,细细密密落在唇上。陆衍任由她动作,只是未曾闭眼,也未回应,鸦黑的眼睫半垂,眸子里依旧清明,正人君子的做派到了极致。
她都主动成这样了,这人还假正经。梁挽不免恼羞成怒,学着他往常的套路,舌尖去撬他紧紧闭合的牙关。
陆衍偏了偏头躲开,见她一双潋滟大眼里蒙上水汽,似是带了委屈的泪。他没辙了,抱着她到膝盖上,扶着她的腰肢,叹道:“为了安抚我,所以献身,牺牲太大了点了吧?”
梁挽被他戳中心事,有些尴尬。她是脑子一热才这样荒唐,只因见到他刚才绝望的神情,就想着把自己给他,好叫他知道,这世上还有她愿意永远陪着他。
如今冷静下来,她脸上快要烧起来,垂下头作鹌鹑状,小声道:“那你以后不要再问那样的话,什么在一起累不累之类的。”
这种话,简直就是分手的前兆。
“好。”他直接应了,放在她腰后的手用了点力,将人抱到怀里,亲吻着她的发顶,含糊道:“我这辈子不可能放过你的。”
她没听清,抵着他的胸口微微拉开距离:“什么?”
陆衍笑笑没有搭腔,感受着小姑娘的体温,她刚洗完澡,身上比平时更热一些,那种暖意透过他身上薄薄的衬衫,像是有着魔力,一点点润泽着他千疮百孔的心。
他覆上她的手背,行尸走肉的灵魂归位,终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纵然他低劣到了泥泞里,那又如何。
至少此刻,他有了专属于他一个人的信仰。
……
因为ABT要求四月一日前所有甄选名单上的人需到团报道,所以梁挽的时间并不宽裕。掐掉两头两尾赶飞机的耗费,就只剩下不到四十八小时,其中一天还要去学校办理相关手续,即便她想多陪陪男友,也实在挤不出空闲。
第二天一早,她就坐陆少爷的车回了老宅,临分别前,她要他保证只要醒着的状态,每小时都要联系她一次。
陆衍的精神状态比昨日好了一些,尽管肤色依旧苍白,眉眼间的疲惫已经褪去。他侧过身替她接了安全带,语气有些无可奈何:“又不是生离死别,别太紧张。你把航班信息发我,我到时去送你。”
梁挽很固执:“答应我。”
他搭着副驾驶的椅背,手指缠着她的发,没辙了:“女王陛下,我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保证你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我。”
梁挽实在不放心,昨天下午男人催眠完后那空洞荒芜的神情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她几乎产生了阴影,恨不能将他装到自己的随身小包里一同带走。
“周医生说帮你约了她的导师,你早点来纽约。”
他有片刻怔忪,眼里挣扎一闪而过,随即低低嗯了声,揉了揉她的耳垂,轻笑道:“这么舍不得我,别回家,干脆私奔算了。”
“有毒吧你。”梁挽瞪他一眼,拖着行李箱走了,走到小区刷门卡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男人没急着开走,仍然坐在车里,小臂搭在车窗上,垂在外头的指尖夹了根烟。
她有很久没见过他抽烟了,自从之前无意间透露自己不喜欢烟味之后,他那只限量款打火机彻底成了装饰品,当时没少被乔瑾他们取消。
眼下冷不丁的场景,叫梁挽没来由地忐忑,也许,经过一夜,他的状况并没有变好,只是在她面前死撑而已。
她皱了下眉,脑子里全是不好的猜测,胡思乱想间,手机响了。
挺稀奇,是戈婉茹的电话。
【你要在楼下发呆到什么时候?】听筒那头的女人嗓音透着不耐,夹着高高在上的语气。
梁挽抬眸,不远处的别墅二楼露台上,有道纤细高挑的身影,也不知看了多久。她捏着手机,刚说了个我字,对方却干脆利落把电话挂了。
她顿感窝火,故意慢吞吞地散步,五分钟后憋着气摁了门铃。
管家出来开门,笑着说:“小姐回来了,太太等你很久。”
梁挽在心里冷笑了声,进去后,里头果真热闹。几张熟面孔的贵妇们都在,一见到她,就故作欣喜地开口:“挽挽,我们听你母亲说了,这次甄选是头名的成绩对吧?”
听到这话,她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们是如何得知的。戈婉茹是舞院的名誉教授,指不定得到消息的速度,比系主任还来得快。
既然客人在,她也不好太叛逆,视线对上贵妃椅上那众星拱月一般的女人后,她点点头,笑得很客套:“没有强制排名,运气好,进了大名单而已。”
闻言贵太太们又是一阵花式吹捧,不过吹的都是戈婉茹教导有方云云。谁不喜欢听好话呢?纵使是倨傲矜贵如戈大美人,眼里也有了自得,她最喜欢这份体面,破天荒站起来,对着女儿笑了笑:“坐飞机累了吧?先上楼休息,今晚我和你池叔叔定了澜山居,替你庆祝。”
梁挽不想同她演什么母女情深的戏码,敷衍了两句,把行李箱交给佣人,直接就回了房间。
她时差没调整过来,昨夜睡得算不得好,这会儿总算有了困意,胡乱冲了个战斗澡后,就舒舒服服窝到软床上,没几分钟就去梦周公了。午饭是佣人端着餐盘送到房间的,梁挽挺意外,戈婉茹的规矩多如牛毛,平时绝对不会允许她在自己房里吃东西,尤其是正餐时间。
这足以证明她入选ABT的事情让对方有了谈资和面子。
她的好母亲,所能表达出来的亲情全都是建立在虚荣心上,比买卖更直接,银货两讫,绝不拖泥带水。
梁挽以为自己对戈婉茹足够了解,然而晚上,到了所谓替她庆祝的餐厅后,她才惊觉,自己还是太天真。
人均八百的高级餐厅,环境最好的雅间里,早早就坐了人,侍者帮忙拉开包厢门后,衣着讲究的中年夫妇率先站起身来:“池先生,池太太。”
梁挽看到他们身侧还有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再联想到一路上池明朗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还有什么好不明白。
这不是庆功宴,是相亲宴。
她压着火气,坐在长桌后边,面无表情地听着两家人寒暄,从没有意义的天气谈到股票政治,绕了一个大圈,终于来到正题。
“这是我儿子,刚从牛津念完硕士回来,还没收心,最近被我压着在公司帮忙。”
“初次见面,我是薛郁。”青年得体地站起来,从侍者手里接过红酒,帮忙给在座几位的高脚杯里斟酒。
“牛津可是一等一的学府。”戈婉茹笑容得体,脚尖不轻不重踢了下隔壁心不在焉的少女,“我女儿读书就不行,幸好艺术细胞随了我,勉强在舞蹈上有点造诣,过两天就要去纽约芭蕾舞剧院正式深造。”
梁挽心里烦透了,应付着笑了笑。
青年看着她,目光里毫不掩饰的惊艳,这姑娘确实漂亮,不含脂粉的脱俗,一身仙气儿,比国外那些洋妞不知高了几个段位。他的态度热络起来,极有风度地弯下腰,酒瓶倾斜,作势要倒。
“抱歉。”梁挽盖着杯子,淡淡道:“我练舞期间,不能饮酒。”
戈婉茹面色一僵,池明朗赶紧出来打圆场:“她们舞蹈演员,对体重有要求,每天上秤,超一斤都不行,给她倒点茶就行了。”
“这样,是我疏忽了。”青年从善如流地招来服务生,要了一壶新茶。
一顿饭全是试探,话里话外都围绕着两个小辈。
梁挽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青年本来想好好表现一下,无奈碰了几个软钉子,面子上下不去,也就不再多话。戈婉茹恨铁不成钢,佯装没注意到女儿的抵触情绪,提议道:“这餐厅外面的景致全是天然的,你们年轻人坐着是不是无聊?干脆出去散散步。”
薛家夫妇当然要接这个茬,不动声色地推了推儿子,示意主动些。
梁挽倒是先一步站起来了:“不太方便,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坦然笑着,无视几个人精彩纷呈的表情,转过身朝包厢外走:“我先失陪,去趟洗手间。”
贵到天价的餐厅,女盥洗室造得也比别处雅致许多。
仿古竹屋里头点了冷梅熏香,洗手台用一块天然岩石凿成,水龙头也是竹制,不用拧开,自有泉水叮咚,还能掩盖住不雅的声音。
梁挽在里头呆了一会儿,听到推门声后,甩了甩沾了水珠的手。
“你还有没有规矩?”戈婉茹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气得不轻,她原本光滑紧致的脸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变得有些狰狞:“你知道薛家在临城的地位吗?”
梁挽哦了一声:“这跟我有关系?”
戈婉茹铁腕惯了,最烦别人忤逆她,亲生女儿也不例外,她看着梁挽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道:“别说我没替你考虑,薛家就一个儿子,家里关系也很简单,你以后嫁进去,不会有任何烦恼。”
梁挽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直勾勾盯着她:“你还要操控我的人生到什么时候?”
从记事开始,所有的生杀大权几乎都捏在了戈婉茹手里。幼时无法控制儒慕之情,由着这个女人指手画脚,只为了能得到一句夸奖。后来年岁渐长,她渐渐学会了同其对着干,一开始是为了引起戈婉茹的注意,后来则成了真心厌倦。
她对所谓的母亲,再也没抱过半分希冀。
只是她没想过,这一回,对方会把手伸得那么长。
也许是亲生女儿眼里的失望太过浓重,戈婉茹难得词穷,沉默了良久,才道:“你还小,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不值得期待,能握在手里实实在在的才是最好的。”
比如金钱,比如权利。
梁挽用力闭了下眼,讥笑道:“所以你才会在我爸尸骨未寒时就迫不及待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她用了十成的恶意去说这句话,果不其然得到了一个恶狠狠的耳光。
戈婉茹手还高高扬着,双眼赤红,铁青着脸:“混账!”
梁挽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火辣辣的,牙齿磕到下唇,她在自己的嘴里尝到了血腥味。不过无所谓了,也不是头一遭,她凉凉地笑,往水池里吐了一口血水,随即目不斜视地从母亲身侧离开。
戈婉茹在背后厉声道:“你叫我太失望,我真后悔生你。”
梁挽顿了下,头也没回地拉开了门。
彼此彼此,她也后悔做她的女儿,不是吗?
可她没得选,命运就是这样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