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陆相逢挽挽胜——玄宓
时间:2019-08-11 07:38:54

  梁挽就算再自负,也没不知天高地厚到那地步,见大家都极有默契地互看一眼,她当然也不会傻到去接话,只是跟着举杯饮尽杯中酒。
  临散场时,萨德先生喊住了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莫莉说的是真的,今年可能会用新人,但只有首演的那一场。”
  梁挽惊讶,这种暗示太明显了,二十来岁的姑娘,难免受宠若惊,对着艺术总监猛点头,用不怎么流利的英文磕磕巴巴道:“我会努力的。”
  回酒店的一路,心都飞起来了,杨秀茹比她还激动,一直在念叨:“本校自创始以来,没有任何学生在国际巡演上跳过主演,挽挽,你得争口气……”
  梁挽知道杨秀茹的过去,她这位老师,二十三岁在巴黎一鸣惊人获奖,二十四岁却因伤病抱憾离开舞台,转行当了幕后指导,后来回母校任教,腿却是不行了,再不能示范技巧性的动作。
  电梯到了指定楼层,她在分别前回过头去:“杨老师,这也是你的梦想对吗?”
  杨秀茹一愣,眼里似有泪花,她郑重点了下头,揉了揉少女的发:“是的。”
  梁挽挺胸,指指自己,在电梯门合上之际表演了一个标准的黑天鹅挥鞭转,惹得杨秀茹笑个不停,她抹掉眼角的泪水,神情慈爱:“别耍宝了,后天回国,明天给你一天自由活动时间,好好陪陪男朋友。”
  梁挽却之不恭,刷开房门的刹那,好心情烟消云散。
  陆衍不见了。
  房间就这么大,不可能藏到哪里,他也不会这样子没分寸地恶作剧。她六神无主,慌乱地喊他的名字,一边打他的电话一边跑到走廊上。
  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没人接。
  梁挽快疯了,恐慌如漆黑的梦魇,缠得她透不过气。她六神无主,直接在街头寻觅男人的身影,逮着行人就把手机里的照片翻出来,询问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们看她的眼神怜悯又古怪,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她觉得自己要魔怔,满脑子都是陆叙冷漠嫌恶的眼神,她只要一想到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有关于陆衍会消失不见的恶意揣测,她愈发不能呼吸。
  冷风肆虐,沿着喉咙口呼呼灌入,惹得肺部生疼。
  梁挽漫无目的走过三个街区,又绕回来,终于精疲力尽,木愣愣地等在酒店大堂门口。
  五分钟后,她麻木地摸出手机,想再尝试给他打一个电话,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绝望,无孔不入。
  梁挽缓缓蹲下身,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她抱着膝盖,头埋进去,茫然中,似乎听到了男人清冽的嗓。
  她被人拉起来,视线接触到他的面容时,一瞬间变得模糊,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她埋在他怀里,哽咽道:“为什么走开?为什么不等我?”
  陆衍黑眸划过愧疚,替她擦掉眼泪,“我下楼十五分钟买了些东西,上去后发现你回来过人却不在,就一直在房间等你。”
  小姑娘还在哭,眼泪跟决堤似的,停不住。
  “抱歉,是我不好。”他叹一声,将她搂紧了些:“下周我第二个催眠疗程,你陪着我吧,我保证,应该会有起色了。”
 
 
第71章 催眠
  ——闭上眼睛,放松下来,仔细地听我说话,不要去想任何事情。
  好。
  ——我会从一数到十,跟着节奏做深呼吸,你会渐渐感到困倦,不要抗拒,让你的身体保持松弛。
  恩。
  ——你听到钟摆的声音了吗?
  听到了。
  ——你现在睡得很沉,是不是周围一片漆黑?
  是的,我什么都看不清。
  ——别害怕,那只是你十二岁时的一个梦,你继续朝前走,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有亮光,有很大的雾。
  ——雾里有人吗?
  ……有。
  他看到了陆叙的影子,朦朦胧胧,在浓雾散去后,少年清隽瘦削的身形显露出来。
  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带着疏离和冷漠,唯有在面对他时,才会带上些许暖意。
  他忘了今夕何夕,只觉还在年少时。
  喧闹和放学铃声同时窜入耳里,他远远望见了那道身影,抬手打了个招呼:“哥。”
  陆叙就等在青石板小路的尽头,书包规规矩矩背在双肩,冬季校服厚重,穿其身上却不见臃肿,甚至一丝褶皱都没有,瞥见他身边一大堆同校的坏学生们,皱了下眉:“阿衍,跟我回家。”
  不学无术的少年们笑起来:“衍哥,晚点我们打完架,万一被教导主任抓了,周一那份检讨是不是还要你哥帮忙写?”
  闻言他倒是没有觉得被冒犯,虽然是双生子,晚了两分钟出生,但做弟弟也有好处,从小学开始惹的祸总有兄长帮忙收拾。只是上了初中后,他渐渐觉得陆叙愈发严苛,明明才十二岁的年纪,眼睛里却暗沉瞧不见底,心思深得可怕。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道不同,不相为谋。
  即便是亲兄弟,在生活作风上差异太大,那就不要绑在一块了。他想着,便把里头没装几本书的包甩给了陆叙,不以为意地道:“你先回去,我们还有点事儿要处理。”
  至于什么事儿,很简单。有外校的来挑衅,看不惯,打一顿咯。
  陆叙单手抓住书包背带,聪慧早熟的少年,早就能猜到弟弟要去干嘛,漆黑的眼瞳里满是冷冽。
  “我再说一遍,跟我回去。”
  这种口吻愈发显得他没面子,家里被父母训不够,在外面还要在这么多兄弟面前被孪生哥哥训,他不耐起来,直接绕开对方,甩下一句:“你别管太多,到家就说我被老师留堂了。”
  几个嘻嘻哈哈的跟班也凑上来,一伙人勾肩搭背地朝约定的地点走,他年少时顽劣,但是没怎么和陆叙闹僵过,这是头一回同其有了嫌隙,不免有些心烦,离了几步远,又回头望去。
  陆叙还站在原地,一双眼里冷冷淡淡,张开唇,说了几个字。
  离得不算近,他当然听不清,但是口型能分辨出来——【我不会替你撒谎。】
  他笑了笑,压根没怎么在意,直接背过身潇洒地挥了挥手。
  到了三中附近翻修的操场里,天色近黄昏,整片红云翻滚,残阳如血,映得那几个赴约的外校混混们面上愈加猖狂。
  “喂,姓陆的小屁孩,今天把你打哭了可别回家喊爸爸喔!”
  他听着挑衅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懒懒看了眼,人数比他们这边多了三个,年龄嘛,兴许大上一两岁,应该是初中毕业生,不过也无所谓了。
  这一场架当然是以他们这边的胜利作为结局,从小到大混惯了,就算没怎么学过格斗,也知道打击哪个部位能叫人最痛,躲开哪些下三滥手段能再撑久一点,甚至,他都没挂彩,就这么轻轻松松回家了。
  做好了要被念一顿的准备,然而父母竟然出去了,唯有书房灯敞亮,他没敲门,径自推开,陆叙果然坐在桌边做卷子。
  “哥。”他喊了声。
  少年抬头,语气严肃:“别再这么下去了,阿衍。”
  “我又怎么了?”他把外套脱了,指腹摸摸下颔处的淤痕,态度挺无所谓,“我们陆家有你一个光宗耀祖不够吗,还非得要我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陆叙抿着唇,面上似有薄怒。
  他觉得难得,调侃了几句:“别气,你这冷冰冰的脸突然有了表情叫我害怕。”
  陆叙冷道:“我知道你去和谁打架了,别再和那帮人纠缠。”
  “但我赢了啊。”他把角落里的书包捡起来,掏出皱巴巴的卷子,放到桌上,一边抄着哥哥的答案,一边道:“就算再来堵我,我也不怕。”
  陆叙一把抽掉他的卷子,恨声道:“阿衍,他们混社会的,不是小孩子意气用事逞凶斗狠的那种,以后你不能再惹是生非,否则我会和爸说,叫他送我们一起去英国念书。”
  他懵了,这招确实狠。见到兄长如临大敌的模样,只好无奈敷衍了几句:“知道了,下不为例。”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初中生哪有什么烦心事,他活得很潇洒,上头有陆叙顶着,下边有一帮小弟,临近期末考时,不巧有流感肆虐,挺严重,学校放了三天假。
  那天是周四,从早上开始飘雪,一直没停,这在南方太罕见。他没什么心思念书,一心想着假期要怎么放纵,白天翘了课和几个要好的去游戏厅,在那里又遇到了三中的混混们。
  他们染了发,已经不是学生打扮,跟在四五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后面,为首的男人三十来岁,瘦高个,脸颊上一道刀疤,从右边眉梢划过鼻梁,疤痕颜色较深,将整张脸衬得鬼气森森,异常可怖。
  冤家路窄,自然见面眼红。
  他记起陆叙的话,有些难听的话暂且忍了,任由那帮子杀马特叫嚣,反倒是刀疤脸,从头到尾没开过口,细长的眼里充斥着阴鸷和恶毒,一直不怀好意地打量他。
  如毒蛇吐信,如豺狼潜伏。
  他感受到了隐约的威胁,制止了少年们的嘴炮,离去前,模糊听到了身后人的对话。
  “你们学校的?看起来细皮嫩肉,家里条件挺好的吧。”
  “叫什么名字?”
  “呵,小兔崽子,欠教训。”
  他没放在心上,换了一家游戏厅,一个下午泡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算好时间到了五点放学,才回去。
  因为不同班的关系,下课时间有早晚,兴许是怕他闯祸,陆叙每天都会等他一起,这一天却成了例外。
  他等了半小时,在青石路的尽头发现了一串钥匙,孤零零躺在青苔缝隙间,上面的配饰小小一个,是绝地武士的复刻模型,是他从前闲着无聊送给陆叙的。
  落雪埋了钥匙大半,他捡起来,攥在手心里。天色不知不觉间变得阴沉,雪比白日更大,冰冷的颗粒绵延落到脸上,被体温所融化,然而森冷依旧无孔不入地朝里渗。
  莫名的,他体会到了恐慌和寒意。
  有人跌跌撞撞从背后跑上来,喘得厉害:“衍哥,我听说,陆叙被刚才碰到的几个男人带走了。”
  带走了?陆叙同他们有什么仇什么怨,无非就是孪生双胞胎那张脸惹的祸,将其错认成了自己罢了。
  他有点光火,一人做事一人当,这种黑锅怎么能让风光霁月的兄长去背。若是被父母发现,少不了一顿皮肉苦。
  当时的想法确实天真,他想着同陆叙的身份换回来,大大方方说明自己才是陆衍,最多叫他们打一顿,受点伤,这事儿也就揭过了。
  想尽了办法,找到了三中那伙人里瞧上去最老实的一个,那人却是扑通一声软倒在地,吓得面色铁青:“不关、不关我的事,我没动过手,我知道他不是你。”
  他揪住那人的领子,恨到牙缝都在发痒:“知道不是我还敢带走?”
  那人哆嗦道:“是桑哥的主意,他说不管是谁,都要搞点钱花花。”
  桑哥就是那个刀疤男,年少时小偷小摸一直在少管所进进出出,一开始只沾黄赌嫖,后来染了毒,就铤而走险,最后一次持刀抢劫,关了五年,才刚放出来。
  现在也不知道是恶意的绑架还是单纯讨点零花钱,总之人被强行带走了。
  他忍着怒火听完了全部,一脚把那人踹到地上,厉声道:“带到哪里?”
  对方惨白着脸,显然也是怕惹祸上身,直接给了个地点。他稍稍放下心来,新闻报纸上那些绑架事件哪个不是行踪隐秘,能这样轻而易举就套出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没有报警,没有通知父母,十二岁的少年,思维还不够成熟,就凭着一腔热血,单枪匹马杀到了城北的废弃工厂。
  这里全是等待政府规划的边缘城区,早就没什么人住了,静谧到呼吸的声音都能听见。他绕了好几处,发觉只有一楼厂房有灯光,便找了个空油桶,轻手轻脚踩上去,透过那不算干净的窗玻璃朝里看。
  陆叙果真在里头,面上已经挂了彩,鼻血干涸,凝结在人中附近,头软软垂着,手脚都被绑住,坐在一把破椅子上。
  旁边围了几个人,那所谓的桑哥拿着尖刀,蹲在他面前,挑高了他的下巴,阴阳怪气地道:“喂,陆衍是吧?你打伤了我几个小兄弟,这笔账呢,今天得跟你算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卸你一条胳膊,要么你叫你父母现在给我送五万块过来。”
  说完,旁人递了个厚重的手提电话过去。
  刀疤脸扯掉少年口里的破布:“报号码,我来替你拨。”
  陆叙仰着头,头发被男人揪着,因为疼痛蹙着眉,声音有些沙哑:“我父母出国了。”
  “你他妈的,那老子给你两个小时,没人来赎你就把胳膊留下。”刀疤脸用力扇了他一巴掌。
  少年连椅子带人,摔在地上,嘴唇磕到牙齿,全是血。
  他在外头看到这一幕,倏然捏紧了拳,恨不能立刻冲进去,太过愤怒之下脚不受控制,空油桶重心不稳,朝旁边歪了一下,发出金属的声响。
  “谁!”立马有警觉的怒喝响起。
  他赶紧猫着腰,躲到灌木丛里,混混们搜了一圈,没有所获,暂时也拿陆叙没办法,就围到一边打牌去了。
  天寒地冻,雪愈发大。
  他站了良久,久到手脚全部麻木僵硬,终于逮到机会,趁着他们打瞌睡,从另一个角落的窗边钻了进去。
  双生子有心灵感应,这话不假。
  几乎是他一出现,精疲力尽的少年就抬起了眸。两人对视,陆叙朝他轻轻摇了下头,而后下巴点了点窗户的方向,示意他离开。
  他又怎么肯走,借着这一处阴暗光线的掩饰,一小步一小步地缓缓绕到椅子背后,开始解开少年背后的捆绳。
  周围全是鼾声,伴着零零碎碎的打牌声响。
  离得不算近,他壮着胆子压低音量同哥哥说话:“我们一起走,你别担心。”
  陆叙费劲地小口喘息:“阿衍,你去报警。我的腿已经折了,走不了,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不要浪费时间,去找警察。”
  他不敢置信,看向少年的裤腿处,瞬间怒火滔天,随手抓了根旁边的废旧木条,就要冲过去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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