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明静静看着她:“很准。”
芝芝:“……意外。”
她切普通的肉是没问题的,但排骨比较硬,她估摸着自己现在的臂力没法轻易斩断,所以稍微、真的是稍微使了点劲。
“还是我来吧。”庄家明没嘲笑她,“你们女生力气小,一会儿手酸。”
实际上现在就有点酸了。芝芝揉揉手腕,决定把天鹅臂和平板支撑提上日程。
接下来的工序就简单很多,芝芝打好蛋液,加料调味,然后把油烟机打开。庄家明握着炒锅的手柄,小心翼翼地倒入油和蛋液,挥动锅铲翻炒。
“翻翻翻!快焦了!!”芝芝催促。
他手忙脚乱地把蛋倒出来,却已经太迟了,金黄的炒蛋上,有着大片焦黄,显然是过了头。
芝芝怕他气馁,昧着良心说:“不错不错,焦一点更香,炒番茄吧。”
庄家明看了她眼,依言开始炒番茄,过了几分钟,再把鸡蛋倒进去一起翻炒——当然,无可避免地更焦了。
他自己看着都没什么食欲,自然不好意思叫芝芝尝:“我尝尝。”
吃了口,蛋焦而咸,番茄又生了点,口感非常难以形容。他放下筷子叹气:“再试试排骨吧。”
排骨焯水,撇去浮沫,捞出。再放油、调料和排骨一起翻炒,再盛出。洗干净锅,再放酱油、白糖和水,加入排骨,等待汤汁收干。
整个过程最多二十分钟,但庄家明浑身冒汗,觉得比跑八百米都吃力。
而芝芝啥也没干,只帮忙递调味料,也累得心力交瘁:“好麻烦,居然要弄进弄出这么多次,红烧排骨不是很简单的吗?我爸做起来可快了。”
庄家明:“……我也没想到。”
他以前觉得炒菜就只是把菜和调料加进去翻炒一下就行了,现在想想,好像太天真了。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对视了会儿。芝芝叉腰:“我累了,歇会儿,咱们吃个冰棍吧。”
“你吃吧,我收拾一下。”庄家明难以忍受一片狼藉的灶台,撸起袖子先洗碗。
芝芝很没良心地抛下他,独自吃起了光明冰砖,边吃边说:“菜都炒了,中午我就在你家吃了吧,好歹还有我一份功劳。”
“不用。”庄家明知晓她是好意,菜做出来总归要人吃,但弄成这样,他实在不好意思叫他陪自己受罪,“我吃得完。”
“得了吧,夏天那么热,菜最好不要放过夜,我陪你。”她打了个哈欠,给父母打电话说中午不去吃了。
关父、关母以为她出了门,没有多问,说句“知道了”就挂了电话。等到晚上回来,芝芝又通知他们“明天不去吃”,这才疑惑:“你去哪里?”
庄奶奶传统,不爱让男人进厨房,关家却没有这个规矩,掌勺的一直是关父。故而芝芝未曾隐瞒,把庄家明学做饭的事和盘托出。
关母大吃一惊:“这怎么行?他还在读书!”
“怎么不行,庄爷爷和庄奶奶年纪都大了,万一身体不舒服,总不好要老人家带病做饭吧?”芝芝随口道,“再说了,他要是以后出国留学,不也得自力更生?”
这个道理,关母不是不知,但依旧心疼——在她看来,孩子们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可转念一想,没了妈的孩子到底不同,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由又叹了声:“家明命苦。”
“行了,你少说两句,被家明听到多难受。”关父站在阳台上抽烟,对面是一户户人家亮起的灯光。正对着的那家,一对夫妻正追着几岁大的小娃娃喂饭,让他记起了女儿和家明小时候的样子。
芝芝调皮,不爱吃饭,每次喂她都要又哄又骗,一顿饭下来,他和老婆都累个半死。家明却乖得很,自己坐在椅子里慢慢舀着白米饭,还时不时说“妹妹吃”,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叹了口气,板着脸说:“你们才几岁,在家里动刀动油的太危险,明天你叫他来店里,我教他。”
芝芝惊讶:“啊?”
“啊什么啊,就这么定了。”关父一锤定音。
芝芝只好“噢”了声,转达了这个消息。
庄家明很难为情,拒绝道:“这不太好吧,叔叔要做生意,教我太浪费时间了。”
“我爸烧菜是多少年的手艺,你让他指点你几天,省不知多少事。”芝芝努力说服,“咱们上午九、十点钟去,没啥客人,不妨事。”
他还在犹豫。
芝芝吓唬他:“他们都觉得你在家搞太危险,你要是不同意,回头肯定告诉你爸,到时候就没戏了。”
庄家明听着有理,便同意了。
*
一个人只要肯下功夫去做一件事,就算不能尽善尽美,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何况,关父教得仔细,庄家明学得认真,不出一周,做徒弟的就能单独做些简单的菜色了。
庄家明不知道该怎么谢这个长辈好,犹豫来犹豫去,用零花钱买了荔枝送过去,怕他们不收,特地说是给芝芝的。
关父很欣慰,收下了水果,叫他去阳台说话:“家明,东西叔叔收下了,这个社会就是讲究人情往来,你懂这个道理,我很高兴。”
庄家明窘迫地低下头。
“不过就这一次,你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在我和你阿姨心里,你就像是我们的另外一个孩子。”关父的工作不比庄鸣晖高大上,收入也不见得多,但精于人情世故上,这会儿娓娓道来,自有一番说服力,“你和我们太见外,反而疏远了,明白吗?”
庄家明点了点头,耳朵微红:“对不起……”
“傻孩子,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做得很好。”关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芝芝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和她妈就不知道能少操多少心。”
庄家明忍不住替青梅辩解:“芝芝很懂事。”
“比以前好点。”关父称赞起别人家的孩子来毫无压力,但对待自己的女儿却十分吝啬,只肯说“好一点”,“要不是这样,她和你分两个班读,我还真不放心。”
“不放心啥?”芝芝探头过来,恰好听到这句,“又在说我坏话?”
“什么坏话不坏话的。”关父瞪她,“大姑娘了,还一点都不懂事。”
芝芝:“……”说她坏话还要倒打一把,有没有天理了?
庄家明轻轻笑了起来。
*
既然出了师,庄家明就开始了给父亲做饭的计划。考虑到庄鸣晖一大早就走,他选在晚上下厨,饭菜烧好后放进冰箱冷藏,明天带去单位热一热就能吃。
芝芝闲来无事,去他家里围观。
短短十天不到,那个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少年就换了个模样,有条不紊地切着土豆和胡萝卜。虽然动作慢了些,但切出来的土豆萝卜丝大小均匀,少有断裂。
下锅翻炒时,对菜谱上所谓的“少许盐/醋/酒”也有了数,不像之前,看到这类描述只有懵逼的份。
除了酸辣土豆丝,他还试着做了道糖醋里脊。
里脊肉要用调料和蛋清腌制过,每家的比例不同,庄家明是跟着关父学的,自然也是按照关家的菜谱来。
不多时,芝芝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庄家明盛到碟子里,让她尝味。她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他很紧张地问:“怎么样?”
有点酸,番茄酱放多了,糖放少了,但对于才下厨的人来说,这点小瑕疵根本算不了什么,没老没生就很棒了。芝芝咽下,大夸特夸:“特别好,特别棒,叔叔肯定会感动死的。”
庄家明由衷松了口气,拿出新买的便当盒,将饭和菜按格子盛好,还用胡萝卜丝在白米饭上摆了个笑脸。
芝芝因为他的童心而失笑,但笑着笑着,突然笑不出来了。
眼前十七岁的少年,和记忆中归国的青年重合了起来。她还记得,那天她奉母上之命,来庄家借葱,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他刚刚到家,在厨房里下面条吃,打鸡蛋、切火腿的动作轻巧而熟练,一看就知道经常做。
她当时就呆住了。
他看见她,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笑着说:“在外面吃不到这些东西,我就学着自己做了,你要吃吗?”
她犹豫了下,疏离地摇头:“我来借葱。”
庄家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说:“在阳台上,你自己拔吧。”说着,捞面出锅。雪白的面条里撒着碧绿的葱花、艳红的火腿、黄澄澄的鸡蛋,又滴了几滴香油,令人食指大动。
她饿得很,可是忍住了,说了句“我妈还等我吃饭”就逃之夭夭。
时光倒转,十七岁的庄家明也问她:“你要吃吗?”
恍惚间,芝芝有种错觉,这句话仿佛是个魔咒,在暗示她:一切还未发生,你可想要改变答案?
这是个极其富有诱惑力的问题。为什么不去改变呢?他还年轻,很容易受到身边的人的影响,而她现在是他除了亲人外最依赖的人,想要趁虚而入并非难事。
她了解庄家明,假如自己坏一点,不断表示没了他就活不下去,他是不会推开她的。而一旦确定了关系(不管是哪个关系),她小心经营,两人没有理由分手。
重生回来拣大佬,一路抱着大腿飞升,爽不爽?爽翻了!
谁不想一夜暴富,谁不想天降忠犬,关知之只是个普通人,说不心动,绝对是在自欺欺人。君不见她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回忆彩票号码(咳,虽然失败了)。
但对庄家明,她不想这样。
她的改变,应该是避免他因为青梅的求助,以至于和女友不欢而散,应该是让他变得更厉害,拥有更美好更广阔的舞台,应该是放他自由,让他去选择真正喜爱的人。
爱是克制,不是放纵。
占有虽好,难得成全。
芝芝沉默了会儿,放下筷子说:“不了,我爸今天烧了我喜欢的菜。”
纵然知晓,今朝陪他苦练技艺,来日这顿饭也不会做给她吃,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帮助关知之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回报。
所以,她不后悔,哪怕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第49章 心有千千结
正如所有关于回到过去的影片所讲述的,重生必然会带来蝴蝶效应。哪怕芝芝没有刻意去改变过什么,但任何一个行为的改变,哪怕只是换一条路走,多吃一口饭,都会带来一连串的变化。
庄家明学会做饭,算得上是蝴蝶效应里比较明显的一件事了。芝芝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不过想想这绝非坏事,也就没有深想。
没想到的是,此后又发生了一件过去她没有印象的“大事”。
庄爷爷晨起散步的时候,被没有拴绳子狗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摔了跤,住院了。于是乎,庄奶奶前两天刚数落庄家明“没出息的男人才进厨房”,这会儿就庆幸孙子会烧饭,不然她医院家里两头跑,肯定忙不过来。
左右是在放暑假,庄家明无事可做,便说要去医院帮忙。庄奶奶拒绝了几次,他都不听,最后只好带着欣慰又担忧的复杂心情答应了下来。
这一天,他刚到病房,就听见庄爷爷在和隔壁床的病人吹嘘:“我孙子,不是我说,真的会读书,在哪里读书?一中啊,这次期末考又考了第一名。”
庄家明:“……”他决定晚点再进去。
可他低估了老年人对炫耀孙子的决心,足足等了五分钟,他爷爷还没说完,并且越说越离谱,“没有人比我孙子更孝顺”“知道我喜欢吃猪耳朵,每次来都要买,我拦都拦不住”……他生怕他再编出什么离奇的事,赶忙推门进去。
然而,被抓了个正着的庄爷爷毫无心虚之意,甚至满脸欣喜地介绍:“我孙子,家明,我刚还在和宁奶奶说起你呢。”
庄家明礼貌地叫了声“奶奶好”。
“哎,真是个端正的孩子。”宁奶奶原本以为病友是夸大其词,一见真人,立刻被庄家明的好样貌和懂事的气质俘虏,笑得慈祥极了。
庄爷爷说:“也巧,你宁奶奶的孙女和你好像是一个班的,是吧?一中一班?”
“我孙女叫小玫。”宁奶奶笑眯眯地问,“你认不认得?”
庄家明吃了惊:“宁玫吗?”
“对对,果然是一个班的。”宁奶奶更是高兴,把传闻中考过孙女的第一名和真人联系了起来,连连夸奖,“我们家小玫总说起你呢,会读书,特别厉害。”
庄爷爷反而谦虚起来:“也没什么,他就是读书比平常人用心了点。”
庄家明硬着头皮打断老年人的商业互吹:“奶奶呢?”
“你奶奶去打热水了。”宁奶奶回答。
“那爷爷,你要上厕所吗?”庄家明又问。
庄爷爷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你给我把壶拿来。”
庄家明便拉上帘子,服侍爷爷解手。
刚完事,庄奶奶就回来了,看到庄家明过来很高兴,问他路上车堵不堵,午饭吃了什么。
“昨天剩了点菜,晚上我爸回来,再弄新的。”医院里有饭菜,庄奶奶原本想自己熬骨头汤给老头子养养,被庄家明和庄鸣晖父子联手否决,故而老两口最近就在医院解决吃饭的问题。
而庄家明每天吃过午饭后来换奶奶回家休息,等晚上再回家准备和父亲的晚饭——庄鸣晖现在天天回家,一来陪儿子吃饭,二来,次日清晨可以在上班前去医院探望下父亲。
庄奶奶盯着庄爷爷吃了午饭,终于坚持不住,准备回家睡个午觉。
庄家明知道爷爷也有午睡的习惯,替他拉好了帘子:“爷爷你睡会儿,有事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