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与我长相留——祝别来
时间:2019-08-12 08:22:46

  一边担心一边又期待。
  冬季天黑得早,不到五点,电影院前面的广场上就亮起了灯。
  老板把烤好的面筋递给沈悭离。
  他看一眼时间,已经四点四十七了。
  沈悭离正给老板微信转账,突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来人扯了扯他的袖子。
  瞬间喜上眉梢,他猛地转身,在看清来人时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向佳仰头冲他挥挥手,嘴角含笑,她带着粉色的毛绒手套,圆滚滚的拳头显得十分可爱。
  沈悭离很快调整好表情,脸上恢复礼貌的笑容,语气温和:“你也来看电影?”
  闻言,向佳露出有些抱歉的神情,“那个、是念忍让我来的,她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
  话没说完,沈悭离脸色就变了,五官似在冷风中被冰冻。
  向佳觑见他的脸色,一愣,心情稍显复杂,苦涩道:“你还好吗?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看电影?你如果不想的话我们要不直接走吧,念忍她、她真的有急事,她和……”
  “我没事。”沈悭离打断她的话,脸上的冰块碎裂,神色如常道:“走吧,电影快开始了,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看吧。”
  他脸色变化如此之快,向佳有些捉摸不透,半晌,只讷讷应:“……好。”
  手上的面筋差不多凉了,只剩余温,沈悭离似是想起,问向佳,“你吃面筋吗?”
  她神色为难,“我不吃这个的。”
  “哦,没关系。”两人往电影院里面走,路过电梯口的垃圾桶,沈悭离松手,将面筋全部扔了进去。
  从电影院出来,两人一起去吃了饭。
  向佳能察觉到沈悭离的心不在焉,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回到学校沈悭离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
  “我走了。”
  “嗯。”
  望着向佳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沈悭离移开眼,却没马上离开。
  他低头点燃一支烟,靠在宿舍门口回收旧衣物的绿色铁皮箱前。
  灯光暗昧,沈悭离的脸湮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只有指间一星火光明灭,烟雾缭绕升腾,冷风一吹,又缓缓飘散。
  ***
  十点,念忍才回到宿舍,一头金发,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如同照明灯一般。
  她哼着歌将一辆共享单车锁好,然后结账,收起手机,往宿舍楼走。
  几步之外,她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抬眸望去,角落里火星微闪,微风送来烟味。
  男人将烟碾灭在脚底,从阴影处走出来,念忍微微睁大了眼睛。
  悬在值班室门口的灯泡照亮了沈悭离苍白的脸色,神情似鬼刹,目睒睒如灯。
  他脚边落了层烟灰,满地烟头。
  “你去了哪里?”沈悭离开口,嗓音沙哑。
  质问的语气令念忍微微蹙眉,但碍于他状态似乎不太对劲,念忍没敢惹他,老实交代:“上次晚会我们部分服装是问音乐学院借的,昨天还过去他们却说少了一套,傍晚的时候学姐给我打电话,让我和她一起去找一下。”
  听到解释,沈悭离脸色缓了缓,问:“找到了吗?”
  念忍睨他一眼,“找到了。”
  “嗯,那就好,我走了。”他面无表情道。
  还未走出两步。
  “沈悭离——”她在身后叫他的名字。
  他停下脚步,回头,对上她的眼睛。
  “你在生气吗?”
  她目光如炬,沈悭离唇线紧绷,没吭声,也没动作。
  “你在怪我让向佳代我去了?”
  他面色冷淡,她比他还冷,睫毛覆霜,清冷中透着凉薄。
  “你现在什么感觉?愤怒?伤心?还是背叛感?”
  沈悭离一言不发,薄唇微微下压。
  念忍浅浅勾唇,眼底没有笑意,“我不欠你,别这副表情对着我。”
  她缓缓道:“倒是你以前、就这么对我的。”
  望着她孤泠清妍的面孔,沈悭离发现,他的报应似乎才刚刚开始。
  沈悭离挪开视线,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身形挺拔瘦削,一身黑衣转瞬融入夜色。
  和平的表象无法长久,暗藏在心底的龃龉却会放大。
  每一份伤害都会在心间留下痕迹,看似消失,其实深埋在骨髓。
  到特定时机,便会触发。
  那天之后,一直到寒假,寒假结束又回到学校,他们没再有过任何交流。
 
 
第34章 
  念忍将手机打开免提放在桌面上, 环视一圈整间寝室, 没有其他人先到来的痕迹。
  “嗯, 我到宿舍了,还没人来,我应该是最先到的。”
  一整个寒假没有住人,寝室到处都蒙上厚厚一层灰。
  她拿起手机, 用纸巾擦拭一遍桌面,才又重新把手机放回去。
  灰尘太厚,纸巾根本擦不干净,染成黑黢黢的一团。
  “天呐,桌子好脏,我得用抹布擦。”
  她摘下背包,松开行李箱的把手, 往洗手间走。
  行李箱滑至桌脚,挨靠着停下了。
  念忍提前两天到学校, 后天才正式开学。
  所以现在学校的人还不多。
  手机那头是厉奎。
  其实这半年来她和厉奎的联系真的不算多,他并不是每周末都可以休息拿到手机, 有时候周末部队要统一安排文体娱乐活动,偶尔还有紧急训练或者战备值班。
  一开始,念忍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讲一下自己身边发生的琐事, 分享生活感悟。时间久了,经常得不到回复,她盯着那些“一去不回”的信息界面, 有时候会感到特别疲惫、烦躁和厌弃,尤其在姨妈来之前的那段时间,是她最容易抑郁的时候,思想消极,负面想法多,所以后来她也不常给厉奎发信息了,反而是他每次放假第一时间主动给念忍打电话。
  可每当听到他温醇的嗓音和柔软的口吻时,念忍又会没原则地心软,想着,再坚持坚持就好了,时间过得很快,且他们彼此喜欢。而她也只是每个月那几天心态不稳,容易胡思乱想,大部分时候,心情还算平和。
  念忍拧开水龙头,长时间没用,刚打开时水流滞了一瞬,发出抽噎般的空气声,然后吐出几股黄水,之后才渐渐变得顺畅和清澈。
  她将抹布润湿,回到桌前。
  手机那头也传来哗哗水声。
  “你在干嘛?”
  “在洗衣服。”
  三月份,寒冬还未完全结束,新年的余韵犹存,连队的人都聚在宿舍打牌,只有厉奎一个人在零下几度的天气里穿着件短袖对着水池子洗衣服,他刚从澡堂出来,头发随意擦拭,现在还是湿的,凉风一吹,没感觉冷,倒是特别精神。
  两人各干各的,对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讲着话,好像对方就陪在身边。
  念忍来回几趟,把宿舍给擦得干干净净,然后视线落到床上。
  “我把被子抱出去晒晒哦,正好现在有太阳,等会儿回来再跟你说。”
  “嗯。”
  念忍把被子抱去楼下晒,宿舍楼后面有个小院子,专门用来晒被子,成排的单杠杆,念忍以为自己来得算早了,下去时才发现已经飘舞着不少五彩斑斓的被子了。
  路上遇见一个同班同学,互相打了招呼。
  “来这么早?”
  “你也是啊。”
  她回到宿舍,对着手机:“你还在吗?”
  厉奎立即答话:“在呢。”
  他已经洗完衣服,端着盆回到宿舍,里面一群人围着小桌打扑克,脸上都贴满了小纸条。
  念忍走到阳台,发现刘琦的羽绒袄没收,挂了一个月,风干了都,硬邦邦的,念忍帮她取下来,挂在她床头。
  回到寝室里坐着休息会儿,念忍琢磨着还有什么活没干。
  洗床单被罩、刷鞋、可以把那些棉鞋刷干净之后搁起来了,还得去趟超市买生活用品,洗衣液卫生纸之类的。
  这么想着,还能一心二用,问厉奎:“你暑假能回来吗?”
  “应该能,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好。”
  ***
  第二天刘琦和唐美婷陆续到校,向佳是江城本地人,最晚到。
  她头天在微信上让念忍帮忙晒了被子,所以不怎么急着来。
  正式开学那天要上晚自习。
  六点,宿舍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往农院去,时间充足,路上嬉嬉闹闹,聊着天,她们走得很慢。
  中途经过生科院,念忍投去一眼,想到如果自己转专业,这时候该去的就是那栋楼了。
  到教室,人不多,说话声却不小。
  经过了半年的相处,班上的座位基本固定了,每个人都有序入座,不会去抢别人的位置。
  念忍她们宿舍坐最后两排。
  她和向佳坐一排,刘琦和唐美婷坐她俩前面一排。
  向佳:“你上教务处查这学期的课程表了没?”
  “查了。”
  “你看没看到有实践课?”
  “看到了,怎么?”
  这学期有六周实践课,要下地种田。
  说白了是干农活,但又不仅是干农活,在这个过程中要求识别主要作物的类型和各生育时期的形态特性。以水稻为例,要将水稻形态识别、水稻丰产栽培、水稻的观察记载(分蘖动态观察,生育时期的观察)、水稻田间诊断(幼苗诊断,孕穗诊断)、水稻选种测产和经济性状考察等多项实验内容穿插到生产实习中完成。
  向佳脸上的表情苦哈哈的,五官皱成一团。
  念忍笑笑,“我觉得挺好的。”
  向佳撇嘴,“天真。”
  念忍耸耸肩,没反驳。
  七点,班主任走进来。
  班主任名聂力,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从行政退下来的,这是第一年带班,言语间官腔很重,浑身透着股势利劲。
  刘琦是团支书,平时和聂力接触多,但每次找他办事的时候他总推三阻四,因为他嫌弃刘琦农村出身,又领助学金,所以姿态轻慢,刘琦被他惹哭好几次,没少在寝室里吐槽他。
  班上的同学没有不讨厌聂力的,倒不是偏见什么。
  有些时候想了解一个人不一定非得深入交往,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聂力声音很尖,调子女气,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但他又啰嗦得要命,每次班会一个人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还总爱说些没用的。回回都要提起女大学生被包养事件,向佳听了总要在下面翻白眼。
  这次又不例外,念忍听着他站在讲台上说细节:每周末那些豪车如何开到校门口,那些女生又是如何打扮得漂漂亮亮,他们又是如何对上暗号,看对眼,上车,奔着酒店而去。
  一个博士学历的大学老师,捏着娘兮兮的腔调,每次班会都花大部分时间,一本正经讲着这些他口中所谓“交易过程”,还美其名曰以此警醒女生们要自爱!
  念忍皱眉,觉得非常不适。
  向佳甚至恶意揣测:“你说他这么清楚是不是也干过这事?”
  念忍扯扯唇,不予置评。
  看着讲台上那张斯文的脸,却有点反胃,低头,塞上了耳机。
  她正看一本书,鲁迅的《呐喊》。
  恰巧看到《肥皂》这篇,四铭的形象在某一瞬竟然和聂力有重合的地方。
  道貌岸然的知识分子,虚伪的卫道士。
  聂力正讲得唾沫横飞,突然被打断,年轻的男生站在教室门口喊报告。
  中气十足的一声,把他给吓得兰花指都翘了起来。
  向佳没塞耳机,正在练钢笔字。
  她的字属于小学生字体,方方正正,一笔一划那种,后来认识念忍,见到了她那潇洒飘逸的字体,又羡慕又喜欢,于是这半年来每天晚自习都锲而不舍地练字,特别有毅力。
  这时听见门口的声音,她抬头看去,眼睛瞬间瞪圆了。
  向佳激动地伸手过来拍打念忍的胳膊,手往门口指,“你看——!”
  念忍把耳机扯下来,看过去。
  她此时戴着眼镜,一眼就看清了那人的五官。
  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目秀眉清。
  念忍再熟悉不过。
  是沈悭离。
  他和聂力说了什么,聂力让出讲台,示意他上去。
  “你给同学们做下自我介绍吧。”
  沈悭离颔首,站上去,淡然道:“我叫沈悭离,来自生科院。”
  就这两句话,再没了。
  底下毫无反应,气氛略干。
  聂力只好补充:“沈悭离同学,这学期转专业到我们班的,大家欢迎。”
  下面稀稀拉拉一阵拍掌声。
  倒不是不热情,班上本来人就不多,三十几个,这学期转走了七个,现在更冷清,而且他们班上大部分人性格都比较内敛。
  每次学院有什么晚会之类的活动,组织全校观看,舞台上在唱歌跳舞说相声,舞台下面的观众席各种欢呼呐喊口哨声。反应最淡漠的当属农院,尤其是念忍他们农一班,半点波澜不起,和旁边热情的音乐学院比仿佛身处两个世界,念忍有时候觉得节目精彩,想跟着吼一声,看到周围一张张冷漠脸,也只能蔫了。
  聂力:“下去找位置坐吧。”
  “嗯。”
  教室里空位很多,沈悭离却径直走向念忍。
  念忍深埋着脑袋,故意不看他。
  但还是抵不住——
  沈悭离脚步停在她身边。
  “往里面坐一下。”他说。
  都是四人桌,念忍一个人占两个位子,她和向佳之间空余的地方还很多。
  她当没听见,不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