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悭离抬头，隔着人群，对上李汀的眼神。
她眨了眨眼，提着婚纱裙摆款款下台。
沈悭离低下头，勾了勾唇，把花递给念忍。
念忍身子往后倾，挑眉看他，“你干嘛？”
“你帮我拿着。”
“……嘁，我还以为你是要送给我。”
沈悭离从善如流：“你想要的话就送给你。”
念忍拿着那束花打量几眼，还给他，认真道：“哥，祝你早日脱单。”
沈悭离凝着她，喉结轻滚了下，声线低哑，“好。”
***
三月份的上海，冬天还未完全过去。
早晚空气寒凉，八点整，念忍裹着棉袄到实验室打卡。
然后又马不停蹄出校门去坐地铁赶往复旦大学江湾校区。
江湾校区是新校区，在郊区，位置比较偏僻，坐地铁需要转线，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念忍他们组的一个U2OS骨肉瘤细胞掺杂了其它细胞，不能用了。
于是她光荣地被导师选中，派去复旦跑腿，找老师的一位朋友曾教授取新的细胞。
曾教授把他一个学生的微信推给了念忍，让念忍直接找对方拿。
念忍到达之后，给那人发微信。
【我现在在你学校大门口，就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行吗？】
对方很快回复。
【好的，我马上过去找你。】
念忍没再回，观察那人的头像，是一个植物造型的DNA双链，连微信昵称都是：Protein。（蛋白质）
啧，还真是个热爱生物学的同行。
等了好几拨人进进出出，念忍都有点急了，Protein才终于拨来一个视频通话。
念忍接起，对方那边却是一片黑。
她刚想问，却听见对方轻快尖细的声音：我看见你了。
是个女生。
念忍抬头，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朝她走来。
她走得越近念忍越觉得她长相熟悉。
等她完全站在念忍面前时，那个名字骤然脱口而出：“张晨曦！”
张晨曦温婉地笑，比之初中的时候，现在五官长开，更漂亮了。
念忍盯着她，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眼一眨不眨地凝在她身上。
还是张晨曦先开口，将培养皿递给她，还弹了弹她的脑门，“喏，你的细胞。”
念忍接过来，勾着唇，摇摇头，觉得戏剧化，“原来是你呀，你是曾教授的学生？”
张晨曦手插兜里，颔首，“嗯。”
“以后都是同行，多关照。”念忍扬眉一笑。
张晨曦目光柔和，故人见面，多少是令人惊喜的，尤其是在外地，难得。
“你现在在中科院生化细胞所？”
“嗯。”顿了顿，念忍补充：“沈悭离也在。”
张晨曦意外地抬了抬眉梢，眼睛微亮，“我改天去找你们玩。”
“好。”念忍晃了晃手机，“微信联系哈，我先走了。”
“嗯，回见。”
“拜拜。”
念忍重新坐上地铁，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她早饭没怎么吃，现在又累又饿，饥肠辘辘。
快到学校的时候，沈悭离打来电话。
念忍：“喂。”
“你人呢？”沈悭离一上午没见到她。
“来复旦拿个细胞，现在在地铁上。”
“什么时候到？”
“估计得一点了……好饿啊。”
“我今天买了带鱼、虾，还有好多蔬菜，你直接来我这里，我给你做好吃的。”
“啊啊啊啊啊啊！我滴亲哥呀！爱死你了！”
挂了电话，念忍瞬间恢复了元气，现在是归心似箭。
沈悭离没住研究生宿舍，他在岳阳路租了间房子。
念忍一下地铁，直奔目的地。
本来饿得全身都没劲儿，这下跑得比谁都快。
沈悭离来给她开门，身上还挂着围裙，念忍见他这造型，噗嗤乐了。
“桌上有甜甜圈，你饿了先吃。”
“嗯。”念忍放下背包，拿起一个甜甜圈，跟着沈悭离去了厨房，靠在门边，看他做糖醋带鱼。
“你知道我今天遇见谁了吗？”
“谁？”沈悭离瞥来一眼，似乎并不感兴趣。
念忍却瞪大了眼睛，模样夸张，加重语气道：“张晨曦！”
“哦。”沈悭离面无波澜。
念忍狠狠咬了口甜甜圈，走进厨房，来到沈悭离身边。
“她现在在复旦，也是学生物的。”
“嗯。”沈悭离有条不紊地炸带鱼，伸手挡住她，“你别离太近，小心油溅你身上。”
念忍纳闷地凑到他面前，打量他的神情，“听到老情人的名字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这次沈悭离才终于有了反应，眉峰蹙起，微愠，“什么老情人？”
正好念忍手机响，她撇撇嘴，“我先去接电话。”
沈悭离望着她的背影，紧皱着的眉头仍旧没松开。
电话是厉奎打来的，念忍走到阳台接起。
“喂。”
“吃饭了吗？”厉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没呢。”
“怎么还没吃？”
“刚去了趟复旦拿U2OS，才回来。”
厉奎没听懂，反应了半天，问：“……U……2什么？”
念忍愣了瞬，解释：“哦，就是一种癌细胞，我们实验室原本的出了点问题。”
“……哦。”
话落，各自沉默了两秒，念忍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
厉奎靠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问：“你现在在哪？”
“在我哥这里。”
“沈悭离？”
“嗯。”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念忍视线望向远处的高楼，逡巡一圈，又收回来。
听筒里依旧没有声音。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沈悭离在厨房里喊：“念忍，带鱼好了，过来端菜。”
闻言，念忍竟然松了口气，对手机那头道：“不跟你说了，我要准备吃饭了，先挂了啊。”
厉奎也听见沈悭离的声音，淡淡地“嗯”了一声。
电话挂断，他叹了口气，望着冷清的房间。
他也还没吃饭呢。
厉奎刚出差回来，家里什么菜都没有。
他去厨房洗了把脸，准备点个外卖。
从卫生间出来，门铃响了。
打开门，见到外面站着的人，厉奎眸中闪过惊讶。
“你怎么来了？”
今天沈钰没化妆，露出原本白净的脸，眉眼清丽。
“付姨知道你今天回来，熬了排骨汤，还炒了点小菜，让我给你带过来。也不知道你具体什么时间到，我十一点多就来了，一直在门卫室等，刚才看见你开车进来，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厉奎漆黑的眼眸透着点亮，“进来吧。”
沈钰将保温桶放到餐桌上。
厉奎去厨房拿碗和筷子，问她：“你吃了没？”
“我已经吃过了。”
厉奎吃着，沈钰也没走，坐在他对面。
“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可以。”
“马上就六月，要高考了，不到一百天了吧。”
“嗯。”
“你想考哪所大学？”
“云锦大学。”
“云锦大学可是211。”
沈钰努努嘴，“我知道，其实我成绩还不错。”
厉奎眉梢微抬，轻笑了一声：“唔，那你加油。”
姑娘骄傲地仰起脸，目光坚定：“我会的。”
第45章
天气晴好的一天, 张晨曦约念忍和沈悭离去欢乐谷。
念忍好说歹说才把沈悭离给劝了出来。
初春时节, 天空蔚蓝澄净, 阳光灿烂，校园里一派新绿。
张晨曦专门过来与他们会面。
念忍和沈悭离从实验楼出来，张晨曦的视线从两人身上依次掠过，最终停在沈悭离白皙明净的脸庞上, 唇畔扬起优美的弧度。
两人走下楼梯，来到她面前。
念忍问她：“等很久了吗？”
张晨曦今天化了妆，面孔精致，凤眼流光，“没等多久。”
见沈悭离不开口，张晨曦主动跟他打招呼，“老同桌, 好久不见。”
沈悭离本来视线落在别处，闻言, 这才望向她，面色疏淡地点了点头。
张晨曦打量着他, 目光直率，毫不掩饰欣赏之意。
白T恤搭灰色针织衫，下身是一条卡其色休闲裤。乌黑短发，刘海碎碎地搭在额前。脸上冷冰冰的, 没什么表情。瞳眸澄净，像剔透的宝石，深邃的眉骨衬出几分桀骜。他比记忆中变得清冷内敛许多。
只是——
张晨曦目光落在他身侧斜挎着的蓝色小熊保温杯上, 虽然与他周身气场格格不入，但也意外有趣。
她挑了挑眉，展颜一笑，夸道：“很可爱。”
闻言，沈悭离表情柔和了些，语气透出几分真诚，“谢谢。”
张晨曦眨眨眼，若有所思。
念忍适时开口：“走吧。”
他们报了个欢乐谷一日游旅行团，大巴就停在生科院门口。
念忍很久以前买的墨镜终于可以派上用场，戴上以后面容冷酷地抱臂坐在最后一排。
沈悭离和张晨曦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
进园后可以自由活动，但中午吃饭时要集合。
他们也没有具体的规划，就跟着人流走。
首先来到旋转木马，等的人有点多。
沈悭离和张晨曦对这个都不是特别感兴趣，尤其张晨曦，意兴索然。
念忍：“要不你俩去玩别的，等会我再去找你们？”
她看得出张晨曦对沈悭离有意思，于是故意给他们制造机会。
张晨曦看向沈悭离，似是征求他的意见。
沈悭离果断摇头，缀在念忍身后，“一起。”
张晨曦：“……”
坐完旋转木马，对面是天地双雄，也就是跳楼机。
六十米的高度，相当于二三十层楼。
念忍看着就怵，本想绕过它往前走，张晨曦却十分感兴趣。
她喜欢刺激项目。
他们在下面观望了一会儿，前一波上去的是一群年轻男孩，看上去应该是高中或大学生，绑安全带的时候就开始唱歌给自己打气，冲上去之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直接尖叫着下来。
排队的人都忍不住笑。
念忍见他们下来之后一个个脸色都变白了，心生退意。
“我就不坐这个了，你俩去吧，我在下面等你们。”
张晨曦耸耸肩：“既然来了，就试一下呗。”
念忍拼命摇头，她怂得要死。
张晨曦歪头想了想，提议：“要不我们来打个赌？”
“什么赌？”
“猜一分钟后来排队的人是男是女，如果我猜对了我们三个就一起上去，如果你猜对了，我们就走。”
念忍握紧了拳头，狠下决心，点头，“行。”
听天由命吧。
沈悭离站在旁边没说话，默默掰开念忍的拳头。她还没坐上去呢，手心里就已经满是汗了。他掏出纸巾，认真耐心地给她擦干净，动作温柔细致地像在对待工艺品。
张晨曦瞥见这一幕，眸光微闪。
快到一分钟的时候，一对情侣靠近了。
念忍有点紧张。
张晨曦淡定地观望。
念忍猜的是男，张晨曦猜女。
59秒，那对情侣排进队伍，女生站在前面。
张晨曦摊手，转身看向念忍，“看，这就是命。”
又安慰她：“别怕，也就最开始那一下比较难受，其实很快就下来了。”
愿赌服输。
正好队伍排到他们，念忍僵硬地同手同脚走进去。
绑安全带的时候，沈悭离突然开口，对念忍说：“你能不能牵我的手？”
念忍表情紧绷，声音有点抖：“为啥？”
他一脸坦荡，道：“我害怕。”
念忍：“……”
不待念忍同意，他已经找到她的手，紧紧握住。
上去的时候还好，只是心吊着，下来的那瞬间，因为惯性，座椅已经下去，人还悬在空中，强烈的失重感冲击巨大。
念忍咬紧了牙关，倒是没大喊大叫，不过能想象到那一瞬间自己的脸色应该是煞白的。
沈悭离握她的手的力道加重了些，死死扣住。
他好像比她还害怕，念忍心里安慰了些，反握住他的手。
落地，念忍松了口气，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她甚至还有心情慰问沈悭离，“你没事吧？”
沈悭离唇色苍白，摇头，“没事。”
唯有张晨曦，兴奋得眼睛都亮了，如果不拉住她，她还可以再去坐上个十几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