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中年人握着祁山的手才晾了底,原来,中年人叫张学保,抗日期间做情报工作,有一次被敌军发现,得靠祁山掩护才能成功脱险把重要情报送回部队,那时候,祁山因为厨艺好,在县城卢阳楼给人家当厨子呢。
听他这么一说,祁山还真有印象,想不到三十多年两个人还能见面,缘分呢,如今张学保调到县上工作,今天正好来粮管所看老战友,他的战友可是粮管所所长,实权人物呀,要不然,也不能帮着祁家要地晒粮食。
过了几天,张学保特地带着小儿子张有年去祁家拜访,祁山自然热情接待,留了饭。
中午,掌勺的是姚常玉,祁家两个媳妇打下手,本来没女孩儿们什么事,可田大妮有心眼,听丈夫说过张学保的事情,今儿聊天也知道张有年没对象,就起了心思。
自家闺女祁春燕今年18岁,正是该说婆家的时候,虽然晒得有点黑,可本身长得敞亮,五官精致,身材匀称,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字:盘儿亮,条儿顺,在村里那是数得上的标致人,更何况家里地里一把抓,是个顶顶勤快的人。
之前有不少人来家里明示暗示想结亲,田大妮通通没看上,如今想着要是能跟这小张看对眼,嫁到城里,那以后可享老鼻子福了。
有了这打算,田大妮让祁春燕穿上最好的衣服,收拾利索,进进出出端水端菜,关键是眼里有活儿。
祁春燕当然知道自己妈的用意,心里也乐意无比,故意在张有年看得见的角落,不经意间透出小眼神勾勾搭搭,惹得他心猿意马,心里就有点痒痒。
后来,田大妮常常创造机会让祁春燕到县上,祁春燕也聪明,变着法地往张有年跟前凑。
别说,还真让两个人心想事成了,张有年真看上了祁春燕,央着父亲找人来祁家提亲。
本来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可这一提亲不得了,祁家闹直接翻了天,闹事的正是祁香贝。
之前张学保带着张有年过来的时候,祁香贝正好上学,没见着人,祁山两口子只提了一句家里有客人根本没细讲,别人更不会专门到她面前念叨,到了提亲那天,正好祁香贝在家,才知道向祁春燕提亲的张有年是城里人,还是警察,吃国家粮的。
祁香贝向来自视其高,觉得自己长得白净,又是高中生,比起侄女晒得黑不溜秋,还是初中生那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那张有年肯定是没见着她才定了侄女,毕竟自己父亲救过他老子不是。
可她也不想想,张有年跟着父亲从省城调到县上的,在省城什么白净漂亮姑娘没见过,高中生也不乏接触很多,相比之下她的条件根本不出挑,所以在她央着祁山去跟张学保说定亲的人改成自己时,被祁山言辞拒绝,为此还训斥了她。
祁香贝长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当即进屋拍上门,不出门也不吃饭,激烈抗议。
那两天,家里气压低到极点,都静默默干自己的事,就是姚常玉相劝,也被祁山那狠烈的眼神阻止,他就是想给闺女一个教训,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家里再宠着,也不能无法无天到抢亲的地步,到时候别说她自己,就是整个祁家都会沦为队上的笑柄,更关键的是人家也没看上她呀。
姚常玉心疼闺女,总是趁着上工前家里人都走了,往祁香贝屋里窗台上放好饭菜,可惜回来原样不动,转天她偷偷煮了俩鸡蛋放进去,一个还剥开一半,看祁香贝还忍不忍得住。
其实,祁香贝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前一天屋里还有点零食点心可以充充饥,第二天,那是连点渣都没有,开始她忍着,可鸡蛋的清香飘到她鼻子里,刺激她的味蕾,搅得她胃疼,咬着牙也受不了了,最后冲过去拿起鸡蛋,三两下剥掉壳就往嘴里压。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在她吃第二个鸡蛋的时候,没防备一下子噎住了,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急得直跺脚也没办法,满屋子找水,哪有呀,早被她当汤压饥了。
想打开门去外面找水,可手饿得没劲,她之前为了表示决心,从里面插上了门,现在门插怎么推也推不开,用力拍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这样,祁香贝捂着脖子,慢慢地脸色发青,翻了白眼,软倒在门边。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像倒过气一样,开始剧烈地咳嗽,伴随着咳嗽声蛋清蛋黄喷射出来,总算又活了过来。
可活过来的就不是原来的祁香贝了,而是现代重生过来的齐香贝。
齐香贝,正正经经的九零后,三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两个人都不想带着她这个累赘,互相推诿,后来是齐家大娘,也就是她爸的嫂子领养了她,才算消停。
齐家大娘姓周,跟齐大爷青梅竹马,可惜齐大爷英年早逝,留下周大娘守寡也没个孩子,别人都劝她再走一步,可周大娘忘不掉跟丈夫的感情,就一直单身,开了个早点铺子养活自己。
正好看小叔子和弟妹离婚不想要孩子,就决定过继来自己养,一是有个伴,二来也是看丈夫的面,齐香贝好歹也流着齐家的血,叫自己的丈夫大伯。
从那之后,齐香贝就管周大娘叫妈,母女俩守着早点铺子日子过得也算可以。
十多年过去了,齐香贝考上了大学,在上大二的时候,周大娘回娘家看望兄弟,意外横生,遭遇车祸去世。
齐香贝痛不欲生,料理了丧事,看着迫不及待离开的亲生父母,她什么也没说,靠着周大娘留下的存款加上假期打工,出色地完成了学业。
毕业后,她反而没了奋斗的目标,空虚一段时间后,思虑再三,决定重开早点铺子,虽然累,却曾经是她们母女快乐的源泉。
那天,她刚刚找好铺面,给中介打电话准备签合同,穿马路的时候没注意红绿灯,只知道嘭地一声响,眼前黑暗一片。
等有意识,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全力拍打胸膛,气息压迫得咳嗽不止,才吐出异物,重新呼吸上新鲜空气,慢慢活了过来。
第3章
齐香贝呼吸平稳了忙从地上爬起来,刚才净顾着自救没注意,起来才发现她不是在大马路上,而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
她惊恐万分,揪着胸口的衣服靠墙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观察。
四四方方的格子间,有六七平米,黄泥抹成的墙,时间太久,几番掉落填补,深深浅浅的显得脏呵呵的,木头愣子做的窗户上糊着报纸,屋里一点都不亮堂。
简简单单的木板床,上面黑蓝色的粗布面被子摊开,枕头胡乱放着,一看就被揉搓过,床头放着掉漆皮的箱子,和自制的桌子一起组成了屋里所有的家具摆设。
这里明显不是医院,就连郊区的房子也没有这么简陋的。
突然听见外面有响动,齐香贝猛地转过身来,迎面墙上的镜子里映照出来一张惊骇的面孔。
鹅蛋脸,双眼皮,鼻子有点挺,但鼻头比较有肉,唇形一般,倒是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很突出,白净的面皮愣是让比普通强一点的五官看上去清秀不少。
虽然很像,可这不是她,原来她是单眼皮,下巴有些方,而且这段时间总在外面跑,绝不是这么白净,更别说原来染成酒红色的头发现在乌黑黑乱糟糟一片顶在头上。
齐香贝捂着脑袋坐到床上,努力回忆是不是有什么被她忽略了,难道车祸伤了脸被整容?还做了双眼皮当做补偿?前摸后摸,听说整容有暗疤,前前后后都平滑的很,再摸摸口腔,也很平滑,没整容,那是整个头换了?
刚想到这,一波波冲击力带着钻头冲进了她的脑袋,整个脑仁像炸开的烟花,砰砰砰地响,还带着火光闪烁。
齐香贝趴在床上疼得都有些痉挛了,可她只能忍着不敢叫,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重生到了别人身上,这阵阵冲击就是原身的记忆,强行开闸涌入,也不管她能不能接受。
终于消化了原身十八年的记忆,齐香贝浑身是汗,瘫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无力,大脑里反而空荡荡的。
直到听到外面响动频繁,齐香贝才勉强打起精神坐起来,耷拉着脑袋,一脸茫然。
她也不是无知的小姑娘,关于穿越重生的小说也看过一些,从来没听说哪个人还能回到自己的身体,更何况当时被撞,身体完好与否还是未知数,估计已经不成样子了,灵魂出窍,才重生到祁香贝身上。
原身估计也死了吧,刚有意识的时候被噎得喘不上气来,要不是机警用力拍胸腔把鸡蛋咳出去,她可就成了最悲惨的重生者,刚附身就被噎死了。
现代真没什么可留恋的,光杆司令一个,到哪里都一样,希望那对父母能看在血缘关系上把她的后事安排一下,尤其是父亲,毕竟大娘留给自己的房子肯定便宜他了。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祁香贝了,好在两个人虽然姓氏不同,名字相同,省得变了名字人家叫连个反应都没有,分分钟被怀疑。
就这样她也提着心,她是东北人,可这里是河南西北地区的农村,别说生活习惯,就是口音也相差甚远,万幸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室友是河南人,当时好奇,总模仿她说话,据室友说,深得河南话神髓。
不自觉捂住脖子,开口说了几句家常话,有门,发音有身体记忆,这样就容易多了,而且她发现可能噎得时间太长伤了气管,本身就有些走音,正好,这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就算不太像,也有了理由。
正练习呢,屋外有人喊,“香贝,你开门,让妈进来。”
祁香贝晃晃悠悠站起来,打算去开门,刚走一步,呼哧踩到东西,抬起脚一看,一圈蛋黄渣就粘在鞋底下,放下脚淡定地向前走,重生她都接受了,脚底下有半拉蛋黄有啥不能忍受的?
打开门,母亲姚常玉正举着手站在那里,想来是见她没开门想推门试试,“妈,您进来吧。”说完,站在墙边,等姚常玉进来就重新关上了门。
姚常玉欣喜闺女终于肯见人了,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表情。
呼哧,又是一脚,姚常玉低头一看,“妈呀,地上怎么这么多鸡蛋渣,你说你这孩子,不想吃也不能祸祸,这是鸡蛋呀,你爸都舍不得吃全给你了。”
姚常玉心疼地蹲下来开始捡地上的鸡蛋块儿,放到嘴边吹吹,都聚到手心里。
祁香贝赶紧走过去把姚常玉拉起来,“妈,我没祸祸,就是吃呛了,喷出来的。”
“啥?”姚常玉总算发现闺女的情况,“你嗓子咋变这样了?”
祁香贝向后靠着墙,手背在身后,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我饿狠了,吃得太急,就噎着了,咳嗽时间太长,嗓子裂得疼。”
“哎哟,我闺女可受苦了。”姚常玉顾不得地上手上的鸡蛋,搂着祁香贝让她坐在床上,帮她理理杂乱的头发,“妮儿,你要实在想嫁给那个张有年,妈豁出去跟你爸闹,也给你办成了。”
祁香贝吃惊地抬起头,马上又低下来,眼睛转了几圈,“妈,我爸那么反对,就算了吧,您可别跟他闹,这样我多过意不去。”
“算了?”这次换成姚常玉吃惊了,她不是支持闺女接着闹,可这又是关屋里不见人,又是绝食,闹腾一圈,最后放弃了,不是闺女风格呀,“你真心的?不是拿好话哄我的吧?”
“妈,我哄您干啥?挨饿多难受,好不容易吃个鸡蛋还差点被呛死,爱谁嫁谁嫁去吧,反正我撑不下去了。”祁香贝说着话,往床上一歪,搂着枕头,浑身上下散发着委屈。
姚常玉大腿一拍,这倒像闺女说的话,老生闺女,从小受宠,别说吃的好赖,真没挨过饿,“行,这事儿在你,你不想,我也不找你爸了。要不这样,你出去跟你爸认个错,这闲篇就揭过去了。”
祁香贝一脚把鞋子蹬出去老远,拧着身子哼了一声,“我才不去认错,我爸那么说我,还想我跟他认错,没门。”
姚常玉真是拿闺女没办法,说也不听,打又舍不得,得了,等两天这爷俩消消气再劝吧。
“妈,香贝,该吃饭了。”姚玲把饭摆上桌,在门口喊了一声又去叫别人了。
姚常玉拍拍祁香贝的后背,“妮儿,出去吃饭吧。”
祁香贝揉揉空落落的胃,在屋里她都闻着饭香了,可就这么乖乖出去,完全不像原身的风格,何况,她也不想这么早面对祁家一大家子,“我不出去,您听我这嗓子,说话多难听,能见人吗?妈……”
“行行行,妈给你盛好端进来。”姚常玉宠溺地瞥了眼闺女,起来收拾好地上的鸡蛋残局,才出去。
祁香贝吁了一口气,趴在床上赖着,没一会儿,姚常玉端着饭菜就进来了,“妮儿,我搁桌子上了,趁热吃。”
嘴里答应着,可祁香贝还是没动。姚常玉也没留下,外面还等着她开饭呢。
等门再次关上,祁香贝霍地坐起来,趿拉着鞋子就朝着饭菜下嘴,杂面馒头太粗糙,本来就难受的嗓子被划拉得更疼,只能泡在粥里软化一下再吃,喝口粥,就一口咸菜,还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连着好几口,胃总算熨帖了些。
祁香贝在屋里吃得香,外面厨房里大家的筷子也不慢,风卷残云,不到一刻钟,桌上连咸菜汤都没剩下。
吃完饭,小辈的人坐不住,呼啦啦出了厨房,回屋的回屋,去外面玩的去外面玩,就算有想留下的也被机灵孩子拽走,没多大功夫,里面就剩下六个大人坐着了。
田水妮抹抹嘴,脚在桌子下面踹了一下祁向东。
祁向东轻声“啊”了一下。
“老大你是有啥说的?”祁山喝了几口水,这是他的习惯,吃完饭喝点水冲冲嘴里的味道。
“我,这个吧。”祁向东哼哈半天,不好开口。
田水妮又踹了他两次也没把嘴里的话踹出来,自己等不及了,“爸,妈,是这事,张家托人问婚期定在腊月十六行不行,年前就这一个好日子,明年又是寡妇年不吉利,小张岁数不小,张家想尽早把喜事办了。”
祁山看了他们两口子好几眼,说是张家想办事,明眼人都知道是他俩想尽快办事,怕香贝闹腾给搅和了,不过早点完事也好,断了闺女念想,“行呀,这日子不赖,你们两口子跟张家商量好就行,我跟你妈就不过问那么多了,燕子虽然是个女娃,可她是孙子辈里第一个办事的,你们都操持好了,别出洋相。”
祁向东和田水妮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们没想到祁山能一口答应,原本还怕祁香贝这么一闹腾,他心偏向闺女那边,让再等等看呢,毕竟老爷子宠闺女是有目共睹的。这下好了,当家的开口,他们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张罗起来了。
从转天开始,媒人就频繁出入祁家,聘礼嫁妆接亲程序都得商量,虽说婚礼不比原先繁琐,可能表现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没几天,祁春燕要嫁到城里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队,相熟的不想熟的人家都要来恭喜一下,这年头农村姑娘能嫁到城里,就算只在县里,也是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