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团团的美术老师有了。”邵鸿远看完信,兴奋地站起来,要拍桌子又想起来儿子在午睡,手猛地缩了回来。
祁香贝忙夺过他手里的信看起来,“呀,秦叔航要带着一家子来长春?”
“是呀,之前通信他不是问了很多市里教育的情况吗?他这几年做买卖也算见识不少,再不愿意,为了孩子的将来,也得搬到市里去住。”邵鸿远解释缘由,“现在迁户口不容易,正好秦叔的朋友在美院任教,一直想邀请他,能解决户口的问题,秦叔就应邀过来了,赶上今年新生开学。”
“这倒好,你们这小伙伴又聚到一起了。”祁香贝挺高兴,来的是老乡,关系还不错,何况团团学画可以更进一步,就算秦叔没法教,帮着推荐一个也可以,总比团团每天瞎画强。
邵鸿远搂紧她的肩头,以表达心里的兴奋。
后晌还专门跟米月红说起秦叔航的事,当年米月红回娘家偶尔会碰上秦叔航一家,也算认识。
米月红不由追忆起往事,感慨一声,“那感情好,就是可怜了孩子妈,年纪轻轻就没了。”
“你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要见着人家,可别说这让人伤心的话。”邵大任提醒道。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人情世故都懂。”米月红举起圆圆的小脚踹向邵大任。
这倒好,邵大任一把抢过圆圆,不让米月红抱。
米月红没好气地唾了他一声,挽起袖子做饭去了。
晚上,祁香贝正洗漱,就看见婆婆米月红神神秘秘地把邵鸿远叫到他们屋,房门禁闭,不知道说什么。
她按部就班刷牙洗脸,回屋靠在床头,等着某人回来。
邵鸿远轻轻推门,惊讶出声,“没睡呢?”
“等你呀。”祁香贝理所当然地说。
邵鸿远掀开被角钻进去,摘掉腕子上的手表对对时间,主动交代,“爸妈找我说二哥跟刘珊珊的事。”
“都说啥了?”祁香贝很想知道他们有什么新发现。
邵鸿远枕上枕头,把手臂放在祁香贝身边,她顺势躺下,头放在他胳膊上。
“爸妈去二哥家里没找到人,去了花窖看二嫂跟可心,又去了二哥那边,跟我说,他们觉得刘珊珊跟二哥贴得太近,不合适,让我去劝二哥把刘珊珊调走。”
祁香贝觉得这个要求有点异想天开,“爸妈让你去,那多不合适,你在他们公司又没有股份,凭啥要求人家老总调走自己的员工,要说以家人身份,两家关系又不多好,有啥立场去干涉人家的生活,二嫂才可以理直气壮去说。”
邵鸿远叹口气,“话是这么说,爸妈不就不想让她知道影响俩人感情嘛。”
祁香贝还是持反对态度,“你不早就怀疑他俩有关系,还说二嫂有察觉,可不能趟这个浑水,谁知道会不会哪点做得不圆滑,被他们找到家里来闹腾,多烦。”
“放心,”邵鸿远拍拍香贝的脑袋,“跟爸妈说了我不能去,爸妈没勉强,不过,我看这事没完。”
“完不完的咱俩别掺和。”这是祁香贝坚持的原则。
邵鸿远深以为然。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表面风平浪静,可祁香贝还是发现公公邵大任外出的频率和时间明显增加,虽然婆婆米月红说是去跟别的老师讨论课程,她就是直觉没那么简单,恐怕盯梢邵泽元去了。
这个猜测在邵鸿远背着邵大任回来的时候得到了验证,老爷子在外面时间长,晒中暑了,没有到家就软在地上,好在有街坊认识他,赶紧去找了邵鸿远。
刚在家休息几天,邵大任又要开始行动,这时候都放暑假了,没有课程上的借口,就说去锻炼,您呢三十多度的高温下去锻炼,可歇歇吧。
邵鸿远捏捏鼻梁,掐着腰在屋里转了两圈,“香贝,你自己在家看俩孩子行吗?”
他想着既然老两口这么牵挂二哥家的事情,不如去他家住一段时间,真有啥情况也能当场解决,省得来回跑,之前中暑是有人看见,要没人看见他爸还不知道会咋样呢。
这次暑假,邵鸿远的导师接了两个项目,钦点他做助手,机会难得,可这样别说白天,只怕晚上他都回来得很晚,根本帮不上忙,才有这一问。
祁香贝有点明白邵鸿远的意图,“问题不大,老张要求的稿件放假前我就寄出去了,就剩下周老师布置的作业,可以挤出来时间。”
就算可以,在老两口搬走的前几天,祁香贝也是手忙脚乱,慢慢才适应生活的节奏。
至于摆弄君子兰、做作业,也只能在孩子们睡着之后才能进行。
最开始,想得挺好,在厅里铺上凉席,让团团领着圆圆玩,书也架着,她看着孩子还能瞄几眼书背,不耽误。
可第一次就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就多看了两眼书,团团哇地就哭了,等她跑过去弄清楚状况,又想哭又想笑。
团团兜着圆圆的小屁股玩,正兴奋,想不到小弟弟在他手上拉了一坨黄金,那感觉,那味道,就别提了。
直接的后果就是团团开始抗拒带着圆圆玩,祁香贝只能全面上手,边看娃边背书的打算彻底泡汤,更别提整理君子兰了,好好的叶子差点让圆圆给揪下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一个月,祁香贝每天钉在家里,邵鸿远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只一天他特地请假留在家里。
秦叔航发来电报,正是这天到长春,邵鸿远去火车站接人。
忙活半天一个人回来了,说秦家人已经在美院落脚,要收拾的东西太多,还要办理户口工作入职,等安顿下来,再互相拜访一起聚聚。
话音刚落,就有学弟来家叫他,紧急任务集合,没办法,连口水都没喝就跟着走了。
直到开学前三天,邵鸿远的项目总算做完,回归家庭。
转天老两口也搬回来了,看他俩脸色,住到那边的效果不太理想,至少没达到两老的逾期,他们跟邵鸿远念叨过,祁香贝看见但这次没再打听。
本以为家里有了帮手,她该轻松坐在书房完成最后那点作业了,可屁股刚坐稳,邵鸿远托着圆圆进来,“周春花打电话过来,说祁春燕在早餐店,要找你。”
祁香贝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才确定真是祁春燕这个人,忍不住烦躁,扔掉手里的笔,“她来干什么?”
“电话里说不清楚,我陪你看看去。”
祁香贝拦住邵鸿远,让他在家看孩子,独自一个人去了早餐店。
齐连家在门口等多时了,忙向她汇报情况。
快收摊的时候进来一个年轻女同志,带着个瘦小的男孩,进门就要了一碗粥给孩子。
吃完结账的时候,问他能不能在店里打工,他自然说做不了主,谁成想那女同志突然指着营业执照说她是老板的侄女,要见老板。
齐连家不知道真假,可听她说了老板家的人事,挺像那么回事,才打了电话询问。
祁香贝点点头,把散落的头发压在耳后,进了早餐店。
临近中午,店里已经没有客人,周春花不在,祁春燕抱着瘦弱的孩子坐在里面的椅子上,听见脚步声忙站起来,“小姑。”
又哄着孩子叫姑奶奶,小孩子认生,躲到她身后,连脑袋都不敢露。
“孩子太内向,他不是故意的。”
祁香贝上下打量祁春燕,跟几年前判若两人,早没了青春靓丽,走形的身材加上宽大肥的格子上衣,乱蓬蓬的头发胡乱用头绳绑着,脸上再没志得意满,黑眼圈和眼尾的皱纹明晃晃昭示她过得不好。
“你来长春想干什么?”祁香贝平静的语气传出来。
祁春燕咬咬嘴唇,眼角带泪,抬高袖子抹掉,“讨生活呗,张有年为了逼我离婚,去哪工作他都给搅黄,为了孩子,我离了,可离婚的女人不好过,到哪里都低看你一眼,还有小孩子往豆豆身上扔石子,回家也要被我妈打骂,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想离开,又不知道能去哪儿。”
“我不否认来长春是因为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心里能踏实,我也知道咱俩关系不咋地,本来没想找你,真的,只是路上钱被人偷了,带着孩子不好找活干,赚的钱只够填饱肚子,这些天我们娘俩一直在火车站候车大厅对付。”
“我没问题,就是孩子身体本来就弱,再待下去肯定会生病,我听奶奶跟二叔说你开了个早餐店就试着找找,我不求你可怜我,我只求你能照顾照顾孩子,让他有口饭吃有地方睡,等我赚了钱会加倍还你的。”
第120章
店里静悄悄的,除了祁春燕的话没有半点杂音。
祁香贝没打断她的话,听到她最后的诉求。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就咱俩的关系,看见你这样,我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
祁春燕抽抽鼻子,双手揪住衣襟,青筋毕露,“以前咱俩争,也不全是我的错,如果你想让我道歉,我道歉,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只要你能照顾豆豆,你想怎么样都行。”
“不要打妈妈,不要打妈妈。”孩子突然迸发出恐惧的哭声,搂着祁春燕的大腿瑟瑟发抖。
祁春燕慌乱地蹲下去安慰孩子,那孩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接触不到外界的声音,兀自哭着。
祁香贝仰望天花板,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如今她最看不得就是孩子哭,心酸心软全都涌上心头,轻咳一声,出了门。
“姐,没谈好呀?”周春花硬着头皮过来问。
她可不敢管老板的家事,可如果影响到店里的生意,可是要了她的命。
祁香贝为了帮他们,也为了店里生意好,经营一段时间后就改变了模式,不以工资计算,按照每月利润分成的方式跟他们合作,算下来,可比工资多,两个人更有积极性。
随着店里生意越来越好,齐连家和周春花的主人翁精神都快刻到了骨子里,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你们隔壁的屋子赵大娘租出去了吗?”祁香贝问。
齐连家走过来,“没有,之前有人看,人家嫌屋子小价钱高,都打了退堂鼓,赵大娘死咬着不降价,说实话,那个房间小归小,确实不错。”
祁香贝从包里掏出来五十块钱,递给齐连家,“你去把那间屋子租下来,就租三个月,让他们母子住,剩下的钱给祁春燕,其他的,就别管了。”
她走了几步扭过头,“多照顾下那个小孩子,别让人欺负了。”
“哎,姐,你放心。”齐连家接过钱,没说大话,该做什么都记在心里。
他感激祁香贝给他们两口子提供这么好的工作机会,虽然也很累,可比起夫妻两地分居、到工地风吹日晒,这里已经是温室了。
目送祁香贝离开,齐连家和周春花回到店里。
豆豆在祁春燕的安慰下大哭变成啜泣,抽搐式的呼吸声颤动着她的心。
尤其没看到祁香贝进来,祁春燕的心情几乎跌落到深渊,眼泪刷地下来了。
齐连家看这样的情况忙安慰,“那个,祁同志,我们老板走的时候让我给你们娘俩租个屋子,好有个落脚地。”
“我没有钱,付不了租金。”祁春燕哽咽着说。
周春兰摆正店里的桌子板凳,“老板留了五十块钱,付完房租剩下的救济你。”
齐连家拿出钱给她看,“喏,就是这些,你跟我们走吧。”
“哎,谢谢,谢谢你们。”祁春燕胡乱摸了几把脸,拎着包袱,抱起豆豆跟在他们身后。
齐连家两口子住的地方距离店面步行不过一刻钟,进去的是一个整洁的院子,房东赵大娘在洗衣服。
“赵大娘,您那小间屋子不是没租出去吗?有人要租下来。”齐连家开门见山地说。
赵大娘的视线在他们几个人身上流转,“是这娘俩?她们付得起房租吗?”
“看您说的,付不起房租哪能过来住。”周春花说。
赵大娘甩甩手上的水,抓着围裙擦擦,“你俩介绍来的,就你俩做担保,进屋吧。”
周春花跟祁春燕落在后面,“祁同志......”
“您叫我春燕就行。”祁春燕忙截话。
“啊,春燕,”周春花从善如流,把话讲清楚,“别看赵大娘严肃,心挺好的,那房子是小,住你们娘俩足够,老板让租三个月,剩下的钱你拿着,添置点东西。”
祁春燕连连道谢。
“谢我们老板吧,我们也是听她的。”周春花提醒,打心里对祁春燕另眼相看。
短短时间,她脑子都转了好几圈,想着这大侄女跟老板的关系肯定不好,要不然不能亲侄女来了不接到家里,让他们两口子给租房子,可要说有仇啥的不至于,那样的话不会出钱,早打出去了。
既然这样,她就把祁春燕界定在老板的同乡来对待,免得越界老板不高兴,转眼又想起祁香贝的嘱托,“还有,我看你儿子怪可怜的,早上就让他去我们店里吃个早饭吧,小孩子吃不了多少。”
“谢谢,小姑那里我会当面道谢的,”祁春燕接过齐连家递过来的合同,又听他家讲了租房的注意事项,这才知道,他们两口子就住在隔壁。
原来小姑还是顾念她的,她把困乏的豆豆放在床上的时候如是想。
数了数剩下的钱,她掏出一支笔和我一张毛边的纸,郑重地写下祁香贝的名字和钱数,发誓以后一定双倍还她。
祁香贝既然拿出这钱,就没想着祁春燕能还,她坐在公车上呆望着窗外,看着倒退的风景,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仿佛往事就这么挂幕一样呈现在她面前,里面有对老人用真情看顾着她,一个怀念,一个思念,颜色鲜明地存在脑海里,永不褪色。
“嗨,我在你跟前晃悠半天了,给个反应行不行?”
祁香贝眨眨眼睛,向上看,先惊后喜,“秦叔航,是你呀,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我以为太久没见你认不出我来了。”秦叔航站着,手抓扶手,另一只手拿着公文包,西装革履大皮鞋,挺像成功人士。
“我想事情,没注意看,你们家收拾怎么样了?”祁香贝问。